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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想起请钱太医来这一趟的缘由,以及至今没找到的梅香,惊愕的目光渐渐被收起来。
王大夫却是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堂堂尚书夫人的脸上,竟然被人画了一只乌龟,而且还认为这是病!
然而他跟冯氏打过不少的交道,深知冯氏的为人,此时心里想的什么,万不敢说出来。
另一位钱太医,却是年纪大了,眼睛有些花,看不清冯氏脸上的乌龟,只瞧着她脸上黑糊糊的,便说道:“我观夫人脸上缭绕黑气,却是古怪得紧。”
听完这话,王大夫心中不禁感慨,这就是为什么钱太医明明跟他医术相近,却成为太医的缘故。瞧瞧,人家多会说话呀?
“钱太医请坐。”冯氏总算听到一句有用的,连忙坐下来,将手腕伸出来,给钱太医把脉。
钱太医便垂下眼皮,给冯氏把起脉来。渐渐的,脸上的褶子都皱了起来。
冯氏心中一突,忙问道:“可是不好治?”
“并不是。”钱太医脸上的老褶抖了抖,“夫人伸出另一只手来。”
搭指上去,探了半晌,又抬起眼看着冯氏的脸。这时他看清了,冯氏的脸上并不是缭绕黑气,而是被画了一只乌龟,因而笑道:“夫人的脸上被小儿涂鸦了,并非是病。”
看着冯氏不相信的神情,钱太医笑着站起身来:“夫人的身子好得紧,一点儿毛病都没有。”
“小儿涂鸦?”冯氏摸着脸,满眼不可置信,“可是,我怎么都洗不掉?”
钱太医捋了捋稀疏的胡须,笑着说道:“兴许用的墨比较特殊,寻常用水洗不掉,夫人可问一问那小儿,究竟用的什么墨?”
冯氏听了,不禁心中大是羞气。
她竟然被误导了,以为是什么诅咒!原来真相那么简单,就是特殊的墨汁!
一时间,气得浑身都发抖起来。
之前那道人绝对是个骗子,竟然让江予彤喝尿、用狗血洗脸!
可是,究竟是谁,在她和彤儿的脸上画了乌龟,看她们出这么大的丑?
“有劳钱太医了。”忍下气恼与猜疑,冯氏站起身道,“我们府里的大小姐才是真的不舒服,还请钱太医给好好瞧一瞧。”
江子兴抬头深深看了她一眼,而后目光一扫屋中,却不急着走,而是问道:“彤儿呢?不是说彤儿也不舒服?快把她叫出来,让钱太医也给她看一看?”
江絮是假病,钱太医早去晚去都不打紧。倒是江予彤,不管怎样也是他的女儿,该瞧病还是得瞧。
“彤儿……”冯氏犹豫起来。江予彤与她是一样的,既然知道了原因,何必把江予彤叫出来,叫她现丑呢?因而便想遮掩过去:“她小孩子心性,并没有大碍的,还是先给大小姐看病吧。”
钱太医说道:“那可不行。大病小病,都是病情。况且小病又容易拖成大病,如果二小姐不适,还是早些看的好。”
“这……”冯氏暗恼起来,老头子听不出来她的拒绝吗?
江子兴也想知道,江予彤究竟怎么了,便道:“我听珊瑚说,她就在夫人这里,可是躲在里头了?快叫出来罢。”
“我不要!我不出去!我没事!我好了!”话音落下,屋里传出一叠声儿来,正是江予彤的声音。
江子兴沉声道:“胡闹!快出来!”
“我不出去!”江予彤大叫道。
眼看江子兴站起身,就要进去抓人,冯氏连忙拦在前头:“不如这样,钱太医跟老爷去芙蓉院,给絮儿瞧瞧。王大夫留下来,我把彤儿劝出来,叫王大夫给彤儿看一眼?”
