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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娉婷捶人的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声大力小,林书茹瘪着嘴瞧她,道:“人韩子文真不错,宁冤兄弟,也不在你的狼藉名声上再多添一笔。”
蒋娉婷脸一垮,“那也是他做人不地道在先。”
韩子文的鼻梁骨出了事,老侯爷转头就狠训了蒋娉婷一顿,还极其难得的罚了她闭门思过两日。
难得有人文采斐然,毫不逾礼的表述了自己对于蒋姑娘的爱慕之意,却谁料遭到了蒋姑娘的拳脚相向。老侯爷着实有些气结,一来是因为传言将蒋姑娘描述得过于血腥暴力,二来是他不信,蒋姑娘只不过有些许的任性,怎会如此血腥暴力?
要说韩子文这人,的确还有几分仗义。被人不问青红皂白海扁一顿断了鼻梁,居然还能以德报怨,将脏水泼反到袁亦儒身上,情根深种的意思连林书茹都看明白了几分。
等蒋娉婷在老侯爷孜孜不倦的教训中醒过神来,顿觉一个头两个大。想起当日韩子文见得她时,满面不胜娇羞,忍不住满额阵阵冷汗。蒋娉婷扯来韩子文所书的劝谏,再看了两遍,总算是回过味来。
人说一人做事一人当,蒋娉婷没想到韩子文将此事的后果转嫁到了袁亦儒身上。不过,她一想,又没吭气。话说回来,被泼脏水的袁亦儒实在也不值得同情,人韩子文伤得那么重,还不是因为他在那关键的一刹那不挡反闪。
这人做得如此不地道,拿他当最值得骄傲的哥们儿的沈绍延究竟知不知道?
林书茹捏捏下巴,想起这事,决定下回要好好跟沈绍延说一说防人之心不可无的道理。
等送走了蒋娉婷,林二爷恰从外头回来,看见马车辚辚驶远,车驾瞧着气派非凡。
因是与蒋娉婷所写的拜帖差了三日,林二爷也没在第一时间想到是那忠勇侯府的蒋姑娘过来,还以为是林大老爷的同僚,或是同大房有关的别的什么人过来,不觉皱了皱眉头,背着手朝着车驾远去的方向冷哼了声。
看门的小厮站直了腰板,瞧着二爷面色不虞,也没主动提起方才那走得是谁。
林二爷跨步走进门去,突又停了步子,转头走了出来。伸长脖子仔细瞧了瞧那车驾,心中暗暗奇怪这可是王侯的规制,可不是寻常的大贵人家能坐的车驾,心头一阵不舒服,于大房的那股子闷气更甚,用酸溜溜的语气问那看门小厮:“方才走的,是哪位大人呐?”
小厮抓抓头,笑得勉强:“听大奶奶她们说,那是忠勇侯家的姑娘呢。”
二爷面上一僵,面色急转直下登时一脸铁青,气急败坏地往林宅深院中走去。
林家至搬来京都已有一两月时间,老太太的记性不大好,在荆州那宅子住得久了,也就不习惯京都这祖上留下的各院名字。老爷太太们一商量,决定把这屋里原本的名字都随着在荆州时从前哪家住哪院的名字更改过来,所以沈氏住的这院子,仍是叫露薇轩。
如今的露薇轩因有三姑娘眼瞧着,已不像几年前那样没规没距的,不过比大奶奶那木槿轩的严谨肃然还是差得远,谁叫二房奶奶仍是不怎么管事的。
露薇轩里最大的,怎么说都是二房奶奶沈氏。三姑娘隔着个不怎么能管事的二奶奶还能将露薇轩里头整束成这副模样,着实是不大容易。
林二爷没这个心思去审度今日的露薇轩同昨日的露薇轩有些什么变化,他步子踏得很重,足以瞧出他的心情着实不佳。
沈氏在屋子瞧着林书茹在一方丝帕上一针一针的绣着玉兰花开,间或指点下针脚力度,见着林书茹落错了位置,拿过来挑几针回了线,又将帕巾递了给林书茹。
林书茹如今个子高了,出落的愈更水灵,一手簪花小楷写得极为漂亮,却惟独这针线工夫怎么学都是不到家。
眼见时光匆匆,再不几年林书茹都要及笄了,就这样的手工,该拿那繁复的嫁衣如何办呐?
