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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朕鲁莽了。”胤禛缓缓道,“但朕贵为天子,自当一言九鼎。”话说到这份上,太后心知皇帝是不愿收回华妃的皇贵妃之位了。
“皇帝变了。”太后笑得无奈,“从来前朝和后宫息息相关,皇帝一向是最懂得分寸的,不该感情用事。”太后也只能旁敲侧击,皇帝是明白的,关键在于皇帝愿不愿意去做。
“皇额娘说的事,儿子也有一事要向皇额娘请教。”
太后只一想,便明白胤禛说的是何事。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太后苦笑:“皇帝说的是隆科多吧。”
胤禛不置可否。
太后只是叹息:“果然是隆科多,哀家原以为隆科多晚年可以得个善终,原来皇帝还是容不下他。”
“不是儿子容不下隆科多,而是他自己容不下他自己。他结党营私,与诸多大臣有所勾结。”
太后嘴角扯出一抹嘲讽:“若是隆科多有罪,年羹尧也难辞其咎。要说勾结大臣,他二人也可说勾结良多。皇帝难道忘了,年羹尧的长子还是皇帝亲自过继给隆科多作义子。”皇帝如此维护年羹尧,她岂会不知道。
胤禛闻言脸色不善,言语间少了许多和气:“隆科多罪犯滔天,即便儿子冤他一条两条的也不为过,更何况他有十数条大罪。即便到了九泉之下,阎王殿前辩驳,也驳不出什么来。从前,儿子前朝有难事,皇额娘总会帮着儿子布置,怎么今日到了隆科多就百般庇护,难道少年相识之情真是恩深义重吗!”
胤禛这句不是问句,太后一口气喘不过来,连连咳嗽起来。竹息忙扶着太后的背轻拍起来。
太后脸色愈发得差:“哀家当日就跟你说过,年羹尧和隆科多是扶持皇帝登基的重臣,既然皇帝要留着年羹尧,隆科多就不能再杀。否则后人不仅会说狡兔死,走狗烹,怨皇帝过河拆桥,还会说皇帝被美色所惑,昏庸无道。哀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皇帝的声名啊。”皇帝怎么就是不明白她的苦心。
胤禛冷哼一声:“别人都可以放过,隆科多是非死不可。”
胤禛说得斩钉截铁,太后只能搬出最后的底牌。皇帝不看她这个生母的颜面,总不至于不看那养母的颜面。
“隆科多是孝懿仁皇后的兄弟,你名义上的舅舅,你就是不顾着隆科多,也该顾及小艺人恍惚的颜面那。”
太后说得冠冕堂皇,胤禛心中愈发冰冷。
“杀隆科多不止是为儿子,更是为了保全皇额娘的声名。”胤禛抬起头,目光犀利,直直看进太后眼中,“隆科多是皇额娘青梅竹马之交,有两小无猜之情。皇阿玛不知,不代表儿子不知。”
太后神色慌张,目中隐隐泛着泪光,见到这副表情,胤禛更是无法容忍隆科多的存在。胤禛厉声道:“三月初三上巳节是什么日子,皇额娘比儿子更清楚。皇额娘要保全的不仅是皇阿玛的颜面,更是儿子的颜面。”
太后身形摇晃,似要坐不住。
可他既然已经说出口,就要说得彻底,哪怕这是一把利剑,只要斩断那不该有的情丝,流多少血的代价都是值得的。
“皇额娘要是舍不得,那便是舍得了儿子千辛万苦得来的皇位和皇额娘的太后之尊。”这话说得极重,连太后也禁不住身子颤抖。
先前她逼皇帝舍弃华妃,如今轮到皇帝逼她舍弃隆科多。她暗自嘲笑,果然都是要还的,罢了,罢了,从得知选秀时的真相时,她的心早就死了,如今,不过是让心死得更彻底一些而已。
胤禛见太后不再说话,低声道:“至于隆科多,儿子已经在畅春园弄了间偏房圈禁起来,还请皇额娘保全儿子的颜面声名。”
景仁宫内,剪秋匆忙入内,只见宜修坐在书案后练字。
“娘娘,奴婢刚听到翊坤宫的人传来消息。”剪秋顿了顿,见宜修手势未停,继续道,“华妃醒过来了。”
“什么。”宜修笔下重重一顿,那字已经毁了。她伸手揉掉了那张纸,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这宫里奇事怪事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莞嫔能够起死回生,华妃再是活过来也没什么稀奇。”
