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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剑搭在沈族长肩头,赫赫皇权压的沈勉不敢动弹。她掌心握着剑柄,一字一句道:“要留下来吃饭吗?”
吃饭?断头饭吗?
一老一少狼狈逃窜。
第4章 探病()
第4章
世人多爱捧高踩低,圣旨降临沈家,无异于给了看热闹的人狠狠一巴掌。
众人都道沈家要败,才几天功夫,愣是立起来了!一品敬威侯,御赐天子剑,放眼朝堂,哪家担得起此等荣耀?凤家都不曾!
流言戛然而止,却有更多风声涌出来:有说皇帝顾念忠臣,厌弃沈家纯粹子虚乌有。有说沈大姑娘用凤小少爷一条命换回阖府富贵满堂。更甚者,说沈家有此殊荣,原是皇帝看上了沈大姑娘!
短短三天,沈家门槛修了换,换了修,来来往往进府打探的多如牛毛。
宁管家很忙,土匪出身的他每日周旋在权贵间,见多了虚伪嘴脸,看谁都觉得恶心。
此刻他打着哈哈,笑容满面:“行,没问题,等我家小姐病好了,我会把话转达给她的。好,慢走。”
昔日得罪沈家的巴巴跑来,好话说尽放下重礼在管家殷切注视下离开。
宁醉转身,扯扯笑僵的脸皮,面色肃然:“把东西收拾好,小姐身子未愈,这么闹腾下去怎么养病?从今天起,闭门谢客,谁来都不准开门,等小姐好了再说。”
虽是大老粗,但那些人怎么想的,他约摸能猜中几分。御赐天子剑,如朕亲临先斩后奏,这些人前倨后恭,不外乎担心被剑斩狗头。
笑话!大小姐是那般冲动的人么?
宁管家嘿嘿一笑,背着手走开。
身后,沈府大门轰然关闭。
春光明媚,开在窗边的魏紫精神抖擞。
国公府,书房。
李嬷嬷说完话后,规规矩矩候在旁。
短暂失神后,少年丢开书卷从座位起身,“姐姐病了?病的重不重?请御医没有?”
他这声姐姐喊的莫名其妙,可谁又敢纠正少年?
毒素已解,将养了半月身子的凤律,气色比先前好太多。
下毒之事,有皇上太后操心,国公府的事有宫里派来的管事嬷嬷接手,顺遂了十二年,几乎没什么事值得他挂心。
当然,凤小少爷本身就不爱管闲事。
如今管了,说明什么?
身为奶嬷嬷,她从未见过少爷这么在意某人。
事实上,要不是想起少爷当日对沈家姑娘的亲近之举,她根本不会留意沈贞死活。
见她不语,凤律眉眼染了焦急,“病的那么厉害?”
“不、少爷误会了。”
“误会?”
从前凤太后说过,律儿这双眼生的极好,清澈明朗,任谁被他认真凝望,都不忍苛责敷衍。
李嬷嬷被看的无地自容,要知道少爷对那位上了心,说什么她都会多加关注。缓了缓,道:“沈大姑娘没事,沈家将门出身,身子骨打熬的如精钢铁骨,就是小病,过些时日就好。”
“小病也是病啊。”
凤律不放心,“我那日醒来脑子昏沉,举止孟浪了些,事后想起着实后悔,不知姐姐有没有生我气。李嬷嬷,你去准备准备,我要登门赔罪。”
“啊?”
“去啊!”
豪华马车停在沈家门前,小厮敲门,没人应。
那感觉,怎么说呢?好似全府的人都死光了。敲门敲得憋屈,想砸门。偏偏少爷杵在那,紧紧盯着,容不得他对沈家不敬。
“少爷,没人开门。”小厮委屈巴巴道。
李嬷嬷死皮赖脸的跟过来,猛地想起来,“哦!沈家闭门谢客,不见外人。”
凤律皱眉,外人?病的都到闭门谢客的地步了?
感受到少爷不满的目光,李嬷嬷心中讪讪。总觉得少爷和以往不一样了。
以往少爷温吞柔善,哪有这般锐利锋芒的眼神?
“李嬷嬷回去吧。”
“是,是该回去,沈家闭门谢客,少爷留在这也是徒……”
一片寂静。
李嬷嬷抬起头,见少年明亮的眼瞧着她,老脸羞红,反应过来应了声是。
小厮一脸茫然:“爷,咱不回么?”
