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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竟成,此行,你只是要联络江西勋镇入闽?”
“并非那么简单,联络只是其一,甚至说只是次要目标,关键在于看,用眼睛去看,用心去看,看明白了,才是最重要的。”
陈凯的思路很清楚,但邝露却一时间难以理解。不过,难以理解,他也不打算较真,二人便不复在这个问题上做纠缠。然而对于今时今日的形势,邝露与陈凯早前谈过多次,每一次的畅谈过后忧虑都会加深一重,此番到了江西,这份忧虑就更加深重了起来。
“竟成,鲁王那边若是今年撑不住了,是不是到了明年,福建王师的压力会更大?”
“是的,不光是浙江,到了明年,甚至是未来的几个月里,尚可喜和耿继茂稳定了广东中西部的局势,就会转而向东。江西王师这个样子你也看到了,福建能够帮他们分担的压力就这么多了,能不能生存下去全看他们自己了。”
“那你还不尽快回去主持一方局面?”
“正因为时间很紧迫,所以更要抓紧一切时间来观察,看明白了才好做全盘考量。正所谓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长江以南,乃至是全国,是一盘棋,断不可仅仅盯着……”
“又转回来了。”。。
邝露摇了摇头,似乎对这个话题失去了兴致,干脆倒头便睡。对此陈凯很是无语,却也只是一笑,便重新躺下继续数着他的绵羊。
绵羊终有数到尽头的时候,这个尽头具体是多少,每个人都不一样,甚至每个数到自身尽头的人们也不会记得这个尽头到底在哪里,在还记得数到了多少的时候也不可能提前知道最好会数到几何。
这就像是人无法预知未来一般,就算是陈凯也只能推演,因为他改变的历史越多,偏离轨道的幅度越大,迷雾就越加深重,用不了太久就会深重到他根本看不到前方的一切。而其他人,就更是如此了。比如到了第二天,不负陈凯所望,真的雷厉风行的用了一晚上的时间便做出了决定的揭重熙等人便请来了陈凯,或者说是做出了他们的选择。
第九章 在江西(四)()
“故土难离?”
“这只是一方面的原因,我江西王师奋战数载,如今决定在此屯田养兵,以为长久之计。此法刚刚开始执行,岂可朝令夕改?威远侯的厚意,我等心领了。请陈知府代为转达我等的歉意,日后总有机会携手作战的。”
“既然如此,那下官就告辞了。”
“陈知府不多逗留些时日吗?本官以及诸勋镇还有很多需要请教陈知府的。”
“这个,哎,恕下官尚有要事,来日方长。”
“那好,来日方长。”
高开低走,揭重熙代表了江西明军做出了选择,陈凯也没有继续再行劝说。双方的态度都很干脆利落,陈凯向揭重熙了解了一下广信府的河流走势,便告辞而去,丝毫没有遗憾或是拖泥带水的意思,似乎此行就仅仅是随手而为,仅此而已。
派了向导带路,目送着陈凯离开了总督衙门,揭重熙收回了目光,与周遭的众人对视了一番,随即还是不由得叹了口气。
就他个人而言,是有所心动的,他在福建做过地方官,深知那里的情况。无论是山区便于他们这样的义军与清军周旋,还是海上的力量对福建一省存在着的巨大影响力,甚至不说别的,只说是多条退路,可以利用这两省交界的山区进行周旋,也是足够让他心动的了。
奈何,从傅鼎铨,到曹大镐,再到送陈凯来此的洪国玉,众人对此都是持反对态度的。原因嘛,有很多,但归根到底来说还是出于不信任。
“朱成功,那可是个为了争权夺利,连本族兄弟都能下得去手的家伙。呵呵,此番邀请咱们入闽,怕是并非是什么好事吧。”
“以吾看来,这就是第二个李成栋,绝对不能相信!”
