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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何书崖提及老家。周围十几个残兵的脸上便不约而同的流露出黯然之色。
记得刚离开老家之前,团长可是再三跟他们保证过,一年之内一准打回东三省。
可是现在,六年已经过去。他们从东北退到了华北,又从华北去了陕北,又从陕北来到淞沪,身边的弟兄是越来越少,离老家却是越来越远了,他们真的还能够打回去吗?此生真的还有机会见到家乡的父老吗?
“东三省?”连长那布满风霜沟壑的脸庞便立刻剧烈的抽搐起来。尽管已经过去整整六年,可是只要一回想起那一刻,他的眼前便立刻又浮现起那让人无限愧悔的一幕,而且景象还无比的清晰,他怎么也忘不了临行前,老父亲老泪纵横的样子。
“儿啊。”老父亲老泪纵横的对他说,“记得一定要打回来哪。”
老父亲的殷殷叮嘱言犹在耳,可是连长知道,这辈子怕是再回不去东三省了,不要说东三省,没见华北、华东都沦陷了?
甚至连南京,眼看着也要沦于敌手了。
连长很想跟手下的残兵说,回不去了,再回不去东三省了。
可是话到嘴边,连长却又硬生生改口,说:“快了,就快了。”
连长话音刚落,前方忽然之间传来叭的一声枪响,遂即一个魁梧的身影从树林子里窜出来,一边向着这边狂奔过来,一边高喊道:“鬼子,有鬼子,有鬼子……”
下一刻,密林深处再次响起一声枪响,那个魁梧得像山一样的汉子便立刻轻呃一声,往前奔行几步,然后颓然摔倒。
“老骆驼!”
“骆驼哥!”
“老班长!”
何书崖和几个残兵便立刻跳起来,冲上去想救回那魁梧的汉子。
“回来!老骆驼已经死了!”连长却果断制子何书崖和几个残兵。
连长话音才刚落,四周茂密的树林里便冒出了一个接一个的鬼子。
“鬼子摸上来了,准备战斗!”连长一声令下,十几个残兵便纷纷抄起摆放在脚边的家伙,又以最快的速度趴倒在地上。
连长原本还想着先顶上一阵,等打退了鬼子的第一波攻势再撤退。
要不然,让小鬼子撵在屁股后面追,他这十几个弟兄就全得交待。
可是很快连长就彻底绝望了,因为从四周冒出的鬼子兵不是几个或者十几个,而是足足有四五十个,差不多有一个小队。
看到这么多鬼子,连长就知道今天他们是铁定交待了。
但既便是这样,连长和十几个残兵也没有一丝的退缩。
连长举着沈阳造仿毛瑟步枪,一边边续开枪一边大吼:“弟兄们,跟这些狗*日的小鬼子拼了,让他们知道,咱们东北军就没一个孬种。”
“拼了,拼了,跟小鬼子拼了!”
“瘪犊子玩意,来啊,放过马来!”
“小鬼子,今儿爷爷送你们回东瀛!”
十几个残兵也纷纷跟着歇斯底里的咆哮起来。
然而这终究只是绝望中的情感喧泄,就像困兽落入陷阱后的咆哮。
勇气终究不能弥补双方在兵力、火力以及战术思想上的巨大差距。
小鬼子首先投入了一个步兵班,向东北军残兵的阵地发起了试探性攻击。
这也是小鬼子的固定套路,接敌之后先投入少量兵力进行试探性的佯攻,在确定国*军的火力配置以及兵力部署之后,再进行集群炮击。
炮击之后,再投入步兵发起更大规模的攻击。
通俗点说,就是步兵冲,炮兵轰,步兵冲完炮兵轰,炮兵轰完再步兵冲。
必须承认,日军的战术素养还是相当不错的,尤其是那些受过良好教育的基层军官,通常都能够严格执行战术,相比之下,国*军的基层军官大多都是文盲,打起仗来完全只凭一股血气,基本上就没什么战术可言。
所以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国*军毫无例外都处于劣势。
小鬼子的试探性进攻很快就被打退了,可是不容东北军的残兵们喘口气,一排排的小口榴溜弹就已经挟带着吱吱的尖啸向着他们头上砸了下来,小鬼子利用3具便携式50mm口径掷弹筒,对东北军阵地实施了十发急速射。
30发榴弹落下来,东北军的阵地被炸了个天翻地覆。
炮击停止,何书崖推开压在他背上的连长翻身坐起,发现整个阵地已被炸得面目全非。
连长的背部也被弹片整个撕开,露出白森森的骨头,甚至胸腔里的内脏也是隐隐可见。
“连长,连长!”何书崖推了推连长,连长却是毫无反应,再伸手一探鼻息,才发现连长早就已经咽了气了。
“大兵?”
