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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这条街,江楼月道:“桐影,你去方才那家酒坊,北边靠墙进门第三种酒,你去打两斤来,顺便问问这酒产自何处,在店里卖了多久了,打听一下,但别让人起疑。去吧,我在旁边茶肆里等你。”
桐影应命去了,江楼月走到一旁的茶肆里,挑了靠里的一张桌子,面对着街道坐了,点了一壶清茶,静静等着桐影回来。
那种酒里,有一种煮热后具有轻微毒性的配料,少量服用无碍,若是大量服食,就有性命之忧,是一种慢性毒药,若非她这样对毒药十分了解者,旁人根本查不出来,人死了只会被断为暴毙。等桐影打了酒,回去检查一番,就能知道这种配料在该酒中的用量。
未多时,桐影打了酒来到茶肆。
江楼月站起道:“回去吧。”她没带别的丫鬟小厮在身边,所以买的礼物,是由她们主仆二人一起拿。但她到底还在装病,便拿得少些,回头见桐影手上挂着提着又抱着好些东西,她便道:“去对面车行雇辆马车吧。”
桐影看了江楼月一眼,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没事,东西放下快去吧。”江楼月道。
桐影雇来了马车,两人很快就回到了将军府。江楼月不浪费时间,提了酒壶就去研究了。
半个时辰后,只见江楼月看着面前的酒液,一脸的严肃,心也沉了一些。
“桐影,你在酒坊打听到些什么?”江楼月道。
桐影赶紧道:“这酒是南邦北部特产的一种葡萄酒,叫十里飘香,又叫巷子深,三个月前开始在城中贩卖的,说来也巧,只有四家酒坊在卖这种酒,还正好是城东、城南、城西、城北各一家,那掌柜说他跟另外三家的掌柜都认识,他们的十里飘香,都是从同一个南邦来的酒商那里买的。说这种酒在南邦很有名,用的是南邦北部最好的清瓦葡萄,贩到京城来的清瓦葡萄价钱不便宜,这种酒更是昂贵,平常人家是很难买得起的,京中的达官富贵人家倒是喜欢,这酒也多半是卖给这些人,有不少是采买回府中摆宴席的。”
第八十章 禁酒()
江楼月脸色沉了几分,以这酒中的用量,一个人饮下六七斤这种酒,就是暴毙的结局,一次当然不会喝个六七斤,但若是年节期间,走亲访友赴宴往来,一次只需饮个几两,十来次就会要了人命,根本不会怀疑到酒上。这买酒的,都是京中达官富贵人家,有钱有势之人,很明显那南邦来的酒商是有针对性的。这样的人若真是接二连三地暴毙,京中必定人心惶惶,这乱子可大可小,一旦骚动起来,要安抚收场就成了难事。
难道这也是赵遣鹿的手笔?江楼月不禁如是想着,京城生乱,大则动摇朝局,不然也会制造出一些混乱,是想趁乱做什么?
自从在梅林见了赵遣鹿,江楼月一直就没搞明白,他来夕加到底想干嘛?趁机干掉几个皇子?行刺康宣帝?只是联姻求和?得到更多夕加的情报?勾连朝臣通敌?可能性太多,但其究竟想干嘛,她真是猜不透,手上没有让她更加肯定猜测的关键消息。赏心楼和招财酒楼的情报网毕竟刚建立起来,她也不能指望他们短时间内就能发挥作用。
江楼月转着眼珠,要不要亲自去探一探后街上的金宅?就算查不到什么,若能确定赵遣鹿真的隐藏在其中,也算是个小收获。
她此前让王叔暗中调查,府中是否有南邦歼细的事,也一直没有起色,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人,要么就是她多虑了,要么就是歼细太会隐藏自己了。
窗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小雨,空气中便带了一股子湿嗒嗒的冷意。
江楼月将残酒倒回酒壶里,递给桐影道:“拿去倒掉。”
桐影虽不甚解,但也看出这酒定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出十日,京中传出已死了三人,一个是工部屯田清吏司的员外郎,一个是大理寺右少卿,一个是城中富户蒋家老爷的内弟。前两者官职皆不高,饮宴归来暴毙,也少有人惊诧,很快就揭过去了,照样是歌舞升平一派祥和,只有极少数人开始留了心。
江楼月想起前些日子死的那个詹事府少詹事,会不会并非皇子角力的牺牲品?
