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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尊族果然缜密谨慎,吾族不及也。”千里骐骥爽朗大笑,再次抬袖示意鬼相就座。鬼相这才顿首拜谢的回到了自己的坐席上,殿上气氛为之一轻。
“可惜啊可惜,若吾族也能助尊族一臂之力倒是好了。奈何昔年用咒法立下了盟誓,再不与裂渊鬼国引兵交恶。这却违忤不得。”千里骐骥又换了深感遗憾的语气,俄而一顿,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奇谋妙计,双眼一亮,看向席案之列:“对了。坎吉先生。”
坎吉一直在虻山艳女的陪侍下闷闷的喝着红葡萄酒,无论先前角斗时如何慑人心魄,又或现下各怀心思的言语交谈,他总是一副置身事外的缄默之态,和那时不时大呼小叫的喀忒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此际听见千里骐骥召唤,才抬起头,屈身束手道:“坎吉在,请骐骥王吩咐。”
“孤记得贵部横行之地,便是西域大漠直至炎日黑肤之境罢?”
坎吉不卑不亢的笑道:“只要有黄沙的地方。就有我们赛伦部族的足迹。当然,在靠近伟大的骐骥王的疆界,我们部族绝不会像不速之客一样的不请自来。”
别看坎吉黧黑异装如条枝刀客一般的模样,倒还真不是粗莽冒失之辈,从这一口流利的中原官话和滴水不漏的外交辞令就可以看出。
“那么流沙荒漠之后的云峰绝壑,贵部应当是知道的吧?”千里骐骥笑问。
“我知道那个地方,在我们部族的语言中,把那里叫作博尔格达索兰,意即冥界之漠。在那里,听说有一群来自地府的幽灵盘踞着。神秘而可怕,所以我们部族并没有去过那里。”
“神秘而可怕?孤不认为天下间会有什么事情能令强悍的赛伦部族还有那位勇猛的赫利柯特首领觉得可怕的,坎吉先生说笑了。”
坎吉低头欠身笑了笑,并没有坚持。
“今夜四方魔族相会。虻山忝为东道,乐见方今天下四大魔族共缔盟好,同取人间世界。”说这句话的时候,千里骐骥的目光环视一周,看见鬼相谦恭的微笑点头示意,喀忒斯伸出舌头兴奋的做了个赞同的手势。也看到坎吉再次低头欠了欠身,至少说明在表面上,没有任何一族对这个说法持反对意见。千里骐骥一一举手相示,“东界华夏血泉鬼族、南疆炎漠赛伦魔族、西方大秦鹫王灵族、和孤这北境中州虻山圣族,寰宇天下,以此定论,东南西北,四族有分,共结盟好,永不相负!”
这话说的激昂豪迈,好像这整个天下已然成为了囊中之物,而这四大魔族予取予舍,尽在弹指之间。少不得喀忒斯吹着口哨,一派热诚拥戴之态,鬼相啧啧赞叹,尽作唯虻山马首是瞻之状,坎吉依旧欠身低头,他觉得骐骥王的话还没有说完。
果然,在热意盎然的气氛中,千里骐骥忽而语调一转,看向坎吉:“既为盟好,这厢血泉鬼族待战之请,倒要偏劳赛伦部族从旁襄助了。”
鬼相神色一滞,不知千里骐骥在弄什么玄虚,席尾白狐却已嘴角带笑,听出了千里骐骥的真实用意。
“裂渊鬼国流沙荒漠之境,既然虻山恪于誓约,难施援手,却又不忍见血泉一族苦战艰劳,故请大漠之主赛伦部族顾念同盟之情,与血泉鬼族携手共进,孤料那裂渊鬼国必不足虑也。事成之后,虻山与血泉各出一万圣灵精兵,再助赛伦部族一统炎漠之境。”
坎吉略一沉吟,旋即笑道:“坎吉只是一个小小使者,不敢替首领答应,然骐骥王这般筹划,却是于各族皆有大益之举,待坎吉回报赫利柯特首领,首领想来必是欣然应允的。”
“好!鬼相看如何?”千里骐骥语带笑意,看向鬼相。
鬼相沉思片刻,忽而尖声长笑,然后才带着七分感激三分惭愧的答道:“陛下圣心周全我族苦处,待老鬼返回禀报鬼皇陛下,鬼皇陛下必也是大喜过望了。若无意外,便依陛下此计而行。只是只是偏劳外邦盟友,未免未免惭愧了。“
千里骐骥又是哈哈大笑,一挥手:“皆为众灵一体,何必见外?今夜四大魔族新盟已成,必当尽性而贺!血飨虽未足,欢娱尚可求,来!饮酒,舞乐!”
