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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止不住觉得好笑:外祖母?这位高高在上的温老夫人,因鄙夷她母亲为丫鬟所生,连带着对她也从不放在眼里,甚至连面上功夫也不屑于做!她只能算是余惜月的外祖母,算她余辛夷哪门子的外祖母?!然而这些心思却是一点没表现出来,余辛夷弯唇浅浅一笑,福礼道:“辛夷见过外祖母。”
温老夫人笑着,但笑容里分明没几分真心。倒是温家大夫人笑呵呵的,分外和气,过来捏捏余辛夷的手,笑道:“哎哟,我说着画一般的人物是谁呢,原就是大姑娘啊。怪不得我第一眼见就十分喜欢,原是我嫡嫡亲的侄女儿呢,”还当场摘了头上的翡翠明珠钗,亲自叉到余辛夷发里,“舅母一时糊涂,忘了给你准备见面礼,这支钗便给了你,大姑娘可别嫌弃才是。”
这般和气,简直让人不得不喜欢。只有余辛夷才知道,这位看似和顺,面面俱到的温家大夫人,有多么会笼络人心替她卖命,论手段她比温氏更高三分!上一世她渴望亲情,谁人对她一分好,她便十分回报。听着这些花言巧语,她真把温家当成自家人,但最后,踩的最深的就是他们!
余辛夷敛下长睫,羞涩一笑,朝白芷道:“怎么也不给外祖母、舅母们看茶?”
白芷立刻明了的退下去奉茶上来,余辛夷亲自接了茶盅,一杯杯开始敬茶。第一杯,却是敬给老夫人,第二杯才是敬给温老夫人。
虽只是细节,却已分出高下,余辛夷与温家的距离拿捏得不远不近,更是时刻顾着老夫人的颜面。且余辛夷现下的表现,同时在向老夫人表明态度,虽然她生母亦出自温家,然而她却时时刻刻记着自己姓余!这样的得体与细致,让老夫人脸上笑意更盛,觉得还是这个大丫头更懂分寸。
老夫人目光又落在余惜月身上,心中一声冷哼,温老夫人一来,这二丫头便站在温家那边,难不成真忘了自己到底是哪家人!简直吃里扒外!
余惜月还不知道自己无形之中得罪了老夫人,一味的向温老夫人献媚。
温老夫人看着余辛夷一身藕荷色裙衫,不俗艳,也不张扬,进退得宜的向各位长辈敬茶,脸上是说不出恭谦,眼睛里划过一丝冷冷的光芒。这丫头不扎眼,却能做到独立出众,最要紧的是上到老夫人,下到丫鬟仆人,如此能笼络人心,实在是一大威胁!最要紧的是,淑贵妃因“谋害”沈太妃一事还被关在玉坤宫禁闭,此事与这丫头绝脱不了干系!怪不得温氏之前说她是个刺头,要想尽办法除掉她,的确不错!温氏是她的亲女儿,而余辛夷那个母亲骨子里便卑微如草芥,贱/婢的女儿更是贱/婢,竟然敢跟她亲外孙女儿抢风头,不自量力!
她笑了笑,道:“大姑娘却是不错的,什么时候有空跟惜月到国公府来住两日,咱们定国公府男孩不少,倒是姑娘精贵得很,不知老夫人舍不舍得割爱,让丫头们陪陪老身?”
老夫人和乐笑道:“丫头们得亲家的喜爱,哪有不肯的道理?”
温老夫人端起面前精致的莲叶青花茶盏,茶盖在杯沿上抹了一下,闲谈一般说道:“听说,惜月丫头前几日犯了错,被关了佛堂?”
老夫人当下脸色就不好了,就算是亲家,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个个都明白的道理!余惜月是余家孙女,无论怎么处置都是余家家事,这般拿到明面上来,简直像是质问!
在场的柳氏、张氏,脸色也同时大变,对视一眼,都感觉到有些山雨欲来的意思。这温老夫人,是个不好相与的角色!
老夫人甚为不喜温老夫人这种嚣张跋扈的模样,跟温氏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抵不住定国公府那块牌子,压下心头不悦,笑道:“二丫头犯了错,教训几日是应当的,二丫头,你说是不是?”
余惜月咬了咬唇,盈盈跪下道:“是。”态度十分恭谦,水眸中却闪着水光。
余辛夷惊诧了一下,道:“二妹怎么了?老夫人不过问一句,倒像……要哭的样子……”
余惜月一僵,突然撑大眼睛。若是平时,她做出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老夫人怕早就心疼坏了,但她忘了,现在不再是从前!她演错了戏!