“老刀?”
“起子?”
何书崖又把目光转身旁边的几个残兵。
遗憾的是,这几个残兵也是毫无回应。
“还有活的没有?”何书崖颓然坐地,声嘶力竭的高喊,“还有喘气的没有?”
整个阵地仍是一片死寂,只有爆炸之后的硝烟正从焦土之间袅袅升起。
“还有喘气的没有?还有活着的没有?谁倒是吭一声啊,能吭声不啊!”何书崖就跟发了疯似的在阵地上寻找,眼泪却不争气的流了下来,朝夕相伴了六年的战友骤然间逝去,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孤独!
“还有活着的没有?”
“还有喘气的没有?”
“你倒是吭一声啊?”
“流哥?”
“癞子哥?”
“胡子哥?”
何书崖茫然四顾,整个阵地仍是一片沉寂。
沙沙的脚步声忽然从阵地前方传来,何书崖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
急回过头看时,只见差不多一个班,十几个鬼子,正端着刺刀缓缓逼过来。
小鬼子抱着猫戏耗子的心情,并没有急着开枪打死何书崖,他们想抓活的。(未完待续。)
第52章 松花江上()
十几个鬼子端着明晃晃的刺刀,从几十米外缓缓逼了上来。
“鬼子上来了,连长,连长……”何书崖本能的大喊连长,然后愣在那里。
喊了两声之后,何书崖才反应过来,连长早就已经牺牲了,不仅仅是连长,他们整个连所有的弟兄都死了,就只有他一个活着。
何书崖年轻的脸上浮起一抹绝望的木然。
然后,何书崖纵身跳进战壕,抄起全连仅有的那挺仿捷克式轻机枪。
“小鬼子,小爷跟你们拼了,拼了!”何书崖声嘶力竭的怒吼起来,手中的仿捷克式轻机枪也猛烈的开火。
可是,往前逼进的十几个鬼子早已卧倒。
子弹将阵地打得泥土四溅,却连小鬼子的毛都没有打着。
“吱咻……轰!”一发50mm口径高爆弹从百米外吱吱尖啸着飞过来,又一头攒落在何书崖身边,轰然炸开。
爆炸产生的气浪顷刻之间将何书崖掀翻在地,庆幸的是,何书崖只是被气浪掀翻,却并没有被榴弹的高能破片杀伤,所以,何书崖很快又翻身爬起,甩了甩脑袋,甩掉头上还有身上的砂土,何书崖又从焦土中刨出了那挺仿捷克。
可遗憾的是,那挺仿捷克却让小鬼子的榴弹炸弯了枪管。
何书崖扔下仿捷克,又抄起了旁边的一枝沈阳造仿毛瑟98步枪。
这是沈阳兵工厂仿造的捷克毛瑟98/22步兵,也是东北军的标配步枪,何书崖举起步枪瞄准前方一个鬼子就扣下了扳机,然而步枪却发出喀嗒一声,并没有子弹从枪膛射出,打开枪栓一看,只见枪膛里空空如也。
何书崖急扔掉步枪,冲到不远处又从一个已经阵亡的战友身下翻出另外一杆步枪,可是遗憾的是,那杆步枪仍然是空的。
东北军自从进关的那一天起,就开过苦日子。
西安事变之后,少帅被囚禁,东北军更成了没娘的孤儿,一应军需物资、武器弹药全都断了供给,直到淞沪会战爆发后,国民政府才给东北军补充了一丁点儿军需,然后就把他们赶到了淞沪战场上。
可是几仗下来,那点可怜的军需早就见底了。
“子弹,谁还有子弹,谁他娘的还有子弹?”何书崖连续找了几杆步枪,发现枪膛都是空的,再翻遍了战友身上的子弹袋,也都是瘪的,何书崖便颓然坐倒在战壕,仰天绝望的干嚎起来,“子弹,谁他娘的还有子弹,谁还有子弹……”
没找到子弹,何书崖只找到了一颗手榴弹,就一颗。
小鬼子却不会因为何书崖的绝望的哀嚎就停下脚步,反而加快了速度。
不片刻,十几个鬼子便端着明晃晃的刺刀上到了东北军残兵连的阵地。
看着已经近在咫尺的十几个鬼子兵,何书崖反而不再哀嚎,悄悄将手榴弹藏进怀里。