金声桓反正,遭到清军围城南昌,李成栋北上解围,期间揭重熙曾领兵南下配合。结果清军还没怎么样呢,李成栋却先行派兵袭击了揭重熙的大军,当时若非是阎罗总四营头拼死保护,突破截杀,怕是已经没有这个江西总督的存在了。
有了这桩往事做底,想要配合作战,谈何容易。此刻,即便不说郑成功,就算是陈凯,他们也在犹豫着会不会像是杜永和那般被转手卖了,无非是张月、李建捷、李元泰以及他们背后的李元胤并没有向朝中死命攻讦,双方似乎还有合作,亦或者说,若非是他们不知道陈凯连郑芝莞都敢杀,只怕这回都不一定能让他进得了这江浒山大营了。
行在路上,虽说是未有对此番计划遭到否定而做出什么挽回动作,但是陈凯也并非没有遐想。其实不只是他,邝露、道宗乃至是随行的蔡巧也无不是如此,一来是陈凯谋定后动,总能把利害都盘算得清楚,失手极少,一方面则是对于陈凯失手的不理解,很快就转化为了对江西明军的质疑。
“参军,卑职不知该不该多这句嘴,这些江西人,根本就信不过咱们。”
“信不过是正常的,进了福建,谁说了算还是两说着的事情,他们要为自家留有退路的。”
蔡巧的看法,陈凯尚未表态,倒是邝露却难得的尖酸了一把。他是见惯了朝中争权夺利的,甚至不说朝中,仅仅是广州城守,围绕着这一座城池的守卫,其中的你争我夺就已经足够让人无话可说了,现在这般却也是“情理之中”。
邝露并不太清楚那桩往事,陈凯对此也没有什么印象,毕竟江西明军的存在感低,后世详细撰述的文章远远不如针对郑成功、针对李定国、甚至不如关于孙可望、刘文秀、李成栋、金声桓乃至是夔东明军和鲁监国朝来得那么浩如烟海。
只是此时此刻,虽不知这桩往事,但陈凯却依旧为之叹息。于他看来,或许戴名世笔下的那位画网巾先生就在那座大营之中,甚至在昨天或是今天也曾与他擦肩而过。但是很可惜,他能做的仅仅是只有那些蝴蝶效应,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那个儒生还是会在头上画上网巾,以此来向世人坦明他胸中对于汉家衣冠文明的热爱和不舍。
怀着这份心思,陈凯一行人继续北上。他们的目标是一条名为须溪的河流,乘船前往贵溪县城,在那里转入芗溪、锦江、龙窟河,直入鄱阳湖。
一路上,蔡巧倒是对继续北上有所迟疑,就他看来既然已经不成了,不如尽快返回厦门。以着陈凯的才具和郑成功的信任,在那里才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而非是在此漫无目的的前行着。奈何,陈凯的意志坚决,蔡巧说不动,也就只得带着部下跟随保护,尽好了一个保镖的指责。当然,也并非没有值得庆幸的,那就是陈凯并没有留下帮揭重熙,脱离郑氏集团,自也是一桩好事。
有向导带路,便可以少走不少的冤枉路,更无须摸着石头过河。一路上结寨自保的村寨以及明军的营寨,有揭重熙的手令,也是尽数放行。待过了两天的功夫,总算是找到了那条河流,只可惜岸边没有行船,却是一桩难事。。。
“由此顺流而下,不远有一处渔村,都是在这溪中打鱼的。走不了多远,就能抵达。”
未有上船,向导的工作就算不得结束。陈凯一行继续前进,有了溪流,就找到了重要地标,剩下的路就要相对容易找寻一些了。就这么一路走下去,岂料到了傍晚时分,小渔村是找到了,但是船却没有,甚至不光是船,就连人也都不在了。
无需步入其间,陈凯已经嗅到了腐烂的恶臭。接下来的场景,破败的小村、随意丢弃的杂物、损坏的门窗、嗡鸣的群蝇以及那些横七竖八倒在村内的无头尸体,一如四年前的牛家村,只是从山间换做是溪边罢了。
“癸巳八月,余上三衢,入广信,所过州县,一城之中,但茅屋数间,余皆蓬蒿荆棘,见之堕泪。讯问遗老,具言兵燹之后,反覆再三。江西士大夫,响应金、王,株连殆尽,言之可悯。及至信州,见立砦死守者尚有数十余处,而乡村百姓强半戴发,缙绅先生间有存者,皆隐匿山林,不见当道,文士有知名者不出应试。鼎革已十载,雒邑顽民,犹有故主之思,舍此以往,天下所无也。总之,千古节义,多出江西庐陵、广信。”
时人张岱的记载,形象的描绘出了清军三省会剿对于广信府的大肆屠戮。默默的看着眼前的一切,陈凯并没有让蔡巧带人掩埋尸骸,因为他很清楚,这样的事情他是根本做不过来的——他们埋得再快,也比不上清军杀得快!