大殿上霓彩忽变。雍雍糜糜焕焕暗暗,尽作了桃暖春色,光波流离。
宫殿之外,黑压压望之无边的妖众大军仍然一动不动的站着。对殿中传出的荒靡之音恍若不闻。一只硕大的狼尸躺在殿外阶台的角落中,半睁着无光的眼睛,腹下两个血洞,血迹早已干涸。辟尘公和镇山君步履沉重的走了过来,对着狼尸伫立良久。
“谁能想到。我们之中第一个死去的,竟然是最为心思机巧的你呢?嗷月”辟尘公黯然垂头,而镇山君则默默无语的在狼尸边洒下一盏水酒。
在一个雾气濛濛的清晨,血泉鬼族的使者们离开了虻山。
厉魂加附的身体永远冰冷而僵硬,即便前一晚饮下了太多的美酒,可是身上仍然没有丝毫的酒气,事实上,在这个东方破晓,晨曦微淡的时分,所有鬼族的身形都是飘渺若幻。在山谷中若有若无。
一声鹰唳,雄健的三头鹞鹰从昏沉天际飞来,落在了鬼相的肩头,猩红色的六只鹰眼滴溜溜一转,喉底咕咕有声。
鬼相抚了抚三头鹞鹰,口中轻笑:“可以放心说话了,叱雏告诉我,虻山最后盯梢的妖灵也已经遁去了。”
鬼相身前站着的正是体形高大,一身金甲的天灵鬼将,负着两手。背在身后,不以为然的笑道:“就算有盯梢的,我们也一样可以交谈,在虻山。我们不就是这么做的吗?”
“感觉如何?”鬼相忽然反问,而另三位鬼将却很知机的离开了十数步之遥,更多的鬼卒则形成了一个人头攒动的方阵,在远处忽隐忽现。
“很好,虽不曾享用新鲜血食,然观这角斗情景。实是不虚此行。”
“嘻嘻,老奴可不是问的这个。”鬼相在天灵鬼将面前,竟也显得极为恭顺。
“哈哈,纯是有感而发,老相勿怪。”天灵鬼将的面部仍然包围在黑烟之中,看不见脸上神情,“那千里生一直在向我们展现他的强大。”
“他是在警告我们,不要和阒水走的太近。不过在老奴看来,总是在展现自己强大的人,往往都不那么强大。”鬼相深幽的漆黑骨框竟然透出一股狡黠的光。
“话是如此,可我不认为他有那么不堪。从他毫无犹豫的杀死了那个四灵狼怪之时,我就已经发现,他的志向在于重建一个铁血之虻山,这倒让我想起了类似的人间历史,就像是就像是商君变法后的强秦。”
“秦虽强,二世而没,只怕虻山也是一般,盈不可久,惧他何来?”
“然而秦终究是统一了天下,我不想做被他们吞并的战国六雄,宜当避其锋芒。”
“虻山有那么强?”鬼相似是有些意外。
“你难道不觉得?你注意到在宫殿外森森排列,一眼望不到边的虻山军阵了没?即便没有像我们这样善战之士的点拨,可是这支虻山天军已然成了法度森严的赫赫铁军,这可是大出我之意料,有了这样的军队,虻山要远比昔日三俊四灵高手如云的时节要可怕得多,你我都知道,训练有素,专致杀伐的军旅有多强大。”
“原来如此,所以”
天灵鬼将显然知道鬼相要说的是什么,所以立刻接口道:“是的,所以我就开始了对千里生的试探,不过我对他无从下手,他的心神太强,凑巧的是,我见到了那个待罪的狼妖。要知道,那个受了我心神蛊惑,从而实力大涨的狼妖已然胜过风雨冰火诸将,即便与地灵相较,怕也未遑多让。可没想到,他竟然还是轻而易举的被千里生杀了,这说明千里生经过和大力将的一战,实力不仅没有衰退,甚至还有精进,至少不在你我之下。”
“可可老奴分明见他肺叶受创,时常剧咳不止,这般伤体可有旧时能为已是不易,如何还有精进之道?”
“不,千里生固然肺叶受创,可是伤势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重,他只是在故意把这个弱点曝之于众,而如果你真认为这是他的弱点并想加以利用的话,那么就正好中了他的诡计了。很险恶的心机啊,如果不是那个狼妖的发难而使我看出破绽,也许我也真的上当了,事实上,我初见他连气都喘不上来的咳嗽时,一度也曾暗自欢喜过,以为这硕果仅存的虻山三俊之一自此不在话下了呢,好险好险。而更高明的是,就像我们刚才所说,他又在时时显示他的强大,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厉害似的,这种看似矛盾的做法,才是真正的用心深沉,防不胜防。”
“他对我们竟是这般提防?”
