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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金吾卫便忙恭声应了,在柯二老爷的惨叫声:“大哥救我,大哥救我……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中,将他拖了出去,很快便再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柯阁老这才如被抽走浑身的力气般,满脸呆滞的瘫坐在了地上,从今往后,他便再没有弟弟了……
稍后金吾卫回来禀告了皇上柯二老爷已死后,皇上的怒气总算消了几分,让何福海扶了柯阁老起来,道:“爱卿致仕的折子方才朕已看过了,朕虽舍不得爱卿,但爱卿的确年事已高,也该颐养天年了,何况此番之事流传甚广,爱卿虽也是被蒙蔽了,到底也难逃失察与御下无方之罪,所以爱卿的致仕折子朕准了,再赏爱卿黄金千两,就这几日便与内阁其他人办好交接罢!”
这样的结果原在柯阁老的预料之中,何况皇上能不迁怒家里其他人,已经是开了天恩了,柯阁老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恍恍惚惚的谢了恩,便艰难的起身退了出去。
不想才蹒跚着出了乾清宫,就见一身深青太子妃服制的三皇子妃正满脸焦急的等在外面,一瞧得他出来,便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前,压低了声音急急问道:“祖父,除了让二叔祖伏法以外,父皇还说了什么?没有准您致仕的折子罢?您说您怎么就那么糊涂,上什么致仕折子呢,您不上折子,难道父皇还能直接解除了您的职务不成?留得青山在,才能一直有柴烧啊……”
一语未了,已被柯阁老冷冷打断:“皇上方才的话你没听见吗,‘宫眷宗眷不得干政’,何况长辈的事,几时轮到你一个做晚辈的插嘴了?既是孀居之人,就得恪守孀居之人应有的规矩和礼数才是,以后无事都别出门了,安心将怀王殿下抚育长大,教养成才,以后有你的好日子过,否则,有你哭,有你悔不当初的时候,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说完不待三皇子妃有所反应,已拂袖自去了。
余下三皇子妃看着祖父的背影,实在被气得不轻,偏又是自己的祖父,打不得骂不得,甚至连一句重话都说不得。
只得强自把气都压下,在心里腹诽兼发狠,就没见过这样拖自家人后腿的,明明就是二叔祖不争气胆大包天,把祖父的阁老之位弄没了的,祖父把气都撒到她身上算怎么一回事儿?还劝她‘好自为之’呢,真以为离了他,他们母子便成不了事了吗,别忘了他们还有成国公府这座大靠山呢,祖父就等着将来拜伏在她面前,叫她“太后娘娘”,让整个柯家并柯氏一族都以她为荣罢!
再说柯阁老,如今该叫柯大老爷了,柯大老爷一路忍痛回到家中后,先让柯钊带着两个弟弟去替柯二老爷收了尸,然后便召齐全家上下,宣布了自己即日便带举家还乡的决定,让大家可以着手开始收拾东西了,又让柯夫人领着几个儿媳侄媳安排遣散下人,变卖一部分产业。
到底与三皇子府并成国公府勾连太深,与成国公更是做了一辈子的师兄弟,彼此既互相较着劲儿,又惺惺相惜,柯阁老岂能猜不到几分成国公接下来会走哪一步棋的?