这一招当真是兵不血刃,如果夕加京官中有南邦的歼细,事先告知便会注意,而别的官员不管死多少,那或多或少都是夕加朝廷的损失,若想以解药为交换条件,说不得就有些不坚定的官员,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成了不是歼细的歼细。
这等心思,当真是那个战场上强悍如神魔的男人布置的?江楼月还记得当初南疆边陲小城白楠的那一场围城战中,赵遣鹿一人就开弓射杀了七十余护**将士,弓如满月,连开七十三下,几乎例不虚发,罢手后立即就挥剑带着身后的南邦士兵突围,何等英勇。
她虽然不认为自己有多了解这南邦的七皇子,但两军交战,从敌方主帅的行军布阵与战场上的作风,可见其不是个能精于算计至斯之人,且还算光明磊落之辈。
“当真是变了,不可再以往日眼光看待。”江楼月自语道,“否则要吃大亏。”
“小姐,你在说什么,吃什么?”桐影道。
“亏。”江楼月道。
“啊?”桐影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原是在说吃亏,“吃什么亏?”
“没什么,你去把王叔请来。”江楼月道。
“二小姐。”没过多久,王东破进屋,向江楼月行礼道。
“王叔,上次那十名府兵醉酒滋事,被撵了出去,但我看近日府中人又有吃酒躲懒的,看来是没有吸取教训,你马上传我的话下去,全府上下禁酒,一有发现,任何人一概罚军棍三十,再犯就六十,再犯就一百二,若有知情不报或是相互包庇者,立时罚六十军棍!”江楼月严厉地道。
王东破此时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上次那十人,分明就是二小姐有意撵出去,另有安排的,事情已过去这些时日,这又提起来整顿?不过他从来不会质疑将军和二小姐的命令。这府中下人背着主子吃酒躲懒这样的事,的确是有不少,也该整治一下,只是这三十军棍,对于他们府兵来说没什么,好歹将养些时日就好了,可这三十军棍若是落在普通下人身上,那还不得要人半条命啊。
“王叔,你是不是认为我罚得重了?”江楼月直视着王东破,一脸严肃地道。
“属下没有这样想。”王东破立即道。
“你只管传我的话下去,谁不服气,只管试一试。”江楼月道,“我也想看看,谁要做第一个。”
“是,二小姐,属下这就去办。”王东破立即应道,行了一礼就去了。
桐影眨了眨眼睛,听过江楼月的吩咐,再加上后者之前特意将十里飘香买回来研究,她已猜着那酒有问题,说不定有毒,但是又极为不容易被人察觉,否则买酒回去喝的人又不是傻子,若是被酒给毒死了,那酒怎会还卖得如此好,背后应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秘密。小姐此举,不许府中众人沾酒,是不想府中任何一人有事,也真是用心良苦了。
江楼月见桐影站在边上,两手扶在椅背上,不由好笑地道:“你傻呆呆地在干什么?”
桐影迟缓地转头看向江楼月,一会儿后才回过神来,“呃我是在想,这椅子有点脏了,我去拿布子来擦一擦。”
江楼月看着桐影跑出房门去的背影,心里想着,有的事,慢慢找机会告诉桐影,毕竟从小长在深宅大院里,连府中嫡庶之争都没经历过多少,一下子说多了,反而是害她。
夜里,江将军的幼子也是独子江楼宇跳上凳子,手里却拿了一壶从嬷嬷儿子那里拿回来的酒。这嬷嬷姓李,江楼宇从小就是她和岳姨娘身边的苏秋在照顾,如今苏秋跟了岳姨娘搬去扬州老家了,他身边越发没人能约束他,平日在嫡母和姐姐跟前儿还算乖巧听话,连读书也比以前让人省心,教授他的先生还向苏弗夸过他。但那些人一不在眼前,他回了自己院中,就是我行我素,跟着的人劝一劝,还要被他打骂的,更是不敢劝了,也不敢去跟夫人小姐说,这位江小少爷可是说了,“你们谁敢去告状,我就只说是你们哄着我这样的,看是我被骂,还是你们自己的皮不想要了。”
这真是文没有学得满腹经纶,武没有习得兵法韬略,官家子弟惯有的纨绔任意倒是先学了三分。
第八十一章 告状()
