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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平的很乖觉的没有接口,恭恭敬敬的头前带路。甘斐便四下相看,这处宅院太过空旷,除了正门入内的空地上置放了一座香炉,就再没有别的装饰了。香炉没有燃起什么香火,可整个院中却是灰扑扑雾蒙蒙,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是他的门公还是家人?”甘斐看着吴平还算光鲜的衣裳,不像是什么仆厮家丁的模样。
&嘛”吴平穿堂入进,转了几遭,很快就到了这所庭院的内堂,他在内堂前站直身体,礼貌的延客入座,脸上的笑容明亮而恭顺,富有磁xing的声音送来了他自我身份的宣示,“我是祀陵尉首位被招募的尉卫,在没什么事可以做的时候,我兼任滕都尉的门公、跑腿和保镖。欢迎诸位客人,这里,就是祀陵都尉署的官衙。”
几方桌案,几块软垫,青石铺就的地面,除了正座边那堆成如小山一般高的书卷竹简,还有正座背后一只奉在架上的巨大犀牛角,这里恐怕就是全天下最寒酸简朴的官衙了。
甘斐倒不意外,自顾自在正座的软垫上坐下,随手拿起一束书卷翻看,口中道:“子颜已经走马上任了?看样子干的不错那。他也住这里?”
书上都是些朝廷南徙后,江左一带的奇闻异事录,不过多偏向于稗官野史类的胡说八道,甘斐只粗粗翻看几页,便发现有好几处是子虚乌有的以讹传讹,便意兴萧索的把书卷复扔回书堆里。
仲林波和时寔、无鳞也都各自坐下,好奇的张看着厅堂,甚至连陈三都没走,大有兴味的跟着,不过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没敢在软垫上落座,而是蹲身在堂边石阶上。
吴平扫过一眼,却仿佛毫不为意,听甘斐说话后连忙躬身答道:“滕先生克己奉公,原是在上月正式就任朝廷祀陵都尉一职,便住在了这里,以这赫赫公门作了自己的家舍。今i一大早,吏官府衙便传唤了他去,想来是有些公务交待。”忽然声音一扬:“牛老五!来客人了,还不奉茶?”
一个肥胖的黑皮大汉腾腾的跑来,带的石板地上咚咚微震,身上的赘肉随着他的奔跑在一颠一颠的颤动,到得近前,黑皮大汉油光满面的脸上现出憨憨的笑意,声音却细的像娘们:“有客哩,做饭,咥肉!”一口关中口音。
&奉茶!就想着吃!”吴平呵斥道。
&先奉茶,再做饭咥肉。”黑皮大汉憨憨的应了声,然后荡漾着满身肥肉,像座小山一般腾腾的去了。
甘斐不敢想象这样的黑皮大汉会调弄出怎样的茶水来,不过对他的另一个提议还是颇为认同的,走了一个上午,自己硕果仅存的肚肠已然咕咕乱叫,料想体形与自己如此类同的黑皮大汉弄出来的饭菜一定很合自己的口味。
&英雄见笑,牛老五就是贪吃,滕先生让他兼任了庖厨。”吴平立刻歉意一躬,“多担待,官署新立,又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所以太缺人手了。”
&任?你是说这位牛老五也和你一样?都是祀陵署的尉卫?”甘斐听出来了话里的蹊跷。
&也。”
&只是觉得奇怪”甘斐把头凑近吴平,声音小的只有他和自己才能听见:“你们知道这祀陵都尉是做什么的吧?我把祀陵都尉交给滕公子也决不是儿戏之举,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当上祀陵尉的尉官?”