“也好,还是大小姐的病要紧一点。”这时,王大夫开口说道,“师兄便跟江大人去吧,我在这里给二小姐瞧一瞧。”
江子兴的眼睛微微眯起,哪里察觉不出不对?心中立时想到这番请钱太医过府的缘由,眼中闪过一道暗光,随即站起身来:“既如此,就劳烦王大夫了。”目光往外一扫,“长平,过来扶着钱太医。”
“有劳小哥。”被长平搀扶着,钱太医跟在江子兴身后,往外走去。
一刻钟后,一行人来到芙蓉院。
“絮儿,这便是钱太医。”江子兴引见道,“这便是小女,还请钱太医给她瞧瞧。”
“江大人客气。”钱太医在桌边坐下,拿出脉枕,给江絮把起脉来。
半晌后,钱太医脸上的褶子抖了抖。
“太医,我怎么了?”江絮攥着一只手,目光带着紧张,小声问道。
钱太医又诊了一会儿,才道:“与我师弟说的差不多,大小姐是生了怪病。”
江絮目光微紧,抬头看向江子兴。
站在钱太医背后的江子兴,脸黑如铁,目光狠狠瞪着钱太医佝偻的后背,似要把他吃了似的。
“难道当真要小女吃那种恶心又古怪的方子?”江子兴沉声问道。
钱太医收回手,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摇了摇头:“除此之外,老朽实在想不到,还有别的什么法子能治大小姐的怪病。”
江子兴的眼神更加阴沉:“钱太医,小女可是未来的燕王妃,您老确定没有开错方子?”
听到“未来的燕王妃”几个字,钱太医的身子颤了颤,禁不住抬头看了江絮一眼。
小姑娘生得水灵灵的,娇俏俏的,真个儿比宫里的妃子娘娘还要好看几分。
这个女娃娃,是未来的燕王妃。又在心里把这几个字念了一遍,钱太医才开口说道:“老朽医术浅薄,想不到还有别的法子能治。”
师弟同他说了,只要他咬定了江絮生怪病,必须用那个方子来治,就给他五百两银子的好处。
五百两银子啊!钱太医的眼中闪过贪婪,他如今年纪大了,在宫里越来越不受重用了,挣钱的机会越来越少了,既然有机会捞一把,何乐而不为呢?
而且,别看江絮是未来的燕王妃,眼下她可是在江府!在江府,谁说了算?一想到从前跟冯氏打的交道,钱太医的心中一定,又看向江絮说道:“大小姐还是早些服药的好。若是耽搁久了,又怕生出别的病故来。”
“呵呵。”江子兴低低一笑,按上钱太医的肩头,“钱太医确定小女要用这个方子治病?”
“如果江大人信得过老朽。”钱太医昂起下巴,一脸自信与骄傲。
江子兴目光沉沉地道:“如果我不信钱太医呢?”
话音落下,愕然的表情出现在钱太医的脸上:“大人这是什么意思?”他看着江子兴沉沉的目光,心里禁不住咯噔一下,“大人莫开玩笑!”
说完,钱太医的脸上出现被侮辱的愤怒。
当着面就说这样的话,对每一个大夫而言,都是巨大的侮辱。
只不过,钱太医的气愤背后,是莫大的心虚。
“江某并未开玩笑。”江子兴说着,抬头看了一眼江絮,目光中浮现慈爱,“小女生得花容月貌,又伶俐乖巧,我很舍不得她吃那种苦头。既然钱太医如此说,江某少不得再去旁处请大夫来看了。”
钱太医的目光禁不住浮现出微微的惊惧:“既如此,江大人自去请便是,老朽告辞了。”
怎么这一回,江子兴竟不好糊弄了?钱太医心中既惊疑又不安,他可是冯氏请来的太医,江子兴怎么敢这样对他说话?
这都不是重点,最重要的,他得快点给冯氏说,叫冯氏快点想想对策!
要不然,他的清名可就毁之一旦了!
“等等!”江子兴伸手拦在钱太医的身前,“在小女的病情尚未定论之前,还请钱太医留在这里。”
钱太医一听,心中顿时砰砰跳起来,苍老的身躯几乎承受不住,哆哆嗦嗦地抬起头道:“江大人,这是羞辱!你这是在羞辱老朽!”
“等江某拜见燕王殿下,将小女的病情一说,燕王殿下带着整个太医院的太医们前来,一起为小女诊治后……”江子兴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盯着钱太医睁大的老眼,一字一顿地道:“那时候,才叫羞辱!”
钱太医的两条腿直打哆嗦,看着江子兴沉沉的眼睛,脸上满是惊恐,却仍然嘴硬道:“江大人休要开玩笑!莫说江小姐如今还不是燕王妃,便是真正嫁到燕王府,以她的身份,也不足够请动整个太医院的太医!”
“看来钱太医身在宫中,对外面的事情并不太了解。”江子兴淡淡说道,“燕王殿下对小女一片深情,请求皇上派出整个太医院的太医前来,难道是难事吗?”
