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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变化。瘦子却弯下腰去,捡起了地上的钱币。
对视着,阿发的目光冷酷而坚定,胖子的眼睛微微动了一下。
“我认得出你,也知道你住在什么地方。”矮个子洋人警告胖子,“再不走,我就叫巡捕抓你,要不就叫外国巡捕,红帮也会收拾你。”
胖子的眼睛起了变化,一种与先前不同的目光闪动了一会儿,“这还不够。”他说着,突然转身走了。他摇摇晃晃的步履显得很笨重,但如此肥胖的身体竟能以令人吃惊的速度迅速离去,那个瘦子匆匆地跟在他的后面。
“天哪,这家伙多胖。”矮个子洋人夸张地大声说道:“要是躺下滚的话,还要快得多。”
阿发冲着这个爱管闲事的矮个子洋人感谢地笑了笑,不管怎么样,刚才他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也算是帮了自己一把。周围的人在慢慢散去,阿发转过头盯着胖子的背影,眯起了眼睛,若有所思。
而这个小男人象是搜索什么似的盯着阿发,搞得阿发有些不安,不由得后退了一步。这家伙,不是有什么特殊爱好吧?
“我们见过面,是吗?”小男人更仔细地盯住了阿发的脸,猜测着问道:“我见过你这张脸。”
阿发犹豫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抱歉地说道:“没有印象,真是对不起。”
“啊,我记起来了。”小男人一下子睁大了眼睛,说道:“在法租界,莫利爱路的那幢房子,我正好出来,你正好要进去。对,没错,我清楚地记起来了。多么美妙的房子,是不是?你是怎么找到那里的?”
嗯?阿发眯起了眼睛,仔细打量这个家伙,终于有了点印象,刚才路过时,这个家伙好象正从那种地方兴高采烈地出来。当时他只是淡淡一瞟,难怪印象不深。不过,这个误会还是要澄清一下,“喔,我可没进去,只是路过,路过而已。”
“但你肯定想进去。”小男人执拗地说道。
“不,那是个误会。”阿发急忙反驳道:“我只是想熟悉一下街道,我是走着的,当然要四下张望,对吧?”
“哈,这种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小男人满不在乎地说道:“你现在是一个人吧?那你必须去玩乐!不然,你会大伤元气。嗯,长出斑点、脓疮、粉刺。姑娘的身子都很干净,这我亲自尝过,所有的姑娘,每个姑娘都很干净。先生,你能否告诉我,尊姓大名。”
“姓陈名发。”阿发不太情愿地说道,他甚至不太愿让这个没有道德的古怪男人知道他的姓。
“诺伊曼,犹太人。有空儿我们一起去喝茶,你的英语真地道,而且,刚才英勇的举动让我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诺伊曼挠了挠脸颊,目光落边旁边的歌女身上,说道:“你叫什么,宝贝儿?”
歌女没有回答,她正用手轻轻地抚着嘴,眼睛直愣愣地瞪着。
“她听不懂英语。”阿发在旁说道:“我想,我应该带她去洗一洗,或者去看看医生。”
诺伊曼愣了一下,握了握阿发冰凉但没有表示拒绝的手,笑道:“是的,应该带她去洗个澡”他眨了眨眼睛,“然后上床睡觉,嗯,是让她睡觉的时间了。有空儿一起喝个茶,你是个不错的人,我们应该有很多有趣的话题可以谈。”
第三十章 挨打缘由,经历()
阿发看到诺伊曼的眼中闪着友好温暖的光芒,但却并不信任他,十分勉强地同他握了握手。
“好,好,有空一起去喝茶。”阿发敷衍着点头,打发了这个古怪的家伙,转头看着歌女,迟疑了一下,说道:“你知道我的名字?”
歌女点了点头,低声说道:“那次秦先生说起过,我便记住了。谢谢您救了我。”
阿发眨了眨眼睛,无声地叹了口气,说道:“我家离得不远,你跟我去洗一下吧,或者去看下医生。”
歌女抬起头,有些担心地问道:“我的脸现在很难看,是吗,我知道出了很多血,会不会破相?”
“应该不会。”阿发安慰道:“休息几天就会没事儿的。”
“带我去洗一洗,我要照照镜子。”歌女有些急切地说道,眼睛里泛起了泪光。
阿发点了点头,对于一个年轻女人来说,关心自己的容貌,这似乎无可厚非。
歌女在阿发后面慢慢跟着,停顿了半晌,幽幽地说道:“我叫姚芳宝,陈先生。”
“哦。”阿发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声,漫不经心地说道:“嗯,不错的名字,你多大了?”
