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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乾先生和几位先生们也不必留在这里,昨夜相助,还教了我们这些门道,足感盛情,你们都有大神通,不必像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一样的在城头跟那种东西硬耗。”这是客气话,但沈劲觉得自己非说不可。
乾冲露出了微笑:“沈将军,你诸般都好,就是这一点不好,老是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话。这激将法太也拙劣,你明知道我们再没有置身事外的道理”
“不不不,乾先生误会了,我是觉得你们”乾冲的玩笑话让沈劲认真起来,脸膛瞬间涨得通红,急急出声解释。
“好啦,原是跟你说顽话。我们在这里,除了对付妖魔这一点,更有我们必须在此的理由!他们是虻山的妖魔,和我们有着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你便是真赶我们走,我和我这几位师弟也不会走的,我们都卯足了劲道,得和那伙子妖魔好好算算这笔旧账呢。”一想到父亲就是死在虻山的暗算阴谋之中。乾冲便觉得忿恨不已,既然这里是虻山兵锋直指所在,那么是不是也更有可能见到那位神秘的灰蓬刺客呢?
“可这里危城险地,孤立无援”
“事情也许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糟糕。”乾冲原本严肃的表情也随之一缓,“正因为来的是妖魔,我们才不会孤立无援。七星盟已经在密切关注虻山的动向了,只要知道这里虻山之军攻打的消息,不出两天,各路盟友就会齐集而至的,他们可以察觉到这些妖魔的妖”
话说到这里忽然一顿,以至于沈劲诧异的抬头看了乾冲一眼,见他目光闪烁,似乎是推敲到了什么关键所在。
“我知道了!”乾冲眼前一亮,朗声喊道,嵇蕤薛漾并几位师弟齐齐回头望来,“我知道为什么那些妖魔昨夜都抑制着妖气了!他们害怕被七星盟掌握了行军动向,他们想要避过七星盟的耳目,抢先拿下洛阳城!”
关窍原来是在这里,几位乾家弟子都露出了恍然的表情,乾冲兴奋的语调还在城头飘荡,倒令许多士兵侧目而视。
“可他们没有想到,还有我们这些七星盟的乾家弟子在这里,而七星盟自然有属于自己的法子!”
乾冲大声下令:“四师弟,速速下城快马奔行,在洛阳城四角都施放北斗信灯,记住,是北斗信灯,不是我乾家白虹讯!其余师弟,随我城前行法布阵,不管那帮妖魔用不用妖力,我们都要让他们好看!”
北斗信灯不是灯,而是以七星盟特有的密咒,利用灵气催生而起的北斗七星图案,这是龙虎山七星会盟后,约定的示警联络的讯号。
由于其间有七星盟长老胡二公子的奇术相辅,这个凭空升起的北斗七星图案异常瑰美壮观,每颗星斗即便在白昼亦为光芒耀眼,即便是身处数百里之外,七星盟中人亦是一眼可见。更绝妙的是,妖魔和凡人却偏偏看不见这种异象,既没有打草惊蛇之虞,也没有事机不密之患,比之乾家的白虹讯自是强胜多矣。昔日于广良城中,天青会主丁晓便已施放过一次,而在今天这个风雪交加,阴霾昏沉的清晨,北斗信灯在洛阳城西城门又一次升起,七星连曜,醒目夺魄。之后不久,城中的四个方位都将现出这样的情景,这代表的意思是:妖魔之势,迫在眉睫;八方盟友,急速来援!
气流微微一滞,而后两道肉眼几乎难辨的白光在山道上现出身形。
“看!是北斗信灯!”鹤氅白衣的少年指着远方天空中升起的光芒。
“是洛阳城方向。”另一个鹤氅白衣的年轻人纵目远望,微微皱起好看的剑眉,“那里有七星盟同道?”