看着钱太医愈发哆嗦的双腿,江子兴心中大恨,上前一步逼近了他:“而且,小女的病情如此古怪,太医院的太医们听说之后,难道没有兴趣见识一番?全都赶来,又有什么稀奇?”
遇到疑难杂症,大夫们不肯上前乃是常态。但是,如果有人治不好过,其他人便不怕了,不仅不怕,还会跃跃欲试。
假如治好了,便是同行内的佼佼者,从此声名远播。而就算治不好,也不是头一个,没人会责怪,又有何损失呢?
听懂了江子兴的话,钱太医再也撑不住,浑身都哆嗦起来,一屁股坐在地上。
“江大人,若不信老朽,老朽走便是了,为何,为何如此侮辱老朽?”钱太医哆哆嗦嗦地道,挣扎着想爬起来,赶紧离开这里。
不料下一刻,被江子兴的一句话打懵了,猛地瘫在了地上!
“我府上振哥儿的夭折,也是钱太医的手笔吧?”江子兴缓缓说道。
他的声音并不大,然而此刻却犹如巨雷一声,轰的一下,炸得钱太医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怎么知道了?钱太医僵硬地抬起脖子,看着江子兴,只见江子兴的脸孔带着几分扭曲,目光阴沉沉的,像要吃人。一时间,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完了!
江子兴知道了!知道振哥儿的夭折,跟他们有关系!
“很惊讶?没想过我会知道?”江子兴负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钱太医的苍老而惊恐的脸,语气不明:“钱太医以为,江某会如何做呢?”
钱太医张张口,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年近四十,却连一个儿子都没有。嫡子没有,庶子也没有。”江子兴的脸上阴沉得仿佛滴下水来,“我曾经以为,是自己没有子嗣命。可现在,钱太医,你告诉江某,是江某没有吗?”
他明明有过一个儿子!聪明伶俐,活泼可爱!
钱太医惊恐地张大嘴巴,看着江子兴额角迸出的青筋,嘴巴张开又闭上,闭上又张开,好半晌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哆哆嗦嗦地道:“不是老朽,不是老朽,是夫人,是江大人的夫人叫老朽做的!”
“江某的夫人?为何要谋害江某的子嗣?”江子兴眯着眼睛,沉声说道,“钱太医,你不仅谋害江某的子嗣,还污蔑江某的夫人!”说到这里,俯身去拉钱太医,“跟江某去见官!”
钱太医忙蹬着双脚,连连后退,口里叫道:“老朽没撒谎,是江府的夫人叫老朽如此做的!否则,老朽有什么胆子,敢谋害江大人的儿子?”
那个叫振哥儿的,他也有印象。不得不说,江子兴的血脉很好,不仅江絮长得好,就连那个小娃娃振哥儿,也是雪白晶莹的小团子,一双黑滇滇的眼睛,说不出的喜人。他下手时,还颇不忍。
“夫人说,江府的子嗣只能从她肚子里爬出来,其他人肚子里爬出来的,只能是死的。”钱太医连滚带爬地逃到门边,“求江大人不要报官,求江大人饶过老朽吧!”
江子兴浑身散发着浓浓的戾气,铺天盖地的沉怒和恨意,令他看起来像一座不可招惹的煞神。
“父亲。”这时,江絮走到他身边,扯了扯他的袖子,“父亲息怒。”
被江絮一拽,江子兴才勉强压下澎湃的怒意,没有上前一步踹死钱太医,紧紧握起拳头,看着钱太医道:“振哥儿本身没病,是你们害死的?”
钱太医不敢摇头,也不敢点头,只深深埋下头去。
“那我絮儿的病呢?”见他不反驳,江子兴哪还不知道,“小女的病,也是假的?”
钱太医的脑袋几乎埋在腋下,苍老的声音说道:“江小姐并没有生病。只不过身子气血不足,有些虚弱,好好调养一阵子也就没事了。”
“长平,你带钱太医下去,我有话和老爷说。”见江子兴怒气上头,抬脚就朝钱太医走过去,江絮连忙拉住他,抬眼对外头的长平说道。
长平也怕极了现在的江子兴,连忙带着钱太医下去了。
“父亲,女儿有话要讲。”等到长平带着钱太医下去了,屋里顿时只剩江絮和江子兴了,江絮开口说道。
没了钱太医在眼前戳着,江子兴的情绪渐渐恢复平静,看向江絮问道:“你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