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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李定国大军到达安龙,军队在众将的率领下安营扎寨,李定国本人则亲自入城觐见。
“久知卿忠义,恨相见之晚。”
永历有理由激动,原本他还在是否用马吉翔等人的犹豫之中,紧接着白文选和叶应桢相继而来,更兼着孙可望即将弑君的可能性在他的心中越来越大。这时候,就算是想要派人去引李定国入卫也已经晚了,况且内外交通断绝,根本出不去城。现如今,李定国率军自来,想起那时还在担忧天命已经不再眷顾朱家的想法,顿时又觉得是自家的胡想乱想。庆幸之余,激动自是免不了的。
永历如此,李定国亦是如此。忠义得到了天子亲口承认,李定国当即便激动得泪流满面,继而向永历回道:“臣蒙陛下知遇之恩,欲取两粤以迎銮舆,乃不惟不副臣愿,且重贻陛下忧,至万死无能自赎。”
君臣相得,自有一番感动。然则,现实问题依然存在,李定国此番是带着本部精锐奔袭而来的,不过万余兵马而已。而孙可望在贵州云南和湖广南部则有十余万大军,双方力量对比差距过大,哪怕是背后多了一个郑氏集团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如今的情状,原本孙可望狭天子以令诸侯,现在天子落入李定国手中,孙可望必欲夺回,大军返回,李定国就算有千般手段也是凶险万分的事情。况且,现在皇帝在此,危险也不是他一个人来承担的了。
“陛下,安龙不可久留,当移驾他处。”
“爱卿所言甚是,只是如今当往何处?”
李定国不想呆在安龙府等孙可望,永历又何尝不是。君臣之间有了这个默契,剩下的事情也就好办得多了。
“临行前,陈抚军倒是给了微臣以一个锦囊,嘱托迎接了圣驾再打开。现在,已是时候了。”
陈抚军,永历皇帝自然明白其指的是陈凯。这个名字他在行在已经听过太多次,无论任何人谈及此人,也无论是持着何等论调,但是有一点,那就是在智计之上,任何人对其的评价都是出奇的高。而陈凯这些年来所行之事,也恰恰是这些评价最好的背书。
闻言,永历皇帝点了点头,他实际上也是很想看看陈凯到底是个什么成色的。于是乎,李定国从怀中掏出了锦囊,解开了这半年始终因守诺而不曾解开的绳结,将内里的一张小小的纸条暴露了出来。
“夺云南,以分秦藩之力!”
第六十七章 暗度陈仓(上)()
短短的九个字,陈凯带给这双君臣的震撼却如同是雷暴惊于耳畔,当即就将他们震得是一个目瞪口呆。
按照李定国一路上与郭之奇之间的密议,一旦迎驾成功,他们便立刻返回广西。天子行在设于柳州府、于南宁府、于梧州府,皆可。届时,李定国统广西之军,与各部配合,一边抗衡、统战孙可望及其部将,一边北上蚕食清廷的控制区,同时还可以得到郑氏集团的援助和侧翼的保护,可谓是一举三得。
说起来,这也是李定国最初的打算。这个最初二字甚至能够前溯到永历六年年底的时候,那时候他被孙可望排挤而南下广西,进而启程进攻肇庆,同时联络郑成功以为奥援,就正是有这么回事。
长久的信念和部署,今时今日,换来了当下的成果。原本,李定国以为陈凯与他是一般想法的,毕竟到了广西天子的安全才更加能够得到保障。甚至,如果有一天他真的扛不住清军和秦藩的夹攻,那么天子也可以进一步的退入广东、福建,继续将中兴大明的事业做下去。
这,无疑对郑氏集团也是有着裨益的。当然,世上的事情从来都是有利有弊的,但他还是坚信如此是利大于弊的。然而到了这份锦囊真的被打开之后,展现在他面前的大局观却又是另外一重境界的了。
“如果退避广西,得到更多臂助是自然的,也是最稳妥的方略。但是,接下来的形势将会是占据云贵的秦王府和两广、福建的王师作实质性对抗。到时候,原本西营的老兄弟们也会同仇敌忾,视我为叛徒,云贵的事情就更难解决了。”