前些年在荆州时,林家请了位老先生来教姑娘们习字。林书茹自习了几个字后,就喜欢去林辰光的屋里头找些闲杂书本来瞧。
因林辰光自出生起打身子便不好,整日整年的恹恹在床,家中也没人指望他习些正书考科入仕,所以林辰光的书房里头,除了那些四书五经的正书外,大多的是浩浩大昭国各处的民情趣事,还有些话本杂说。
一姑娘家不务正业,不好好学着琴棋书画,倒在白纸黑字的小册子里陶醉上了,沈氏说了好些次,林书茹却是半个字也没听进去。
如今林书茹已是这般大了,绣些花卉虫鸟时针脚依旧不平,一方帕巾绣完了瞧着皱巴巴的难看,仍只有那塞了满满绷胀得鼓鼓的香囊能瞧得过眼。
沈氏实在坐不住了,前几日才搜了房,让碧婷将那些个话本册子全还了林辰光,她就日日这么守着林书茹,以期增进手艺。
于是,才刚欢送完蒋娉婷离开的林书茹,就被沈氏逮了来。
林书茹鼓着眼,正一针下去,林二爷踏踏走了进来,语气不佳道:“方才是那蒋姑娘来过了?”
昨日林二爷训林书茹时说了几句重话,沈氏记在心里头,正同他怄着气。这女儿是她一把屎一把尿亲手带大的,再多的不是也就只得她有资格念叨两句气一气,谁说重了都不行,她脸色阴恻恻的摆在那里。
难得沈氏给林二爷摆脸色,林二爷哼了一声,也不知沈氏如今这脾气发在哪里,心头上了火,眼瞪得更厉害,好歹林书茹恭恭敬敬回了他的话,告诉他蒋娉婷才刚走呢。
林二爷嘀嘀咕咕数落一通,说得话还是同昨天一样,无非是想点醒林书茹少跟这样儿的姑娘家来往。
林书茹垂了眼眉暗暗白了林二爷的鞋尖两眼,心道蒋娉婷那货是贴上来的,她想甩都甩不掉好不好。
林二爷瞧着露薇轩里,沈氏不低眉小伏了,林书茹一声也不吭的随他数落,心情更为不好,见着林书茹绣的那玉兰花针法微乱,便气急败坏同沈氏道:“瞧这丫头被你养成了个什么样子!”说完,甩袖子就走了。
沈氏眼角泪光闪闪,林书茹忙拉住她的手紧紧握着。沈氏吸了几口气,泪光渐隐,良久后,她缓缓道:“丫头,帮娘争口气。”
第75章 杜泽()
老实说;林书茹在做手工艺这方面的天赋实在不佳。
连着半个月蹲在家里抱着帕巾绣啊绣,最终出来的结果仍是差强人意。
沈氏对着林书茹的完成品气上心头;忍不住呜呜的哭。半个月前,总跟在林二爷身边的福康还特特替二爷捎了方林画茹绣的帕巾过来,上头那落在树枝上的雀鸟栩栩如生;树梢上开出的朵朵白玉兰;更是清丽傲然。
那时沈氏就险些哭了出来,还是林书茹好一顿的哄着才没落了泪。
林书茹压力山大,原本以为这样儿的东西苦练数日就好,却没想得之中居然这么多的门门道道。
自沈氏哭了之后;林书茹彻底发了奋。
主要是不发奋也不成了;连林琴茹也说她绣得忒丑了些。
这年头;姑娘家什么也不考;谁管你识得几个字,习过几个什么样的书本册子。知书达理是重要,但总是重要不过持家理家。林书茹总算是搞明白了沈氏如此着急上火的原因,姑娘出嫁时穿的行头,皆要是自己亲手缝制,她若这么三脚猫的针法绣了自己的嫁衣,还真是有些颜面无光。
事实证明,勤能补拙这句成语的确说得好。
在林书茹一头扎进绣功的苦练,眼珠子熬得透红透红时,沈氏终于松下了半口气。
因为这绣功上的长足进步,沈氏对林书茹的各项管制略放宽了些,林书茹甩甩胳膊,同缠着线的碧婷和芳草道:“走,随我去栀轩。”
栀轩是林辰光住的地方,离林宅的正堂有些偏,却是宅子里最为僻静之所在,于养病来说,实在是个好地方。
从露薇轩到栀轩,途中需经过木槿轩,行过一湖碧蓝的池塘,塘中莲叶已拔长了枝,塘边的柳树也抽出了嫩绿的芽苞。微风徐徐而来,皱了一池水,粼波漾开,莲叶浅动,莲枝轻轻垂了头来,湖边一排柳枝随风拂动,天际那端的云层被清风送了开去,遮挡了半日的艳阳终探出头来。
林书茹被倒影在湖中的几缕阳光刺了眼,眯了眯,转过头来。
风声莎莎,随风传来几许笑声碎在暖阳中,顺着风过的方向化开了去。
林书茹抬头朝笑声传来的方向看去,见着两个身影缓缓而来。左侧的是一身青玉色宽袍长衫的林辰宗,右侧那人一身浅紫色的直裰,用一带深黑色的络穗系扎着,翩翩而来,姿态轩昂,远远瞧着不似林家人的模样。
林书茹猜是林辰宗的同窗,现下自己行到这里,退避无门,只好停了步子避在一旁,同那来人屈膝一礼。
林辰宗声音沉沉,慢条斯理的问林书茹:“这是去大哥那寻书?二婶她知是不知?”