自家若仍留在京中,届时少不得会被牵扯进去,再想脱身就难了,倒不如趁此机会赶紧抽身,远离这个大漩涡,虽然眼下看来是狼狈落魄了些,待几年后小一辈的都成长起来,柯家自然又能中兴起来,否则,下一次柯家死的就不只是一位老爷,而是全家了,——如此看来,此番二弟的死,于整个家族和家里其他人来说,反倒是因祸得福了。
至于三皇子妃和怀王殿下,本来就不是柯家的人,他便是想将他们母子一并带走,也得三皇子妃自己先愿意,何况天家血脉岂是他想带走,就能带走的,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提醒三皇子妃‘好自为之’了。
只可惜如今看来,怕是起不到任何效果了,就是可怜了怀王殿下,那么小的孩子,什么都不懂,就要沦为大人们争权夺利,满足一己之私的牺牲品了……
柯大老爷这一致仕离京,不但盛极一时的丰润坊柯家成为了旧日黄花,原先的内阁次辅闵大人也自然顺位成了首辅,其他几位阁老的位子亦跟着都往前进了一步,各自掌管的部门亦都进行了一番调整,闵阁老掌了吏部,白阁老掌了刑部,吴阁老掌了户部,关阁老掌了礼部,另一位余阁老掌了兵部。
皇上之后又下旨,擢了原吏部侍郎窦垚为工部尚书,拜谨身殿大学士入阁,如此内阁六位阁老便再次齐全了,整个朝堂也免不得进行了一番大洗牌,一时少不得几家欢喜几家愁。
如此进了六月下旬,盛京已热得有如一个大火炉,白日里所有人都是能不出门,便绝不出门了,此番平大老爷的另一位副使终于带着苗夷十三部的亲贵子弟们抵达了盛京,顾蕴也顺利出了月子。
自来坐过月子的都知道,坐月子真个算不得什么舒坦事儿,当然于小户赤贫之家来说,便是素日再吃了上顿愁下顿,媳女做月子,都免不得要炖些好东西与其吃,于这些人家的媳女来说,坐月子能一饱口腹之欲当然得例外,可于从来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就大户人家的奶奶少奶奶们来说,就真不止是不舒坦,甚至可算得上是坐牢了。
想想罢,澡不能洗也就罢了,竟连头也不让梳口也不让漱,偏才生产了的妇人,什么不多汗最多,吃的东西又都是滋补之物,月子才坐了一小半儿,顾蕴便自己都能闻见自己已发臭了,简直不知道这整整一个多月,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所以出月子的当天,她也顾不得外面来了多少道贺的内外命妇,先就让人将净房的小水池注满热水,痛痛快快洗了个澡,连头发也一并洗了,自觉整个人都轻了几斤后,才浑身舒爽的出了净房,坐到镜台前,让锦瑟几个服侍起她梳头妆扮来。
锦瑟几个见她气色大好,一边动作,一边笑道:“难怪听人说月子做好了,等同于新生呢,如今瞧娘娘的样子,可不是重获新生了一般吗?”
顾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面色红润精神焕发,也是十分满意,道:“可不是新生么,都胖得变了一个人了,也不知道待会儿我忽然出现在宾客们面前,宾客们还能不能认出我来?尤其是这肚子,跟个口袋也没甚差别了,要是以后都恢复不了了,可该如何是好?”
锦瑟几个闻言,忙都笑道:“娘娘哪里胖了,不过稍稍丰腴了一些而已,前儿淑妃娘娘来瞧您时,不还说您也不知是怎么养的,气色养得那般好,人却一点没长胖,让人好生羡慕吗?至于这肚子,娘娘想啊,小殿下那么大一个,怎么能不给您撑大,又怎能一时三刻便收回去?”
暗香更是举例:“就是奴婢素日和面时,扯上一扯,面皮要往回缩时,也需得片刻功夫呢,何况这是人的肚子?奶娘们不是说了,娘娘年轻,恢复得快,很快就能变回与未怀小殿下时一般了吗?”
你一言我一语的,总算说得顾蕴心下稍宽,不再一味的愁她的肚子了。
一时梳好了发髻戴好了头面,又薄施脂粉后,落英落霞捧了事先为顾蕴挑好的衣裳来,却没想到,明明她们已考虑到顾蕴产后略略有些丰腴,旧有的衣裳必然都紧了,所以特特赶着缝制了几套尺寸都放大了一些,满以为顾蕴定能穿了的新衣,她穿着却仍是觉得腰部有些紧。
这下顾蕴彻底笑不出来了,原本她因怀孕生子,从头到脚的确都丰润了一圈,然丰润得匀称,且宇文承川与崇庆殿上下,甚至来探望她的人都说她只稍稍发福了一点,待出了月子,不再一味的滋补,又多走动,自然也就能恢复往日的苗条轻盈了,所以她一直以为自己并不胖,方才发愁肚子,也不过是在无病呻吟罢了。
可现在,无病呻吟变成了真呻吟,这难道就是所谓的“说嘴打嘴”?
沉默了半晌,顾蕴忽然开始拔起发间的凤钗簪子等来,这个样子,她哪还有脸出去见满堂的宾客?拔了几根,又道:“就说本宫仍觉得累,就不出去亲自款待大家了,仍让四公主与秦良娣替本宫款待大家,再请淑妃娘娘和五六两位弟妹替本宫多周全一下,本宫事后再重谢她们。”
面面相觑的锦瑟卷碧等人才终于回过神来,忙都小心翼翼的劝道:“娘娘,您真没胖多少,仍跟以前一样,等过阵子自然就好了,便再借奴婢们一百个胆子,奴婢们也不敢骗您啊。”
话虽如此,想着这世上的女人,不论老少,便没有不爱美,便没有不在意自己容貌身段儿的,何况娘娘自来出了名的貌美纤细,自然越发接受不了这巨大的落差,只怕她们说得再多也没有用,只得又拿眼狠狠剜落英落霞两个,这都做的什么衣裳嘛,不知道再略微放大一寸半寸的?
