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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去快去,你从来也不是婆婆妈妈的人!”浩轩翁对天风子挥了挥手,双足不丁不八,却站在了刚才天雄子壮烈捐躯的地方,那里的血迹还未干,被融开的雪地上腾腾冒着热气。
当天风子找到了浩轩翁口中的那个年轻人的时候,俞师桓正在防御阵型的边沿跌跌撞撞的退回,他喘着粗气,鹤氅白袍像是被血水浸染过一样,完全变成了鲜红一片,以至于天风子几乎怀疑他是不是受了重伤,但好在从他口中呼呼呵出的白气还算充沛,这使天风子知道他只是累了,而不是因为创患。
俞师桓刚刚觑机用飞剑取了个尤其凶恶的妖兵首级,身体越来越觉得滞涩,两条‘腿’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可在听到天风子叙说了之后,他还是腾的一下跳了起来,双眼充满了震惊:“天风子宿主,若照这般说,就算我们杀了出来,你们你们还是绝无幸理,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不这样难道是要全部葬送在这里?副盟主,你知道的,这是眼下唯一可能脱离险境的办法,恕老道自夸,能够拖住这汹汹妖魔之势的,舍五老观其谁?一‘门’俱覆便换来盟友同道的生机,老道死也不枉!副盟主,别犹豫了,以后请盟主还有诸位盟友为老道们报仇便是。”天风子面容镇定的说道,仿佛根本不是在涉及自己乃至整个五老观生死存亡的话题。
胡二公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天风子身旁,他和俞师桓一样,衣襟脏污,举止疲累,浑不见平素的潇洒清逸,然而他却在听完之后对天风子深深一躬,面‘色’凝重的对俞师桓道:“天风子观主所言极是,壮士断腕,总好过在此全军覆没,虽不忍不舍却也是不得不为之举,副盟主当断则断,万不可迁延生变。”
俞师桓目瞪口呆,胡二公子再复向天风子躬身施拜,这一次没有直起身来,连头也没有抬起:“这便传令,天师教与五老观由齐身并行更易为前后之分,天师教在前,五老观合后!”
天风子哈哈大笑:“老道去也!”
俞师桓心如刀绞,对比天风子以一代宗师之尊却仍毫不犹疑的舍身断后之举,自己以二代弟子之身做了这七星盟副盟主犹不自足,总是长吁短叹的感慨一己遭遇的不平不公,他忽然觉得自己先前的抓尖要强之心是多么的卑劣无耻。这般一想,顿感七星盟致陷目下危局,似乎纯是自己一人之过,倘若自己早听了那乾家二弟子的建言,及时移阵转向,而不是总想遂心趁意的满足自己那不可告人的鬼祟念想,又何至于窘困危急到这步田地?
这却是俞师桓心神失落下的自怨自艾了,今日之局,只除非妖魔伏兵四起时在最短时间内‘抽’身而走才不会陷入如此困境,可彼时妖魔之军威力未显,七星盟大部仍大占上风,换成是谁也不会萌生退却转移之意,甘斐赶来相告时,本已是晚了,却并非独俞师桓一人之过。
“看,紫菡剑阵也在向这里靠拢。”等天风子的身影远去之后,胡二公子才泪光闪烁的抬起头来,并且立刻发现了紫菡剑阵的移动,“副盟主,火速下令,天师教护鼎之阵在先,紫菡院剑阵居中,五老观堕后相护,其余人众附阵随行,且战且走!”
“请胡长老下令吧。”俞师桓的声音似乎透着一种决绝,胡二公子很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却无从揣摩他坚冷表情中显现的心意。
事不宜迟,胡二公子立即施术相传,这是他的拿手本领,只不过在气力大为衰竭之下,白雾气华显得颇为虚弱。
但这不妨碍每一个七星盟中人将这道指令映入眼帘,并且一下子就炸了锅似的喧哗起来。
“这是让五老观垫背吗?”德馨道人手中金龙游动,在妖兵群中上下翻舞,触者无不纷纷倒地。可他现在也现出了道‘门’之士罕见的情绪‘激’动,指令所透‘露’出的信息是相当明确的,五老观将成为战场上的弃子,并且毫无疑问的迎接全部阵亡的后果。
“七星共盟,同气连枝,哪有让同盟盟友为我等受死的道理?”形貌威毅的德洪道人用声若雷霆的嗓音咆哮道。
好不容易杀透了重重阻隔,才刚和防御光环之阵连接上的紫菡剑阵也由是一顿,由于相距较近,秦嫔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前方听到了指令的五老观道士们,一个道人明显的‘精’神大振,爽朗笑声中,他的声音远远飘了过来:
“好!让我们五老观担此重任,诸位师弟,伐魔卫道,得其所哉!”