“可若是进取云南,那就变成了关起门来的家务事,不牵扯到西营以外的王师,西营内部众将也无非是在扶明和自立这两条路上选一个罢了,而非是涉及到西营安危。内部争衡,对于两广和福建战局的影响也会更小。况且,那里迄今为止仅仅爆发过一场沙定洲之乱,经营已近九年,比之大木和竟成经营潮州还早上一年。此消彼长,反倒是更容易彻底解决孙可望和秦王府的问题。”
两个计划开始在李定国的脑海中对抗,他并非是能够轻易为所说动的人,若非有着坚定的意志也不会有今日的成就。可是此一番,每一次的对抗、撞击,其结果都是后者越加的强大,越来越占据主导地位。无论是抗清的大势,还是内部的争斗,陈凯的计划怎么看都比他们此前设想过的要更加合理。唯独是一点,如果真的那样做的话,永历皇帝可能就会置身于更加危险的境地。
这,无疑是李定国最需要考量的问题。可是最大的难题在于,这根本就没有两全之法,因为如果没有永历皇帝在,他即便是深入云南,也很难夺占那个省,唯有皇权的加持,才能获取更多的支持。若是永历皇帝一行返回广西,他独自率军进入云南的话,稍有不慎就会是一个顿兵城下,而后遭受两面夹击的下场。
这面大旗是从来不能倒的,于此一点,他是最为坚定的。可是之所以不能倒,实在是因为这面大旗的作用之大,实在是团结一应势力以对抗清廷的一大关键。如今,更是需要大明两百多年的积威来分化瓦解孙可望的秦王府,哪怕是这份积威已经剩不下太多的情况了。
问题回到了原点,李定国抬起头来,看向面前的这位天子。他知道,这从来不是一个多么坚强的君王,性子软弱,胆量欠缺,本能该是会选择一处安全的所在吧。
思来想去,李定国还是决定将选择权交托在这位天子手上。原因无他,这是他作为臣属的地位,也是君王应有的权利和义务。哪怕是李定国从来不明白权利和义务之类的概念,但却依旧是依稀觉得该当如此。
此间,安龙千户所的大堂,也是永历朝廷在安龙府行在的大殿之上,前后两个计划,李定国娓娓道来,将其中利弊尽数做出了分析。话,一句一句的说出口来,只见得,面前的天子神色时而惊恐、时而激动,面色由红转白,由白转红,如此往复。
这般,持续了良久,永历皇帝依旧没有做出决断来。对此,李定国也知道事关重大,并非一时半刻就能够决定下来的。况且,移驾虽说是准备工作方面孙可望的那些亲信们早已准备妥当了,只需得皇帝一家子启程便可,但也并非是一定要今日就立刻启程的。
然而,“陛下可以再想想,微臣先去筹备移驾事宜”的话尚未说出口来,却见面前这素来以软弱著称的天子却已经想明白了。哪怕,目光中难得一见的坚定中依旧透着若隐若现的恐惧。
“朕,相信爱卿!”
………………
安龙府的君臣相得,依旧远在广州的陈凯是坚定相信着这一幕必然会发生的。至于原因,哪怕没有穿越者的记忆,只要是按照正常的逻辑去分析——这对君臣,一个常年活在孙可望弑君可能的阴影之中,如今却能得脱囹圄;而另一个亦是长期受到孙可望的压制和排挤,且有着扶明自效之心,本着连横的可能不存在的条件下,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道理,也不会再有其他什么可能了。除非,有人搅局。
“我可不是个猪队友,不会轻易给人捣乱的。”
满清当前的强大,以及南明素来的猪队友坏事,于陈凯而言,当下的广东已经是很好的得了,他可以按部就班的把事情做下去,一步步的展开对清廷的反攻。哪怕,在粤西地方,还有连城璧和张孝起以及那些粤西众将作为掣肘,但也总好过了这些家伙有了永历朝廷的皇权作为依仗。
原本的历史已经开始改道,而且会越来越偏离既定的轨道。陈凯很清楚,这里面惯性依旧在作祟,要使得这段历史重新回到旧有的方向。从目的上,他是要改写这段历史的,但是旧有的历史对于他而言却是上天赋予他最大的优势。随着这个过程的进行,他自身的优势也是在渐渐削弱的,所以每走一步,都要提前考虑清楚,
“人生如棋,走一步看一步是庸者,走一步算三步是常者,走一步定十步是智者。”这个道理,陈凯依稀记得年少时看巷子里的老人们下棋,便听过不止一次:“但是,我的对手,从来不只有一个!”
