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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范妈妈噎了个大红脸,羞臊得只恨地上不能裂开一道缝好叫自己钻进去,也省得被满屋子的丫头婆子耻笑,尤其是周家陪嫁过来的那些丫头婆子们。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直接粗暴的人,周家也是大户人家,难道就没教过她什么叫含蓄吗?
可她既已开了口,便断没有再收回去的道理,而且她代表的可是太夫人,新夫人打自己的脸,便是打太夫人的脸,她怎么能弱了太夫人做婆婆的气势?
范妈妈强挤出一抹笑意,道:“都是老奴不会说话,惹二夫人生气了,还求二夫人恕罪,但老奴有句话却是非说不可。二夫人您就是那天上的明月,几位姨娘并通房却不过只是小猫儿小狗儿一样的玩意儿罢了,您高兴时便逗她们一逗,不高兴时便撂开就是,何必与她们一般见识呢……”
话没说完,已被周望桂冷声喝断:“你是个什么东西,是不是以为我叫你一声‘妈妈’,你就真当自己是一盘菜,可以在我面前指手画脚了?你是不是想着,只要一开始拿捏住了我,以后整个二房便可以由得你当家做主,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呸,我告诉你,趁早死了这条心,我可不是那软柿子,由得你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这话摆明了是在说她奴大欺主,范妈妈如何当得起这样大的罪名,唬得“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至此终于不敢再说一个字了。
“……新夫人骂得范妈妈不敢再说后,才笑着吩咐她的奶娘,说‘既然范妈妈说姨娘通房不过只是小猫儿小狗儿一样的玩意儿,高兴时便逗她们一逗,不高兴时便撂开就是,不必与她们一般见识,那你就尽快替范妈妈采买几只这样的小猫儿小狗儿,送去范妈妈家中罢’,范妈妈不防自己这么快便说嘴打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只得不停的给新夫人磕头,说自己知错了,以后再不敢了,求新夫人饶她一次,听说直至头上都磕出血来了,新夫人也没有让她停下来!”
如嬷嬷说得绘声绘色,顾蕴则听得且笑且叹,见如嬷嬷说得口干舌燥的,她忙示意锦瑟递了一杯茶给如嬷嬷,才笑道:“想不到新夫人这么厉害,我原还想着,怎么着也得过些时日,待新夫人对府里上下都熟悉些了,粗粗站稳脚跟了,我们才会有好戏瞧的,没想到这才第一日呢,就上演了这么一出大戏!”
早知道周望桂厉害,却没想到竟厉害到这个地步,彭太夫人与父亲并彭氏只怕加起来,也未必是她的对手,真是太好了!
顾蕴越想越乐,又问如嬷嬷:“那如今上房那边怎么样了,不会还一直僵持着罢?”
如嬷嬷道:“听说是那边一个丫鬟见势不妙,悄悄儿去回了太夫人,如今太夫人已赶过去了,想来也不会僵持太久了。”
祖母也赶过去了?
以祖母的性子,人家做老人的大多信奉一句话“不痴不聋,不做阿翁”,可祖母却恰巧相反,最是惟恐儿子儿媳关系太好了,看见儿子儿媳关系太好,她便跟被人抢了什么爱物一般,浑身都不舒坦,她如果不赶过去,指不定事情还会很快过去,她赶出去了,那多早晚能收得了场,可就说不准了!
顾蕴因吩咐锦瑟:“给我更衣,我要去上房瞧热闹。”
如嬷嬷闻言,忙道:“我的小祖宗,这热闹有什么好瞧的,我已打发了卷碧守在那里,但凡有什么新进展,待卷碧回来学给你听也就是了,那边现如今乱七八糟的,万一污了你的耳朵,再不然伤到你哪里了,可如何是好?”
顾蕴却道:“看戏这东西,听人学跟身临其境哪能同日而语,况不是还有你们吗,大不了我再连刘妈妈一并带去便是,那便没人能伤到我了。”坚持要去。
如嬷嬷没办法,只得亲自服侍她换了衣裳,由自己和锦瑟刘婆子簇拥着,一道去了二房的上房。
还没走进院子呢,就听得里面传来周望桂尖厉的声音:“……上午母亲不还说您没有女儿,心里早羡慕那些有女儿的得不行了,如今总算如愿以偿了,我就是您的女儿吗?您女儿过门的第二日,发现竟有满屋子的姨娘通房等着给她敬茶,您会劝她贤惠大度,不与这些个猫狗一般的玩意儿一般见识吗?还是您嘴上说拿我当女儿看待,心里其实根本不是这样想的!”
