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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不会没有想法。
郑成功此言说罢,郑泰自然明白这里面的门道,亦是不由得为之一笑。
大员,是此时荷兰联合东印度公司在台湾的殖民地统治中心,而那巴达维亚即是后世东南亚大国印度尼西亚的首都雅加达,在这时乃是荷兰联合东印度公司的总部。
前后两批荷兰人都是从大员来的,第一次郑成功直接送回了大员,但是这一次却不远万里的送回了巴达维亚,说明白了,这就是在告诉大员的荷兰人,没事儿再敢过来瞎学摸,送你们回老家的心思还是可以有的。
“对了,这次送他们回去,连带着给巴达维亚的甲必丹潘明岩和颜二官也写了书信,请他们帮忙联系销路——那些货在库房里堆了时间太长了。”
甲必丹是荷兰语首领的意思,在南洋实际上指的是南洋各地的华侨领袖,亦是葡萄牙及荷兰在印度尼西亚和马来西亚的殖民地所推行的侨领制度的一部分。潘明岩和颜二官是巴达维亚地方的华侨首领,在南洋华商中也是很有影响力的,郑氏集团从郑芝龙时代对南洋的华人有着不小的影响力,郑成功此举一方面是倾销货物,回笼资金,一方面也是有着继续加大他们在南洋华人中的影响力的用意。
“此二人愚兄之前倒也有联系,都是能在南洋与咱们一条心的人物。仔细说起来,其实南洋的汉人论勤奋不比在大明的差,可是那些红毛、佛郎机们也正是利用汉人的勤劳来为他们制造财富,但却不肯合理的分润。”
“哎,这也正是咱们大明的海上实力有限,沿海还好,到了南洋就显得有些鞭长莫及了。”
话说至此,也就到这里了,起码现阶段郑成功满心的都是驱除鞑虏的伟业。更何况,如果不能从大陆持续性的获取人力资源,那么就算是征服了南洋,他们也很难站稳脚跟。毕竟,现阶段华人在南洋是少数族裔,是很难与受西方殖民者控制的土著比人数的。
所幸的是,继续收复失地的希望已经在眼前了,郑成功与郑泰谈及了这几个月来的变化,后者亦是欣喜非常,当即便将账册拿了出来,递在郑成功的身前,商议起了针对那些能够成为军需原料的货物的分配事宜。
倭铁性燥,是故当时的日本武士铸刀也多是使用产自中国北方的“唐铁”和出自福建的“闽铁”。而陈凯一手建立的军器局有着极佳的生产能力,明军在大陆也长期控制着沿海府县,于是近来郑泰在日本的采购也很少倾向于武器,而是将钱多花在了明军不能自产的诸如硫磺等物。
这一次的购进,德川幕府方面据说是并不太愿意的,但是看在大笔货物交易的份上也就默许了郑泰从日本购进大量的硫磺。
硫磺是制造火药的原材料,另外的木炭和硝石明军都能够自产,是故二人几乎无需商议,那些硫磺就直接送往了军器局在中左所的火药制造工坊。
一如当年在南澳岛时,火药制造工坊是远离居民区的,为的就是以免出现不必要的伤亡。火药制造是极其危险的,所有工匠都是担着风险。
此时此刻,从船上搬运下来的硫磺还在运往库房的路上。火药制造工坊那里,工匠们亦是在加班加点的赶制火药。一排排的房间内,火药工匠们满头大汗,但却依旧是轻手轻脚的将木炭、硝石和硫磺研磨成粉末。随后,按照《纪效新书》标注的比例,这些粉末被混合到一起,亦是轻手轻脚的用着木棍使它们分散均匀。
火药制造间如是,另一端的原料提纯作坊亦是如此。旁的不说,烹煮得冒着气泡的大锅前,一个胖大工匠不时的将徒弟送上来的蛋清、萝卜什么的送进去,用大勺搅动,再从锅里掏出杂质,亦是小心翼翼的不敢有丝毫分心。
六月的闽南,正是酷热难耐的时候,尤其是在这大锅前,升腾的水蒸气更是将温度提升了一个档次。胖大工匠站在大锅前,旁边还有一个学徒在旁扇扇子,可饶是如此,亦是满头的大汗顾不得擦。
片刻之后,胖大工匠舀出了汤子,仔细的观察了一番,确定了内里硝土的杂质已经过滤干净了,便连忙唤来学徒准备下一锅的提纯。可是这边刚一放松,脱水和疲倦席卷而来,胖大工匠一头便扎到了锅里。
“师傅!”
