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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宫人把母妃的遗体运走,他还是跪在那里,还是大睁着眼睛,仿佛连一动都没动过。空荡荡的宫殿中,只有他一个人,他好像听到母妃在唤自己,他在这里跑来跑去地笑闹,耳边全是这样的声音,好像眼睛也真的看见了这样的一幕幕。画面的最后,他终于听见了自己未能喊出声的话。
“母妃!母妃!你醒醒啊,你醒醒”
“母妃,你醒醒,儿臣以后一定听话,什么都听您的,只要您醒过来!”
“母妃,母妃,您真的不要密儿了么?您不是说我是您的宝贝么,世上最珍贵的宝贝”
最后,他连这些话也听不到了,像是失聪了,颓然地倒在了地上,双眼通红地瞪着殿顶,小小的身体蜷缩着。
跟着的人来找他,他根本没理会,谁都看不见,谁说什么都听不见。宫人要把他抱回他自己的寝宫,他发了疯一般地挣扎、撕咬、踢打,死活不肯跟他们走。他要留在这里,母妃还在这里,他转头看向母妃平时坐的地方,母妃就坐在那里,正转头看着他,冲着他笑。
“陛下。”宫人们纷纷向走进来的康宣帝行礼。
跟着周密的人偷眼在康宣帝与他之间游移,害怕康宣帝怪罪下来。但康宣帝只是走了过去,将周密从地上抱了起来。周密本还想挣扎,但抱着他的不仅是父亲,更是皇帝,他便没有继续动弹,也不看康宣帝,只是愣愣地看着母妃常坐的那个位置。
康宣帝在他的耳边叹息了一声,听起来格外沉重,沉重得让他的心也跟着更加往下沉。
“密儿”康宣帝开口唤了他一声,却终究什么都没说得出来,许是事已至此,无话可说。康宣帝有些歉疚,又有些疼惜,抱着周密的手紧了紧,去到周密的寝宫,将他放在**上,一直陪着他,握着他的手。
周密看了一眼父皇,红红的眼睛盯着帐顶,没有哭闹,默默地流泪了,抽噎着,颤抖着小小的身躯。
康宣帝就一直握着他的手,给他擦眼泪,直到他累得睡着。康宣帝看着周密还带着泪痕的小脸,儿子在睡梦中不安地皱着眉。
帝王温热的手掌轻轻地抚摸着儿子的头,轻声地道:“密儿,不要怪父皇。”
周密在睡梦中颤抖了一下,眉眼很是用力地蹙着,似陷入了更深更黑的梦魇中。
第一百一十六章 周密()
看着这个刚刚失去了母亲的儿子,康宣帝竟没有就此离开,他守在了**畔。
周密醒来时,已是晚上,他转头看见父皇,难道父皇一直守着我没有离开?
过了好一会儿,周密喃喃地唤了一声:“父皇。”
“密儿醒了?起来吃点东西吧,你肯定饿了吧。”康宣帝道。
周密由宫人扶着下了**来,他看着康宣帝,问道:“父皇,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母妃了?”
康宣帝没有回答他,将他带到了桌边,亲自给他夹菜,“密儿还有父皇。”
周密拿起筷子端起碗,食不知味。
这是他的母妃死后,他第一次向父皇问起母妃,也是最后一次。
从此,三皇子成了康宣帝最**爱的儿子,甚至超过了太子。
若是康宣帝发现三皇子瘦了,或是晓得三皇子病了,跟着周密的人必定是要受罚的,重则就会因此丢了性命。
有人怕他,有人巴结他,有人要害他。
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却真的没有一个人,会用心听他说话,唯一会的那个,被父皇命人杀死了。
至今周密的头皮上还有着一小块烫伤,当时一个跟了他好几年的宫人,对他很好,母妃走后,对他照顾得无微不至,就像他的姐姐一样,就因为失手打翻了茶杯,他个子不高,刚好浇在了他的头上,痛倒是有些痛的,但在头皮上,即使留了疤也看不出来。周密求情,康宣帝说这样的狗奴才留着何用,难道让她哪天再伤了你么?