然后是彭太夫人压抑不住怒气的声音:“若我有女儿,若她敢似你这般善妒不容人,且进门的第二日便敢给夫君脸色瞧,敢作践长辈身边的老人儿,不必亲家太太发话,我第一个先打她……”
话还没说完呢,已被周望桂冷笑着打断:“那当然了,您根本没有女儿,自然可以站着说话不腰疼,您若真有女儿也敢这么说,我才佩服您呢!”
顾蕴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小声与如嬷嬷道:“这么精彩的戏码,等着卷碧回来学,哪里及得上亲眼看见亲耳听见来得痛快?”一边说,一边走进了院子里。
就见偌大的院子里除了站在芜廊下的彭氏几人以外,便再没有其他人了,想是彭太夫人一来便发过话了。
不过顾蕴久在高门内宅沉浸的人,如何不知道视线范围内看不见人,却并不代表四下里就真没有人的道理,不由暗暗腹诽,看来祖母也是气糊涂了,要是她,早打发心腹将院子四周都守得牢牢的,绝不会给人以任何偷听的机会了。
当然,这样一来,她也不能长驱直入的到了这里了。
思忖间,顾蕴已走到了正房外的台几下,而彭氏几个也已瞧见了她。
顾冲的三个通房中最漂亮的那个,原是叫采蓝,后跟了顾冲便改名叫了绮梦的,最先回过神来,忙赔笑着上前屈膝给顾蕴行礼:“奴婢见过四小姐,四小姐今儿怎么有空过来逛,是触景生情,想起了先夫人,所以过来瞧瞧先夫人生活过的地方,以寄哀思吗?”
这绮梦便是当日平氏从陪嫁丫头里给顾冲抬的通房了,做丫头时她倒还挺老实本分的,等开了脸做了姑娘后,因顾冲一度很是宠爱她,她便渐渐不将平氏放在眼里了,自谓只要哄好了顾冲,再生下庶长子来,纵然平氏身为正室夫人又如何,一样得看她的脸色过日子。
却没想到,她还没怀上儿子呢,平氏倒先去了,新夫人也很快进门了,关键新夫人还这般厉害,才进门第二日呢,便敢与二爷和太夫人对着来,要打发她们出去,她这才知道怕了,看新夫人霸道跋扈成那样,能将她们卖到什么好地方去?
适逢顾蕴过来,她一下子想到了顾蕴的厉害,只要四小姐愿意保她,纵然新夫人再霸道再跋扈,她也多少有留下的希望了,这才会一见顾蕴便殷勤的上前行礼,话里话外又不忘提及平氏,就是希望顾蕴能看在平氏的面子上,拉她一把。
顾蕴却看都不看她一眼,只顾往台几上走,一个背主忘恩的东西,她多看她一眼都嫌脏了自己的眼睛,何况与她说话。
——当日平大太太本来要将绮梦一并带回保定的,是顾蕴说,她一个无依无靠的通房,等将来新夫人进门后,第一个死的就是她,反倒是带她回保定,她至少还有老子娘,纵不能再锦衣玉食,至少也不至于无依无靠,所以将其留了下来。
绮梦被顾蕴的直接无视闹了个大红脸,可想起自己指不定即日便会被发卖出去,也顾不得羞惭了,馋着脸继续往顾蕴跟前儿凑:“四小姐,这会儿太夫人与二爷二夫人正说话儿呢,只怕您不方便进去,要不您去奴婢屋里暂时歇歇,奴婢记得您以前最爱吃奴婢做的玉寇糕了,要不……”
“住嘴!”一语未了,如嬷嬷已怒喝道:“四小姐面前也有你说话的份儿,也不照照镜子,瞧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配是不配与四小姐说话!”
如嬷嬷与绮梦以前也是要好过的,但正因为要好过,才见不得她后来连东南西北都忘记了的轻狂样儿,如今见她竟还有脸与顾蕴套近乎,想利用顾蕴来自保,自然不会对她客气。
绮梦闻言,脸就越发红了,泪水也在眼眶里直打转,很想回骂如嬷嬷几句的,可想起如今如嬷嬷是顾蕴跟前儿第一等得意之人,她到底还是不敢,只得低着头退回了原地,却是再不敢与顾蕴说话了。
旁边她的两个“好姐妹”将此情此景看在眼里,若是素日,少不得要冷嘲热讽她几句,可想起如今大家都同病相怜,不定什么时候便会被新夫人发卖出去,惊惶忐忑都来不及了,哪还顾得上嘲讽她?
