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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君昊微微垂眼,答道:“我父王和母妃都是在南疆身亡的,我身上的毒又是胎里带出来的,我总要亲自去看看,这究竟是为什么?”
“你有何计划?”隆安帝又问道。
裴君昊抿了抿唇,说道:“我打算一个人前去。最多,带一个神医谷的后人。”
此去路途遥远,带得人多了,未必就合适。何况,他并非光明正大地去,而是隐姓埋名,暗暗潜入。带得人多了,目标未免太明显,对他并不见得有利。
“你打定主意了?”隆安帝沉声说道。
裴君昊点点头:“是,皇伯父。”紧接着,他两眼直勾勾地看着隆安帝,“请皇伯父给我和絮儿赐婚吧!”
隆安帝的眉头猛地抽了一下。
“你去可以。”隆安帝抿了抿唇,说道:“赐婚不行。”
他答应过他儿子的,一个月内不给裴君昊和江家小姐赐婚。这才过了……二十多天?
隆安帝的心头忽然跳了一下,一个月的期限,马上就要到了!
他脑中忽然迸出一个猜测,裴凤陨该不会知道什么?
不然,裴凤陨提出的期限,不多不少,正好是一个月?
隆安帝回想起来,那日裴凤陨的神情,非常有底气,好似确定只要撑过一个月,裴君昊与江家小姐的事就成不了了!
当时不觉得如何,此时想来,蹊跷得紧!
难道裴凤陨知道什么?隆安帝心想。
“为何?”裴君昊听见隆安帝一口否决,顿时急了,站起身,迈步就朝龙椅走过去,“皇伯父,您为什么就不肯答应我呢?”
来到隆安帝面前,他一把揪住隆安帝的胡子:“皇伯父,昊儿都快死了,这点临死前的心愿,您也不满足我吗?”
“胡说八道什么?你怎么就快死了?”隆安帝瞪他,一把拂开他的手,救回自己的胡子。
裴君昊不高兴地道:“怎么就不是?南疆那么危险,多少将士都陨落在那里,便连我父王和母妃也没例外,只怕我去了,也……”
“住口!”隆安帝猛地喝了一声,脸上的神情很是严肃,“休要胡说八道!你是皇室子孙,自有祖宗庇佑,绝不会有事!”
裴君昊不跟他争这个,反正他也认为他当然会好好地回来,方才那样说不过是卖可怜罢了。见隆安帝不吃这套,便不纠缠,改道:“那您为何不给我和絮儿赐婚?我和絮儿两情相悦,郎才女貌,哪哪都般配,正是天生一对,地设一双,再般配也没有的了,您为何不给我们赐婚?”
隆安帝直是快翻白眼了,这孩子的脸皮还能再厚一点不?
“你说什么也没用。”隆安帝说道,“回去好好准备去南疆的事。准备好了,就来跟我说一声。赐婚的事,休要再提。”
裴君昊气得一拳捶在桌子上:“您给我一个理由!”他倒也不怕在隆安帝面前放肆,反正他是隆安帝的侄子,隆安帝再生气也不能把他怎么样,“是不是因为裴凤陨?因为他也喜欢絮儿,所以您就是不肯成全我?”
隆安帝被他猜中心思,到底是有些心虚的,但他做皇帝多年,这点城府还是有的。冷冷瞪了他一眼,沉声说道:“理由?她如今的身份,配不上做晋王妃,这个理由充分不充分?”
裴君昊愣了一下,随即大声道:“怎么就配不上了?她还是傅御史的干女儿呢,哪里就配不上了?”
“她爹是江子兴!”隆安帝被他聒得耳朵疼,忍不住也大声道。
裴君昊气得背着手,在龙椅周围走来走去,嘴里说道:“我不相信,您是这样迂腐的人!您肯定还有别的理由,没有告诉我!”
隆安帝的眉头跳了跳,不吭一声。
“肯定是因为裴凤陨!”裴君昊说道,“肯定是因为他!要不然您最疼的就是我了,怎么可能看着我这么难受,就是不肯成全我?”
隆安帝顿时有些心虚兼内疚起来。
“皇伯父!”裴君昊停下走动,站在隆安帝的手边,瞪着眼睛问道:“您为什么不疼我了?为什么?我不是您的侄子吗?”
隆安帝顿时有些牙疼。
“您告诉我,为什么呀?”裴君昊撅起嘴,一脸委屈的模样,快要哭了似的。
隆安帝再也扛不住,深深叹了口气。
他好像是有些过分了,这孩子打小没了爹娘,没的原因还是为国捐躯,他怎么能如此对他呢?
