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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座墙破顶残的屋舍前,甘斐看到了令他睚眦欲裂的场景,屋舍中一堆断肢碎肉,一个青面獠牙的小妖抱着一条人腿,正自啃嚼的郭啅有声,而旁侧的案席上,却是个一身黑肉的魁伟身形堵住了个女子,女子无助的哭喊却那魁伟身形的桀桀邪笑所掩盖,从甘斐的方向看过去,只能看到那女子的半爿衣裙。
明知自己出手必然无幸,可甘斐却没有丝毫犹豫,轻放下长刀,反手取出腰间长弓,搭上箭矢,觑准了那魁伟身形的后背。
箭矢飞行了短短十余步,便即无力的坠落,啪嗒一声掉在屋中。甘斐叹了口气,自己真蠢,既然早知弓箭没了力道准头,还不如突然冲进去一刀砍下,也许还能有效些。
箭矢落地的轻响惊动了那啃食人腿的青面小妖,一抬头,便见屋外的甘斐,顿时喜上眉梢:“嘿,又来活肉了,是个胖子,肥腻腻吃起来最香了。”甩手扔下啃了一半的人腿,身形一晃,已经站在甘斐面前。
甘斐一箭未中,早已换刀在手,不等那小妖站稳身形,恶狠狠一刀斩去,那小妖不闪不避,长刀正中肩头,甘斐虎口一震,感觉像是硬生生砍在了生铁之上,长刀几乎脱手,那小妖嘻嘻笑着张开了血水淋漓的大嘴,一口就往甘斐的大肚腩上咬去。
生死关头,甘斐也不知哪里来的力道,急急一翻,身体骨碌碌的转进了屋内,那小妖一口没咬着,却不着急,好整以暇的转身,慢慢走了进来,今天吃了不少人肉,肚子早饱了,正好拿这胆敢反抗的胖子消遣,也享受享受猫捉老鼠的乐趣。
也幸亏这小妖打的这主意,未用任何妖术身法,倒给了甘斐转寰的余地,现在身处屋内,恰在那魁伟身形侧边,那魁伟身形只顾对那女子亵弄,对甘斐竟似浑然不觉。
甘斐已经看见了那可怜女子的脸,这是个美丽的胡女,表情痛苦不堪,双目紧闭,哭喊声已然极为微弱,像软泥一样瘫在墙角,却连稍稍挣扎的气力都没有了。
“操!”甘斐咒骂一声,长刀径直的砍向魁伟身形的后背,这一刀当真是鼓足了全身力道,只希望在这激怒攻心的情势下能够有奇迹发生。
没有任何变化,长刀在魁伟身形的背上一声脆响,甘斐被震的向后踉跄一步,身后那小妖已然大笑着张手过来,甘斐身形不稳,已是避无可避。
小妖的右手把甘斐抓了个正着,甘斐反手挥刀乱砍,奋力挣扎,很快便觉得腰间的大手越箍越紧,渐渐的快要透不过气来。刀锋落在小妖的脸上,臂上,噗噗闷响,小妖浑然不觉,正想一口咬开甘斐最肥美的肚腹,才凑过头去,便忽然轻噫一声,却将鼻子挨近了甘斐的长刀,用力的抽了抽鼻子。
“怪了,巨锋,你闻闻,这人的刀上有魂戾之气,好像杀过不少圣灵哟。”小妖右手使力,甘斐顿时满脸涨红,身体一窒,小妖左手一把夺下长刀,放在鼻边反复闻嗅。
被唤作巨锋的魁伟身形转过头,不以为意的嘀咕了一句:“管甚么魂戾之气,这家伙不也是你嘴里的肉了?莫烦我快活!”
这一转头,甘斐看的分明,那巨锋阔鼻大口,尖角斜生双鬓,正是只野牛怪的形象,再仔细分辨下抓住自己的小妖,鼻尖牙利,却是只豺狼精。
豺狼小妖幽光闪烁的眼睛狐疑的看向甘斐:“话是这么说,可此人却怎么会用这样的兵刃?若说是伏魔之士,这身本事也太稀松平常了。”
甘斐闷哼了一声,双眼不服不忿的反盯向那豺狼小妖,纵然无力反抗的落入敌手,可爷绝不是认怂的人!
豺狼小妖嘿嘿笑了起来:“嗯,这眼神倒有些伏魔之士的气象,凡人看到我们,早就吓的魂飞魄散,哪还敢用这种眼神看我们的?”左手将长刀扔下,食指上锋利的指甲倏的一长,抵在了甘斐圆滚滚的肚子上,指尖上下划动,“不管你是什么人,只消我这利爪一划,管叫你肠子肚子都涌了出来,让我想想,先吃你哪里嘿嘿,人肝最是美味不过,我就先吃你那里。”
甘斐一口唾沫直接吐在了那豺狼小妖的脸上:“放你娘的猪瘟屁!爷爷当年最爱吃吃烤狼腿,你他娘娘的怎么不下条腿也让爷来尝尝!”腰间强力的大手已经使他呼吸不畅,便怒骂出声也是断断续续的。
甘斐的话令两个妖魔同时笑了起来,豺狼小妖一脸讥讽:“你不会是鸭子精吧?都这种情形了,嘴还那么硬?”那巨锋则转过头颇感趣味的看着甘斐,舔了舔嘴唇:“这家伙好玩,说好了,我要吃他的嘴!”