顾蕴才不管三人的惊惶与忐忑呢,当日既自甘下贱做了通房,如今就别怪人周望桂容不得她们,真当这世上所有做正室夫人的,都似她母亲那般大度好性儿呢!
她已径自走到彭氏面前,然后示意刘婆子抱起她,在居高临下欣赏彭氏青白交加的脸了。
彭氏今日有意打扮得很鲜亮,穿了鹅黄绣葱绿柿蒂纹的妆花褙子,梳了堕马髻,插了金步摇,戴了蜜蜡石珠花,耳朵上还坠了赤金镶紫瑛的坠子,既华丽又不失温柔妩媚。
她的想法与彭太夫人和范妈妈差不多,若不趁周望桂新进门还没站稳脚跟时便镇住她,以后自己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就算不能镇住她,至少也得让她知道,自己不是寻常的妾室通房,她最好对自己客气些。
万万没想到,周望桂竟骄纵跋扈得远远超出她的预料,竟是连见都不见她们一面,便直接逼着表哥打发了她们,连姑母过来了,也弹压不住她,偏她娘家又势大,果真姑母与表哥招架不住她,真将她们打发了出去她该怎么办,难道她连眼下这样憋屈的日子都再保不住吗?
她的葭儿又该怎么办?葭儿可没有顾蕴那小妖怪那样强势的外家,也不比顾蕴有人又有钱,一旦落到周氏手里,那才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了!
彭氏正满心的惶恐不安呢,谁知道顾蕴也来了,她本就害怕,瞧见顾蕴,就更害怕了,整个人不自觉就发起抖来,可顾蕴没发话,她也不敢先开口,只得低头肃手的站着,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知道这样的煎熬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终于顾蕴凉凉的开了口:“彭姨娘,你很害怕吗?也是,新夫人那般强势,连自己的婆婆与夫君都敢不放在眼里,浑不似我母亲那般温和好性儿,也不怪你害怕。对了,顾葭怎么不见?我要是你,这会儿就会立刻让人将顾葭抱来,多看几眼,多抱一会儿,毕竟今日过后,指不定你就一辈子也再见不到她了不是?”
彭氏被说得脸色大变,犹豫了一下,正要吩咐纱儿回去抱顾葭来,伴随着一阵怒吼:“好,既然你顾冲舍不得你那些莺莺燕燕吗,那你就跟她们过一辈子罢,我们走!”
周望桂怒气冲冲的摔帘而出,后面还跟着她的奶娘并一众陪嫁丫头,主仆一行脸上都满是恼怒与愤慨。
瞧得芜廊里竟站了一群人,周望桂一怔,随即便明白过来这群人的身份了,立刻咬牙切齿道:“就是你们这群贱人等着给我磕头敬茶是吗?哼,也不瞧瞧你们配是不配!先头平家姐姐好性儿容得下你们,我可没那么好性儿,我告诉你们,只要我一日是顾二夫人,我便可以想打杀你们便打杀你们,想提脚卖了你们便提脚卖了你们!”
顿了顿,喝命自己的奶娘:“周妈妈,立刻让人去找个人牙子来,把这几个贱人都给我远远的发卖了,我也不要她们的身价银子了,唯一一条,就是给我卖得远远儿的,这辈子都休想再踏进盛京城一步!”
周妈妈是周望桂的奶娘,自然凡事都向着她,闻言毫不犹豫便大声应道:“是,小姐,老奴这便打发人找人牙子去!”说完果真指了个婆子去。
见周望桂竟是动真格儿的,绮梦几个都唬得瑟瑟发抖,齐齐跪下冲她磕头告饶起来:“求夫人饶命,求夫人饶命……”
惟独彭氏,虽也害怕周望桂卖了她,到底自持身份,没有与绮梦几个一道跪下。
彼时彭太夫人与顾冲也已出来了,顾冲见绮梦几个跪着,先就忍不住怒声道:“你这妒妇,她们都是跟了我好些年的,素日纵无功,却也无过,你就算要打发她们出去,也该好生为她们相看个人家,再赏一份嫁妆,将她们风风光光的发嫁出去才是。似你这样进门第二日便喊打喊杀,你不是说要回去请岳父岳母为你做主吗,正好我也要去请问岳父岳母,这到底是哪门子的规矩,那便一起罢!”说着便要往外走。
急得彭太夫人忙一把拉住了她,压低了声音道:“你气糊涂了是不是,周家本就势大,周氏还有四个哥哥,你跟周氏闹到了周家去,万一她那四个哥哥摁着你打上一顿,这大舅子打妹婿,打了也是白打,你上哪儿说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