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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闻墨弦心里有些混乱,但其中又夹杂些许欢喜,对于顾流惜,她心中已然积攒了许多疑问。不过她相信顾流惜,亦是疼惜她,见她有难言之隐,不想让她为难,这才一直隐而不问。可是肖梦锦那些话虽能得出一些信息,可是即使是青州本地人,都不可能猜的出是指向何处,何况是从未出过蜀地的顾流惜。
即使真如之前顾流惜的解释,是做了个梦,可谁会在梦里把这一切都记得如此清楚,如此细致。她初见冉清影时的失态,恨意与痛苦交缠,对幽冥教那些隐秘势力的熟悉,甚至透露出对冉清影的了解,都让闻墨弦心里很是不安,她有种感觉,即使真的是梦,梦里顾流惜对冉清影的了解甚至多过自己!更有种感觉,她和冉清影的关系不比寻常,否则冉清影的秘密,不会透露给她。
她不曾怀疑顾流惜对她的感情,可是却也做不到全然不在意,如今她既然有意告诉自己真想,她心里有些按耐不住。
第一百章()
顾流惜似乎能体会到闻墨弦的心情,一路上都没再开口,两人径直回了墨园。
进了墨园,闻墨弦缓缓坐下,直直看着顾流惜,墨色的眸子里,原本纷杂的情绪此刻已然平静下来,目光柔和,温润的犹如一泓泉水。她晓得按照顾流惜对自己的感情,这件事能瞒这么久,对她而言绝对不简单,如今她愿意对自己坦白,定是鼓足了勇气。纵使她百般急切,亦不愿让她觉得有压力。
顾流惜被她这般看着,心里那丝忐忑尽数被拂去,在心里想了想该如何同她说,才缓缓开了口:“你其实早就发觉,我说的一些事,还有许多行为都很不可思议,很让你疑惑,对么?”
闻墨弦笑了笑:“不错,虽说你同我说过,你做了一个很真实,很长的梦,可是许多事,并非做梦可以解释的。即使你在梦里经历过一些事,但是某些感情,却不是一个梦能给的。你方才说,你晓得肖梦锦的娘亲所在,为何,你会晓得?即使去过青州,也没办法如此迅速笃定一个,被人苦心隐藏的暗室。”
顾流惜神色有些恍惚,看着眼前之人依旧清雅柔和的笑容,低声道:“因着我去过啊,不止一次去过,不是在梦里,而是活生生的去过。甚至,还亲手送过很多人进去。”
她声音很低,平稳的没有一丝情绪,仿佛独自言语,可是闻墨弦却觉得,她很难过……
心里为她的话语感到震惊,亦为她言语中的苦痛揪心,抿了抿唇,平静如湖面般的眸子,漾起一片波涛:“什么叫去过,又亲手送过许多人进去?”
察觉到闻墨弦话语里的不可置信,顾流惜心里一抖,垂下了头。
青州,冥幽教在中原武林中安插的第一股势力便是在那。神诀宫的现任宫主,却是在她还是少宫主时便被冉清影的人所取代,花费数年,了解透彻一个人,杀了她,带着层假面,就足以偷天换日,一步步掌控神诀宫。
飞鹰门原本便是冥幽教故意在中原创立的,在理几大势力倾轧之际,借助冥幽教的庇护,安然渡过。它与神诀宫联手,一直安分守己,盘踞青州。
飞鹰门在青州有许多产业,其中在红袖招内,便有一个普通的后院,在那活色生香的表面下,却是别有洞天。
心昔阁步步紧逼时,冥幽教在中原各处安插的势力,收买的门派,全都一步步瓦解,最后的青州,却是冥幽教几个最为隐秘的依仗之一。
当然红袖招只是其中一角,不然冉清影也不会轻易留给落霞楼。
彼时许多门派碍于心昔阁的压力,又觉得冥幽教大势已去,属于邪魔外道,原本已然归顺的,再次倒戈,甚至趁火打劫。
冉清影一度焦头烂额,走投无路。如何拿捏武林中一些最令她头疼的门派势力,甚至再次加以利用,亦是格外重要。
冉清影生性多疑,就连慕锦最后也很难让她信任,偏生她顾流惜傻得透彻,那些年的拼死相护,竟是让冉清影格外放心。因此如何拿住那些人的软肋,命门,乃至从一些人口中取得某些隐秘之事,她都没能脱了干系。
可是再怎么想帮冉清影,顾流惜天性仍是纯善,劝阻不得,又舍弃不得,那段日子于她而言,绝对是人生的颠覆,也让备受良心的磨折。
