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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蝶仔细思考他的话,这部电影有凤彩儿,若男主角再找一位当红小生,票房至少有保障,更何况有导演邓家辉在,这个女主角即便是新人,问题也不大。
“为什么这个人,是我?”宁蝶不放心地问。
陈粤明笑着把烟灭了,“各取所需。”
在老姜面前,宁蝶的那点心思委实难藏得住,她干脆直言道:“这次演电影,我要提前预支拍电影的薪水。”
“可以。”
“两百大洋。”
陈粤明手扶下巴,这钱对他来说是微不足道,但是他摇头,“数目太大,只能一百五十块大洋。”
宁蝶捏了捏袖子口,暂时这些应该够了吧。
“也行,但我还有条件,”她又说道。
陈粤明请示她继续说。
“学业对我来说占第一位,我希望拍戏的时间不能和我学校上课的时间冲突。”
这有什么,西师大学堂教书崇尚上课自由,一天最多半天课,对拍戏进度没有影响,陈粤明笑道:“我会和导演说明这个情况,不过邓导演对女主角的人选有自己的看法,这个星期四你和他碰面,要想拿到薪资,你应该明白该怎么做。”
宁蝶认真地道:“我既然下了决心,定然是全力以赴。”
这下陈粤明满意,亲自去酒柜挑选一款法国的著名红酒,为宁蝶倒上一盏,“下次再碰酒,我希望是在《孤女记》的发布会上。”
他温和而绅士地笑道。
然谈判落幕,霍丞过两日收到李皓递来的文档袋。
窗外簌簌地下起雪,今年的雪天比以往多出不少日子。
办公室内烧着暖炉,李皓把围巾取下抖雪花,道:“这是那天派人跟踪拍回来的照片。”
霍丞一身戎装,身上披着军绿色的无袖呢子大氅,他脱下纯黑的皮质手套,冷硬的侧脸散着比雪更无温度的神色,他将图片取出来,早预料宁蝶会面的是位男子,但看到真实结果,他仍瞳孔一阵紧缩。
“这男人姓陈单一个壕字,家里有位年老的母亲,靠卖……”
“不用说了,”霍丞打断李皓的话,这个男人他比谁都清楚他的底细。
看霍丞的表情平静,类似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李皓继续道:“宁蝶小姐在昨晚上让人送来七十五块大洋。”
很好,霍丞冷笑,从沙发上站起来,“她哪来的钱?”
“魅晨有意让她饰演新电影的女主角,昨日会见邓家辉导演,说来宁小姐非常厉害,邓家辉那般苛刻的人,当场都对她赞不绝口,听说她一夜背熟剧本里所有主角的台词。”想起那安眠药事件,李皓心颤,这宁小姐似乎很有性格。
霍丞再低头扫一眼桌上的那些照片,宁蝶笑得灿烂,在路灯柔和的光下和清瘦的男子紧贴拥抱,“把这些烧了,另外,给陈粤明先生一张请帖,就说我邀请他来春枝梨园看戏。”
李皓领命退下,这偌大的办公室一下子安静得厉害。
过去两个时辰的工夫,黑色的轿车开到春枝梨园的门口,老早有门童撑着伞等候。
外表儒雅斯文的陈粤明被人拥簇着沐浴风雪,然后迈过门槛,走往楼上包厢,下面戏台上的戏子正挥舞水袖,咿呀地唱着春闺词。
“难得霍将军请陈某看戏,实属荣幸,”他迎上去笑着恭维。
霍丞坐在椅子巍峨不动,身侧的军装下属也是一律的面无表情,陈粤明擅自先寻着霍丞身边的椅子坐,拿起桌上的花生米嗑了几粒,“这里的视野不错,看戏清晰,下面的人也望不到这里的情况,这地方我可是花钱都坐不了。”
霍丞无意听他的讨好话,视线直着看楼下的戏,又好似什么都没看,“你答应给宁蝶多少大洋?”
