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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来,虽然她极为用功,肢体倒是比原来灵敏许多,这内力却没有多少长进。
只是此时也无法向他说起,只是暗暗调息,调动自己那一点少的可怜的内力,阻挡体外的寒冷。
暴雨持续一个时辰,终于慢慢小了下去,连风势也变的不再劲疾。
宇文峻出洞查看一瞬回来,说道,“风雨已小,躲在这里不是办法,我们换个地方!”牵着莫寒月出洞,举衣袖替她挡住风雨,二人深一脚浅一脚向山的另一边行去。
此时已经再没有危险,连天色也已亮了许多。莫寒月轻吁一口气,笑道,“方才那等声势,还真像是一场噩梦!”
宇文峻微微一笑,说道,“若能入十一小姐梦里,本王之幸!”
莫寒月听他贫嘴,忍不住好笑,回肘在他肚子上轻撞一肘,说道,“峻小王爷不胡说八道,怕会闷死?”
二人本来是互相猜忌,经过这一场患难,顿时感觉亲近许多,宇文峻轻笑一声,也不再贫,将她身子拉近一些,替她多承担些风雨,抬头四处张望,选山势陡峭处走去。
二人在雨中也不知走出多远,终于在山壁上寻到一处小小的山洞,宇文峻大喜,先进去查看一番,见没有什么虫蛇野兽,这才将莫寒月唤进来,笑道,“被大雨淋这许久,这山洞可比皇上的寝宫还要诱人呢!”
莫寒月好笑,说道,“又胡说,好似你去过皇上的寝宫似的!”话一出口,不由心神一晃。
宇文青峰的寝宫,她莫寒月自然是去过的,如今想来,只觉那个金碧辉煌的地方是那样的冰寒冷漠,当真还不如满是灰土的山洞来的诱人。
此时宇文峻已将山洞略做收拾,用杂草将最里的一块大石清扫干净,笑道,“跑这大半日,我们先在这里歇歇,等大雨一停,找到马儿再回去罢!”
莫寒月点头,看着他做这些事,竟然丝毫不见笨拙,不禁轻轻一叹,含笑道,“有劳王爷,臣女可担当不起!”
宇文峻侧头向她斜睨,含笑道,“若不然,十一小姐来服侍服侍本王?”
莫寒月低笑一声,撇唇道,“王爷尊贵,臣女可不敢高攀!”顺口和他说笑,去石上坐下。
从午后到现在,已近两、三个时辰,刚才顾着逃命,倒也不觉得什么,可是此刻一歇下来,竟然觉得周身酸痛,不禁轻吸一口凉气。
这也是这一年来她坚持练武,将这副身体打磨的略略强壮,若是一年前,这一番下来,怕早已无法站立。
宇文峻见她动作僵硬,不由低笑一声,在她身边坐下,轻声笑道,“成日见你习武,怎么还如此不济?”握住她手臂轻揉,替她缓解酸痛。
莫寒月苦笑,说道,“峻小王爷取笑,就我那三脚猫的功夫,又顶什么事?大不了,也就对付对付相府里那些不中用的小姐、丫鬟!”
“呵呵……”峻小王爷低笑,说道,“看你凶巴巴的舞刀弄剑,一副武林高手的样子,还以为你自个儿不知道!”
“你……”莫寒月气结,挥拳向他脸上打去。
峻小王爷忙一手接住,笑道,“别打别打,打跑了本王,谁来服侍十一小姐!”
“嗤……”莫寒月被他说的的笑出,哼的一声收回手去。
宇文峻微微一笑,将她身子转回,继续揉捏手臂的关节。默然片刻,突然轻声道,“你功夫虽说不好,手足也没有多少力道,可是那几套剑法在你手中使出,不知为何,竟然气度雍荣,有大家风范,我一直想不通透。”
莫寒月心头突的一跳,微微咬唇,低笑一声,说道,“啊哟,峻小王爷如此赞赏,臣女可担当不起。”
是啊,虽然她那一身功夫没有带到这具身体上,可是招式的拿捏,出招的气势,凭的却是她的感觉,又怎么会差?
她林中习武,宇文峻不止一次看到,对她这显然不该同时并存于一个人身上的特点,始终百思不得其解,此时说出来,本想求一个答案,听她笑言回避,不禁微觉失望。
只是,这个女娃的身上,又何止藏着这一个秘密?她不说,他又如何能够强逼?