“娘娘,皇上封了华妃为皇贵妃。娘娘您还在呢,这不是……”皇贵妃恰似副后,往常只有无皇后时才会晋封,这不是摆明了在诅咒皇后。
宜修坐了下来,窗外还是寒冬腊月,一丝温暖的气息都感觉不到。“剪秋,本宫听人说,冬天来了,春天就不会远了,怎么冬天都快过去了,春天还是那么遥遥无期呢。”
剪秋替皇后不平:“如今华妃有了阿哥,就更胜从前,娘娘,咱们不如……”
“不如什么?我们能做什么?皇上宠着华妃,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宜修苦笑,“本宫这就去瞧瞧华妃,不定什么时候皇上想着讨华妃开心,就把这景仁宫也赐给华妃了。”
☆、探望
胤禛方回了养心殿,当下挥退了服侍的宫人,连苏培盛都一起打发走。门悄无声息地被合上,殿内寂静无声,没多会儿,屋内多出一条黑影。
“皇上,太医院的江诚称病回乡了。”
窗子前打下厚重的帘子,光不能全透进来,屋内就更昏暗了,胤禛并没有吩咐人掌灯,只负手立于窗前。
夏刈继续道:“属下查到,娘娘生产当日,太后身边的竹息曾私下里见过江诚。江诚离开之前,曾有人见到他与寿康宫的太监私下交谈。”
夏刈说罢仍不见胤禛有何反应,他本是应该一直俯首在地,却因着伏跪在胤禛身后这才壮着胆子抬起头去。却见胤禛身子僵直,侧脸与这晦暗不明的光线融成一体,恍惚中还有细微的声响。夏刈是习武之人,对声音比寻常人都要敏感,他略一搜寻,惊觉胤禛双拳紧握,那细微的声音分明是指骨摩擦交错之声,本还想出声提醒,如今说什么都不愿再触了这霉头去。
良久,胤禛转过身来,踱步至床边的柜子,自里头取出一个锦盒。锦盒不大,外观也说不上华美,夏刈正猜测这是何物,见胤禛已经打开了盖子,里头静立着一枚药丸,比之寻常所见要小巧精细得多。
皇上服食丹药,他素来知道,只是,这时候拿那丹药出来又是为何?
“这是从前西域进贡来的雷公丸,可解百毒。”胤禛递到夏刈跟前,“你且把这药送去畅春园。”
夏刈接过盒子。畅春园里关着谁,他自然是知道的。可这雷公丸是用来解毒,那隆科多又不曾中毒,要这药又有何用?
胤禛步行至门边,推开门,苏培盛候在外头,方才正有人来报消息,他正犹豫着是否要入内去报,此刻见胤禛开门,也省得他踟蹰了。
“皇上,寿康宫那边的人说,太后备下了酒菜,带着竹息去畅春园了。”
胤禛点头表示知道,再回到内屋,夏刈已经是不见了。
相比之下,翊坤宫里却很是热闹。
后宫的消息传得极快,没多久,道贺的探望的送礼的都陆续涌了过来。
曹琴默本想另谋出路,不想得到这消息,立马携了丽嫔一道赶来。“我说娘娘吉人自有天相,怎么可能会有事,果真是太医院的太医医术不精,还险些害了娘娘。”
丽嫔也陪笑说:“皇上到底还是最疼娘娘您了,这刚得了阿哥,就封了皇贵妃,如今皇后还健在,这可算是头一遭。”
曹琴默忙接话:“那还用说,宫里谁不知道娘娘是皇上心尖儿上的人呢。还是娘娘最有福气,能生个小阿哥,嫔妾就没有生阿哥的命了。”
“要我说,皇上子嗣本就不多,等小阿哥再长大些,就可以入住东宫了。”丽嫔说话最是不经思考,这虽是在翊坤宫,可有些话到底还是说不得。曹琴默连使眼色,把话题带开了去。
年世兰只听她们絮絮叨叨笑着说话,并不作声。实在是她们所说她全然没有印象,她还记得年府,还记得阿玛额娘和哥哥,连颂芝也不曾忘记,独独不记得后来这些。颂芝同她讲过一些,如今又听她们说着,她大概知道了七七八八。
她忘记的那一段大抵是从她嫁入王府至她昏迷之间的事情。她已经知道自己从前因着哥哥的关系嫁给还是四阿哥的当今皇上,后来又入了宫,之前则是因为生孩子难产才险些丧命。
她如今的状况,可以算是失忆吧。
哥哥一直不放心她,特意把陈大夫留在宫中,她私下里问过。陈大夫说,失忆这种症状一般是由脑部受创或者由心理原因造成的。很显然,她脑袋好好的,并没受过什么伤,那就只有心理原因了。
只是……年世兰醒来后听了许多话,多半是告诉她皇上是如何如何宠她,对她又是如何如何的好,说的人多了,她自然会觉得那应该是真的,可果真如此,她又因何而非要忘记过去?
