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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衍半垂着眼帘,在心底默叹了一声,现在才想起来叫他不要惊慌是不是晚了点,若不是开始他就看到从窗台上跳下来的人的容貌,只怕现在那个人都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他一直没动,只是想看看她到底在搞什么鬼而已。
“你是……”萧衍蹙眉问道,假装自己没认出被那小太监挡在身后的小姑娘是谁。
“萧侍卫好,我是尚膳监的双喜。”双喜忙过来抱拳,“这位您应该认识。”说完他朝边上侧了一步,将站在他背后羞羞答答朝着萧衍眨巴眼睛的秦锦给让了出来。
郡主这是摔着脸了吗?为何眼睛在抽搐?双喜一看秦锦就怔了一下,随后低下了头。
都怪他不好,若是他再细致点,郡主殿下就不会摔上那一回了。郡主殿下心真好,为了不让他难受和受罚,摔坏了都不说。
双喜好自责。
萧衍淡然的扫了一眼秦锦,窗外风灯的光从敞开的窗户映进来,投射在小姑娘的身上,她的小脸灰扑扑的,发丝也有点乱,眼睛有点红,大概是刚才摔痛了,一件不太合身的宫女装挂在她的身上,显得她更加的娇小玲珑,与平日里见她那副光鲜亮丽的样子相比,现在的秦锦实在是有点灰头土脸的,她的腰间还系着一件太监外袍,显得她纤细的腰鼓鼓囊囊的,带着几分莫名的喜感,那双平日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努力的朝他眨着。
萧衍在心底叹息了一声,还是将佩刀放在了床头,随后起身,朝前了一步,跪在了秦锦的面前,“微臣参见郡主殿下。”
“别跪别跪!”秦锦见萧衍给她跪下,惊的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怎么办,她好想给他跪下!别说秦锦还从没跪过萧衍,就算是前世他登基为帝,她虽然心底怕的要死,但是见了萧衍的面还是硬撑着自己当太后的威仪。真是有病啊!威仪值几个钱?“你还病着,赶紧躺下。”秦锦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忙伸手去扶住了萧衍的手臂。她上一世死的时候都七十多岁了,还怕去碰触一个二十岁都不到的毛头小伙子吗?
况且她现在也不过才十岁而已。
碰触到他的衣服,秦锦就被萧衍的体温给吓到了,好烫!果然如她所想,萧衍这人若不是病到一定程度了,是不会将自己的事情假手于人的。
她来对了!
这么高的体温若是换成是她的话,哪里还能下床,早就不省人事了。
9 一场噩梦()
萧衍虽然有点诧异,他现在年纪不算大,十八岁多点,但是在这宫里却已经住了六年了,早就练就了一幅波澜不惊的面孔出来。
秦锦这副打扮一看就是自己偷偷跑出来的。
见她热络的扶着自己的手臂,萧衍也就不客气的坐在了床沿上,况且他也真的头晕,平日里他的身体自是很好的,几乎没怎么生过病,前两天太子殿下经过神武门,许是在宫里受了气,没地方发脾气了,就直接将腰间的玉佩扔到了神武门外的金水河里面去,随后下令看守神武门的侍卫们下去替他将玉佩找上来,找不到就要集体受罚,他那时候正好当值,没办法,只能跟着大家一起跳进水里去寻。
金水河是皇宫的护城河,连着京城外面的运河,水很深,流速也快,他们在水里足足找了四个时辰,一个个累的筋疲力尽还是没找到那块玉佩,按照金水河的流速,玉佩入水就不知道被冲到什么地方去了,于是集体被太子殿下罚着在第二天的烈日下站了两个时辰才作罢。他的后背本来就有伤,这一泡水,又顶着大太阳晒了晒,就不太好了。
虞听风见他实在是烧的厉害,就和他换了晚上的班,并且去太医院替他讨了一些药来。
虞听风是荣恩伯的次子,年岁比萧衍稍大,别看年纪轻,十五六岁就去闯荡过江湖,还混出了点名头,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何忽然回到京城闭门不出,荣恩伯是十分喜欢这个儿子的,见他整日闷在家里也不是个事情,于是就去陛下的面前讨了个脸面,索性就让他入宫当了侍卫,以他的本事绝对不只是一个看守神武门的低级侍卫,但他却觉得这样不错,弄的荣恩伯对他就算是吹胡子瞪眼却也无可奈何。
荣恩伯深受当今陛下的器重,所以虞听风在太医院要点药还是比较方便的。
秦锦的脑子转的飞快,她是三天两头就生病的人,被人照顾惯了,扶着萧衍坐下之后,就马上转身去看桌子上放着的瓷壶,“这发热的人要多喝水。”她学着平日里剪雨她们罗嗦她的样子对萧衍说道,她拎起了瓷壶,摇了摇,是空的。
“双喜,去弄点水来。”秦锦对垂手站在一边的双喜说道。