还是明霞急中生智,忙忙去将念哥儿抱了来,小东西也极给当娘的面子,一见顾蕴便笑咧了嘴,嘴里还吐着泡泡,跟个小螃蟹似的,难得没再犯懒病,方叫顾蕴心里好受了许多,这么可爱的儿子,为了他,她便是赔上性命也在所不惜,何况只是长胖了一圈儿?
于是含笑与儿子说起话儿来:“你这个小懒虫,知道今儿是你的好日子,总算肯勤快一些了?娘为你可吃了不少苦头,你将来定要对娘好一些才是啊……”
众人也不敢催她,只任他们母子互动。
所幸很快宇文承川回来了,一进来便说道:“蕴蕴,父皇立等着我抱念哥儿过去懋勤殿给他亲自瞧瞧呢,你让人给念哥儿收拾一下,再安排两个妥帖的奶娘抱了他,这便随我过去罢。”
众人方暗自松了一口气,太子殿下回来了就好,不管娘娘是生气还是伤心,殿下都总有法子逗得她开怀起来,自然现下也不例外。
于是忙都屈膝行礼,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连同念哥儿也一并抱走了。
顾蕴这才嘟了嘴,满脸委屈的向宇文承川道:“我方才换衣裳,却发现落英她们特地为我赶制的已经放大了尺寸的新衣竟然还是紧了,我如今是不是胖得根本不能看了?你还哄我,说我现在这样正正好呢,好在哪里了,我都没脸出门见人了……”
宇文承川方明白过来,为何满屋子的丫头瞧得他回来都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又不待他和蕴蕴发话,便先齐齐退了出去,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不由有些想发笑。
可见顾蕴的样子,到底还是没敢笑出来,只正色道:“我没哄你啊,我是觉得你如今这样正好嘛,原先实在太瘦了,如今这样抱着才舒服呢,又香又软的,我都快要忍不住了好吗?”
顾蕴扁嘴道:“明明都快臭死了,还说香,你眼睛出了问题,鼻子也出了问题吗?我决定了,在我瘦下去以前,不出门,也不再吃滋补的东西了,我一定要在一个月之类,瘦到能穿回我没怀念哥儿之前的衣裳!”
说得宇文承川着急起来:“那怎么可以,你如今身子还没完全复原呢,你相信我呀,我真没哄你,我可喜欢你现在的样子了,当然以前也喜欢,但现在更喜欢……瘦有什么好,抱着都硌人,再说狗才喜欢骨头呢,你可千万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啊,不然我真要生气的。”
又不要钱似的说了一箩筐好听话,好些酸得顾蕴都快要倒牙了,他自己倒还不觉得,才总算将顾蕴哄得转嗔为喜起来:“那说好了啊,等再过一阵子,你就日日晚间陪我练五禽戏和八段锦,一定督促我瘦下去。”
宇文承川见她好容易高兴起来,忙到:“一定一定,若没能让你瘦下去,我就把自己吃胖,陪你一起胖,这总成了罢?”
到时候两个人都成了大胖子,那得多难看啊……顾蕴一想到那个画面便忍不住恶寒,忙岔开了话题:“你方才说皇上立等着见念哥儿?皇上怎么忽然想起了?”
宇文承川见她总算不再拘泥于胖瘦的问题了,暗自松了一口气,道:“还不是今儿所有人见了我都向我道喜,皇上便想起今儿是念哥儿满月之日了,于是说‘朕还没见过朕的小孙孙呢,何福海,你即刻去一趟东宫,让太子妃安排人把琰儿抱来朕这个皇爷爷见见’,我哪放心何福海,便自己请缨回来了。”
顾蕴忙道:“那皇上岂不是一直等着,那你快带了念哥儿去罢,他才吃了奶,身上的衣裳和尿布也都换了的,你只注意别让他尿在皇上身上也就是了。我也收拾一下,出去招呼宾客们了,这样的大喜事,主人家却不露面,算怎么一回事?”
宇文承川点点头,又不放心的叮嘱了一句:“你如今真的一点都不盼,我可喜欢了,你千万别再胡思乱想了啊!”方去到外间,带了抱着念哥儿的奶娘,自往外面去了。
余下顾蕴又照了一回镜子,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