“因为……因为……”隆安帝语塞了半天,决定把黑锅推到皇后身上,“老实跟你说吧,皇后这阵子忙着吴太妃的寿宴,都累得病了,委实没精力给你操持。等吴太妃的寿宴过去,皇后的身子也好些了,一定就给你办。”
裴君昊一脸狐疑地看着他:“是真的?”
“朕还能骗你不成?”隆安帝一瞪眼道。
裴君昊半信半疑,说道:“那我去给皇后娘娘请安。恰巧我府里有个医术不错的朋友,我把他叫来给皇后娘娘瞧一瞧。”
瞧什么?皇后好得不得了。隆安帝忙拉住他,说道:“别打扰她了。这样,你再稍等几日,朕瞧着皇后的身子差不多了,就下旨给你和江小姐赐婚,如何?”
他不打算管了。这太煎熬了,闹得他里外不是人。
他如此偏袒,不仅裴凤陨不见得会感激他,就连裴君昊也要跟他离心了。
何况,裴君昊对江家小姐倒真是一片痴心。方才跪在殿上说的那番话,便是隆安帝听了,也不禁唏嘘。
他不得不承认,论起来,的确是裴君昊对江家小姐更痴心的。他家傻儿子,输得不是一星半点儿。
“真的?”裴君昊没料到这就争取来了,还有点懵,挠了挠头,才反应过来,立刻一跳三尺高:“太好了!多谢皇伯父!我这就回府准备去了!我这就回去,等您下旨!”
说罢,匆匆行了个礼,一转身,雀跃地跑出去了。
俊秀挺拔的身形,犹如一株旺盛生长的小白杨,真是叫人喜欢。
隆安帝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来人,召燕王。”
半个时辰后,裴凤陨到了。
“给父皇请安。”裴凤陨进殿行礼。
隆安帝抬了抬手:“平身吧。”
“不知父皇召儿臣前来,所为何事?”裴凤陨起身问道。
隆安帝看着他高大健硕的身形,宽厚坚实的肩膀,叫人一眼看去,便心中生出安心的感觉来。跟裴君昊完全不同,裴君昊是叫人看了便心中喜欢的孩子。而裴凤陨,是叫人生不出亲近感的。
但这不怪他。
“你为何叫朕在一个月内,不许给昊儿和江家小姐赐婚?”隆安帝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问道。
裴凤陨的神情有些许的变化,但并不明显,精铄的眸子看了隆安帝一眼,没有做声。
“方才昊儿来了,告诉朕说,他要启程往南疆。”隆安帝说道,“有没有你在其中推动?”
要说没有,隆安帝一点儿也不信。
哪有那么巧合?裴凤陨单单提出一个月,不许给裴君昊和江家小姐赐婚。而一个月不到,裴君昊就要离开?
这一去,便是吉凶难料,凶多吉少。裴君昊又舍不得带江家小姐一起,如果他真的回不来,届时便宜了谁?
“他身上有南疆人下的奇毒,如果不去南疆,则永远无解。”裴凤陨说道,“儿臣只是劝他,性命要紧。”
他本以为裴君昊知道自己中了巫毒,很快便会做打算,启程去南疆。但没想到,一个月都快过去了,裴君昊也没动作。
离吴太妃的寿宴,已经没有几日了,前世这时,晋王府已经人去楼空。这一世,裴君昊仍然活蹦乱跳的。
所以他找到裴君昊,说了那番话。因见隆安帝找他兴师问罪,便知道裴君昊打算行动了,心里终是松了一松。
“我只答应你,一个月内不为他和江家小姐赐婚。”隆安帝的眼中涌动着薄薄的怒意,“一个月之期,马上就要到了。届时,朕不会再偏袒你分毫。”
裴凤陨本想说,用不了一个月,裴君昊便会启程去南疆。可是,一个念头闯入他的脑中,叫他瞬间愕然起来:“父皇,您该不会对他说了一月之期?”
