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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喟然叹著∶「我只是一个声音。」
洪致生甚至不由自主,咽著口水∶「不,不,声音,是人发
出来的。你一定是一个实际的存在,我会尽我一切努力,把你找
出来。」
声音像是有一种被人捉弄的恼怒∶「算了,我的劝告,今天
是最後一次。你不听从我的劝告,记著,那就不要後悔!」
洪致生大是著急∶「不要是最後一次,不要是最後一次!不
要──」
当他叫到第三遍的时候,他是真正张大了口叫出来的,这情
形,就像是在梦中大叫,忽然叫出了声来一样,也像通常的情形
,一叫出声来,人就会从梦境之中醒过来。这时洪致生的情形也
是那样,他陡然醒了过来,坐直了身子,睁大了眼睛。他清楚地
记得刚才的对话,所以他显得那麽慌乱,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才好
。
「最後一次」,那意味著他再也听不到那声音了!这对他来
说,简直是末日的来临。他双手紧握著拳,汗水涔涔而下,他只
好自己安慰自己∶不会的,明晚我还可以听到她的声音。在他的
想像之中,那声音,一定是和一个实实在在的「她」联结在一起
的,可是这个她,在甚麽地方,是甚麽样子的,他却一无所知。
呆了好一会,洪致生知道自己已无法再在车中,进入半睡半
醒的状态了,他就驾车继续向前驶去,一直到了他的住所。
他居住的所在,大约是人类可以享受到的最大的舒适了。他
先大口喝了几口酒,然後,在床上躺了下来。任何人在睡著之前
,总有一个短暂的朦胧时期,这一晚,在快要睡著之前,洪致生
也不例外。可是,那个声音,他渴望听到的声音没有再来。
那天晚上,洪致生为了等那声音再次出现,硬生生地令快要
进入睡眠状态的自己清醒过来,在七、八次之後,天也亮了。那
是令他沮丧而又失望的一个漫漫长夜,他甚至跪下来祈求∶「不
要是最後一次!不要是最後一次!」
他将希望寄托在第二晚,可是,第二晚的情形完全一样。
接下来,亦是同样的,在焦急的渴望之中,他度过极度失望
的第三晚。
三天之後,当原振侠又和洪致生见面之际,原振侠的吃惊程
度,真是难以形容。
当他应著门铃,打开门,看到门外站著的一个人──头发凌
乱,满面子,双眼深陷,脸上几乎一点血色也没有,身子在微
微发颤,双眼之中,流露著绝望的神色,他根本认不出那是甚麽
人来。
非但如此,洪致生开了口,原振侠也没有认出他的声音。洪
致生的声音,嘶哑得像是涂了漆一样∶「让我进来,她¨¨¨她
再也没有对我讲任何话¨¨¨我永远失去她了,我¨¨¨我¨¨
¨」
他讲到这里,双手紧抓住原振侠的衣襟,发出了绝望的叫声
∶「我怕!」
直到这时,原振侠才失声道∶「是你!」
他半拖半扶著失魂落魄的洪致生进来,让他坐下。虽然洪致
生已是一身酒气,但原振侠还是递了一杯酒给他。洪致生一口喝
乾了杯中的酒,就开始讲述那天晚上他离去後,直到如今他的遭
遇。
讲完之後,他仰著头无助地问∶「怎麽办?」
原振侠只好苦笑。怎麽办?一点办法也没有!洪致生失去了
甚麽呢?失去了本来就不存在的一个声音!
如果不是看到眼前的洪致生真是那麽痛苦,原振侠会忍不住
哈哈大笑起来。可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他却非认真回答这
个问题不可。
原振侠想了一想∶「看来,你所爱的守护神,由於你不听劝
告而生气了,放弃了她的责任。」
洪致生双手抱著头∶「可是,我已经答应了她,不再去探险
了,不去了!为甚麽她还是不再对我说话?」
原振侠摊了摊手∶「这是逻辑上一个有趣的现象,你已经听
了她的话,她何必再劝你?」
洪致生睁大了眼,望了原振侠一会,陡然之间一跃而起,直
冲进浴室,用冷水淋著头,然後又走了出来,一副精神抖擞的样
子∶「我知道了,我一定要去进行,她就会再来劝告我。」
原振侠心中咕哝了一句∶这又是逻辑上的花样,你坚决不听
劝了,她何必再劝?