双喜瞬间就囧了,难道郡主殿下忘记他们两个是翻墙过来的吗?他上哪里去弄水去,这来来回回的,真当侍卫所里的侍卫们都是死人啊!他被发现不要紧,也就一顿板子的事情,可是秦锦若是被发现了,那可是要惊动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了。
“怎么?”秦锦见双喜不动,回眸瞪了他一眼。
双喜无奈只能自认倒霉的接过了水壶,“奴才去弄水,郡主您这里一定要当心啊。不要被人发现了。”以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对郡主的上心程度,如果秦锦被人发现了,只怕萧侍卫,还有他自己的脑袋就要不保了。敢将她们两个的心头肉给偷渡到侍卫所里,双喜只觉得自己性命堪忧啊。
冲动是魔鬼,以后不管怎么样都不能答应郡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
双喜从窗户翻出去,秦锦瞬间就觉得有点尴尬。前世不是没和萧衍如此面对面过,不过那时候她已经是高高在上的太后,而他是“逆贼皇帝”。
秦锦记得有一次萧衍喝的酩酊大醉,就曾经闯入过她的坤宁宫里,还将所有人都给骂了出去。
那个时候就和现在一样,他与她面对面的就这么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只是那时候站的人是萧衍,而坐着的人是她。
她还记得自己吓坏了,萧衍平日里不苟言笑,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但是那一次他却双眸赤红的看着她,活像要将她给生撕了一样。
她自己虽然吓的双腿直发软,却还是依然假装十分镇定的瞪着他。
她清楚的记得他的手朝她伸过来,捏住了她的肩膀,捏的她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碎在他的手里,她虽然痛的眼泪都出来了,却依然死死的瞪着他。
她觉得萧衍大概是想掐死她的。
可是等到她瞪的眼睛都酸了的时候,萧衍忽然长叹了一声,一头栽倒在她的身侧睡了过去,他的力气很大,这一倒也将她按倒在了床铺上,差点没将她压的背过气去。
萧衍真的很沉,她怎么推都推不开他的手臂,他即便是醉的已经不省人事了,还是死死的将她压住,让她一动都不能动。
她气急,拔出了头上的金簪照着他的喉咙就戳下去。
她长那么大,即便是萧呈言那个王八蛋也没敢对她这么不敬过。
金簪在靠近他喉咙的时候忽然被他抬手挡住,生生的戳在了他的手上,瞬间就戳出血来,血珠温热,飞溅在她的脸上,吓的她都快要晕过去了。
秦锦以为那一次自己是死定了的。萧衍这人行伍出身,杀人不眨眼。当了皇帝之后更是叫人敬畏有加。大概大梁朝敢如她一样这么对萧衍的都已经成坟上长草了。
结果萧衍只是稍稍的睁开了一下眼皮,拿赤红的眼眸扫了她一下,低低的说了一句,“原来你是真的很想杀朕。”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就再度睡了过去。
秦锦现在回想起那一夜来,都会觉得浑身汗毛直竖,那一次她明白“煎熬”两个字到底是怎么个意思了。
悲愤,羞愧,忐忑,还有恐惧死死的抓住了她,萧衍就如同一头狮子一样沉睡在她的身畔,她的头上当然不止一枚金簪,但是她再也没有勇气去刺萧衍第二下。
她惊恐至极,身体也不争气,竟然最后她也睡着了,到了第二日清晨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安安稳稳的睡在自己的大床上,衣衫完好,就连脸上的妆容都没怎么变过,而折风她们四个人就恭候在床畔,如同平时一样。
萧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她那里。
宛若一场噩梦。
坤宁宫里里外外的宫女太监除了折风和双喜他们几个没有被换掉以外,其他的人全数消失不见。若不是萧衍将坤宁宫里的宫女和太监都换掉的话,秦锦真的以为自己那一夜只是做了一个噩梦而已。
“殿下?”萧衍的声音略带沙哑,他见秦锦看着他在出神,不由低头看了看自己。
10 天上这是要下刀子吗?()
萧衍一看自己顿时就觉得自己不妥了,天热,他在屋子里只穿着一件单薄的中衣,衣带也有点松散,衣襟略开,露出了一大片胸膛出来。
虽然现在秦锦年纪小,不过人家是郡主殿下,在宫里是娇生惯养的,哪里会接触过其他的男人,自己的这幅样子落在她的眼底一定是吓到她了吧,所以她的目光才会那么的诡异,似乎有点恐惧,又有点不安。她在怕自己。
萧衍赶忙拢了一下自己的衣襟,顺手摸了一下,从床尾将被他叠放在那边的侍卫服拽了过来,准备穿上。
“行了别穿了。”秦锦被萧衍叫了一下,这才算是回过神来,她见萧衍要穿衣,马上抬手按在了他的手上,“你赶紧躺下来。你还病着呢!”