如今再次想起来,对顾流惜而言无异于再生生受一次,若真是为了替苏叶夫妇报仇,为了还苏流觞的情,纵使万劫不复,也是甘之如饴。
可偏偏她知道了一切的真相,得知自己竟是替着仇人生生与苏流觞作对,那原本的罪恶,便再也没了仅存的慰藉,无限在顾流惜心里放大。
此时的顾流惜有些仓皇,那被她连同这个秘密封存的事情,再次汹涌而来,逼得她胸口发紧,几乎窒息。
她忽然觉得自己很是龌蹉,她忽然意识到重生以来,她为何甚少主动同闻墨弦透露一些冉清影的事,为何不敢同闻墨弦彻底坦白。不是怕这人不信,是她不敢……她害怕面对上一世的自己,更害怕眼前的人知晓自己曾经所做的一切,知晓自己罪孽深重,愚钝无知的一世。
她觉得老天实在是善待她,普一知晓事实,她便选择自刎,陪着闻墨弦。除了死前,重生后那一段时间,对于闻墨弦的死,自己的错认,痛彻心扉,她并未来得及体会所有的苦痛。她一下山就遇到了闻墨弦,纵使自己为她的身子,为着两人的错过,难受了许久,可终究被闻墨弦许的甜蜜,欢喜,掩盖了许多。
因着全心放在闻墨弦身上,她几乎不曾想着她上一世犯下的过错,可如今决定全盘托出,她便没办法逃避。
闻墨弦察觉到顾流惜一瞬间情绪便陡然转变,见她低着头,浑身都透着浓重的悲哀和苍凉,放在桌上的手死死扣在上面,仿佛强忍着巨大的痛苦。她脸色一变,伸手抚上她的脸,轻轻自颈侧滑到她的下颌,凑过去托起她的脸。
顾流惜双眸通红,眼里往日的灵气,光彩全部消失,内力一片萧索苍凉,带着浓重的自怨和悔恨,让闻墨弦再也淡定不下来,急声道:“惜儿!”
心里被这股眼神刺得生疼,她全然忘了之前的期待,将人拥在怀里,慌乱道:“我不想知道了,惜儿!不说了,我不问好不好?你莫要这样,我不问了!”
怀中素来暖和柔软的身子,此时一片冰凉,脸色亦是苍白如纸,更让闻墨弦有些懊悔。
被闻墨弦抱在怀里,那种令人心安的气息团团包裹着她,耳边听到她急疼的话语,眼泪流了下来,心智却坚定下来。这本是她应受的,既然起了头,到了如今不能让闻墨弦不明不白。
摇了摇头,自闻墨弦怀里抬起头,勉强笑了笑:“我没事,该说的终究得说。”
闻墨弦眉头微蹙,这么难受的事压在她心底,时间久了,怕是要憋坏,一次性说出来也许会更好。思忖至此,点了点头,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拂过她柔嫩的眼角,将泪水拭去,眉眼缱绻道:“惜儿,无论事情多么为难,无论有多少顾虑,一切都有我。面对我,你不需要有负担。你慢慢说,我好生听着。”
顾流惜抿着唇,眸中湿润却带着丝笑意,她顿了顿,才缓声开口道:“墨弦,你相信天道轮回吗?”
闻墨弦认真看着她,低声道:“信。”
顾流惜嘴唇微动,半晌涩声道:“那时光逆转,轮转重生呢?”
看见闻墨弦眉眼微凝,她苦涩一笑:“世人皆言,人死如灯灭,可若我说,有人在身死之后,并未就此消散,魂魄也未入三途河,而是一朝回到数年前,携前尘往事,重新活过,你信么?”她说完,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闻墨弦。
闻墨弦双手放在身侧,握紧了衣衫,她眸子微怔,有些震惊,有些复杂,头脑中早已一片混乱。若是别人所言。她怎么会信,实在是天方夜谭!可是说的人是顾流惜,她既然这般问,绝不可能是信口开河!细细思索她往日的表现,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惊痛,对自己如此体贴入微。初见冉清影的痛苦失态,而冉清影却是当真不认得她。
从未离开蜀中,却知道天岳山庄与冥幽教的勾结,知晓江湖各方势力。熟知青州,甚至对于她花了很多年才查出来的往事,亦是知道一些。以及那份超出她这个年纪应有的沉稳冷静,为人处世的老道。
看着顾流惜眸中神色暗淡下去,闻墨弦闭了闭眼,轻声道:“所以,惜儿,你是想告诉我,你……便是携前尘往事,重新活过?”