重新抬起眼皮,风扯动旗帜的猎猎,校场上数百人如一的喊杀声,每一步整齐踩出的共鸣,片刻见的画面在视线两侧瞬间闪过,犹如是唤来了一双大手,将陈凯重新拉回到了这广州城东的抚标大营当中。
校场上,约莫两百余人,皆是身高体壮,难得一见的壮汉。只见他们腰腹以及胳膊和小腿上借绑着沙袋,手里操着一杆木制的家伙什,跟随着前方的教官的动作一丝不苟的前进、后退,挥舞着家伙什,虽显得有些滑稽,不过进退之处倒也很有几分章法。
“潮州那边的货什么时候能够运到?”
“回抚军的话,飞鸽传书说是早已出发了。想来,是在海上耽搁了。”
海上行船,快是块,可变数也从来不少。听到了这样的回答,陈凯亦只是点了点头,旋即便继续观看下面的操演。
这一次的战法是陈凯向郑成功提出来的,郑成功根据他个人的武学造诣,以及陈凯当年从余佑汉那里得到的那本《辛酉刀法》加以总结归纳,折腾出了这一份操练的法子来。这里面,也有一些陈凯的小办法,比如那些沙袋,当年上学时被折磨过,现在用来磨砺这些将士,亦是极好的。
陈凯目光所及,下面的这些将士都是从各镇千挑万选出来的,其中还有一些是刚刚补进各镇的绿营兵。这里面,北直隶汉子张克定便是早前清廷从北方调来用以重建惠州镇的。
操演部队的后侧,张克定已经不太能看得清楚最前面的教头的动作了。所幸,这并不是第一次的操练。他们这支小部队是直属于陈凯的广东巡抚标营的,抚标总兵林德忠将他们编为抚标直属营乙队,而另外的那支甲队就是去年江门之战中强行突破清军北线的掷弹兵。
掷弹兵会否继续扩建,张克定是没有门路知晓的。他祖上曾是保定后卫百户,这个卫所和北直隶很多卫所一样,都是靖难之后建立用以拱卫北京的。他的祖上便一直在那里供职,传承两百余年,伴随着卫所制的败坏而演变成了打着军队名义的地主。
甲申以降,与大多的官吏、营兵一般,卫所也同样经历了闯来则降闯,清来则降清的过程。不过到了那时候,他早已是营兵的下级军官了,随后八旗圈地,他们也不可避免的被来回调动,从八旗军征讨各处,直到广东的问题越来越大才调了过来。
世袭军官子弟的身份,家中也有两手武艺的底子,再兼着身高体健,哪怕是反正军官的身份也很快就补进了护卫中镇。这一遭,陈凯筹建这个抚标直属营乙队,他的体格优势再度发挥了作用。不过,这里面的士卒很多都是各镇的下级军官,他哪怕同样是军官也一样要充当基层的士卒。
操练,很快就告一段落了。陈凯日理万机,不可能一直泡在这里,检验了一番操练成果,他便带着随员启程返回了巡抚衙门。
恭送走了上官,军官们便重新回到了校场。点兵台上,总兵官林德忠大声勉励了一番,便示意下面的军官继续操练。张克定看着台上比他还要矮上几分的总兵官,亦是听人说起过此人是陈凯的亲信出身,对于陈凯下达的命令从来都是坚决完成,不能容忍哪怕一丝一毫的懈怠的。此间若是换了旁的军官,操练的命令下达了,人也就走了,将工作交给那些部将们负责就够了。可是这林德忠不光是没走,连坐都没有落,站在点兵台上,一双眸子来回巡视着。
“直属营,我听那些甲队的人说,当初在潮州组建甲队时就是天天玩命的练,从林总镇以下都死盯着,哪怕任何一丝的懈怠都有可能被处罚。”
“妈的,要不是因为抚标下令了不敢不去,谁愿意做这苦差事。”
平日里训练累得爬不起来,大伙儿躺在营房里最没少过的就是牢骚话。张克定很清楚,千般理由,其实很多人削尖了脑袋往这劳什子地方里钻,还不是为了离陈凯近些,好奔个前程出来。当然也有贪图这直属营的饷钱高的,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