周密在里头听见了那名宫人临死的惨叫,整颗心都在抖,浑身僵硬,愣愣地抬着手却忘了自己想做什么。
他看着自己空空的手掌心,为什么?他再一次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做无能为力。就好像当初眼睁睁看着母妃
拥有着皇权的帝王就是这样,一时高兴了,金银,官职,爵位,都可以赏,一时发怒了,生杀予夺。似乎从那个时候起,小小的三皇子就明白了这一点。
有人很是艳羡地说,这世上最好的,陛下都给了恭王爷。
有人亦说,对啊,恭王爷还有什么可求的呢?
有人就说,你这说错了,唯独储君的位置,陛下没有给恭王爷。
有人低声说,你小声点,这话也是你我这样的人能乱说的么,小心明儿没命起来穿回鞋子去。
谁说不是呢,康宣帝都这么**爱三皇子了,不要说旁人,连周密自己都不禁要觉得,难道皇位不应该给他才对么?
是以这些年来,三皇子看起来从不结党营私,从不与兄弟争执,既把每件差事都办妥,却从不做出头鸟,不温不火地,却一直蒙受圣眷。
是时夜色已然深沉,周密素来晚睡,仍独自坐在厅堂中,正静静地饮茶。
不时,闻得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他抬头看去,进来的是府里的一名侧妃。
“王爷,夜深了,您怎么还不歇息?”侧妃温柔地问道,手上还提着一个食盒。
周密面上冷淡,看着杯中的茶水道:“你回去歇着就是了。”
侧妃道:“夜里凉,臣妾特意熬了温补的清汤,还请王爷喝上一碗,暖暖身子。”
周密抬眼看着她从食盒里端了一碗汤出来,将盖子揭开时,汤还热烫着。
“爱妃有心了。”周密淡淡道了一句,但不似方才冷然。
“臣妾还为王爷准备了一碟茶果。”侧妃说着,慢慢将食盒的上一层端起来。
周密没甚在意,不过略扫了一眼。接着,他的视线停落于那碗汤上,他不着痕迹地看向了面前的人。那食盒遮挡着他的视线,侧妃手上的动作突然变得快极,从那层食盒中拿起一物来,就朝着周密脖颈间刺去。
周密却早有防备,一推面前桌案,拦下了她的身体。侧妃顺势手掌于桌案上一撑,整个人旋身而近,手中短匕再次递出。周密往左侧一闪,抽出了挂在那里的剑,挡下这一击。
“王爷怎么如此对待自己的爱妃呢?”女子嘴角勾着美艳的笑容道。
周密弹开一击,旋身退了一步,挥出一剑逼向女子腰间。
“你是何人,谁派你来的?”周密问道,却跟对方的打算一样,只为分散其注意力,这样的问题,本就得不到答案。
“哦,王爷这么快就发现了?”
女子一边说着,几乎半个身体都撞进了周密怀中,手挥出,险些就划开了他的脖颈,他却往后一倾,弯腰避开。
此时,暗中隐匿着的护卫现出身来,接下了女子狠辣的招数。周密退了开来,看着这一下子现身的五个人,那名女子看样子很快就会被制服,但他的眉间却没有舒展开。他看向厅堂外黑漆漆的夜色,什么都没有发现。
没多时,那名女子就被制住了,为防其自尽,早已被护卫卸了下巴,此时她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这里的五名护卫,嘴巴闭不上,口中唾液顺着嘴角流下一点来,她却毫不在意,看了周密一眼,眼中却是得胜的神色。
周密冷淡地道:“把她带下去吧。”
“是!”两名护卫领命去了,剩下的三人再次隐匿了身形。
周密猜到此女子并非是为杀自己,观之武功也非多高,这目的想来是为了引出他身边的暗卫。不过也罢,他身边的那几个人,没有他的吩咐,是不会有任何动作的,方才那五人,只是府上的护卫罢了。不过这一次,也是他府中防卫有失,竟混入了刺客也没发现,还如此堂而皇之地扮成他府中的人出现。他的这名侧妃出身属国竹蒙,从来不会用猪肉入食的,更别说用猪骨来炖汤了,他这才一眼就看出了异样来。
厅堂中又只有他一个人了,他对这样的事,似早已习以为常,活在斗争漩涡之中,不外如是。他嘴角勾起了一个笑意,亲自将桌案摆回原来的位置,又坐了下去,看着桌角被划下的痕迹,他慢悠悠地给自己倒茶,颠了颠茶壶,只剩这半杯了。他盯着茶水看了一会儿,没有喝,起身来往后头去。那个女刺客,可以好生招待一番,或许从她的口中,能听到点儿惊喜也未可知。
他理了理自己的袖子,脚步沉稳。
第一百一十七章 铁块()
风,尤其是冬天的风,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当手伸在其中时,冷冷地扑在皮肤上,但不能否认它还是柔和的。冷风吹在人的身上,有一小部分就留在了人的身上,当他去到另一个地方,身上就带着属于路上的寒气与风尘。
这样多风的晚上,却是一点月光也无,有风无月,岂非一样扫兴?