吴平的表情显得很委屈,用同样轻微的声音答道:“首先,这事您不该对我说,这是滕都尉擢选的我们;第二,您显然没听清楚我前面说的话,官署虽然新立,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第三,为什么偏偏是我和牛老五这两个阿猫阿狗当了尉卫,很抱歉,我只能说我们的外表看起来或许实在不像是什么能人的模样。不过,您也知道,很多时候不能仅仅凭借外表而去判断一个人真正的能为所以,您也不知道,我其实一直都在注意他们两个,他们身上有一股不属于我们同类的气息。”吴平说到最后,忽然现出一丝狡黠的笑意,伸出手指,指了指时寔和无鳞。
甘斐语塞,时寔和无鳞,这家伙说的太对了,一个是受阒水神祭妖力转化的灵能者,一个本身就是阒水的小妖怪,仅从这句话,就可以知道,吴平绝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至少,他也是具备判别妖与人的能力的,这倒显得自己刚才略带不满的指责几乎有点无理取闹的意味了。
&便也请您原谅我一开始的有眼无珠,我怎么可能知道,滕都尉口中神威无比的甘英雄身上竟然一点异样的气息都没有?所以认错人了,其实我很清楚的,您的气宇风度绝对在那胖书生之上,而且还是属于耐看的那种类型,您一定是刻意收敛了您的神光。”吴平礼貌的点头,笑的像是一只狡猾的鼹鼠,看着甘斐的眼神却又无比诚恳。
甘斐又好气又好笑,真是个马屁jing,滕祥是从哪里寻得这样的人物来?正在想着措词应对的当口,那黑皮大汉牛老五已经晃荡着一身肥肉,捧上了热腾腾的茶水,一边递着,一边乐呵呵的反复念诵:“米进甑哩,肉下锅哩,一会儿吃饭咥肉。”
&饭咥肉。”甘斐对他重复,接过了茶盏,说茶盏或许不大合适,因为这是个硕大的陶碗,而在喝下第一口茶水之后,甘斐眉头一皱,差点没喷出来。对这黑皮大汉泡茶手艺的怀疑绝对没错,即便是甘斐这样对茶荈之道毫无讲究的人也能尝的出来,这茶水又涩又苦,还带着股霉臭味,令人十分怀疑是不是把笤帚丝当成茶叶给泡出来了。
仲林波和无鳞直接噗一口,把还没入喉的热茶尽数喷了出来,时寔倒是很有涵养的样子,神sè不动的将那口茶水咽进肚里,然后就把陶碗往案上一置,再也不去碰它了,只有那陈三,估计是第一次享受到大宅里奉茶的待遇,喜滋滋的全喝了下去。
牛老五颠颠的又走了,看他口中的不住念叨和喜不自胜的神情,料想必是整治他的饭菜酒肉去了,甘斐看着牛老五肥厚的背影,再次问吴平道:“那这位总想着吃肉的仁兄呢?他有什么本事能进这里?莫不是善于用他自己泡的茶水之类的,毒死你们想要对付的那些东西?”
吴平恭敬的点了个头,还没开言,就听到堂院外大门厚重的开启声,紧接着,滕祥清亮的嗓音已经传了过来:“吴平!备马!大司马府出事了!”
第五十六章 还剑()
甘斐又见到了滕祥,他低着头,若有所思,快步疾走而来,身上再不是那粗旧鄙陋几乎经年未见更换的青灰sè衣袍,而是一身绛红sè的襦袍,头上戴着的漆纱笼冠反映了他的官爵品级,将至近前时才感觉到堂上似乎多了许多人,愕然抬首,视线很快与甘斐对上,眼眸募然一亮,喜呼道:“甘兄,是你?”抢上几步,执住了甘斐双手。
滕祥比分别时显得更瘦了些,不过皮肤却更温润了,气sè也隐隐透着焕然神采,显然这一个多月祀陵都尉的为官生涯对滕祥大有裨益之效。甘斐大笑:“可等了你许久,总算把你等来了。”
吴平恭恭敬敬的躬身禀道:“滕大人,甘英雄是近午时分到的,已经等了小半个时辰了。”
滕祥激动的不住抖着所执两手:“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甘兄只身而入虎穴,定是有惊无险,成大功而还。今见甘兄虎躯昂然,风采更胜往昔,小弟不胜欢喜。”
还说什么风采更胜往昔?甘斐只能无奈的苦笑一声,却也不想多提心事,与滕祥寒暄了几句,便抽回手,自腰间将长剑取下,转向滕祥一奉:“滕兄,还你这家传宝剑,大是亏了它,此行诛妖除魔才能无往不利。”
&尽微劳,与有荣焉。”滕祥接剑在手,又向甘斐躬了一躬,才对吴平吩咐道:“吴尉官,去房里将那一应物事取来。”
吴平答应一声,转身去了,这时候滕祥才开始打量几个与甘斐同来之人,脸上露出询问之》
陈三第一个凑上来:“滕大人,不认得小的了吗?小的是后街陈三,是大人的老街坊啦,那时节搬弄家什,就是小的来的,便是这几位大人,也是小的一路相引了来。”
&小三,许久不见。”滕祥虽是做了朝廷属官,待人倒还是很谦和,对陈三微笑着点点头,又看向另几位,开口问道:“甘兄,这几位是”忽的注意到了无鳞,又是一怔,“这位这位不是吴兄么?”