“操!牛口条更好吃!你怎么怎么不”甘斐反唇相讥的言语没能说下去,豺狼小妖大手催加力道,差点便让他背过了气去,而那锋利的指尖也已经穿破麻衫,刺进了肚腹上。
甘斐只是刚一感到腹下刺痛,猛然间一阵劲风扑来,一团黑气从天而降,擦身而过,撞得那豺狼小妖踉跄跌倒,手中一松,甘斐扑通掉落。然而那黑气的目标却是前方的巨锋,巨锋方觉有异,便听蓬的一声,魁伟的身躯已然斜飞而出。
黑风散去,露出一个黑肤昆仑奴的模样,急吼吼的便去探看那蜷在墙角的胡女,见她已然气若游丝,近乎昏迷,顿时开口大骂:“昆咔!我看中的女人,你也敢抢!”
巨锋也不知撞翻了多少墙体壁垣,带着一阵喀喇喇的碎裂之声,直飞出数丈才坠落于地,身体甫接地面,便即弹身而起,鼻中呼呼出气,双眼通红,死死盯着那昆仑奴。
边厢的豺狼小妖稳了稳身形,脸色也是一变,对那昆仑奴喝道:“狸狸儿!你做什么?”
狸狸儿龇着白牙:“这是我早就看上的女人,寻了她半天,倒被你们夺了去,昆咔!我跟你们没完!”
“今日是袭风众行事,这满城凡夫尽是我们的战利品,与你们异灵军何干?你们异灵军的倒欺到我们袭风众头上来了?”豺狼小妖恶狠狠的道,嘴边的獠牙越伸越长,口中亦是嗬嗬发声。
甘斐侥幸得脱,未及起身,却是先看腹下伤势,好在那利爪只是刚刚破肤,肚腹上一个浅浅的血坑,并不算大伤,心中稍定,便听得妖魔间争吵,他眼光一扫,正看见那昆仑奴,顿时想起,在那阒水撷芬庄后的榉树林旁,不是曾见过这狸狸儿来?
第二十六章 气贯长虹()
一看到这卷发黑肤的狸狸儿,甘斐便又想起了那个俊逸书生般的白狐,当时那厮轻描淡写间便让自己和徐猛动弹不得,还捎上了那个阒水的金发小美人儿,当真是好不厉害,现在这狸狸儿现身当前,只不知那白狐是不是也在左近?
甘斐正自心下思忖,忽感风声一紧,觑眼看时,便见那巨锋浑身上下黑气翻腾,仿似离弦之箭,恶狠狠直向那狸狸儿身前撞来。这边厢豺狼小妖也是扭身一晃,绿幽幽一团光气径射狸狸儿当胸。
“砰砰”两声震响,巨锋身上黑气顿逝,身体像断了线的纸鸢又自斜飞开去,再次重重坠下,不过这次却没如前番立即弹起身来,而是瘫倒在地,口中哼哼叫唤个不停;而绿幽光气与狸狸儿身体一触之下更是仿佛流星飞曳,先撞塌了半边照壁,才现出豺狼小妖狼狈不堪的身形,狸狸儿则恍然不觉,仍然雄赳赳昂立于案,嘴里兀自骂骂咧咧个不休。
刚才他对于巨锋的强力冲撞不闪不避,候个正着,头却迅疾异常的撞在豺狼小妖面上,以他那憨鲁心性,绝强体质,在虻山大力将军以下,便以雄力撞击的圣王卫统领犀兕辟尘公也未必及得,这两个袭风众小妖又何足道哉?二妖吃不住狸狸儿神力硬功,一招之下便即双双落败。
事关袭风众与异灵军的争衡龃龉,二妖明知远非其敌也咽不下这口气,豺狼小妖相对瘦小些,又受了狸狸儿头槌重击,自落地之后便即晕阙;巨锋却仗着魁伟体魄,哼哼了半晌便支撑着又爬起身来,一声低吼,身形一转,现出本相,却是一头体态巨硕的雄壮野牛,鼻中喷着气,四蹄昂扬,腾腾的再次冲来。
巨锋含怒全力冲至,毕竟非同小可,偏是狸狸儿目中无人,大喇喇的运力未满,一冲之下,黑黢黢的瘦长身影倏的飞开,巨锋不依不饶,头顶双角尖利,直往狸狸儿肚腹处挑去。
狸狸儿身形在半空中灵巧的翻了个转,哇哇大叫,揉身一纵,恰与那野牛撞个正着,俨然天雷碰地火,怦然巨响声中,两个妖魔厮搏扭打,搅作一团,直从屋中滚到了长街之上。
这场狗咬狗似的妖魔内讧无疑救了甘斐性命,甘斐就手拾起被那豺狼小妖抛脱的宽刃长刀,悄然挨近那桌案上的受难胡女,见她气息奄奄,衣裙残破,露出的肌肤上可以明显的看出块块瘀斑,显然遭受了极大的折磨,不由心下悲愤,首先便脱膊了上身的麻衫罩在她身上。
衣衫及体,那胡女似有所觉,微微睁开双眼,碧绿的眼瞳光泽惨黯,看在甘斐脸上,泪水从眼角涔涔而落,嘴唇颤抖着轻声言道:“救救我”
或许是因为莫羽媚的缘故,虽然这胡女不是莫羽媚棕发棕瞳的形象,但那褐发碧眼的异域样貌却令甘斐油然而生一种似曾相识之感,再看她这番凄惨情景,更是别生了恻然伤痛之意,轻轻拍了拍胡女的肩头,口中安慰:“放心,我救你出去。”只觉得那胡女全身簌簌发抖,当真是软弱无助之极,心内忿然豪情立生,心头激荡,握紧了长刀,语气坚定的重复:“我救你出去!”