前世,裴君昊启程去南疆,是在没有江絮的情况下。如今,他一意要娶江絮为妃,甚至为此连父母之仇都不想报了。如果给他知道,只要再待几天,隆安帝与他的约定便作废,他便可以继续求娶江絮……
“父皇!”裴凤陨禁不住攥着前头,上前一步。
隆安帝冷冷说道:“朕并没有告诉他。”
“多谢父皇。”裴凤陨顿时松了口气,抱拳对他拱了拱手。
隆安帝淡淡说道:“朕对他说的是,皇后近日身子不适,无法替他操持。但朕已经答应他,过几日皇后身子好了,便给他和江家小姐赐婚。”
“父皇?!”裴凤陨愕然,随即怒气上头,“您为何要对他如此说?!”
他好容易说服裴君昊,让裴君昊尽快去南疆!隆安帝的这番话下去,裴君昊如何还能启程?至少要等到与江絮成亲后,他才会走!
但他与江絮成了亲,还舍得走吗?!
“朕之前为了你,出尔反尔,本来答应给昊儿赐婚,也反悔了!”隆安帝声音含怒,“你既得不到江家小姐的心,又怪得了谁?”
裴凤陨的指腹用力摩挲着剑柄,上面的花纹硌得他的掌心都疼了,他紧紧抿着唇,一声不吭,只仰着头,紧紧盯着隆安帝。
“你退下吧。”看着他带着怨责的目光,隆安帝不禁有些心冷。
裴凤陨话也没多说,行了一礼,便转身退下了。
“皇上?”只见裴凤陨走后,隆安帝坐在龙椅上,久久也不动一下,苏公公有些担忧地唤道。
隆安帝才被惊醒一般,猛地坐直了,拿起笔就开始写圣旨:“朕这就给昊儿和江家小姐赐婚!”
给谁脸色看呢?混账东西!他为他做的还少吗?欺负人家没爹没娘的孩子,老脸都丢尽了,他居然还敢给他脸色看!
“皇上,息怒啊!”苏公公连忙劝道。他是知道隆安帝与裴凤陨的约定的,因此连忙劝起来,“燕王殿下毕竟是龙子,亲父子哪有隔夜仇?”
隆安帝怒道:“他刚才朝朕甩脸子,你看见没?他真是翅膀硬了!”
“换个角度想一想,那是燕王殿下与皇上亲近呀!”苏公公劝道,“从前的时候,咱们想在燕王殿下的脸上看见一丝儿表情,就跟太阳打西边出来似的!如今燕王殿下身上的人气儿多了许多,难道不是好事?”
的确是好事,但别冲他使啊?隆安帝很不高兴,唰唰唰把赐婚的圣旨写完了,然后交给苏公公:“等吴太妃的寿宴一过,朕马上下旨!”
苏公公赶忙双手接过收好,口里道:“皇上圣明。”
裴君昊回到晋王府的时候,江絮已经走了。他召齐了朱嬷嬷、黄管家、茯苓等人,把打算说了一遍:“等皇伯父为我和絮儿赐了婚,我就启程去南疆。”
众人听了,不禁纷纷惊讶:“公子,您这是要让江小姐守一辈子活寡吗?”
裴君昊肯去南疆,他们当然很高兴,但是……为什么要娶了人才去呀?
万一他回不来,呸呸呸,不是他们咒他,而是就事论事,万一他回不来,叫人家江小姐怎么办?
“到时你们就一心服侍絮儿!”裴君昊倒没斥他们胡闹,一本正经地道:“我只带冷子寒去,你们都留下,好生服侍絮儿,不可叫她被人欺负了。”
其他人听了,纷纷面面相觑起来。
这下他们哪里还不懂?他们家的傻王爷,为了人家姑娘,当真是一颗心都掏出来了。
“是,公子。”这种时候,他们也不想叫裴君昊再操心,因此全都福了福身,应了下来。
裴君昊顿时高兴了,想起隆安帝的允许,坐在椅子上,两手捧着腮,呵呵笑起来:“皇伯父答应我了。我马上就能与絮儿成亲了。”
“公子……”茯苓站在朱嬷嬷身后,探头出来,咬着指甲说道:“似乎江小姐离开的时候,有些生气呢。”
您还在这做大梦,真的好吗?
“什么?”裴君昊愣了一下,随即站起身来,他也想起来临走之前的事了,忙走过去拎出茯苓,“她怎么样?为何生气可说了?”
“仿佛在气您诓她?”茯苓捂嘴偷笑。
江小姐真是好看,生气的时候也那样好看。
“啊!”裴君昊顿时拍了下额头,坐回椅子上,“这可如何解释?”
其他人互相看了一眼,同时说道:“啊,我还有点事情,我这就去忙。”
“还有几本账本子没看,我得赶紧去,不然弄不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