无鳞嘿嘿笑了起来:“滕公子还记得我,正是小小人。”他原本是想自称小妖的,结果发现陈三在旁,便急忙改了口。
&吴老兄深明大义,不是他在那里救了我们,我们只怕都逃不出来。现在他和我们是一路的啦,再不是那时节的害人妖魔了。”甘斐拍了拍无鳞的肩膀,这是生死兄弟间的友好表示,无鳞胸膛一挺,很受用的露出了笑容。
&兄弃暗投明,改邪归正,可喜可贺。”滕祥真诚一礼,心下倒挺替无鳞欢喜。
&一位,东阳郡司稽司马仲林波仲大人。”甘斐一指仲林波,仲林波拱手上前:“见过滕都尉。”用的却是官吏间的称呼,两下叙礼罢,滕祥不由暗暗奇怪,怎么东阳郡的司稽司马和甘斐到了一处?还同来了这里?
甘斐附在耳边的轻声低语令滕祥释然:“这位仲大人是在妖魔之境认识的,他也有伏魔之力,和我一齐从妖魔之地杀了出来,正是自家弟兄,这样的人才正是你这祀陵都尉最需要的。”
滕祥不住点头,边上时寔则主动上前见礼:“阳翟时寔,见过滕先生。来的冒昧,还请滕先生勿怪。”说话间字正腔圆,语声清朗,倒是颇见不俗气度。
滕祥心中暗赞,只道此人来头极大,不敢怠慢,郑重还礼:“时先生说哪里话来?甘兄的朋友便是小弟的朋友,得见尊范,小弟此间亦是蓬荜生辉。”
正说话间,吴平已从内室走出,捧着一个圆盘直放到甘斐面前桌案上,甘斐看那圆盘中,一柄宽刃大刀,一把紫木长弓,一壶雕翎箭矢,一套短襟褐衫熨叠平整,还有一个包裹,鼓鼓囊囊的。
&兄交托小弟的物事,小弟一直收藏缜细,今番原封奉还。”
甘斐一声:“多谢。”看着这些熟悉的物事,百感交集,齐上心头,回想当时自己宽刀在手,长弓负背,一身褐衫行走世间斩魔除妖,竟像是极为遥远的记忆一般。甘斐探手过去,将大刀取出,偏是觉得刀身沉重,竟大感不适,心下更是暗叹,自己气力尽失,便是昔i自己运使如意的趁手兵刃也举不动了。
心中气泪,甘斐却强忍着不表现出来,一刀一弓皆取而出,待摸到那短襟褐衫之上,却是身形一震,抚摸良久,默而无语。
&兄?”看到甘斐愁绪满面,滕祥大觉有异,试探着轻唤了一声。
甘斐募然醒觉自己的失态,咧开嘴笑了笑:“滕兄,这身衣衫还是有劳你代为保管,待我能穿的时候再穿罢。请给我再寻件寻常的短打衣襟来,我这一身士子袍衫可着实穿不惯。”
褐衫短襟,乾门道尊。这一身装束是给真正的斩魔士穿的,甘斐心伤自己现在全无气力,根本没有资格再复褐衫短襟的穿着,若是穿着这一身为妖魔所制,那岂不是平白落了乾家的名头?甘斐有了决定,等到自己气力回转,伏魔之力再生之后,再来穿回这套本门服》
甘斐的这些心思滕祥却不知晓,但知甘斐如此必有难言之隐,滕祥没有多问,只应了一声,又吩咐吴平再去取件寻常衣衫来。
甘斐又打开了那鼓鼓囊囊的包裹,一看之下,却大为欢喜,里面澄澄生光,竟都是些金锞钱铢,正是那时节大司马赏赐的财物,在拨出应上缴的配额交给嵇蕤带回乾家之后,还剩下这许多,却是自己临去屏涛坞前一并交给了滕祥,本想着滕祥家境贫寒,这些财物也可以替他帮衬帮衬,哪知道滕祥分文不动,还是妥善的保管了起来,倒是大有君子高义之风。
甘斐哈哈一笑,拿起包裹掂了一掂,心道这可是好东西,自己正觉得阮囊羞涩,i益拮据,一路上只能跟着仲林波混白食,现在好了,这一囊真金白银无论如何都足够几年的花销用度了。
&大人,有客,酒饭好哩,喊客一齐吃饭咥肉哩。”牛老五从内厢咚咚的奔将出来,脸上的油光更重了。
&先吃饭。详情我们吃饭时叙。”滕祥扬声道,“牛五,酒饭弄来正堂上吃,取酒来,用吏部运来的好酒。”
甘斐正在换衣服,吴平给他取来的是一件粗麻布衣,穿在身上倒是大小适宜,看来这吴平倒是个极jing细的人,做事也麻利得很,只不过几眼间,就准确的估算了甘斐的身量。
眼看众人落座,吴平小声的又对滕祥耳语几句,滕祥一震,拍了拍自己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