这江楼宇今日方一闻说是二姐传下禁酒令,面上什么也没说,心思却是活络了起来。于是,他就从李嬷嬷儿子那里拿了这壶藏着的酒回来,坐着只怕也不比桌子高出多少的小鬼,有模有样地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两条小腿悬空晃荡着,眼睛贼亮贼亮地望着杯中酒,心道也不知这是什么酒,闻着就不好喝,但他跟酒水里映着的人互瞪了一会儿,就一仰头,将满满一杯酒吞下了肚,酒虽冰凉,喝下去却是烧得慌,他呼呼吹了几口气,又伸手给自己的舌头扇着风,听说酒是辣的,这一尝,当真如此。
李嬷嬷的儿子知道自己藏起来的酒被小少爷给拿走了,赶紧告诉了他母亲,让她快进去看看,拿了他的酒是要做甚,若是告到二小姐跟前儿,说他私自饮酒,那他是跳进护城河也洗不清了。
李嬷嬷知道此事关乎儿子会不会挨棍子,也顾不得那么许多,进了江楼宇房中,去看他是如何。这不看不知道,她在门帘缝隙里一看,却将这李嬷嬷吓得腿都险些软了,里头的小主子,仰头灌下一杯酒,正在那里走来走去地给舌头扇风呢。
李嬷嬷登时也不敢进去了,被小少爷知道是她看见了他喝酒不好,但若是被人知道她知情不报,六十军棍挨下来,她这把老骨头,还不得直接就去见了阎王爷。李嬷嬷快步往自己屋里走,不知是要去告诉二小姐,还是就当自己什么都没看见,一时踌躇不已,这告了怕也不能再跟着小少爷了,但不告却是小命都难保住,二小姐虽不常在府中,但其在府兵中的威信,丝毫不比老爷差的,说要打她,谁还敢求情不成?
好一番思量,李嬷嬷决定此事不告诉儿子,她若不能在府里待了,也就是回家养老,别连累儿子也被撵出去,不然就更没指望了。
翌日,江楼月用过了早饭,还在漱口时,闻说李嬷嬷求见,她将脑子搜遍,也没想起这李嬷嬷是哪一号人,还是桐影提醒她,“是跟着小少爷身边的嬷嬷。”
“那快请进来吧。”江楼月道。
未几,桐影便带了李嬷嬷进来,路上见后者有些紧张,想是少见着小姐有点害怕,桐影便出言笑着道:“嬷嬷这一早过来,是小少爷有什么话要你传过来么?”
“不是。”李嬷嬷跟在桐影身侧略靠后走着,有点支吾地道。
桐影眼神动了动,没说什么,仍是笑着将其领了进屋。
“小姐,李嬷嬷来了。”桐影说着,站到江楼月旁边。
江楼月对府中嬷嬷婆子丫鬟小厮这些,接触得少,这李嬷嬷看着,倒也眼熟,应是在宇儿弟弟身边见过的,她微笑着道:“嬷嬷有什么事,只管说就是了,不必拘束。”
李嬷嬷进来一见了江楼月,就行了一礼,此时偷眼打量了一下后者,犹豫了一下索性跪倒在地,伏着头道:“奴婢二十多年来深受老爷夫人恩德,服侍了夫人一年,服侍了姨娘两年,服侍了大小姐十三年,大小姐进宫后,奴婢便跟着小少爷,自该好好服侍小少爷,不让小少爷有半点闪失,那就是奴婢的本分。纵是小少爷顽皮,或是闯了祸,那也是奴婢等底下的人服侍不周,自然该要向夫人、二小姐领罚的。”
江楼月听着这李嬷嬷一番话,不是领罚,是在数着自己对江家的贡献呢,心知是江楼宇闯了什么祸,她怕不好向主子交代,先来告状的,免得上头怪罪起来,她要受连累。
江楼月素日就不大管这些,倒难得见识一下府中资历深的嬷嬷,这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呢。
江楼月道:“说吧,小少爷怎么了?”
李嬷嬷道:“昨儿个二小姐不是下了禁酒令么,全府上下一概不许沾酒,昨晚奴婢仍去伺候小少爷歇息,不妨见着小少爷正在正在饮酒,奴婢一时讶得了不得,赶紧去问昨日跟着小少爷的人,从犬子处得知,那酒是他闻得禁酒令后,收起来不再碰的,却不知如何让小少爷翻了出来,径自带回院儿里去了,他是奴才,不敢违拗,也不知道小少爷是要拿去自己喝的,别说他了,便是时常跟着小少爷的奴婢,也不曾想是如此的,小少爷还从未饮过酒呢,这也是奴才们的疏忽,现奴婢特来向二小姐请罪。”说完,李嬷嬷头伏得更低,直贴到了地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