老夫人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不过问了一句,这是要哭给谁看!难道委屈她了不成!还是,仗着温家的人在,当真不把余家放在眼里了!
余辛夷在一旁冷眼发笑:这余惜月简直蠢得无可救药!她以为她这番能博取温老夫人的同情,替她出头,却不知道同时得罪了老夫人,往后她在余家只会更加举步维艰!
温氏几乎立即张开嘴,准备替余惜月说情,却被温家大夫人拉了拉,示意她忍住。她这个小姑子被宠坏了,未出嫁前仗着嫡女,又有老夫人、兄长保护,一贯的嚣张跋扈,嫁进余府还是一样,丝毫不知道,这时候多说一个字,都是错!
温老夫人却道:“惜月到底犯了什么错,也说与老身听听,若是错得离谱了,便是老身,也要重罚的!”这里任谁都听得出来,这明摆着,要给余惜月争面子,讨说法了!
咄咄逼人!实在是咄咄逼人!一点不把余家放在眼里!老夫人手中的茶盏搁在案上,发出沉沉一声,跟闷雷似的。
余辛夷轻叹一声道:“回禀外祖母,二妹并没犯多大错,只不过脾性有些急躁,老夫人便让惜月妹妹在佛堂静思,抄写金刚经,修养心性,也算为自己积德,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二妹,你说是不是?”
余惜月能说不是吗?不能!如同她说了不,那便是当面与老夫人对抗,是大逆不道的罪名!就是有理,也变没理了。所以她只能说:“是。”然而这一声是,却是硬生生将这个苦果吞下去,哪怕苦极了,也得吞!
温大夫人简直以怪异的目光望向余辛夷,她原以为再能耐也不过是个十六岁少女罢了,没想到嘴皮子如此厉害,简简单单就将此事化了,再寻不了半点是非,否则便是温家理亏!这心智,这算计,哪里是十几岁的丫头!简直比几十岁的内宅贵妇们还要厉害得多!
温老夫人笑起来,看似相当和蔼,她手中茶盏不小心一推,有水渍落在自个儿诰命服制上。几个丫鬟忙惊了一跳,忙上前擦。
温老夫人却道:“算了,这一时半活儿的擦不干净,换一套吧,不如就麻烦大姑娘陪我进屋换套衣裳?”
温老夫人亲自开口,哪有拒绝的道理,老夫人点头道:“大丫头,你陪亲家进内堂换件吧。”
余辛夷点头,恭顺的引温老夫人进屋。进了房,温老夫人那副和蔼的面容,立刻换下,似笑非笑道:“你这丫头,倒是伶牙俐齿啊。”
口吻是似笑非笑,但那双苍老却威严的眼睛直直的刺进余辛夷眼中,瞳孔里写满的,尽是阴狠!
余辛夷心里一凛,她就知道,让她单独见面,绝没有好事!余辛夷眨了眨眼睛,诧异道:“外祖母在说什么,辛夷不是很明白。”
温老夫人冷笑了两下,锐利的目光紧紧的盯着她。凭她阅人无数,没有几人能在她的目光下撑过多久的,但这个丫头,竟能毫不畏惧的与她对视,眼中一片坦荡。若不是真的无辜,那便是城府深不可测!
温老夫人眯了眯眼,哼笑了一声,在丫鬟们的服侍下换了衣裳,换衣服的时候发饰乱了些,头发散开重梳,温老夫人道:“大姑娘,不如你来帮老身梳发?”
余辛夷眸子闪了闪,嘴角勾起道:“辛夷恭敬不如从命。”然后挽起那头银丝,依照原来的发式重新梳好,又拿起那两支三尾凤钗,轻轻插入发里,大功告成。
温老夫人满意的看了看铜镜,起身,目光淡淡的笑道:“大姑娘的确是个心灵手巧的,不错,这点与你母亲倒是极像的。”
听到“母亲”这两个字,余辛夷心里微微一动,微微凝视着这位老谋深算的温老夫人。她在这时候突然提起她的母亲,到底想干什么?
温老夫人笑得极为和煦,亲密的拍拍余辛夷的手道:“你虽姓余,但你母亲却是姓温的,我把你当自个儿亲孙女那般疼。听说扬州孙伯侯家的嫡长子到了适婚的年纪了,那孩子也是我见过的,倒算得上一位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
扬州孙家乃世代功勋,乃鎏国开国功臣之一,就连皇帝都要体恤顾及。而孙伯侯家的嫡长子孙梦舟年及弱冠,却是江南一代有名的才子,风评极好。在温老夫人眼里,对女子来说最重要的莫过于一个好婆家,凭余辛夷年幼失恃又不得父宠,绝不可能讨到比这更好的婚事。温老夫人自信,她给下如此利诱,余辛夷必得感恩戴德,从此乖乖的伏小作低,断没有拒绝的可能!