颓然点了点头,一步踏出,虽然难过,却总觉得松了口气,至少不必再守着这个秘密了,可是闻墨弦怕是不敢相信吧?
有些难过的顾流惜来不及多伤怀,闻墨弦却是冷声道:“你为何会重新活过?你之前……怎么会?”
顾流惜有些傻,没料到此时闻墨弦会问这个问题,她这是信了?可谁遇到这种事,关注点在这里?可心里那股触动的弦,却震得心颤,这人实在是,总能让自己动容至极。
“告诉我,为何重活?”虽说顾流惜老成,可也是相较同龄之人,觉不是那种久经世事的沧桑,那她岂不是年岁不大便已然身殒!想到这里,原本纠结是不是真的闻墨弦,彻底偏了,一想到顾流惜可能早逝,她便淡定不起来。
顾流惜这边却有些不知所措,闻墨弦的表情似乎有些冷,不说这些,那事情怕也说不明白。忆起自己身死的场景,顾流惜终究轻松不起来,她声音酸楚,涩声道:“因为,我已然没了活下去的理由,也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
她目光黏在闻墨弦身上,眼里的痛苦绝望沉重的让她心窒。闻墨弦脸色有些发白,颤声道:“是因着……我?”
顾流惜看着她,横山那让她崩溃的场景终究是席卷脑海。她眼睁睁看着那把剑刺进她胸口,耳边是冉清影残忍冷酷的话语,“可笑你自以为掌控一切,却终究得不到你的惜儿,苏流觞!”
那是冉清影唯一一次这般叫她,却是她毕生的绝望和痛苦。眼睁睁看着闻墨弦在她怀里气绝,感觉到她的温度一点点消散。她人生中最灿烂的阳光,彻底熄灭在横山。那刺骨的寒风,一路灌进她的心里。那场景,那感觉,仿若时间最残忍的酷刑,痛到多活一刻都是磨折。
若非是重活到一切还有希望的时候,顾流惜毫不怀疑,自己仍绝不会多活。
“嗯。”艰难地应了声,声音沙哑的不行,眼泪也遏制不住,顾流惜蜷起身子再也撑不住。
闻墨弦此时自不可能再怀疑顾流惜了,先不说她信任顾流惜,单这一份痛苦,若非亲自经历,断不会如此浓烈。想到她曾忧虑过自己若熬不过去,顾流惜会怎么样,现在更是心惊。抱着顾流惜,不停替她抚背,疼惜道:“傻姑娘,真是笨死了。”
顾流惜强自忍耐情绪,哽咽道:“傻得不是我,我是笨,可你才傻。你知不知道,那一世,你做了什么?而我……我又做了什么!”
她眼里悔恨之意愈浓,颤声道:“你可知道我为何会遇到冉清影会如此失控,我为何如此熟悉冉清影么?”
闻墨弦皱了皱眉:“为何?”
顾流惜狠狠闭了闭眼,艰难道:“上一世,我来苏州,比如今迟了两年,最先结识的,是冉清影。”
“在苏州,她助我良多,最后……”闻墨弦脸色微白,握紧了手,听着顾流惜继续颓然道:“我……我看到了你的玉……当年被蔺印天抢走的血玉……”
闻墨弦脸色越发难看,至此她已然有了猜想!
等到顾流惜一点点将上一世,她彻底将冉清影认做苏流觞,为她尽心尽力,几番替她出手,甚至违心对武林中人下手的事说完,她脸色冷得犹如万年寒冰。
印象中,闻墨弦一直温润的犹如一方美玉,珠光暗敛,风华清浅,即使作为阁主时威严半露,也不及此时万分之一。仿若一块暖玉化为万年寒冰,眼里看似沉静,却是隐着滔天波浪,脸上一丝表情也无,好似冰雕雪铸。
顾流惜心底最后一丝庆幸也彻底破碎,嘴角扯出一丝绝望苦笑,她做的那些事,就连师傅都没办法容忍,直接将她逐出师门,闻墨弦又如何能接受。
果然半晌后,闻墨弦万分复杂地看着她,神色依旧冰冷。却在顾流惜闭上眼,眼角溢泪时,全部软化。眸子里的冰霜融去,化为满满的心疼无奈,倾身吻上她冰冷咸涩的唇,温柔舔舐。
在顾流惜僵住时,哑声道:“你果真是个笨蛋,没我护着,要被人欺负死么?”
第一百零一章()
原本一片苍凉的顾流惜,心底深处被闻墨弦这句满是疼惜的话撞得酸疼。睁开通红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