不过,原振侠只是心中想著,并没有说甚麽。同时他也想到
,洪致生的精神状态不能算是很正常,让他到海上去有点事情做
做,可能会就此恢复。所以他只是道∶「好,我以为你已经准备
出发了!」
洪致生用力拍了一下原振侠的肩头∶「问那个老处女借那艘
船,还是要请你出马。」
原振侠闷哼了一声,他知道洪致生所说的「老处女」是甚麽
人,早几天他们讨论过这件事∶「公平一点,人家还不到三十岁
,正是一个女人最美丽的时刻!」
洪致生耸了耸肩∶「别管美不美丽,要是借到了她那艘船,
三天之内,我就可以出发。」
原振侠皱著眉∶「我看,通过船公司互相交往,总比我莫名
其妙地撞上去的好。」
洪致生长叹了一声∶「同行如敌国,我去一开口,就再也没
有希望了。」
原振侠还想推托,因为这实在是一件毫无来由的事,别说船
主人林雅儿如此神秘,就算是一个正常人,他也想不出有甚麽理
由,由他去借船,人家就会肯借给他。所以,他仍然摇著头。
洪致生有点不耐烦∶「这种小事,帮帮忙都不肯?」
原振侠叹了一声∶「好,明天我替你去办一办,碰钉子,我
只碰一次。」
洪致生倒没有再说甚麽,又用力拍了一下原振侠的肩头,转
身就走了出去。原振侠对著洪致生的背影摇头,他根本没有把这
件借船的事放在心上,因为照常理来说,这是绝对没有可能成功
的事。
然而,世上偏偏有很多事,是不按常理进行的。
第二天上午,原振侠趁有空,在电话簿中找到了林氏航运公
司的电话,打了电话去,请接总裁办公室。接听电话的,是一个
听来很甜美的声音。
整个电话交谈过程不会超过一分钟,全部对话如下∶
「总裁办公室,我是秘书。」
「我能不能和林小姐讲话?」
「对不起,不能。有任何事请告诉我,我会转呈总裁处理。
」
这样的回答,也早在原振侠的意料之中。於是他简略地说明
了自己想借「雅儿号」一用,多少代价不计,时间以一个月为限
。
秘书十分有礼貌地问了原振侠的姓名、联络方法,原振侠留
下了医院和家里的电话,谈话就结束了。
虽然秘书最後说∶「总裁如何决定,会尽快通知你。」但原
振侠也根本不抱任何希望。
倒是洪致生性急,中午时候,打电话来问借船的经过。原振
侠据实以告,洪致生埋怨道∶「这样子借法,怎麽借得到?」
原振侠没好气地反问∶「那麽,请问应该如何借?别忘了这
位小姐是从来不见人的!」
洪致生自然也想不出甚麽更妥善的方法来,在电话中唉声叹
气一番∶「请你再尽量想想办法。」接著又自言自语∶「真是没
有办法,也只好用普通船苹了!」
原振侠有点恼怒∶「早该用普通的船苹。」
他放下了电话,想起洪致生那种不正常的情形,有点替他担
心。晚上,他看了一会书才就寝,正在熟睡之中,电话铃声大作
。原振侠翻了一个身,不想去接,可是电话铃响了又响,足足响
了超过半分钟。原振侠一面心中咒骂著,一面抓起电话来,床头
的钟,正好显示时间是凌晨三时四十分。
他一拿起电话来,就听到了日间那个秘书的声音∶「是原振
侠医生?林氏航运公司总裁,要和你讲话。」
原振侠脾气再好,这时也忍不住想讥讽对方几句。可是一转
念间,他想到总是自己有求於人,还是忍气吞声的好,所以他只
是回答了一声∶「是!」
在他回答了一声之後,又等了好一会,电话那边才有一个听
来怪里怪气,令人一听就有一种极不舒服之感的声音传了过来∶
「原振侠?」
原振侠回答了一下,心想,声音是经过了变音程序的,不是
原来的声音。
原振侠在想到这一点的同时,自然也想到,这个叫林雅儿的
女人,为甚麽要把自己保护得那样彻底?不但从来不让人见到她
,连原来的声音是甚麽样的,也不让人知道。
虽然说,已经有一门科学,专门可以从一个人的声音中,推
测出这个人的容貌来,但那只是少数专家的事,普通人绝对做不
到,她又何必如此小心?
而使得原振侠精神为之一振的是,这个神秘的女人亲自要和
他讲话,那表示借船的事,可能有希望了。可是,对方的第二个
问题,却有点岂有此理了,声音仍然是怪模怪样的∶「原振侠,
就是那个原振侠?」
对於这种怪问题,原振侠其实不算是陌生。由於他经历的怪
异事件相当多,所以,经常有人在听了他的名字之後,会发出这
样的问题来。
所以这时,他也能从容作答∶「我想,我大概就是那个原振
侠。」
电话那边「哦」了一声,又半晌没有声音。原振侠催了两三
次∶「林小姐,关於借船的事──」
过了好久,才又传来声音∶「那不成问题,『雅儿号』你要
使用多久都可以,也不需要付任何费用¨¨¨」
原振侠听到这里,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本来,认为是
绝无可能实现的一件事,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就办成功了。他由衷
地道∶「谢谢你,林小姐,你真是太慷慨了!」
那边声音却道∶「不过,有一个条件。」
原振侠怔了一怔∶「请说──」
「我必须和你见一次面。」
如果说刚才原振侠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时,他更加怀疑现
在发生的一切,是不是真实的了!
林雅儿要和他「见一次面」,一个从来在任何情形之下,都
不和任何人相见的人,要和他见一次面!
他的回答是充满了疑惑的∶「见一次面?林小姐,我是不是
听错了?」
「没有,当然,见面的方式,会很特别。」
原振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见面的方式再特别,也是值得的
。所以他立时道∶「好,时间?地点?」
「现在。我现在就在『雅儿号』上,停泊在七号海湾,林氏
船务公司的码头。」
原振侠还未曾来得及答应,那边电话已经挂上了,原振侠握
著电话,发了一会怔。
事情实在来得太突然了!
他用力摇了一下头,放下电话,再用力跳下床来──他当然
知道现在自己是清醒的,一切全是实实在在发生的事,绝不是在
做梦。但由於事情本身实在太离奇,所以他还是忍不住要证实一
下。
他其实并没有呆了多久,立时动作快疾,在三分钟之後,已
经发动了车子,疾驶而出。
他知道七号海湾在郊外,反正凌晨时分,路上根本没有甚麽
车子,他一面驾车,一面在寻找著林雅儿要和他见面的理由,可
是却无论如何设想不出。由於林雅儿本身就充满了神秘,别说她
从来不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