“祁师兄怎么忘了?许掌门说过,在那一线一直有乾家弟子静候待命,代替牺牲的天青会和飞剑门的。”少年有着鹤羽门人常见的俊美容颜,只是带了几分稚气,脸颊嘴角甚至还有些婴儿般的肥白,倒像个充满活力的大男孩。
狭长的山道同样被积雪掩盖,两个白衣身形好像与积雪混在一处,只有胸前绣着的那对细长鹤腿鲜艳异常。他们是鹤羽门文字门的弟子:祁文羽和白文祺。
文字一宗人丁不旺,除却昔日跟从衔云子前往长安谋诛千里生的三大弟子魏文宾、葛文通和祁文羽之外,便就只剩了这个小师弟白文祺了。彼时白文祺修行未满,只留本宗潜心修炼,却也因此逃过一劫,及至近日化气念力之术终获大成,也成为文字门硕果仅存的两大门人之一。
许大先生对虻山本境之源的探究据说已经大有眉目,两路齐攻之策的实施近在眼前,而祁文羽和白文祺就是受许大先生所托,前往江南联络那里的副盟主俞师桓并七星盟大部,要在数日内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中原地界,向虻山发起突袭。
可没有想到,才刚刚动身不久,他们就看到了洛阳城传出的北斗信灯。
“施放信灯,绝不会只是想联络同道这么简单。难道是这些乾家弟子遇袭了?”祁文羽思忖着。
白文祺仰着头:“祁师兄不是一直说乾家门人如何如何厉害吗?能有什么妖魔伤到他们?再说了,若当真有那些厉害妖魔,我们又怎么会察觉不出?”
“那他们又何必施放北斗信灯?”祁文羽略一沉吟,立刻下了决定,“这样,最多一日脚程,我化风前往一探,你径自去江南俞师兄处,若没什么事,我再赶上你,这叫两不相误。”听说是乾家弟子那里,祁文羽就更要去看看了,他的性命就是乾家弟子救的,一直觉得承了他们好大的情。
白文祺倒也听话,点头答应,祁文羽刚要交待几句,两个人却同时惊愕的仰起头。
又一道北斗七星的波光升起,与先前的光芒交相掩映。
“第二道北斗信灯,”祁文羽面色凝重起来,“肯定出大事了!”
第十七章 兵临城下()
城墙好像在轻微的震动中,轰轰轰远方传来闷雷般的声响。
天光已然大亮,朔风寒雪渐渐止歇,一种更为沉重的威压却笼罩在洛阳城头,几乎令人喘不过气来。
“脚步声,是脚步声。”樊糜的战场经验非常丰富,他侧着头辨听片刻,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我想知道,妖魔鬼怪不用飞的吗?而这些脚步声中甚至还有兵甲碰擦的声音,就像大军在向这里行进。”
“昨夜的妖魔不也都是顶盔贯甲的?他们在学我们!”沈劲拍开半边身子上蓄积的白雪,甲胄咣咣直响:“听出来了没?大概有多少人?”
人这个字眼用在妖魔的计量之上未免显得不大合适,不过樊糜并没有在意,耳朵很灵巧的抽动着:“数量没有想象中的多,如果是步卒,应该最多五千,但一定是五千个够重的胖子,不然不会震得我们这里都在颤。”
“五千?”沈劲像是想苦笑,“我们只有四百不到,希望他们用我们凡人的法子来攻城,胖子是吗?胖子好,胖子目标大,这样我们的弩箭礌石倒可以消耗他们不少。”
乾冲的目光一直盯在远方的地平线上,一霎不霎,嘴角弯成了一个上扬的弧线:“都能感受到他们的脚步了,却没有察觉出他们的妖气,他们果然还是抑制着妖力,这是个好消息。”话音刚落,他便猛的探出身子,目光变得更专注了。
沈劲当然知道乾冲专注的原因,因为他也看见,地平线上赫然出现了密密麻麻排列着的人影,黑压压的向这里挺进着,只是隔的太远,具体的情形看不真切。
“娘妈皮的!”无食伏在城垛上,只有他目力足够远,可以把对方的详情尽收眼底。“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们要先听哪个?”
“先苦后甜比较好,先说坏消息!”沈劲说的干脆。
“娘妈皮的,使大剑的你不懂规矩啊。人家都是先听好消息滴。”
沈劲给无食逗的一笑,也不废话:“那就先说好消息。”
“他们的数量没有五千。”
“好的有限,那坏消息呢?”
沈劲终于很配合的反问,无食满足的嘴一咧:“他们有骑兵。”
妖魔竟然还有骑兵?众人的视线齐齐望去,而当对方越来越近之后。才算渐渐把大致的情形尽收眼底。所谓的骑兵,是一排排穿戴着厚重甲胄的人形骑在一种怪兽身上,这种怪兽比寻常马匹要高两个头,双目煞白,体格硕壮,四足皆为锋利兽爪,獠牙外翻,颈部鬃毛烈盛,尾部却极短。而在这些怪兽身边,还能看到相对矮小却数量极众的野兽奔跑着。仔细看过去,却分明是狗的脑袋,人的身体,前肢巴着地面,奔跑的姿势就像野狗一样。
“是金睛兽和犬魃,虻山把这些家伙都带来了!”