再有不满和诧异,指令也必须遵从,天师教驭龙护鼎之阵在向前缓缓移动,紫菡剑阵则斗榫合缝的嵌入了两阵‘交’移的空隙中,原先宽厚的防御光环变成了一条长阵,不时有北斗信灯释放的光华在战阵上空高高升起。这次不是为了求援或呼应,而是在向五老观致以最后的敬意。
要么全员战死,要么就要承受这种痛心取舍的牺牲。
还是有一些血‘性’的好汉选择了与五老观一齐留下,他们和五老观仅剩的数十名‘门’人组成了大约有两三百人的阵势。
妖军似乎对七星盟的变阵有些意外,侧翼的袭扰渐渐变得‘混’‘乱’起来,有的是跟着移动的阵形继续追击,有的却奔向了长阵的队尾,因为来自那里的抵抗最为‘激’烈。
伐魔卫道,得其所哉!
这是五老观死不旋踵,舍生取义的决心,既是死志已坚,五老观的实力也就全无保留的释放出来,天风子在斑斓光幕中须眉飘拂:“来来来!道爷今天让尔等见识见识积奇山绝学!”
眼角人影一晃,别具威凌之气,天风子转眼看去时,却发现是俞师桓昂身‘挺’立。
“晚辈愿随宿主,共拒妖魔!”俞师桓说的斩钉截铁。
第一〇〇章 杀伐乱()
俞师桓到现在才深深体会到,一年前师尊孤山先生在落霞山紫菡院中的求死之志,和五老观道长们的慷慨赴死不同,这是一种自我惩罚意味的赎罪。是的,鹤羽‘门’师字‘门’,自师尊以下,个个心高气傲,‘性’情倨桀得几乎不近人情,无时无刻不在向他人彰显着他们那种高高在上,不屑于同的优越感,这是缺点,但并不代表他们不明事理,他们在内心有着对自己的品判,而一旦他们发现了自己的错误之后,他们的傲骨将使他们对自己的惩罚犹为‘激’烈。
所以俞师桓选择了和孤山先生一样的道路,率领七星盟突围的重任他‘交’给了胡二公子和幼天师德馨道人来承担,而他只需要留在后阵,与义无反顾留下的一众同道一齐面对死亡,用自己的死来争取更多人活下去的机会。
无暇再与天风子道长一抒‘胸’臆,战斗没有任何间歇的持续进行着,他们几乎立即投入了与层层叠叠包围过来的妖兵的短兵相接之中,五老观斑斓光环在忽明忽暗的闪烁,光影之中,有妖魔哀嚎着栽倒,也有伏魔之士的血‘肉’横飞。
杀吧!杀吧!这样最为简单纯粹,什么都抛诸脑后只剩下一腔澎湃热血的俞师桓忽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充实,本当如此,世人如何知我罪我看我笑我,又怎比得上当下全无杂念的通透释放,是非功过,又何需顾忌生前身后如何评说?
滞重的身体一时间又重现了活力,俞师桓欣慰的发现,现在才是他将降妖谱绝学和本‘门’心法施展得最为淋漓尽致的时候,于是他笑了,在第一次完全不端着装着的畅烈笑容中所向披靡
前阵中阵渐渐和后阵拉开了距离,这表明变阵之法起了作用,大部分的追兵已经被后阵牵缠阻留住,而前阵中阵只需要击退沿途零散的妖兵便可以脱离厮杀惨烈的主战场,距离既定的东‘门’目的地也越来越近了。
奔走中的人群大多是眼含热泪的,如果他们今夜得以生还,那么就是全拜断后的同道盟友所赐,谁都不忍,可正如胡二公子少有的严词厉‘色’所言:活下来,为他们报仇,别让他们白白牺牲!
秦嫔轻抚着腰间的一丛竹简,神情凝重,若有所思。
那是俞师桓经过紫菡剑阵的时候,亲自对她奉上的降妖谱。
“还请上覆紫菡夫人,提携之恩永世难忘,如今一年之期将满,俞师桓依前约,将此册原物奉还,多多拜谢紫菡夫人,不过我怕是没机会再见到尊师了,烦请秦师妹代为转‘交’。”
秦嫔从没有看到俞师桓有这样挥洒自如的轻松之‘色’,似乎是终于得以去做一件期盼了很久的事情一样,她缓缓的接过了降妖谱,并从俞师桓的举止表情中,立刻明白了俞师桓的意思。
“你是副盟主,怎可”
秦嫔的反问却被俞师桓轻柔的一句打断:“向令师姐问候,她成亲之后一向未曾得见,就说俞师桓祝她与锦屏公子永结同心!”