话说的郑重,然而当真要脱出此地却又谈何容易?甘斐自己也是侥幸生还,除了那种习惯成自然的面对妖魔的勇气,他便连稍稍招架妖魔的能力也没有,现在若再加上这个动身不得的胡女,再遇妖魔横阻,他根本就是无计可施。
可是甘斐却没有迟疑,这是脱身的唯一机会,狸狸儿和巨锋在街心纠缠正紧,那豺狼小妖昏迷不醒,自己正可带着这胡女从旁侧残垣败瓦的缝隙中悄然退身,先把这胡女送到城外,虽然城外也未必安全,但这已经是最周全的法子了。等救出这胡女,他还要继续返回城中,尽管他现在这样在全无力道的情形下只身对付妖魔看起来很蠢,可这是他的无法泯灭的本心,他做不到像常人那样,失魂丧胆的落荒而逃。当然,他也想的很清楚,如果在回去的路上再遇见妖魔的话,他就一刀先杀了这个可怜的胡女,给她一个痛快,自己则选择轰轰烈烈的战死,既不负本心,也或者能与羽媚泉下再会罢。
甘斐让胡女伏在自己背上,然后解下腰间束身的麻带把两人牢牢绑紧,胡女两手无力的垂在甘斐胸前,甘斐则用长刀支撑着身体,吃力的迈开步子。
其实胡女虽然身材高挑,但却并不算太重,至少没有甘斐想象中那么重,然而一个昏昏欲睡的人将全身重量都积在背后,却也是沉沉的,况且甘斐一路奔来,又和妖魔周旋了几个照面,原本就没什么的力道就更剩不下多少了,短短几步挪身移开,已经使他满脸憋得通红,昨晚落下的创疤又是一阵火辣辣的疼,当真是把吃奶的劲都用上了,总算小心翼翼的蹩入了屋角,从矮塌的半边墙垣穿身过去,那豺狼小妖晕厥在地,毫无察觉。
狸狸儿和巨锋打斗的嘶吼撞击声响从背后传来,终于越来越轻,渐渐不闻,甘斐心下一宽,他知道,他已经脱离了最危险的地段。
一步一顿,一步一喘,心意甫松的情形下,却也觉得自己更加疲累了,可他只能咬牙坚持,似乎已经看到了城墙的影子,应该是离目的地不远了。
身后忽然感到微微一动,软垂过肩头的双手慢慢的环起,勾在了甘斐的脖项,而那无力的右手还轻轻抚摩过甘斐的脸颊,接着传来那胡女几乎微不可闻的啜泣。甘斐知道,这是她悠悠醒转,既是在表达对自己的谢意,却也在自伤不堪回首的际遇经历。
“谢谢谢谢你”胡女的声音轻虚虚的像是飘荡在另一个世界。
甘斐挣出一个淡笑,呼出一口浊气:“就快就快到了。”
陡然间,一个威严的声音从半空中传来,震得甘斐耳鼓嗡嗡作响:“许贯虹在此,岂容尔等妖魔肆虐!”
甘斐扭头看去,便见半空中好一阵白光闪耀,影影绰绰,不知现出了多少鹤氅白袍的身形,这一下心怀大定,再也支撑不住,脚下一软,手中长刀一松,扑地瘫倒。
在甘斐听到这个声音的同时,白狐也愕然眺望,白光银华仿佛在半空中结作了连延密布的云层,一个鹤氅白袍,飘然若仙的身影渊渟岳峙般悬立当先,方面阔颐,浓眉细目,神情威肃,双目湛放神光,环视下方城镇,胸前一对张翅扑展的鲜红鹤翼宛如跳跃炫目的火焰。
嗷月士早已离开了这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