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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是咱们潮州的地,就算是官府要扩大编制,也应该从咱们潮州人里面招。本地的生员、童生们还有不少闲着的呢,凭什么让这些广州佬来管咱们潮州人!”
“此言大善,长此以往,日后这潮州没准就不是咱们这些本地人的了!”
“……”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好容易睡了个好觉的叶翼俊正准备启程出发,谁知道这时候却传来水渠那边,屯田百姓和本地人已经吵了起来,双方正在聚集更多的人手,看那架势似乎是要打起来的样子。
“到底怎么回事?!”
叶翼俊很焦急,启程也就此打住,连忙赶去水渠那边。一边走,一边问及,得到的答案却是一晚上的功夫,两条水渠之间多出了一条浅沟。虽说这浅沟还远没有深到了可以连通两条水渠,达成引水的作用,但是突然出了个这种东西,两边的人都在指责是对方做的,意在引对方水渠里的水来灌溉自家的土地,实在卑鄙无耻。
这种事情一时半会儿是很难说得清楚了,叶翼俊一边赶过去,一边派人去找两边百姓中为首的那些士绅、乡老们。等他赶到的时候,两边的士绅乡老们倒是都到了,奈何人已经聚得无边无沿了,争吵的声音压过了任何的劝解,伴随着双方的棍棒、锄头的不断接近,直到那第一声的触碰,械斗轰然而起。
“别打了,别打了,本官在此,有什么事情自有衙门做主!”
陈凯在中左所城上用铁皮喇叭嘲讽马得功的事情早就传开了,叶翼俊为了应对这些民间争斗干脆也订制了一个来,平素里这东西扩大的音量确实好用,奈何这一次人实在太多了,饶是他对着铁皮喇叭扯着嗓门叫喊,却也无济于事。到了后来,他也只得扔下铁皮喇叭,带着一众衙役和从人亲自下场去劝架。
双方矛盾早已存在,此刻不过是激化罢了。一旦械斗起来,我家的三叔被打伤了,他家的二表弟被打死了,当即就是全家出动,男女老少前赴后继,再想要劝解开,哪那么容易的。
叶翼俊一行人很快就被裹挟在了中间,如同是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莫说是劝阻双方暂且停下来,就连他们自己很快都变得自身难保了。片刻之后,不知道是从哪丢过来的一块石头径直的砸在了叶翼俊的额头,推官捂着脑袋,身子随之晃了两晃,眼前一黑,便倒在了地上。
“别打了,别打了,叶推官受伤了,小心你们去打板子!”
叶翼俊的从人大声呵斥,岂料这械斗的场面不光是未有半分遏止,反倒是更加激烈了起来。
“叶推官被那些广州佬打死了,为叶推官报仇!”
“潮州佬杀了叶推官,要造反啦,杀光这些叛徒啊!”
“……”
事情发生在府城不算太远的西南部,叶翼云很快就接到了消息,当即便请调了洪政的城守协去镇压。洪政知道事关重大,连忙出兵,抵达后二话不说,也不管是哪边的人,先是冲杀了一阵,把两边的人都吓退了再说。
弟弟被打伤了,昏迷不醒,然而叶翼云却严禁府县衙门以及驻军进行报复,反倒是亲自抵达现场去安抚双方的情绪。