姚芳宝停下了脚步,眼睑肿肿的,她抬头看了看阿发,有些哀怨地说道:“按中国人的说法是十七岁,按外国人的说法是十六岁,你讨厌我,是吗?自那以后,你再没去过那饭馆,因为我除了唱歌,还做那个,让你厌恶了。”
阿发皱了皱眉,看着姚芳宝含糊其词地说道:“不,不是那样的。我最近很忙,你,你的歌唱得确实很好听,真的。”
姚芳宝眨着眼睛,似乎在分辨这个假洋鬼子所说的是真是假。半晌,她勉强笑了笑,在她笑的时候,身体因疼痛而畏缩了一下。
看着姚芳宝还有些孩子气的脸,那些仍在微微向外渗血的紫血斑和伤口,阿发的心底浮起一缕温情,他想象着自己伸出手去给她擦面颊上的血,他为自己当初纯正的决心感到愧疚,仿佛对她的疏远和冷漠就是对她的出卖。不过,现在他挽救了她,从那些暴徒手中,为此他感到欣慰和高兴。
回到了家里,新雇的女佣阿郭却对姚芳宝表现出了很大的敌意,同性相斥,还是她知道姚芳宝的职业,她的眼里分明有一种篾视,阿发不明所以,也懒得多问。
坐在椅子上,他看着姚芳宝用阿郭打来的水洗脸,轻轻地擦抚肿起的眼睛,然后默默地坐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擦嘴唇上的伤口,摸面颊上的紫血斑,仔细地照着镜子。
“那些青红帮是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要打你?”阿发开口问道。
姚芳宝轻轻叹了口气,说道:“那个胖子叫吴三儿,是青帮的一个小头儿,我在法租界住的时候,总是向青帮交保护费。但搬进公共租界后,就改向红帮交费了。但吴三儿要我也向青帮交费,我承受不了向两边同时交钱,就总是拖延,终于惹恼了吴三儿”
阿发沉吟了一会儿,对于青红帮,他不算太熟悉,可**人物,确实不好惹,姚芳宝以后怎么办呢?
姚芳宝继续说道:“大家付钱给青红帮,为了能得到保护。开店的,开饭馆的,做生意的,开鸦×片烟店的,卖唱的,甚至叫卖的小贩,每个人都得付。”
“你付钱给红帮,但他们并没有保护你不受青帮的欺侮?”阿发低沉地说道。
“青帮正在逐渐强大起来,但是我如果不付钱给红帮”姚芳宝耸了耸肩膀,无奈地说道:“我没有那么多钱两边都付。真希望他们能快点决个胜负,那样的话,大家就知道该付给谁了。”
应该是青帮最后会壮大起来吧,即便是海外出身,阿发也非常确信一点,他垂下眼睑,沉默不语。
“你要我现在就走吗?还是”姚芳宝小声地问道。
阿发愣了一下,抬头看见她询问般地凝视着自己,不由得轻轻摇了摇头,问道:“他们还会抓住你吗?我看那个胖子很凶恶,你打算怎么办呢?”
姚芳宝摇摇头,轻轻抚着嘴上的伤口,低声说道:“给了他钱,你又象是他暂时应该不会碰我。可你不会要我,是吗?我的脸现在很难看,你,你不希望我这个样子,对吗?”
阿发有些迟疑,“立刻送她走,切莫玷污身体”,一个狡诈的深思熟虑的声音在他的头脑里悄然响起。但他的嘴却不由自主地说道:“你,你怎么会干这行的?”