“快救人啊!”
学徒们连忙上前,竭尽全力的将他们的师傅从锅里拉出来。奈何,胖大的身子实在不轻,人好容易是拉出来了,可是锅也掀翻了。
接下来,浓烟蔓延,火药制造工坊里当即便是一片大乱……
第五十四章 蓄力(四)()
火药制造工坊的意外并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一个硝石提纯师傅死了,另外还伤了几个人,倒也并没有闹出什么爆炸来。不过,火势小范围的蔓延倒是引燃了不少的硝,有尚未提纯的土硝,也有已经提纯完毕呈晶体状的纯硝,原材料的意外消耗还是很有不少的。
这事情,冯澄世没有费什么气力就压了下来。人员按照陈凯当初定下的工伤级别进行抚恤,原料增加购入量,仅此而已。日理万机的国姓爷没有花时间深究其原因,此事也确确实实的就只是个意外,很快就为军器局以外的人们所淡忘了。
但是,作为军器局的首脑,冯澄世的忧心愈加深重。因为,他是真正能够触及军器局工作每一个角落的人,远比那些高墙之外的人们更清楚这里面到底在发生着什么。
意外发生的第三天,加班还没开始,冯澄世下达了休息一日的命令。昏暗的夜色里,就着照明火把的闪烁,厂区大门前排队接受训话和晚点名的工匠们两眼无神站在那里,对于冯澄世的恩典竟无有半点儿反应。
彼此,就这么沉默着。王富贵看了看冯澄世的侧脸,又转过头看向那些工匠,抽出了皮鞭,指着那些工匠便厉声喝骂道:“都是聋子吗,还不谢过参军的恩典!”
这几年一鞭子一鞭子积累下来的威信总算是发挥了些许作用,有气无力的感激在参差不齐的上演着。对此,冯澄世倒也不气,此间也不点名了,直接道出了一句“下值”,就放了这些平日里根本“舍不得”放走的工匠们回家休息。
监工们让开了道路,工匠们默不作声的向大门走去。平日里的窃窃私语全然没有,更别说是喜笑颜开了。有的,只是默默地拖着几近虚脱的身子向前挪着,在昏暗的火光中,密密麻麻的,恍如一群行尸走肉似的,沉默,最多的也就是鞋子摩擦地面的沙沙作响,就连空气都好像被这份恐怖景象所凝滞了。
冯澄世站在那里,只是愣愣的看着那些似乎已经失却了灵魂的身躯缓缓的蹭向大门,听着沙沙的声响渐渐远去,胸中免不了涌出一股莫名的冰寒来。
“下值了,你们也回去休息吧。”
挥退了监工以及其他的管理人员,冯澄世独自一人回到了公事房,就着烛火看着这几日的报告,额头上的汗水滴落,只是“啪”的一声就滴在了那个最显眼的万字上面。
报告,自然也都是用墨写成的,冯澄世连忙下手去擦,哪知道那豆大的汗珠子顷刻间便洇湿了纸张。几下过后,水渍擦不干净,倒是那个万字却已经糊成了一团,根本看不出到底是个什么字眼儿了。
“哎。”
长叹一声,冯澄世自也不至为了一张本就是交给他报告如斯,可是墨迹可以融化,军中的缺额却还是明明白白的摆在那里。甚至用不着去看这份报告,冯澄世亦是很清楚现在军需生产压力到底大到了什么地步。
“但愿,到后天能够缓过劲儿来。实在不行,就只盯着福建的缺额,广东那边就让陈凯自己去折腾吧。”
陈凯在潮州建立制造局,军器局分了南澳的人员、器械过去。不过,武器生产的人物主要还是在在冯澄世的肩上扛着,广东方面更多的还是制造硝石和火药,对于军中使用的兵器方面出产倒也算不得太多。
关于制造局,冯澄世是知道陈凯在那里制造了不少机械的。这些机械更多的还是试作品,不过有了这些试作品,琼州府昌化县的那个铜矿山的产量倒是大了不少,也有不少铜料是运来中左所的,用在铸炮、生产铜钱上面也都是很好的。
不过,潮州那边的铁原料比较少,传统的产地程乡现在在清军手里,能够收购到的闽铁也主要是输送军器局的。单一机械的产能好像是比人力要大些,但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却还是有的。
脑子里想着这些,冯澄世也不免得有些垂头丧气。他接手军器局也有三年了,在治才上比过陈凯的心思从未淡过,可是这一遭却拿不到彩头,如此亦是难免。