“来都来了,回去作甚?入夜再说。”
入、入夜?做什么非要等到入夜?
月色朦胧,清辉洒遍大地。
“啊?少爷,这…这是狗洞啊,您怎么能……”
“啰嗦什么,我进去后,你找个地方藏起来,别让人逮到。”少年说完,身子从狗洞钻过,眨眼不见人影。
顺顺利利找到沈贞房间,凤律有些紧张。他知道这样不光彩,被人知道了无法收场。
房门外,凤律额头生汗,心跳如鼓点越来越快。
任何风吹草动的声响,都让他觉得自己在做贼。
诚然,今夜,他就是个小贼。
门被推开。
那人在熟睡。
凤律盯着脚尖,挣扎着往床榻走去。
青纱帐被掀开,再次看到那张让人亲切的脸,少年松口气。
想了想,视线落在她细白如瓷的肌肤,犹豫再三,轻轻将指搭在腕间。
脉相忧劳成疾,郁结在心。
凤律将手收回。
他是真的回来了,回到了六年前。
她还活着。
凤律指尖发颤。
为了让她死的体面,他解了衣袍,亲手夺刀,送她最后一程。为此触怒姑姑,被彻夜罚跪。
沈贞死之前拉了皇帝表哥垫背,三百年丰朝基业毁于一旦,夺嫡之争如火如荼。
忆及前世之事,凤律握着她的手,不肯放开。
重来一世,我绝不让你重蹈覆辙。
沈贞,我不许你死。
泪落在沈贞掌心,凤律从怀里掏出锦帕,动作轻柔的将泪擦拭。做完这些,他怔在那,眼里流出与他年纪不符的深沉。
他还是个孩子,十四岁时的他具体什么样呢?凤律仔细想了想,心中已有决断,悄无声息的走出去,小心翼翼掩好门。
空气残留着少年身上好闻的兰花香。
本该熟睡的人睁开眼,抬手,犹能记起落在掌心的滚烫。
沈贞指尖揉着太阳穴,十四岁的凤小少爷天真无邪,行事无所顾忌。不管是那日微凉的唇瓣,还是今夜滚烫的泪珠,是孩子,她就不能计较。
将门沈家,胸襟宽广,从不为难稚子。况且,有比为难稚子更紧要的事。
御赐天子剑,说起来好听,剑是好剑,拿在手里和架在脖子截然不同。
掌心合拢,翻身沉睡。
她得早点好起来。
第5章 斟茶()
第5章
权贵横行的盛京,沈家风头一时无两,好事之人抻着脖子等沈家出错。沈大姑娘倒好,关起门来谁都不见。
国公府送来的谢礼被堆在门口,浑身肃杀的侍卫身子笔直,比门前两座石狮子都威风。铁了心要等沈大姑娘病好,再把东西送进去。
盛京百姓羡慕沈大姑娘运道,得凤少爷惦念,比送金山银山要珍贵。
好比说眼下,其他人想越过国公府敲开沈家门,就得掂量掂量脸面够不够大。
比凤律脸面大的,有几个?
宫中已经传出凤少爷承爵的消息,太后身子康健,凤少爷圣眷昌隆,老国公人脉尚在,凤律年仅十四,愿为他保驾护航的数不胜数。
此时沈家得了国公府青睐,想找茬也得等凤少爷那股热乎劲散了。
一门之隔,沈贞在家坐享太平,合上账本,脸上笑意真切:“就这么办吧,宁叔做事我放心。”
正事忙完,管家问道:“大小姐以为,凤小少爷如何?”
“怎么突然问这个?”
“难道您不想让凤少爷做咱家姑爷?”
沈贞失笑:“我大他六岁,做他姐都嫌大,退一万步来讲,那孩子身份尊贵,谁都行,他不可以。”
“可他昨晚的确从小姐房里走出来了啊。女子闺房,哪有擅闯的道理?”
沈贞容色收敛,身子坐正,“凤律是个孩子。”
“他总会长大,人选对了,年纪什么的,重要吗?”
素手拨弄着茶盖,普洱香气缭绕在鼻尖,她深深的看了眼宁醉,声音较往常多了分严厉:“凤律年少,很多事不懂,您也不懂吗?”
管家身子微震,眸光暗下来,匍匐跪地。“老奴僭越。”
沈贞沉声道:“傍上凤家固然能少走很多弯路,但会带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沈家现在最忌讳的就是麻烦。我有手有脚有的是耐心,何必舍本逐末和贵女争夺金龟婿?