低叹一声,也不再追问,却道,“经过这一场大雨,想来哈萨族的牲畜损失不少,赛马大会怕会延后。”
莫寒月点头,皱眉道,“既然草原上有这样的风险,怎么牧民们不会及早防备?”
宇文峻轻轻摇头,说道,“草原上的牧民不比我们有固定的房屋,他们为了牲畜,一向逐水草而居,居无定所,纵有些防备,又能做到多少?”
莫寒月默然,隔了良久,才轻声道,“这草原看着如此美丽,不想生长在这里的百姓,竟然如此艰难。”
宇文峻点头,跟着冷笑一声,说道,“不要说如此偏避之地,就是我大梁盛京,百姓又何尝不艰难?”
自从宇文青峰登基,因为连年征战,国库空虚,他为了充实国库,苛捐杂税层出,在百姓身上压下沉重的包袱。只是重压之下,百姓敢怒而不敢言,也只能默默承受。
想到小康一家,莫寒月默然。
当初夺取江山,初临凤位,这些她不是没有想过,也曾向宇文青峰进言。可是初登大宝的宇文青峰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又哪里听得进去?她几次的强谏之后,换来的,是他的拂袖而去……
想到这里,莫寒月的心猛的一抽,双眸骤然阖拢,咬牙强压下心头的那一阵酸痛。
是不是,就是因为她的强谏,因为她一次次的干涉朝政,才令他藏下杀机,对她下手竟毫不容情?
可是,那时她也是为了天下,为了江山,为了他啊!
难道,自己的一片苦心,到他那里,就成了侵犯王权吗?
听她呼吸变的萦乱,宇文峻不禁苦笑,在她背上轻拍,低声道,“是我一时失言,你不必在意!”
心里暗叹。怎么忘了,她终究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娃,纵然她与众不同,身上有无数的难解之谜,又如何能明白这朝堂与百姓之间的联系,倒白白吓着她!
若这个话题接下去,谈论的就是朝政。这是他和她,都深藏心底,却又不愿轻易触碰的伤处啊!
莫寒月微微点头,脸上露出些困倦,侧身在石上躺下。
宇文峻轻轻摇头,说道,“傻丫头,你身上衣衫尽湿,这样睡着,岂不是着凉?”扶她起来,拥入怀中。
虽然说,只是一个单薄少年,可终究是个男子。自己及笄之后,除了宇文青峰,可再没与别的男子如此亲密。
莫寒月微觉不适,轻轻挣脱出来,微微摇头,含笑道,“不打紧!”挪挪身子,离他远一些。
“怎么,这会儿竟然顾到自己的闺誉?”峻小王爷好笑摇头,却不以为意。
他本就是一个声名狼籍的花心王爷,纵然是一个再不顾清名的小姐,也会有所顾忌吧?只是想不到这个一向古怪的小丫头也会对他避讳。
微微摇头,顾自将自己身上衣衫拧干。听一听洞外的雨声,轻声叹道,“等到雨停,恐怕也已经天黑,你这里歇会儿,我瞧能不能寻些可以吃的东西!”将自己的长衫仍然覆在她的身上,起身向洞外去。
又有谁能知道,平日胡搅蛮缠,无赖无比的峻小王爷,会有如此温柔的一面。
莫寒月心中微动,跟着又不禁暗酸。
如果,当初不是她以整个莫家之力介入,这个天下,该是棣王,该是他的,又何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胡思乱想片刻,只想脑中渐渐昏沉,索性阖目睡去。
睡梦中,隐约又回到四年前,那一场场的厮杀。似乎又看到泽州府那一片火海,和在火海中浴血苦战的两个弟弟。
画面扭曲,两个弟弟消失在火光中,却又看到父亲莫松痛失两个爱子之后,那伤痛的面容……
“爹……爹……”莫寒月喃喃低唤,伸出手,想去触碰父亲身上浴血的铠甲,手指却穿透父亲的身体,摸到一片虚无。
“爹……”莫寒月摇头,眼泪落下来,喃喃道,“不要走!不要走!爹……我错了……我错了!爹,求你不要走……”
她多想抱住父亲,倾述她的悔恨,倾述她的伤痛,可是,父亲那一张悲痛的面容渐渐变的稀薄,转过身,留给她一个冷漠的背影,消失在空气中。
“十一!十一,你醒醒!”耳边,传来一个清润的声音,带着几份焦灼。
“谁?”莫寒月摇头,想要睁开眼睛,整个人倒似躺在棉花里,提不起一丝气力,就连眼皮,也重若千斤。
“十一!”宇文峻焦灼的低唤女娃的名字,伸手摸上她的额头,早已烧的滚烫,不由连连顿足,说道,“怎么烧成这个样子?”