“什么?”沈劲没听明白。
“金睛兽,上古时一种凶恶的肉食兽类,有点像老虎和马的融合,但比老虎力量大,也比马跑的快。它的眼睛在陆地上呈白色,到了水里却能放出金光,有避水和驾风的本能,一般来说。普通的锐器也很难对它坚韧的外皮造成损害,唯一的缺点就是太笨,所以没有自具灵知而修炼成精的,没想到,那个千里生倒把这支族群变成了虻山的坐骑。至于犬魃嘛,一种很低等的妖类。力大残虐,喜食人脑髓,除了可以瞬间隐形以及善于钻山挖洞之外,倒没有其他什么妖术,人间的刀枪一样能够杀了它。”
“那就是凶兽之属,能伤到它就行,可以对付!”沈劲握拳,在城垛上一敲。“击鼓!”
在那位中年乐工的带领下,所有乐师出身的军士们敲响了手中的战鼓。这是最纯粹的战鼓声,不是昨夜那振聋发聩的金鼓警报,因此更为雄壮激昂,骤密的鼓点好像奔腾而下的巨浪潮汐,声声震耳,城头上每个战士的心脏都随着鼓声怦然跳动着,血脉贲张,战意炽烈。
这是人类在向妖魔展现他们誓死奋战的勇气。
战鼓声中,这支黑压压的队列已然靠近了城下,虽然还在射程之外,却足以把那些头盔之下现出的狰狞兽面看的清清楚楚,这是一支妖魔组成的大军,而一股浓重臊臭气顺着风远远的飘到了城头之上。
鼓声显然挑起了金睛兽的狂躁情绪,它们不安的扭动着头颈,发出好像金属摩擦一般的嘶吼,与战鼓声在空中交击碰撞,如果不是背上的重甲武士们用力的拉住缰绳,它们几乎便要按捺不住的作势欲扑。
星芒闪耀,斗柄煊然,第二道北斗信灯从城北方向升起,看来嵇蕤骑着快马已经赶到了那里。
“看明白了,一千骑兵,三千步卒,这帮子妖怪搞的有模有样的,确实不满五千之数,是这种什么金睛兽太重了,难怪行进时能有那么大的动静。”樊糜用最快的速度计点了妖兵的数目。
沈劲大笑:“如果不用对付他们的金睛兽和那些狗一样的家伙的话,那么折算起来,差不多我们一个打十个就能把他们都收拾喽。”
“谁说不是呢?”樊糜打了个哈哈,不自禁的抬高了手中的弩机。
乾冲唤过几位师弟,用他们才能听见的声音嘱咐道:“这应该就是那支虻山的军队了,好像是叫什么天军的,共盟之会上我听锦屏苑的将岸介绍过,一再申明这支天军的厉害,我要你们谨慎相战,不要因为那些个犬魃之流就有所轻敌。”
“放心吧,别说是几千妖魔,就算是几十头饿狼,也足够让我们不敢有任何懈怠了。”薛漾表情平静,语气却很郑重。
“还有,虽然现在他们小心抑制着妖气,却并不代表一会儿的进攻就还是如此。”
邢煜瞪着大大的双眼看往城下:“家尊为什么又这么说?他们带了金睛兽和这么多犬魃来,如果准备释放妖力的话,他们又何需借助凶兽和低等妖灵的力量?”
“想事情不周全。”薛漾摸了摸邢煜的脑袋,替乾冲解释道:“你怎么不想想。昨夜他们已经来过一批了,也许在知道我们在这里的消息后,他们也清楚再抑制妖力也没什么意义,既然做不到隐匿行踪的神兵天降。那还不如全力施为,速战速决,争取在最短时间内攻下这里。希望他们没这么聪明吧,不过”薛漾自己却也想到蹊跷,说到最后却反问乾冲:“如果他们决定释放妖力。似乎现在不必来这么气势汹汹的一出,直接飞进城里不是更有效。”
城下的妖魔军队还在集结之中,阵势越见森严气象,人数也在增多。
“也许是为了制造恐惧的气氛,也许是想显摆显摆他们煊赫的军容,谁知道呢?我们小心些总没错,至少他们的进军给了我们防御的时间,记住,战端一启,全力施为!”
妖军的阵势已然排开。骑兵都在前列,步兵则跟在金睛兽之后,他们没有旌旗招展,却也都个个手持兵刃,肃杀嚣戾之气在军阵上方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