前些日子林书茹被沈氏拘在家里头钻研刺绣工夫,家中人人皆知。方才林辰宗给林辰光带去几本书时,林辰光还在念叨着说,其中有两册话本或是很对林书茹的胃口。
林书茹抿着唇,眨巴眨巴眼,嘴角略略上扬,轻浅的笑容里讨好的意味甚浓,左右晃荡了一下小脑瓜子,半晌也没吭出个声来。
比她高出一个头的林辰宗低着眼眸瞧她,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林书茹也觉察到了自己的热脸贴在了人冷屁股上,笑了片刻后,甚是无趣地努努嘴鼓了腮。
林辰宗道:“二婶那处等会儿又发火。”
林书茹斜了眼儿瞟天边的白云,撇撇嘴道:“有我担着,绝对烧不到大哥哥那儿。”
林辰宗道:“我怕你自身难保。”
林书茹挑挑嘴角道:“山人自有妙招。”
站在一旁的那人轻声一笑,两兄妹这才想起另有一人立在近旁。那人生了一双轮廓深陷的眼眸,在两道深重的三角眉映衬下,即便瞳光柔软和煦,却仍透出种迫人的气势。
他的上唇略薄,勾着嘴角笑起时不似欣喜,倒有些苍凉哀愁的意味。
林书茹偏头瞧他,奇怪于他满身那么多的矛盾之处却偏又融合在一身,气质真是复杂得难以形容。那人迎着林书茹的目光,也不避,唇齿微动,道了句:“想来这便是辰光兄所说的那位林三姑娘了。”
林辰宗万年不变的僵尸脸上起了丝波澜,扬眉睨了他一眼,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他说话向来言简意赅,介绍起人来也不过一句半句便刹了尾。
林书茹也没多心思去听,只记得这人姓杜名泽,是林辰宗在京城学堂的同窗,家中父兄皆在刑部任职,难怪明明眸色柔和语气温润,却是一身刚毅果决的肃杀之气。
&n了几句,便见了个礼,从旁别过,朝着林辰光住的栀轩行去。
行了几步,觉着背颈有些微微的刺寒,林书茹抬手摸了摸,下意识转头向后瞧,却见那杜泽薄唇上扬噙着丝丝笑意,眼中似有暗波涌动,见着林书茹回头,略显慌张的转回头,接了林辰宗的话,絮絮低语。
林书茹耸耸肩,觉着此人真是有够奇怪。不过能跟林辰宗这样个性的人相玩在一处,估计也不能是什么正经性情的孩子。
行至栀轩时,林书茹探头朝内瞧了瞧,见到盖了件海潮云纹的淡蓝色织锦缎薄被的林辰光,仰着头睡在躺椅上。
她蹑手蹑脚的走着,对陪坐在旁的大嫂徐氏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徐氏才刚点了头,林辰光便缓缓睁了惺忪的睡眼,循声瞧去。
林书茹立即笑眯眯道:“大哥好,大嫂好。”说完,林书茹抿抿唇,歉意道,“来得不是时候,又吵着大哥哥睡觉了。”
林辰光一向睡得浅,偶有睡意时谁都不想吵了他。林书茹觉得自己方才应该驻足在外,欣赏欣赏那些开出了墙角的白玉兰,等得林辰光醒了再进来的好。
还以为自己脚步放轻些便能无碍,没想到走至林辰光近前约莫十步就将他吵了醒来。
林辰光摆摆手,徐氏扶着他坐起了些,又给仔细捋了捋背后皱了的枕被,笑着提他说道:“妹妹这些日子没来,你大哥都说没得陪着聊几句,甚是无趣呢。”
林书茹俏皮地背着手左右摇晃着,同徐氏道:“哪能无趣。有大嫂陪着,瞧大哥哥那笑得,嘴都咧到耳朵那儿去了。”
徐氏起了身,将方才坐的那张小杌子放到林书茹脚旁,拍拍裙摆上的尘,同林书茹道:“你大哥哥留了几本册子,说应是合你胃口,我拿出来给你瞧瞧。”
林书茹点点头应了声,抱着小杌子选了个林辰光近手的位置坐在旁,同林辰光嘻嘻笑着道:“谢大哥哥。”
林辰光轻道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