陈粤明笑道:“霍将军的计划我自然不敢破坏,可我家小本生意也得做下去不是。”
陈家的生意还叫小本生意,那全天下就没有大买卖了,霍丞不动声色,等戏唱完一幕,台下的人纷纷喝彩,霍丞鼓掌,道:“你我认识多年,一向合作愉快……”
“一共一百五十块大洋,还了你七十五块,所剩也不过七十五。”
“看来你很了解我,知道我接下来要做什么,”霍丞说着,招手嘱咐身后的属下,“唱得好,说我有赏。”
陈粤明笑道:“你有权,我有钱,我对你了解,不是更促进合作愉快吗。”
转头他又命令自己带来的保镖,“霍将军赐他们的赏银由我这开支票。”
霍丞没有说话,这时楼下谢幕的戏子唱词:“收霍先生赏赐大洋一千块,谢赐——”
这等豪举,令楼下的看众沸腾,顿时掌声和口哨声响彻屋顶。
陈粤明端茶的手微微一抖,霍丞临走前拍拍他的肩膀道:“与上次从我这讹走的投资比,九牛一毛。”
真是匹龇牙必报的狼,陈粤明好笑地吹开茶水面的浮叶,这人请的茶贯是难下喉。
22。醉酒()
《孤女记》的电影定在年后开机,因宁蝶要出演女主角这事,林莱玉打算狠狠地宰她一顿,点名要去星月楼吃饭。
两人在大名鼎鼎的中式星月楼订上一个包间,饭菜陆陆续续地上齐,为表庆祝,林莱玉又点上一瓶白酒。
酒过几盏,林莱玉道:“这魅晨要你做女主有没有说明原因?”
她一心扑在电影上,想向宁蝶取经。
宁蝶其实自己没弄清陈粤明的用意,但大体她是知道,“听说是要和乐星打擂台。”
然后把为什么采用新人的事说了,而女主角选她的原因,宁蝶接着道:“可能上层觉得我形象和角色吻合。”
“形象?”林莱玉噗哧一笑,“《孤女记》里的女主角姚守月是西南著名的交际花,你真觉得你能吻合?”
说完她上下打量宁蝶那清汤挂水的衣饰和一张无辜清纯的脸蛋。
“还有那霍先生,陈子傲先生,你都没和我理理关系,你对他们就没什么看法?”林莱玉紧接着地八卦问。
宁蝶夹了一筷子菜,道:“霍先生我是唯恐避之不及,而陈子傲,不,你该喊他陈壕,这是他本名,我是欠他的恩情要还,说起这个,我有事要拜托你,春节过后西南的跑马场要开始营业。”
“你要赌马?”林莱玉大感吃惊。
宁蝶说道:“不是赌马,但和这差不了多少,到时我会随便压一个号,你替我做伪证即可。”
林莱玉还是不懂,宁蝶只得细细地和她说,交代清楚此事,林莱玉忍不住地把筷子放下,“这陈壕是你什么人,你要这么帮他!”
难不成是个绝色美男子,跟聊斋里的狐狸精一样,见之勾魂。
宁蝶不好详细说明,前世她处境凄惨,宁府里待她真心的人渺渺无几。
她忘不了昔日陈壕待她的好,衣食住行无不尽量地帮衬。
看她下定主意,林莱玉叹气:“我是担心你被人骗,这陈壕春节后你带我看看,我替你把关。”
宁蝶自然放心陈壕给人的印象,点了点头。
而此时突然传来一声女子的大呼:“宁蝶!”
一看来人是封秀秀,林莱玉抛给宁蝶一个眼神,她画了眼妆,横目时别有风情。
这次封秀秀没有摆出大小姐脾气,她穿得端庄,狐裘大衣底下是滚边的对扣软缎子旗袍,头发仔仔细细地盘成牡丹髻,插了翡翠钗子,脸上涂了□□和描了口红,身子圆了一圈,隐约地透出妇人之态。
宁蝶见到她,眸子一垂,情不自禁地把椅子往桌子边挪了挪。
“我在对面看见你们,还以为是看错了呢,宁蝶,”封秀秀面上浮起一层绯色,“那日是我太冲动,一直想给你道歉。”
宁蝶有些意外。
“后来我被人下药带回西南,落下骄横的名声,在电影圈是难待下去,但这也是我的报应,仔细想想我这性格确实不适合电影圈,回家后我母亲给我说了门亲事,日子订下了,十五的时候办酒席。”她说到后面,和一贯陷入爱情里的小女生无甚不同,笑时一对酒窝里盛满甜蜜,看她目光往窗外的楼下张望,宁蝶跟着探出脖子,楼下一位西服革履的青年笔直地站着,显然是在等她。
是个仪表不错的人,宁蝶转过头,封秀秀从皮包夹子里拿出两张喜帖,“务必到时请二位吃酒一杯。”