四下里黑漆漆,连人影也只是隐约见得。风吹得不远处的一丛树影摇晃着发出沙沙声,和着风,使得这当下更加诡秘。
江楼月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大氅,融在黑夜里,更辨不出个人影来。她已等得有点不耐烦,此前向南边已看过了不下五次,若是赵遣鹿还不来,她就回去了。
忽而一道属于暗器的嘶空之声从南边疾速而来,江楼月一下将那暗器接在手里,是个小巧的四星镖。此镖甫一入手,她就朝着其飞来的方向甩了回去。
赵遣鹿自树丛里走了出来,手里把玩着那枚四星镖,笑着道:“江小姐这是要谋杀亲夫么?”
江楼月皮笑肉不笑地道:“若这样就能杀了你,那你就做不了我的夫了,又何来谋杀亲夫之说?”
“所以呀,为了江小姐的终身大事着想,我这条小命得好好留着。”赵遣鹿道。
“有话就说。”江楼月之前本就等得不耐烦,此刻更懒得跟他废话。
“良辰美景当前,孤男寡女在此,自然是有说不完的话,做不完的事。”赵遣鹿看着她笑道,很是随意的样子。
江楼月看了看周围所谓的良辰美景,毫不客气地嗤笑了一声,“如果没事,我就回了,谁跟你在这里吹冷风。”
见江楼月当真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赵遣鹿道:“江小姐请留步。”
江楼月又走出了几步,才停下来,侧过身来,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赵遣鹿道:“你看看这个。”说完,他扔出一物,向江楼月掷去。后者耐着性子接住,不是方才的四星镖,却是手一沉,接住的东西分量不轻,直像一个铁坨坨。
“这是什么?”江楼月问道。这东西表面也是黑漆漆的,哪里看得分明。
见赵遣鹿向自己靠近,江楼月冷淡的道:“你干什么?”
赵遣鹿遂停下脚步,道:“你摇一摇,仔细听一听。”
江楼月拿起手中的东西,加了几分力气,上下摇晃了一番,听见此物之中发出了细微响声。江楼月又摇晃了几下,听着声音,开口问道:“哪里来的?”
赵遣鹿不答反问:“你可知这是什么东西?”
江楼月道:“这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你让我怎么告诉你?”
赵遣鹿道:“你跟我来。”
江楼月跟着赵遣鹿到了他的那栋楼前,进到里间,他将门关上,转身去点亮了房中的灯,一连点了七盏,才从彩俑背后绕了出来,“这样够亮了吧?”
江楼月向斜里走了两步,眼前更加明亮,她将手中的东西拿起来端详。入目竟是一个并不陌生的徽记,玉泠紫给她的那个令牌上,就有一个这样的徽记,也就是说,她手里的东西,肯定跟太乙门有关。
“这是不是一块精铁?”江楼月问道。
“是。”赵遣鹿道。
她手里拿着的铁块,看着只是一块普通的精铁,这个大小的精铁,不会这么重,里面有空洞,空洞里放了别的东西,摇晃时才会发出响声,是里面的东西大大增加了铁块的重量。
太乙门的人,江楼月只知道玉泠紫一个,对于这个神秘的门派,她所知不多,看不出此物的玄机。她道:“我不认得此物,但我可以帮你打听一下。你是否应该告诉我,这究竟是哪里来的?”她知道他有意不告知,却偏偏要问他。
赵遣鹿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有些沉重地道:“这是我母妃派人给我送来的,出发时是八个人,此物交到我手上时,最后还活着的那个人也伤重不治而死。”
“这么说,是三皇子的人沿路拦截,杀了他们。”江楼月道,“连你都不知是个什么东西,那三皇子也未必知道,这么处心积虑地要拦下人来,想是不让他们来给你通风报信,要么,是南邦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