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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陈知府,小人……”
阶级,就是阶级。陈凯摇头一笑,继而对林德忠言道:“若是找陈凯的,那咱们还是故交,可以坐下来好好聊聊。若是找陈知府,吾便不送了。”
陈凯素来便是这个脾气,林德忠听到此言,熟悉的口吻亦是让他不免心中一喜。所幸,他也没有将此番前来拜访的用意忘记,恢复了陈先生的旧称,随即便和他弟弟一同拜倒在地。
“我兄弟二人这一拜,并非是因为陈先生为官,我等为民,实是为舅舅、舅母和表兄,为牛家村的那些为车任重这狗贼麾下禽兽所杀的乡亲们向陈先生致谢。”
话音未落,已是饱含着热泪的林家兄弟便重重的磕在了地上,嘭嘭嘭的一连三声,便是陈凯在第一时间就上前搀扶,也没能阻止得了他们。一连磕了三下,再抬起头来,陈凯已经清晰的看到了二人额头上洇出了鲜血。
眼见于此,陈凯连忙唤了人来为他二人包扎,随即便了解起了他们这将近一年来的经历。只是听过了他们的诉说,陈凯却有些哭笑不得了起来。
按照林家兄弟所说,他们带着银子回了乡,一直遵守着陈凯所说的那个财不露白的原则。起初倒也相安无事,可是等到林德忠准备成亲的时候,结果却被未来岳父狮子大张口了一把。于是乎,财露了白,被不安好心之徒向控制他们那块地方的土豪告发私通明军,后来连媳妇都没娶上这一家子就迫不得已的逃到海阳县的乡下投奔亲戚。今日入城,原也是为了将打来的猎物送到城里来卖个好价钱的,岂料却碰上了陈凯夺城。
“那家的姑娘,你还有想法吗?”
“这……”
林德忠也不明白陈凯的脑子是怎么个脑洞,怎么会想到这个上面来了。可是既然陈凯问到了,他也只得叹息道:“想着又能如何,原本就是他爹看上了人家的彩礼更厚,瞧不上我家,才要如此的。现在,她大抵已经出嫁了吧。”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原本已是一对,差的就是三媒六娉。可是到了最后,却还是折在了这一关上面。而且最让人无语的是,因为陈凯,林家原本是得了一笔横财,彩礼并不会少于那家的,可是他家本就贫困,突然拿得出如此一笔钱财,自也会立刻被那有心人栽赃。
“你且别管她嫁与未嫁,从今天开始,你们兄弟就跟着我,总能保你们一个官身。而且不瞒贤伯仲,朝廷正要收复潮州,所以我才会带着一众王师来打这个前站。等到收复了潮州一府,总要你有机会衣锦还乡。届时,她若未嫁,吾亲自去她家代你求亲;她若嫁了,没了个前途无量的女婿,吃亏的也是她爹。”
说出了这番话,陈凯顿觉痛快许多,但却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只是隐隐约约的觉得好像有些屌丝的样子。相较之下,林家兄弟只是猎户,暂避亲戚家本就是寄人篱下,现在有了指望,亦是千恩万谢,当即便要求给陈凯守夜,万一有事,一定保得陈凯周全云云。
这事情,陈凯没有答应,而是让他们先行休息。明天一早,回亲戚家将父母接到城中,如何安排他们也是到了那时再说。
畅谈了良久,林家兄弟便被下人领到了偏院休息。这一夜,陈凯已经不打算睡觉了,不仅仅是对于这最关键一夜的忧心,更多的则还是根本就睡不着,脑子里总有些事情。
如林家兄弟所言,车任重被杀,潮州城内的百姓是弹冠相庆,但是对于这支明军,他们并没有什么了解,也并不能够看好。这归根到底会是一个大问题,只是还需要等到明天与杜辉、柯家兄弟商量过后再行想办法解决。
深夜时分,陈凯思来想去,总有些遐思在心中不能散去,干脆派了个衙役去绮月寄居的青楼将那张古琴要了过来。
青楼的老鸨子连带着陪着绮月赴宴的龟公都被车任重拉出去泄愤了,新的老鸨子得知是陈凯想要这副古琴,也是忙不得的双手奉上,唯恐有一丝一毫的怠慢,会引起陈凯的不快。
昨天躺在床上,陈凯仔细回忆,那女子遭到车任重猥亵之时,视线所指却是那老鸨子的方向,可同在那方向的,却还有当时的那张古琴,若是从后来发生的那一切来看的话,她当时所看着的是什么,其实已经很难说得清楚了。
或许那个女子也曾梦想过才子佳人的琴瑟和弦,甚至真的有一位才子倾心与于她,而她亦是对那位才子怀着些少女心事,可最终却没能躲过强权的欺凌。