还要继续进发,能够做的不多了,陈凯找来了纸笔,将所知的一些关于守御的内容详加记述,一夜未眠。至第二日,一行人总算是在下游不远处找到了几艘藏起来的小船,才将这封书信交给了向导,托他转交给揭重熙,随即才登上了小船,顺流而下。
“为了画网巾先生。”
陈凯暗暗在心中如是想来,他也很清楚,这也并非是仅仅为了那个素未谋面的画网巾先生,为的更是那些在这等恶劣的环境下依旧坚守着汉家衣冠文明的百姓,也同样包括着对他、对郑成功有所误解的江西众将。
第十章 遗泽(上)()
陈凯一行乘船而走,向导随即返回复命。书信,送抵到揭重熙的案前,细细品读,权衡利害,良久之后才重重的点了点头。
“陈凯言之有理啊。”
书信传阅下去,傅鼎铨、曹大镐、洪国玉以及刚刚赶回的张自盛,无不皱着眉头将其中文字翻来覆去的看过。但是相比揭重熙,他们对此的信心,或者说是动力却大有不如。
“道理是对的,只是现在百姓们都在忙着开荒种地,人手实在不够啊。”
这是共同意见,就连揭重熙也都是看在眼里的。不过,这一次的揭重熙一如回绝陈凯是那般立场坚定,当即便对众人解释道:“陈凯信中所说的,虏师残暴,这其实并不用他说,咱们这些年都是看在眼里的。江西虏师已经移师广信府,本地士绅百姓也多有告知的。近期咱们与虏师之间小规模的交锋次数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说到底还是虏师不明地形,尚在探查之中。但若是等到虏师把地形情况弄明白了,咱们这里守不住,种出来的庄稼就都是虏师的了。就连跟随咱们的士绅百姓也落不了好。”
植物、动物生长是有周期性的,自古都是能守方能屯,这是陈凯特意点明的。揭重熙等人虽说有过李成栋的前车之鉴,未必信得过外省明军,但是道理却还是明白的,并非那种看不顺眼的人就一概盲目的认定其言论就是肯定错误的那种愚人。
总督有了决心,与助手和勋镇们达成了共识,江西四大寇们便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建造和修缮防御设施的工作。
外界清军的动向,江西明军由于是文官领兵,揭重熙的威望得到了众勋镇的信服,扰民现象较少,再加上江西在明时本就是个文化繁花似锦般的省份,儒学气氛浓厚,士绅百姓对虏师的抵触更重,所以地方上总有士绅百姓愿意向明军提供军事情报以及人力、物力支持。
这是江西明军能够在屡战屡败后得以屡败屡战的民心基础,现在也同样可以体现在他们对清军情况的掌握上面。
野地浪战,是不要想了,当年王之纲在邵武一师而来,他们能够不战自溃,这些年由于胜少败多,也没能太培养出多少能战之士,全凭一腔血勇罢了。但是既然能够预估到清军的大致进军方向,那么布防上就可以有个优先级,这对人力紧缺的现状是不小的缓解。
揭重熙们在抓紧时间组织百姓修筑、修缮以及加固清军进剿方向前沿的堡寨。那边,清军也没有闲着,随着双方的接触越加频繁起来,大抵也就半个月的功夫,清军进入广信府以来第一次大规模的进剿行动正式展开。
主持广信府进剿的是江西提督刘光弼,其人是汉军镶蓝旗的旗人,早在辽东时就已经开始为满清驱驰。清初旗人用事,总督、巡抚多为旗人,无论汉军、满蒙,而对于武将,其实不少关键要地,用的也同样是旗人,尤其是汉军旗人,刘光弼便是其中一例。
江西提标,同时纠合了不少各府县镇守的绿营,清军打探出了江西总督揭重熙驻扎在江浒山大营,便直愣愣的扑了过去。
前期扫荡外围堡寨,自不用提标亲自出马,对江西明军战斗力心存鄙夷的地方绿营便自觉的揽下了这等马前卒的工作。
大军南下,明军率先放弃了最外围的两个寨子,于是首当其冲的便是一处立于山间的关隘。
由于事先得到了大致的消息,明军已经集结了重兵,并且调运了大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