然而,待听完后余辛夷顿了一会儿,望着温老夫人如同施舍般的表情,慢慢的笑了起来。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不错,孙伯侯府的确是一门难得的好亲事,若这是在前世,她定然会以为温老夫人是真心待她好,替她筹谋。可惜
她算计错了人!
一门婚事便想收买她余辛夷,成为温家脚底下一条忠诚又愚蠢的狗?竟然还把她过世的母亲拿出来作虚假亲情的幌子,温老夫人的算计,真是跟前世一样精明啊,只是她没料到她余辛夷再不是前世的她,怎会相信豺狼的虚情假意?余辛夷抬起头,面作惊羞的说道:“辛夷多谢外祖母记挂,只是辛夷这两年并不急着婚事,还想着多在老夫人跟前侍奉尽尽孝才是呢。且辛夷天资驽钝,怕是配不上孙大公子这样的才子,想来惜月比我更合适几分呢,外祖母您说是不是?”
一句话,不啻于一个巴掌不冷不热的打在温老夫人脸上,温老夫人表情顿时一僵,随即莫测的笑了一声:“你倒是个孝顺的。”然而话里,分明没有半点笑意。
“这是辛夷分内的。”余辛夷低头笑了笑,乖巧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温老夫人看着她,脸上的表情瞬间扭曲了一下,随即又缓缓眯起了眼睛,化作一股深深的冷意。
宴会就要开始,老夫人招呼着各位贵妇上宴席,上百位豪门贵胄列席,就连圣上都送来一张前朝的百寿图,表以祝贺,实在是天大的荣幸了,更别提众位贵胄们一件件重礼,整个余府弥漫在一片礼乐欢笑之中。
老夫人坐在上首,宴席正要开始。
突然温老夫人哪里闹嚷起来,似乎发生了什么事。众人目光都聚过去,就连余怀远也跟老夫人对视一眼,都皱了皱眉头。
余怀远道:“不知温老夫人发生何事?”
温老夫人身边的贴身妈妈急吼吼的站起来,满头大汗道:“回禀老夫人,我家老夫人头上的金钗不见了!”
金钗?
只是丢了一根金钗而已,何必如此大惊小怪?众人都隐约诧异了下,怀疑的不止是一个。
温大夫人起身,叹了一口,言辞切切道:“亲家有所不知,若此金钗是一般金钗也便罢了,咱们国公府哪里缺一两根金钗了呢,只不过,这三尾金凤钗乃老夫人五十大寿时,圣上御赐的,若是丢了,可是大罪!且是丢在余府的,这万万脱不了干系啊,还请老夫人、余尚书见谅,早些寻到金钗才是!”
这番话一说完,在座的都变了脸色。这三尾金凤钗当初赐下的时候不少人都知道的,乃是藩国进贡的宝物!皇上顾念定国公府多年尽忠,特赐给温老夫人。御赐之物,还是在余府丢的!此事非同小可,必须尽快寻到,否则传到圣上耳里,可是欺君之罪!
余怀远跟老夫人相视一眼,已经交换了意思,不管宴席进行到如何,现下也不得不暂且停下来,处理好此事!毕竟这么多贵宾在场,若是不寻回金钗,恐怕皇上那里必定隐瞒不住!
旁边儿,温氏跟余惜月不约而同的冷笑了一番,仿佛坐等着观看仇人倒霉的惨状!
坐在余辛夷身旁的镇国公府沈婉君,小声道:“辛夷小姐,你说发生什么事了?”
余辛夷浅浅笑道:“我怎么会知晓呢,且看下去吧。”看看,她们到底想演什么好戏!
对面男宾席上,景夙言朝余辛夷投去一瞥,眼中隐隐一丝担忧。而景北楼却端起面前的白玉酒杯浅浅啄了一口,一声冷哼:余辛夷待会儿就会明白,不跟他合作,并且反抗他的下场!这定国公府,可不会像他这般良善,轻易饶过她!
余怀远起身,朝众位宾客拱手道:“抱歉,各位,府里出了这样的事,实在不好意思,待下官处理完此事,定好好宴请各位。”
得到众人谅解之后,余怀远下席,走到温老夫人面前道:“请问温老夫人,您最后见到金钗是什么时候?”
温老夫人面色也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