“当歌女?”姚芳宝笑了,但笑声中含着嘲讽,眼神有些黯然,“我的父母亲把我卖了。”
阿发心中一沉,同情地望着姚芳宝。在上海,他看到过许多小女孩听话地站成一排排等着象奴隶似的被买走。对此,他感到震惊和气愤,但却感到自己对此无能为力的痛心。
这是当时国人的一种方式,这种方式他们会不可避免地接受,而一旦接受又会不断地持续下去。如果说要改变,那至少要在推倒整个社会的大变动发生之后,但那种大变动真的值得期待吗?据他所知道的历史,卖儿卖女,甚至在饥荒年景时,易子而食,这种情况延续了相当长的时间。
是的,一切都已铸定,一切都那么古老而原始,大凡后继的一代,似乎都不免要深深陷进传统的轨道里,以至再也无法拔出。
“我被卖进了一个剧团,师傅对我很好。”姚芳宝象一个女学生为自己的成绩感到自豪,讲述着:“我开始是同几个演员一起学,我也能表演。”
“是的,你唱得很好,嗓子非常好。”
姚芳宝抿了下嘴角,笑容未露出来便被压抑了下去,“但剧团后来破产了,解散了。他们想把我卖到妓院里,于是我偷了一点钱逃跑了。那时是在天津,我搭上了去上海的轮船,那是我第一次坐轮船,心里害怕极了。到了上海以后,我就当了歌女。”
……………
第三十一章 沉重的传统()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沉默了一下,阿发继续问道。
“一年以前,这里离天津很远,而且他们不能在外国租界里捉我,有巡捕要管的。”她象是说累了,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你有兄弟姐妹吗?”阿发追问道。
姚芳宝肩头耸了一下,毫无表情地说道:“三个同父异母的兄弟,两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我给家里寄的钱比哥哥多,因为我赚得多。”
“你还寄钱?可他们把你给卖了!”阿发睁大了眼睛,感到很惊讶。
姚芳宝有些奇怪地看了阿发一眼,然后慢慢地、耐心地说着,仿佛向一个小孩子讲解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不这样做的话,我还会在挨饿,而他们也会在挨。现在呢,我却能寄钱给他们。”
阿发轻轻吐出一口气,在后世,他是一个孤儿,但假设是父母遗弃了他,他却是会痛恨的。
嗯,这就是现在社会的传统,贫困的双亲卖掉自己的儿女,是为了养活留下的子女。有时候,这么做能使被卖掉的孩子过上好的生活。当然,有的时候,她们的生活可能会变得更苦,这取决于买她们的人家。尽管如此,也至少要比活着挨饿或是刚生下来就被掐死好。
“我想,你现在已经有了个,假洋鬼子朋友了。”阿发的脑子好使了起来,笑着对姚芳宝说道:“今天的事情应该让他们明白,或者认为你是我的朋友。这样应该有点作用。他们只要收钱,照你所说,是这样的吧?所以,我那个,那个要不要你,已经没有关系了。如果没钱给他们的话,或者有麻烦的话,你可以来找我。”
姚芳宝眨着眼睛,半晌,轻轻点了点头。她突然站起身,从身上掏出一个绸布做的小钱包,灵巧的手指在里面摸索着,小声而沮丧地说道:“那天的钱,我得给回你,但是现在不够”
“不,我不要这个钱。”阿发站起来捏着她的手,合上了那个小钱包,她的手那么娇小,手指又那么纤细,鬼使神差,他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姚芳宝微微笑了一下,贴紧了阿发,魔鬼的念头又占领了阿发的脑袋,他吻着芳宝脸上的紫血斑,还有带伤口的嘴唇,并伸手轻轻捏摸着芳宝的胸脯,不是很大,但手感很好……
咣,咣,咣,突然的响声让两个人分了开来。阿发翻了翻眼睛,走到门口,掀开竹帘向外看,是阿郭拿着个扫帚在屋檐下干活,不时用扫帚柄敲着墙壁,见他出来立刻转身背对着他。
什么意思?女佣还管主人与别人亲热,阿发有些生气地放下竹帘,喊了一声:“该烧饭了,多做几个菜,我要招待客人。”喊完,回到椅子上坐下,冲着姚芳宝苦笑一声,刚才的绮念全都没了。
姚芳宝轻轻揉着嘴唇和脸上的紫血斑,阿发刚才的动作尽管很小心,可依然很疼。她勉强笑了笑,打量着屋内的陈设。
天快黑下来了,阿发点着了煤气灯,姚芳宝立刻被吸引住了。灯在灯罩下轻轻地咝咝作响,她好奇地盯着看,问道:“这就是西方新式的灯?”
阿发想了想,说道:“应该不算是最新式的,电灯才是最好的,不过应该是在外滩或其它高档的地方才通电。”说着,他伸手去拉晃动着的链条,“假如你拉这一头,灯火就会变小。”
姚芳宝灵巧地把食指勾进环里,小心地拉着,灯光减弱,房间里暗了下来。
“怎么样使它亮一点?”蓝色的微弱灯火在她斜视的明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