宁蝶笑着接过来,封秀秀既然愿意道歉和解,她当然愿意重新结交。
林莱玉看着喜帖感叹,这娇蛮的小姐说嫁人就嫁了。
哪舍得让未婚夫久等,封秀秀再说完举办婚宴的地址,接着人便闪身匆匆地下楼。
宁蝶不解地道:“封秀秀被下安眠药的事,我怎么不知情?我刚才还以为她又想骂我一顿。”
“她要再敢骂,小心我再对付她,”林莱玉翻着烫金的大红喜帖玩,据说喜帖的好坏说明夫家的家底,看这喜帖精致,想来封秀秀嫁得也是不差了。
“再?”宁蝶思索片刻,随即明白了,于是一脸无奈,“难怪我找医生开的安眠药怎么会找不到了,你啊……”
“我这是帮她,混电影圈又不是处处都是你这么善良的人,她的性子难道你觉得适合?”林莱玉说着,贼兮兮地把脸往宁蝶面前凑,“别告诉我,你心里没那么一点痛快。”
宁蝶用帕子拭嘴道:“你这法子太危险,万一出什么差池……”
“嗯?”林莱玉扬下巴。
“是……是有那么一点点……”
“这不就行了,”林莱玉笑眯眯地咬筷子。
这顿饭吃得心满意足,林莱玉贪杯而微醺,摇摇晃晃地站不稳,宁蝶叫来两辆黄包车,一人乘坐一辆回十三街。
林莱玉喝醉酒这事让李凤一阵啰嗦,把人安置在沙发上,保姆去煮些醒酒汤,李凤道:“这马上要过年,这丫头是越来越疯了。”
宁蝶含笑,“是我要请林莱玉喝酒。”
“她性子我还会不知道,她要不想喝,谁逼她灌得进去。”李凤还欲抱怨,沙发上的林莱玉嘟囔道:“妈,这汤太烫了,我不喝。”
“不喝明早儿让你头疼,”李凤嘴上这么喊着,人还是宠溺地到沙发边安抚林莱玉。
宁蝶默默地回了自个的家,看苏梅和李妈为准备过节在家里忙活,她上前接过苏梅手中的剪纸帮忙去贴窗花。
“回来了,”苏梅道。
宁蝶嗯了声。
苏梅盯着她欣慰地笑,又是一年春节,唯愿一直如此平安。
大年的晚上,家家户户的鞭炮声此起彼伏,苏梅特意包了饺子,收音机里在放新年的音乐,乐声活泼,屋子里处处洋溢着年味。
李妈是孤家寡人,以前是苏家的长工,现在跟着苏梅彻底是苏家的人,过年也一直留在这里。
吃完团年饭,林莱玉过来串门,今日这日子本不是串门的时候,但林莱玉不是外人,无需这些规矩,她进门先嘴甜喊声苏梅阿姨好,顺利地得了红包,喜滋滋地往口袋里塞。
后来李凤一个人嫌待屋里没趣,她家保姆回家过年了,她只得过来苏梅这儿凑热闹,索性大家熟悉,支出一张桌子,拉上李妈四人打起吊牌,宁蝶负责给大家时不时端茶送零嘴。
闹腾到半夜,这守岁要得,没一个人说散伙,宁蝶困了,就窝在沙发上打盹。
睡得朦胧,听见敲门声,苏梅喊她去开门,她揉着太阳穴过去,门外竟站着李皓。
“你,你怎么来了?”宁蝶愕然,今天可是过年。
李皓当然明白此理,他并非想给宁小姐添麻烦,但想起那位,他只有厚着脸皮道:“霍先生醉了。”
哦,宁蝶想起来霍丞为他受伤的事,“他什么时候回来的西南?”
“就这两天,”李皓面色平静地圆上次撒的谎,“没来得及通知你。”
是自己忙着事忘记过问了,宁蝶道:“你要不进屋坐坐。”
“不用,”李皓再次说了一遍,“霍先生他醉了。”
“他醉了你带他回家,与我有何关系,”宁蝶蹙眉,今天晚上她如果出门,苏梅这边如何交待。
李皓满脸无奈,他若能有办法,何必在过年的日子叨扰宁蝶,“霍先生一直在楼下不肯离开。”
每年都是这样,霍家的团圆饭应付完,霍丞必是喝得大酔,大年三十各家酒店都关门谢客,也有一两家碍于霍丞的势力,派人伺候的,但耐不住他拼命喝酒,别人怕闹出人命,只有找到李皓这儿。
李皓父母俱在香港,西南没有他的亲人,年年便陪着霍丞将就,今年许是知道宁蝶在西南的缘故,要李皓把车开到十三街,打算大冬天在这守一晚上,哪儿都不愿去。
“天气寒冷,我怕霍先生身体吃不消。”李皓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