回到了家,冯澄世也没有与家人,哪怕是他的儿子冯锡范多说些什么,连饭都没用就直接回房休息了。
第二天,工匠们休息在家,管理人员多也不在此,整个军器局的工坊里显得空空荡荡的。手下人放假,冯澄世倒是来了,只是进了公事房便不出来了,一个人拿着算盘计算着相关的总体、分区的缺额,预估着所剩的时间,盘算着每日需要做上多少才能赶在郑成功出兵前把缺额补齐了。
就这么坐了一整日,到了下值的时辰回到家中,依旧是没有心思多说话。洗漱了一番,便回房睡觉了,直看得家人免不得要为他的身体担忧一二。
假期结束,重新开始工作,冯澄世如平日那般一早就赶到了军器局。临近了上值的时辰,大门口开始有工匠陆陆续续的步入其间,一个个蓬头垢面的,两眼稀松,脚步轻浮,全然是一副睡不醒的模样。
冯澄世默默的看着这一切,很快的,上值的时辰过了,往日里这时候人都已经聚齐了,接下来他就要开始早点名和训话了,可是这一遭却连一半也没有。而门口那边,也还有着工匠陆陆续续的赶来,无非就是比前者多了些许焦急罢了。唯有那目光中含着的怨气,却是一如既往。
“参军……”
迟到,这是军器局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过的现象了。王富贵早前还记得,对于这等货色自然是要用皮鞭好好的鞭策一番,也是给其他人提个醒的。可是待他习惯性的看向冯澄世,冯澄世似乎也明白了他的心思,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后继续站在那里等着工匠们陆陆续续的抵达。
过了好一会儿的时间,按照平日里大概早已开工了,大门那边总算是彻底断了人流。冯澄世看着面前这些大多带着些惶恐的工匠们,也不说什么迟到的事情,一挥手,便开始点名。只是随着点名的进行,喊过了名讳但却没有回应的现象陆陆续续的出现了,竟然还敢有旷班的,这也确实出乎了他的预料。
“回参军的话,我师父他病了。”
“我师父也病了。”
“禀告参军,我那倒霉徒弟也病了,实在爬不起床。”
“……”
旷班的原因,尽皆是病了,下不来床,自然也就不可能出现在此。此刻理由基本一致,王富贵的怒意开始迭次累积,于他看来,连理由都不编出些心意来,这就是分明在藐视他作为监工首领的存在!
“参军,小人这就带人去把那些家伙抓回来!”
王富贵抵到冯澄世身旁,压低了怒气,请命却尤为坚决。奈何,冯澄世的眉头一紧,却转而对其言道:“带上几个郎中,去给他们瞧瞧病。”
话说至此,王富贵当即便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当即应命。只是此时,冯澄世却突然补充道:“若是真的病了,就开了药,让他们先在家休息,养好了病再来上值。嗯,莫要强求。”
莫要强求四字,冯澄世说得不容置疑,王富贵当即便是一愣。这显然与他方才所想的是存在着差异的,甚至可以说是南辕北辙。
“参军,这次的任务……”
想当初,陈凯自请出外,冯澄世奉命接手军器局,王富贵就立刻倒了过来。说起来,背弃旧主,这话倒也说不上,毕竟此间还只是个“国有军工生产企业”,算不得私人所有。更何况,陈凯在军器局的时候真正的亲信还是柯宸梅和蔡诚那个老鼠须子,于王富贵,仅仅比寻常手下强点儿有限罢了。
如此,冯澄世接手军器局后便接受了王富贵的卖身投靠,后者对冯澄世的施政也是竭尽全力的执行,从未有打过半点儿马虎眼。因为于王富贵而言,冯澄世既是他的上官,也是他的靠山,他的身份上已经烙上了冯氏的烙印,自然是要为冯澄世着想。
这一遭,时间紧、任务重,冯澄世面临的处境很困难,王富贵自然是看在眼里,此刻表现亦是发自内心。对此,冯澄世也是难得的解释了一句,权当是回报以忠诚。
“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