“他是在提防所有人,不仅仅是我们,包括他口口声声宣称同声共气的那个西方妖王、还有那个赛伦部族的使者,别看他说什么四大魔族共结盟好,同分天下,真到了那一天,他一样会毫不犹豫的转戈相向。”
“那为什么我们不先动手?他不是答应了借道给我们么?这是一个很好的时机,而他更想不到,陛下竟会亲自来到这个飨食之会,看出了他的种种伪装。”
第六十四章 血泉鬼皇()
宫阙内满是狼藉,使节们仍在酣眠不醒。
陪同饮宴的虻山臣僚们早已不见踪影,就着清晨曙光透过的虚境天幕,镇山君立在远处高台摇手一挥,那密密麻麻的挺立了一夜的天军阵列迈着整齐的步伐,井然有序的分批退下。
千里骐骥就站在殿前,没有戴着冕旒,让一头长发随着晨风轻缓的飘扬,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肺部隐隐作痛,让他止不住的轻咳了几声,却又闭上了眼睛,似是很享受的在聆听着天军营轰然作响而又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今日之会,你怎么看?”千里骐骥根本没有睁眼,却忽然出声。
白狐青衫褴褛的身形悄无声息的从殿中走出,自从他获罪贬谪之后,他就一直穿着这件逃生时节的青衫,再不是先前白袍潇洒的装束。
“四族会盟,徒具其形。”白狐小声的禀道,没有提今晚角斗的情事,他也清楚骐骥王并不想提及这件事。
千里骐骥倏然睁眼,语声不大却短促:“说。”
“西方鹫王善谋无断,贪恋人世,或可锦上添花,却绝非能成功业之辈;炎漠魔族远在异域,有善战之能却无雄心大志,不可寄予厚望;至于血泉鬼族,机心重重,奸猾狡诈,对吾族虻山先有吞并之意,幸吾王陛下之神威并天军雄势所慑,彼等不敢轻动,却是打定了附强取利的主意。”
千里骐骥露出微笑:“所言种种,甚合孤意。不愧虻山异灵奇智。”
白狐淡然一笑:“吾王驾前,焉敢言智。陛下清楚,这是小妖心具七窍,专修奇术,可观人气华之像,而测其心其意。不过”
“不过什么?”
“陛下今日可注意了那天灵鬼将了么?”
千里骐骥举头沉思片刻:“嗯,早闻鬼族天王之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下无虚。好一身阴灵魔劲,鬼族了得,竟有这般高手,绝不在孤之下。”
“陛下知道小妖的能为。但凡玄灵之力远胜于小妖者,小妖便难窥其虚实,今日宴中,小妖遍观全场,除了陛下。只有两位,小妖未见其心气灵华。”
“一个就是这天灵鬼将了吧?另一位嘛,哼哼,自然便是那故作虔顺之态的鬼相了。这一节孤自是清楚,那鬼相一身嚣戾阴气,统御残灵九将,只怕也架空了那血泉鬼皇,若没有这等修为,那倒是咄咄怪事了。”
“陛下明见,且不说这鬼相。单看那天灵鬼将,其气蕴晶华若灿,赫然便是与小妖修的同一术法,而他这般气象,却是功法已臻大成之境,绝非小妖可比。”
千里骐骥眉头一锁:“你是说,这天灵鬼将也是玲珑七窍心,亦可窥知人心?”
“窥知人心,只是此术小道,诱使人心。方为此术大成。”白狐见千里骐骥面色凝重,便又出言开解:“小妖一直留神,唯惧他对陛下有什么不轨之举。然终此宴,他虽有跃跃欲试之意。却倒底不敢轻易施为。”
“欲惑孤心,谈何容易,这天灵鬼将倒也有自知之明。”千里骐骥心中忽的一动,他想到了魔狄和玉芙的反常举动,如果这种术法可以诱使人心,那么今天此二位的蹊跷异变倒是颇堪玩味了。只是这涉及大失颜面的血飨角斗,他自然略过不提,将话题一转:“你前番说四族会盟,徒具其形,这一节如何开解?”
白狐定神半晌,深思熟虑之后才缓缓开口言道:“首战立威,需令天下震动,才能使另三族云合景从。”
第一缕阳光冲破阴霾,斜射而落,冲得天灵鬼将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