鹤氅飘倏,转眼远去,只留下秦嫔在阵中发怔,身边是同样瞪着眼睛表示万分不理解的颜皓子。
“副盟主这么大的衔儿,怎么也巴巴的去赶死呢?”
“人各有志,若只秦嫔一人,不必看顾诸多同‘门’师妹,秦嫔恐怕也是留在后阵中的一员。你虽是慕枫得道的清修之灵,终究也未必懂得求仁得仁,殒身不恤的道理。”
“是像咱家胖老二那样吗?”颜皓子咕哝了一声,眼眶有些发红,无论他再怎么装的依隐玩世的惫懒模样,神‘色’中总掩饰不住那股深深的忧‘色’。
这提醒了秦嫔,那位乾家二弟子和一群巴蜀好汉不知去哪里救人去了,说起后阵,他们犹在后阵之后,到现时只怕也是凶多吉少;还有自己派去接应覆水庄的杜嫚一行,如今深陷敌群,生死未卜。今晚注定是一个令人悬心牵记,忧急如焚的夜晚。
“杀出去活下来如果他们遭遇不测,由我们来为他们报仇”秦嫔既是对颜皓子说,也是在对自己说,好像这样就能让心里略略好过些。
颜皓子啐了一口:“啊呸,那么多次凶险都没死了,小爷不信咱家老二就能这么没了!”
甘斐浑身浴血,和林萧一左一右拖着伤重瘫软的郑濮,带着仅剩下的三五个巴蜀好汉在向后退却,其他人已经全部战死,他们的遗骸旁躺着超过他们几倍数量的妖魔尸体。
然而妖军仍像‘潮’水一般一列列一纵纵的涌上,甘斐只能且战且走的撤离,他不怕死,但不能为死而死,离奇的罡气和失而复得的气力在这一场大战来临前及于己身,就像是上天在给自己降下了大任在肩的眷顾,这使甘斐感到加倍幸运,无论如何不能‘浪’费老天爷对自己眷顾,干掉足够多的妖魔才算死得其所。
宽刃长刀卷起劲风,罡气夹在刀风中‘射’向了追得最近的几个妖兵,把他们冲‘荡’得东倒西歪,郑濮身不由己的被拖着,却在狠力挣扎,他的叫喊声嘶力竭:“放下我!放下我!”
甘斐分心挥刀,林萧本力又不如郑濮,这一下挣扎倒被郑濮挣脱了开来,稍一手慢,便见郑濮用尽浑身力气,向前一扑,和一个正以腾烟化风之术赶到近前的妖兵撞在一起,滚作了一堆,郑濮将那妖兵压在身下,挥拳‘乱’打,口中还不停的大喊:“走!走!莫管我!”
甘斐涨红了眼,便要纵身上前去救,却见一旁经过的妖兵随手一刀,郑濮的喊声戛然而止,头颅拖曳着数尺长的血光在半空抛落。
“走!”没有缅怀哀悼的时间,林萧只能死死拽住犹然不舍的甘斐便往后退,又用了些化气为助的巧劲,转眼间便把距离拉开了几十步。
郑濮失去头颅的尸腔此时才在那压住的妖兵身上软倒,却被那妖兵一把推开,站起身来又狂暴残忍的把尸体撕成了残肢碎‘肉’。
在奔行了半刻之后,退走的几人又见减少,几道突然‘射’来的妖焰将体力亏损无暇后顾的另几个巴蜀好汉钉在了地上,甘斐转刀震开‘射’向自己的妖焰,眼睁睁的看着那几个好汉在‘抽’搐**中化作了一滩滩脓水,现在只剩下他和林萧两个了,可身后的追兵还有成百上千。
突然洒落的玄劲罡气阻止了妖兵们嗷嗷‘乱’叫的冲刺,气华穿梭的景象令甘斐觉得有些似曾相识,然后他就看见了正凭借转角处宫室残垣为地利结成的小小紫菡剑阵,覆水庄弟子们就在剑阵之后,没有一个离开的。
甘斐不谢反斥:“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追上大队?还在这里磨蹭?”
甘斐怒气冲冲的对象是杜嫚,她正在阵法的当头仗剑绰约而立,白裙飘拂在夜‘色’中几若仙子,然而甘斐现在可没有欣赏美‘女’的心情,他没想到过了这么长时间(其实也没有多长,半个时辰都不到),所有殿后的好汉们几乎全部捐躯,可这些‘女’玄士还有覆水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