将她的身子抱入怀中,感觉到她的颤抖,忙潜运内力,替她驱寒。
怀中小小身子的颤抖渐渐平复,怀中的女娃又沉沉睡了过去,宇文峻轻吁一口气,微微摇头,低声道,“平日瞧你生龙活虎的,怎么如此娇弱?”抚开她额前凌乱的留海,去探她额头的温度。
山洞外,黄昏微弱的余辉洒入,照在女娃尖削的小脸儿上,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抹淡淡的光晕,饶是峻小王爷悦美无数,也不禁瞧的呆住。
眼前,竟然是从未见过的颜色。
峻小王爷不禁轻吸一口冷气。
只是这样的年纪,又是在如此狼狈的时候,尚且有如此动人心的力量,若是加以时日……
宇文峻轻轻抿唇,慢慢替她掩下留海。
这一瞬间,他突然明白,为什么她会留有这样可笑的留海?为什么,她会如此吝啬展露她明媚的笑容?
卫十一的这具身体,本就生的羸弱,被大雨浇过,又在石缝里吹一个时辰的风,这一烧起来,竟然滚滚的极为凶险。
宇文峻见她整张小脸儿烧的通红,心中不禁暗惊,撕下衣摆重新打湿,一边替她擦拭额头手足降温,一边不断催内力替她驱寒。
风雨渐停,等到月光洒入,已经是三更时分。莫寒月身体的温度终于慢慢降下,人也渐渐睡的安稳。
宇文峻轻轻吁一口气,只觉筋疲力尽,将手中半片衣衫抛开,替她放下卷起的衣袖。大半夜担心她的病情,没有留意,这一刻,借着月光,突然发现她的手臂上竟然伤痕满布。
宇文峻微微一怔,细细辩认,但见那些伤痕大小不一,纵横交错,不但有明显的鞭伤、烫伤,更有一些刀伤,虽说都已是旧伤,看起来仍然触目惊心。
宇文峻心中暗惊,重新将她的衣袖寸寸卷起,渐渐lo露的肌肤,竟然没有几处完整。
峻小王爷咬牙,又去查看她的双腿,竟然也同样满是伤痕。
峻小王爷轻吸一口凉气,那一瞬间,整颗心,竟有片刻的颤抖。
想自己虽然从最受宠的皇长孙落到皇室质子,可身边终究有父王留下的亲随家臣,仍然是锦衣玉食。而怀中这个小小的女娃,孤身一人陷身相府,究竟经历过怎样非人的待遇?
难怪,她对卫相府的人一恨至此!
慢慢将她衣衫整好,用自己的外衫将她一双小脚包住,宇文峻拥她入怀,轻声道,“丫头,日后,本王定会护你周全!”
不为什么,只为了方才生死一刻,她会让他丢下她独自逃生。
除去自己的至亲,这几年,还从不曾有人对他如此看重!
这一番折腾,宇文峻也早已疲累至极,又怕莫寒月病情反复,并不敢放手,抱她在怀,倚着洞壁沉沉睡去。
经过那一场狂风,又是一夜的大雨,第二日清晨,整个草原被清洗过,天空蔚蓝,芳草碧绿,美的越发惊人。
峻小王爷和十一小姐午后出外驰马,竟然驰出马场,一夜未归!
一时间,整个行宫震动,几大府门惊的人仰马翻,齐齐向马场赶来。
平日也倒罢了,最多不过迷失在草原深处,命人去寻就是。可昨日那样的狂风暴雨,生长在这草原上的牧民尚且束手无术,他二人都还年少,又如何能够抵挡?
惊乱之下,轻骑四出,在这草原上寻找二人的踪迹。
只是,大雨洗过,又哪里还能寻到一丝踪迹,谢沁、景郡王等人空自着急,竟然束手无策。
站在马场上,望着远处四散的各府亲兵,孙灵儿急的眼泪直落,连连顿足,说道,“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十一妹妹怎么会跑到马场外去?”
“灵儿,你别急,我们已命人去找!”孙大公子忙劝,也不禁抬头焦灼的四处张望。
谢霖来回踱步,皱眉道,“十一骑的是御马,虽然奔行迅速,却不耐长久,应该跑不了多远!”
抬头看一看一望无际的草原,一颗心,不禁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