这是近几个月来广州人和本地人之间最大的一回冲突,叶翼云很清楚现在的海阳、澄海以及饶平这三个展开了分地屯田的县都是何等的情况。在进行安抚的同时,一边行文澄海的洪习山和饶平的郭泰,请他们派兵进驻双方居住区以及耕作区之间容易爆发械斗的所在,一边上报郑成功,请求加大潮州的兵力,用以震慑这双方的士绅百姓。
并非那等庸官,事情闹到了现在的局面,叶翼云没有想过要遮遮掩掩,哪怕郑成功调集部队前来的同时是对他的治罪也无所谓了,只求不会动摇到明军在潮州的根基,以至于败坏了郑成功、陈凯多年努力下来的大好形势。
只可惜,天不从人愿,驻军按部就班的进驻、震慑刚刚完成,三河坝那边就传来了程乡县城陷落的消息。
第五十六章 撕裂(下)()
程乡县是明军在潮州北部的战略中心点,负责潮州北部防务的忠匡伯张进虽说并非是闽南人士,但却素来能得郑成功的信重。他负责的潮州北部地区,囊括了程乡、镇平、平远、大埔四县以及三河坝那处水陆要冲之地。
然而,这么大片的区域,由于这支明军素来是凭水师优势来进行机动,潮州北部地形多山,再加上北线的军事压力远远不如潮州南部以及漳州府的地界,各县大多是规模不等的驻军,三河坝除了驻军还有一个前不久从郑鸿逵那里转隶过来的护卫前镇居中策应,正常情况下也足以应对左近的威胁。
这几年下来,张进最大敌手便是惠州东北部的郝尚久,这个清廷任命的潮州总兵其兵力不多,但大多是李成栋时代的老卒。但是由于兵力不足的缘故,控制着兴宁、长乐二县,向东更多的就只是骚扰而已,不足为患。
直到近期,似乎是由于尚可喜那边的催促,郝尚久的攻势越加凶猛,骑兵沿着梅溪骚扰太平乡以及各处官私矿场,导致潮州北部矿产量锐减。更是到了前不久,郝尚久大军抵近程乡,直薄城池,张进连忙调来了驻扎三河坝的护卫前镇,岂料却被清军击败,弃城而走,现在已经退到了三河坝驻守。
具体的情况,叶翼云还不甚清楚,甚至即便是清楚了,他没有任何军事经验,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为今之计,只得是一边上报郑成功,一边从府城里抽调粮草送往三河坝,连带着再招募些新兵补充,仅此而已。
广州人与本地人之间的矛盾、北部的失陷城池、西南部也依旧遭受着苏利的频繁进攻。潮州的局势越加的恶化,明军在闽南的烈火烹油却好像是东边日出西边雨似的,让人无话可说。
中左所,军队在如火如荼的操练着,搬迁而至的军器局也已经开始初步的运作。
上个月,冯澄世向郑成功举荐了军器局卫队的队长林德孝,认为林德孝不让乃兄,才堪大用,扔在常年安堵的军器局实在是对人才的浪费。举荐在过了些天之后,得到了郑成功的批准,林德孝就此离开了军器局,到戎旗镇亲随营做个正总班,也算是一种历练。
到了十月,郑成功有意谋划下一战,力争尽可能快的打开闽南局面,军器局自是加班加点的赶制武器。有陈凯当初的积累,明军的武器库存数量不匪,经过了搬迁所必然造成的暂时性产能下降,同时支应潮州和闽南两线战场,虽说是算不得太过宽裕,但却也够用了。尤其是军器局下属的军服制造工坊,更是存在着产能过剩的问题。
“查实了吗?”
“肯定没错的,那姓蔡的素来手底下不干净,听说当初在军器局的时候就被陈凯那厮管教过。后来可能是那厮听话,陈凯就把他外放出来了。不过他贪的也不多,从帐面儿上根本看不出来,若不是军器局搬迁,不得不换了供应布料的衙门和商户,怕是很难查得出来。”
“查出来就好,那地方,看上去就是个做衣服的地方,但陈凯素来是最重视的,其中必有门道!”