艾玛,一不小心想起了过去,差点将自己来要做的正经事情给忘记了。
秦锦看不上自己,忒二!都重生一回了,还总是去想过去的事情做什么?她现在年纪尚小,只要她将自己的小命保住,未来还有大把的年月可活的,所以她要超前看!努力的创造一个再也没有萧呈言过来瞎搅和,然后在萧衍的庇护下狐假虎威的美好未来才对!
“微臣这样不好,吓着郡主了。”萧衍执意要穿衣服,秦锦执意要让他躺下,两个人就着一件衣服撕巴了起来,萧衍手臂长,一伸,即便是坐着的,秦锦都要跳起脚尖来去够,她这一跳,落地不稳,身子朝前就栽了过去,眼看着她就朝床头磕了过去,萧衍大惊忙拉住了她,他自己还在高热之中,头晕的要命,两眼直冒黑气,也没十分的稳当,于是两个人一起滚在了床上,秦锦结结实实的被萧衍给捞在了怀里,压在萧衍的身上。
秦锦……
萧衍……
他后背的伤好痛!
夏天的床板下面什么都没铺就是一张简简单单的草席,他这实打实的落在床板上,正好撞着后背的各种瘀伤……痛的他顿时就俊容一歪。
秦锦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萧衍,怎么觉得这姿势是如此的诡异!难道老天爷见她上辈子这么被萧衍给压了一回,所以这辈子给她机会压回来?
这一念头一动,秦锦立马在心底呸呸呸了好几下!
晦气!
不过萧衍那脸上的表情分明就是布满了痛苦,她到底是有多沉,才会将未来的大梁皇帝给压成这鬼样子?秦锦狐疑的看了看自己,这小胳膊小腿的,也不胖啊。
秦锦一贯都吃不胖,萧呈言曾经笑话过她,要是风大点,不抓住她的话,就会被吹跑了。还说过,如果给她系根绳子,大概可以当风筝一样放起来。
秦锦就呸了,堂堂一国之君,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不怪他的江山会被萧衍给夺了!活该!
秦锦只是稍稍的愣了一下,就马上想起来之前双喜说过萧衍被太皇太后罚的事情。
她大惊失色,忙爬了起来,“让我看看,是不是碰到你的伤口了?”
萧衍一愣,她知道了?是谁这么多嘴?这件事情太皇太后显然是不想让她知道的。
而他也不想让她知道。他厌恶这宫里的每一个人,虚伪,残忍,一个个表面光鲜,实际上暗地里做的都是见不得人的丑陋勾当,唯独他不厌恶她。
因为大概整个大梁的皇宫里,只有一个秦锦是表里如一的。
在他看来,秦锦便是这一团浑浊的大染缸里面唯一一块没有被浸染过的水晶。
她被保护的太好了。
他觉得自己应该嫉妒秦锦,因为她生来就有那么多人爱护,他也应该记恨秦锦,因为如果不是她的话,自己不会过这样的日子,但是每次看到她抓着自己,抱着自己的手臂,娇娇柔柔的叫着自己萧哥哥的时候,他的心就硬不起来。她对他好像就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他小时候做梦都想要得到如她那样的宠爱。梦想总是美好的,而秦锦也是美好的,所以他不想让自己心底唯一存在的一点点美好被打破。
如果没有秦锦,他只会在父亲的描述之中知道自己本应该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