听颂芝说,曹贵人和丽嫔素日里常同她来往,还替她出主意,与其自己胡思乱想,不若问问她们。
打定主意,年世兰正要开口,却听得外头有人道:“皇后娘娘驾到——”
“皇后还真会挑时候。不是一直称病着嘛,怎么眼下见娘娘受宠就赶着过来了。”丽嫔低声嘟囔着,年世兰闻言秀目扫过去,丽嫔讪讪闭了嘴。
看起来她从前同这位皇后并不和睦。她也不甚在意,女人多的地方,哪能不有点是非,何况,她还不喜欢有人同自己争抢。
年世兰并不打算起身,靠坐在床榻上,待皇后入内了,才道:“臣妾身子不适,不能下床给皇后请安,还请皇后娘娘莫要怪罪。”
宜修笑着快步到床前,神色甚是担忧:“那些都是虚礼,只要心诚,行不行礼又有什么关系,华妃妹妹身子不好,这些自然是要免了的。”
“给皇后娘娘请安。”丽嫔和曹琴默却是不能如此,只得恭恭敬敬行礼。
“都起来吧。”宜修笑道,“本宫还怕华妃妹妹养病闷得慌,如今见有别的姐妹陪着,也就放心了,不过也别扰了妹妹休养身子才好。”
眼下虽还没行正式的册封礼,到底是下了圣旨的,有眼色的早就改了称呼,就连内务府都替她早早准备下了皇贵妃的服饰。此刻宜修却是一口一个华妃,像是在说明什么。
“只要不是说些捕风捉影的话,闲来无事,聊聊天也是好的。”
宜修闻言果然面露疑色。
年世兰笑道:“方才就听她们说皇上下了圣旨要晋臣妾的位份,如今听皇后娘娘所言根本就是没有这回事,不就是她们在嚼舌根,要哄臣妾开心,也不是这么个骗法,妃和贵妃尚且一字都差不得,何况是皇贵妃呢。”
宜修笑得尴尬,到底是做了许多年皇后,这点忍耐还是有的:“妹妹这可是错怪了她们,皇上确是下了旨意,只是这册封礼未行,宫里知道的人难免没那么多,少不得像本宫这样弄错了称呼。妹妹还是早些养好身子,早早行了册封礼才好,本宫也不打扰妹妹休息了。”
宜修此番前来,一是出于皇后的职责,理当来探望,二则是想探探虚实。
才出翊坤宫,剪秋便忍不住道:“娘娘,这华妃也太过嚣张,还没行过皇贵妃的礼,就敢在娘娘面前摆架子,娘娘怎么说都是皇后,才是真正的后宫之主。”
“你如今倒是愈发沉不住气了。”宜修摇头叹息,“她向来是这个样子,本宫倒是瞧着华妃和从前有些不同。”她仍是这么称呼,只要她一天是皇后,华妃永远都只能在她之下。
“奴婢没有瞧出来。”皇后既然提了此事,她必会叫翊坤宫里他们的人多加留意。
皇后走了,年世兰方才觉得舒坦多了。“这一口一个妹妹的,我可当不起这样的姐姐。”她知道应该自称本宫,也不知以前是如何习惯这称呼的,如今只觉得这样说话不习惯。
曹琴默拿起帕子掩在唇角:“皇后叫谁不是妹妹呢,这后宫里可不都是她的姐妹。”
“说起来,皇后还是有个姐姐的。”
曹琴默连连咳嗽两声,丽嫔却似毫不在意。“从前的纯元皇后就是当今皇后的亲姐姐。”
“那从前的皇后呢?”年世兰问道。
她二人是知道年世兰如今不记得一些事情,也讲了一些自己知道的事情,不过都是捡了好的来讲。现下这么一问,曹琴默忙道:“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