数日后,军服制造工坊的一个裁缝举报主事蔡政侵吞原材料倒卖。正在忙于监视清军动向的郑成功只得在百忙当中派人进行调查。
举报有所夸大,但是贪腐的问题确实存在。具体情况,最近的一个月来都在进行调查和核实,据说人证和物证方面,尤其是前者对着老鼠须子很是不利。这一次,即便是不进去坐大牢,怕也是少不了皮肉之伤。最起码,革职查办是最少不了的。
经过了这一月的时间,搬迁基本结束,郑成功没打算把南澳军器局尽数搬过来——潮州那边的矿产运到南澳进行加工,确实比运到中左所来要省事的多。
时间还短,中左所军器局虽然靠着大量的人力、财力投入,但是整体上则依旧无法与南澳军器局相比。设施较为简陋是一回事,很多配套设施,如生活区的大食堂、澡堂子什么的则干脆都没有,据说那位冯参军在规划的时候就没有把这些闲七杂八的东西规划进去。
工坊的厂区,各院的工匠们还在按部就班的忙碌着。工序和分工还是按照陈凯制定的老规矩去做,这样的工作方式有利于产能的提升,冯澄世在几经观察之后,发现确实没有取消的必要,便就此留了下来。
“萧规曹随?小子,为父可没打算像陈启似的,安心在此当陈凯的影子,只有在这里留下足够鲜明的印记,在国姓那里才能留下好印象,于未来的仕途才能所有裨益。正因为如此,军器局的产量在为夫的手上,绝对不能少了,只能更多。陈凯的规矩,为夫没有找到合适的办法代替,就继续用着,没必要为此坏了自家的名声。”
冯澄世是这么想的,是这么对他的儿子冯锡范解释的,也是这么做的。想要彻底取代一个才能卓著的先行者是何其的困难,旁人或许没有太多的感悟,但是对于冯澄世来说,最近的这几个月来,他是体会得最为明明白白的。
出了公事房,例行的巡视开始。冯澄世带着一众人随员步入厂区,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刀剑枪矛院。步入其间,乒乒乓乓的声音此起彼伏。这是应有的场面,冯澄世步入其间,当先的匠头汤全有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扯着嗓门招呼了一声,整个刀剑枪矛院的铁匠们就忙不迭的放下手里的活计,在通道里向着冯澄世拜倒在地。
“小人等见过参军。”
“起来吧,回去继续做事。”
“谢参军。”
工作期间免除行大礼的规矩已经被废除,上下尊卑,冯澄世看得极重。其实,不光是他,一个正常的儒家士大夫对此都免不了要如此,因为纲常伦理本就是儒家政治思想中重要的组成部分,最是适用于封建社会的社会现实。
冯澄世一挥手,便让他们回去继续做事。在此处转了一圈,对于工作进度还是比较满意的,旋即便继续转了下去。
一处处的走了过来,冯澄世总体上还是比较满意的,待过了生产诸如火毬、火砖之类的海战火器的火器院,冯澄世便进了防具守具院。
这个院主要负责生产守城器械,滚木礌石什么的自有各处城池自行打造,他们负责的则是诸如塞门刀车、拒马、战被之类的防御用具。另外,如藤盔、藤牌什么的,也是这个院负责。由于其中涉及了大量的木工技术,所以此处的匠头也是木匠出身,老军器局最早的木匠林正中便在此负责。
从南澳到厦门,林正中似乎是有些水土不服,身子骨始终不怎么舒坦。这两日,更是感染了些风寒,奈何近期军器局还在努力的恢复产能阶段,他作为匠头,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请假休息,只盼着休沐早点儿到来,其他的无非是拿药汤子扛着罢了。
冯澄世抵达,林正中知道厉害,也是一如汤全有们那般吆喝了一嗓子,随即便带头拜倒。平日里已经很流畅的动作,奈何今天不知怎的,喊过了那一嗓子之后,身子突然就有些站不稳当了。
眼见于此,林正中的徒弟连忙上前扶了一把,岂料就在这时,站在一旁的王富贵却提着鞭子上去便抽了一个不懂礼数。
“看来林匠头身子不舒服,他徒弟也是爱师心切,这次就算了。”冯澄世挥退了满脸谄媚的监工,皱着眉头看了看那匠头和他的徒弟,便对林正中说道:“林匠头的身子不舒服,就回去休息吧。但是,匠头事关重大,不可一日或缺,且将这防具守具院的匠头职务交卸了,待过些日子身子大好了,本官再行安排。”
说罢,冯澄世也没有让那些匠户起身,便转身离去。待到巡视完毕,招来了王富贵,于公事房聊了片刻,后者再出来时却已经难掩心中的喜悦。
如果说,陈凯在军器局的那些年是立德,靠着更加优厚的待遇来刺激工匠们的工作热情的话,那么冯澄世就是要立威——提高待遇上面,他并非认为是没有道理的,毕竟陈凯做出来了,也做出了成绩,但是他想要再上一层,却是难上加难了。反倒是不如反过来去做,树立威信后再施恩义,力求个恩威并重。
这是冯澄世想得很清楚的,最近看来,军器局的工作效率并没有因此而下降,反倒是那些敬畏的眼光让他预见到了未来一旦出现紧急迫切的工作任务时,这些低贱的匠户势必将会在他的恩威并施之下令行禁止,拼死完成任务。
这,难道不比陈凯那般还要费尽心思去研究每一件武器防具的生产工序,通过改良工序来提高产能要简单有效?
拿下了林正中,无非是杀鸡儆猴。手段上,冯澄世素来是一个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