有个鬼子见何书崖将手伸进了怀里,还以为他想要掏手枪,当即便举起三八大盖准备射击,却被领头的军曹长给制止了。
军曹长知道像这样的中国小兵是不可能佩戴手枪的。
果然,当何书崖的右手再从怀里探出来时,手里却多了一具口琴。
都到了这时候了,何书崖也是知道,他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何书崖完全无视周围虎视眈眈的十几个鬼子,将口琴送到了嘴边。
然后,悠扬悦耳的口琴声便在密林之中响起,听着这优美的琴声,十几个鬼子兵便不约而同的将枪口放低,开始很认真的倾听。
为首的鬼子军曹长也没制止的意思,反正这个中国小兵又跑不了。
当曲子响起的那一刻,何书崖便完全进入到了一种忘我的境界中,六年来为之魂牵梦萦的故乡再次出现在他面前,广茅无垠的松嫩平原,在他面前次第铺开,何书崖仿佛又闻到了大豆的芬芳,高梁的清香。
热泪,便不可遏止的顺着何书崖的脸颊淌落。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
那里有森林煤矿,
还有那满山遍野的大豆高梁。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
那里有我的同胞,
还有那衰老的爹娘。
九一八,九一八,
从那个悲惨的时候,
脱离了我的家乡,
抛弃了那无尽的宝藏,
流浪!流浪!
整日价在关内,流浪!
哪年,哪月,
才能够回到我那可爱的故乡?
哪年,哪月,
才能够收回那无尽的宝藏?
爹娘啊,爹娘啊,
什么时候,
才能欢聚一堂?
一曲吹完,何书崖饱含热泪将口琴收回怀里。
十几个鬼子仍然沉浸在优美的琴声中没有回过神来,何书崖却毫不犹豫的将藏在怀里的手榴弹掏出来,又狠狠的扯掉拉环!
下一霎那,手榴弹的木柄上便噗噗冒出青烟。
“八嘎,快卧倒!”鬼子的军曹长最反应过来,翻身就要卧倒。
然而,还没等鬼子军曹长卧倒,寂静的密林中却再次响起叭的一声清脆的枪声。
那个鬼子军曹长的右侧太阳穴便猛的绽放出一朵凄艳的血花,紧接着密林中便响起歪把子的怒吼,密集的子弹就下雨般猛泼了过来。
猝不及防的十几个鬼子便纷纷被摞倒在地。
“嗯,这什么情况?”何书崖不由得愣了。
待回过神来,攥手里的手榴弹却快要炸了。
何书崖当即狼嚎一声,甩手就将手榴弹往前扔出,然后翻身卧倒。
手榴弹扔出去不到两米远就凌空爆炸开来,剧烈的爆炸顷刻形成一股巨大的冲击波,将处在爆炸中心的几个鬼子兵恶狠狠的掀翻在地,爆炸同时产生了数以百计的破片,向着四下里激射,剩下几个鬼子也纷纷惨叫着摔倒在地。
何书崖很侥幸的没被破片杀伤,却也被冲击波震得当场昏死过去。
昏迷中不知时间为何物,不知道过了多久,何书崖终于从昏迷中苏醒过来,一睁眼,何书崖便看到自己面前居然坐着一个小鬼子,正背对着他在吃牛肉罐头,看到这,何书崖顿时心下惨然,完蛋了,竟让小鬼子给俘虏了。
那小鬼子听到响动回过头来问何书崖:“小子,醒了?”
何书崖没有理会,肚子却很不争气的骨碌碌的叫唤起来,因为他闻到了牛肉的香味,他已经记不起来有多长时间没有吃过牛肉了。
“饿了吧?给你。”那个鬼子便又从挎包里拿出一听罐头递了过来。
何书崖舔了舔嘴,没有理会那小鬼子,眼角余光却不禁意瞟向旁边不远处。
离何书崖不到半米远处,倒卧着一个鬼子,鬼子尸体下压着一杆三八大盖。
何书崖心里想着,趁小鬼子不防备,夺过刺刀干掉这个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