诸如此类的话再不要提,从今天起,全府整顿戒严,让个孩子闯进来,有什么脸面自称将门沈家!”
管家脸色煞白。
是了,大小姐那么聪明,定然看出他有意放凤少爷进来。
便见她眸光深邃,语重心长道:“宁叔,阿峥信你才将你放我身边,在我这里,不聪明不要紧,牢记本分二字足矣。再有下次,你就回九绵山吧。”
“大小姐!老奴不敢了!老奴这就去领罚!”
沈贞眉眼微倦。
扪心自问,十四岁天真烂漫的凤律,让她想起为生计奔波的弟弟。
若有来世,她希望小弟能如凤少爷一般,不知人间疾苦,不愁前程归处,肆意妄为,开开心心,轻而易举成为世间明媚的光。
没人会讨厌纯白少年郎,她也不例外。
宁叔自去领罚,门外杖责声起,沈贞闭上眼,如老僧入定。
“二十八天了。”
“少爷说什么?”
凤律蹲在地上,湛蓝色长袍衬得他面容精致白皙。
清风徐来桃花瓣飘飘洒洒落在肩头染了淡淡的香。少年盯着手上光秃秃的桃枝,“沈家闭门谢客已经二十八天了。”
“这说明什么?”
凤律站起身,二十八瓣桃花被他踩在脚下。“说明姐姐‘病’没好。”
“病没好?”
小厮直接跪了,“求少爷给奴才条活路,上次出门入夜才归,再来一次,阿木可没那好运能让太后不追究。”
“你想多了。”少年笑了笑,“姐姐不出门,我不能去找她吗?”
“唔,沈家闭门谢客啊!”
“二十八天,够了。”
盛京每天会发生许多事,今天张三打了李四,明个王五被狗咬。一个沈家,久不露面,谁还总挂在唇边惦记?
沈家低调多日,是时候敞开大门了。
久不出府,会闷的。
少年抬脚碾碎花瓣,语气轻快:“带上好吃的好玩的,去沈家。”
沈贞的病三天前就好了。
将门嫡女,底子不是一般的好,哪怕当初熬的太狠也没落下病根。
精气神恢复过来的沈贞,容色更盛。
然她气质内敛,平素少言寡语,两相中和,第一眼吸引人的却是举手投足的那份沉稳。
“宁叔,开门吧。”
管家垂手应是。
封闭已久的沈家大门缓缓打开。
门外,小厮雀跃道:“少爷!咱们来的恰是时候,您和沈大姑娘真有默契!”
这话凤律爱听。
门开了,凤律招招手,“东西都抬进去,阿木,把小红箱递给我,我要亲自送给姐姐。”
大批谢礼流入沈家。
正堂。
作为主人的沈贞在沏茶,行云流水的动作看的人目不暇接。
凤律心里欢喜,前世沈贞于他,犹如窗前明月,可望不可及。
表哥厌恶沈家,屡次提醒他不得与沈贞来往过密。重活一世,他不想压抑着本性活了。
他喜欢沈贞,喜欢她说话时从唇齿间流泄出的温柔,喜欢她认真看人时那双会说话的眼睛。
甚至,沈贞冒天下之大不韪剑诛天子,他也觉得满心钦佩。
表哥亏欠了沈家。
自当拿命还。
从那时起,凤律就清楚,他的心是偏的。
他喜欢沈贞,喜欢的不得了。喜欢到,要让她完完整整的与前世十四岁时的他相识相知,不留任何遗憾。
他曾数次叹息与沈贞相识太晚。如今能够重来,他求之不得。
看她沏茶,自然而然的想起大年三十的风雪夜。
十七岁的凤律在街角初遇二十三岁的沈贞,她手里拎着酒壶,眉眼潇洒,一身白衣素淡到极致,也冷漠到极致。
凤律被她容色倾倒,有心和人搭讪,偏偏那时候想不出要说什么,眼看沈贞要走,他糊里糊涂的从对方手里把酒壶抢过来。
沈贞不惊不恼看着他,他闹了个大红脸,梗着脖子道:“我……我来陪你喝酒吧!”
那人似笑非笑,嗓音好听,“好啊。”
那夜,他醉倒酒香,醒来,被小厮抬回国公府。
姐姐是个什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