车任重坏了她的清白,她没有一死了之,反倒是选择了在公开的宴会上当众羞辱其人,便是明明白白的告诉世间所有人——车任重可以毁了她的未来,但是她却依旧有着鄙视其人的权利,哪怕是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良久之后,天空月色正好,陈凯伏案于院中,轻抚琴弦,只可惜他并不会抚琴,但所幸的是,那未尽的词曲的后半阙,他还是能够轻声吟唱而出。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清唱过后,陈凯抬起古琴,径直的将其投入到早已准备好的火堆之中,静静的看着古琴化作灰烬。
良久。
第五十八章 合流(上)()
转过天,已是隆武四年的闰三月初一。一大早,杜辉、柯宸枢、柯宸梅三人便联袂而来,与陈凯商议下一阶段的军政要事。
潮州府城易手,第一夜更是平静的过去了。经过了一番苦战,以三百兵夺取了一座五万人级别的府城,四人的交情更胜从前,此刻再度聚首,言谈之间也少了那些官场上的套路,更多的便是朋友间的直来直去。
“哈哈,瞧瞧柯兄弟,这气色谁信是昨天拼杀了一日的。”
陈凯笑道,柯宸枢亦是以笑容回应,倒是杜辉紧接着跟了一句:“参军你是不知道,吾昨天折腾了一晚上,才算是把那两千乌合之众摆弄清楚,现在都已经重新打散了,他们就算是想要作乱,也是将找不到兵,兵找不到将。奈何吾这番辛苦,柯小弟也是一晚上没闲着,再看柯兄弟,吾这一早过去了就听那些总镇府的人说及,柯兄弟入了夜便倒头大睡,还在院子里面,都把那些新降服的镇兵都看傻了。”
听到这话,众人亦是哈哈大笑了起来。柯宸枢在院子里睡觉,就是为了稳定人心,杜辉和柯宸梅则是在防患于未然,相较之下,唯有陈凯是昨夜最轻松的人,因为一旦乱起,他这个文官无拳无勇,新近就任,民心也尚未归附,是很难起到太大作用的。
所幸的是,郑成功此番派来的另外三人虽说都不是什么老于兵事的宿将,但各有各的能耐,都不是寻常人等,也正是这么一比,才显得柯宸梅似乎还有些稚嫩。不过经过了昨天那一战,以及昨夜的殚精竭虑,柯宸梅的能力和心理素质势必会有一个质的提升,对于这个从军器工坊中走出去的军官,陈凯还是满怀着期寄的。
“比不得你们,我这身子骨,今天早晨起来就觉得有些脱力了,就连昨天也是没怎么睡好的。”
陈凯说笑道,杜辉亦是点了点头,安慰道:“参军这算好的,吾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一晚上睡不着,眼里总是被我杀死的那个家伙的身影,好不烦乱。后面,就好多了。”
说来,陈凯倒不是因为杀人睡不着,那一夜女子倒在血泊之中已经让他对杀死车任重没有了任何负罪感,甚至就连很多故事中一再提及过的第一次杀人会有恶心的感觉,陈凯也没有哪怕半点儿,当然也或许是早前的那天晚上就已经吐过了的缘故。
归根到底,还是这潮州城一时未定,他的心就总要悬着半分。这等感觉,便是在谋划夺城之时也不曾有过,现在拿下了城池反倒是如履薄冰了起来。
“是啊,其实脱力也是正常的,毕竟昨天是以命相搏,吾都听舍弟说了,参军,真的很勇敢!”
这边开始了赞赏,众人投我以木瓜,陈凯自是也报之以琼琚。只是此番相聚,却并非是什么庆功宴,还有很多的事情需要他们花费更大的精力去做下去,才能确保这座城池真正的落在明军的手中。
“城池是拿下来了,吾也派了人去向国姓报信。但是,在国姓大军抵达前,咱们还是要拼死守住这座城池。否则的话,咱们岂不就成了苦恨年年压金线,到头来为他人作嫁衣裳的蠢货了吗?”
“参军所言甚是,咱们也在抓紧一切时间。只是咱们这回带来的人马太少,放在这潮州府城里面怕是连个水花都打不起来。末将以为,还是关闭各门,只放樵采入城,否则若是混入了大批贼人,或是那些乡绅不服王化,有异心的话,咱们就危险了。”
信得过的将士太少,这是最大的问题,陈凯早先也在担忧,所幸也不过是这一两天的功夫,郑成功的先头部队就能抵达潮州。兵员够了,稳住了此间,再行对周边地区用兵,剩下的事情反而就简单了许多。
关键还是在于这几天的时间,陈凯早已想得清楚,干脆便与三人说道:“咱们四个,还是按照既定的分工。柯兄弟,坐镇总镇府,把潮州武库的兵器全搬进去,一件不留,就算是有人想要作乱,没了兵器也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闻言,柯宸枢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他的任务如此,柯宸梅的任务亦是昨夜那般巡防各处,尤其是那七座城门,更是要盯得紧紧的,不能因为那里现在都已经是那些他们带来的下级军官带队就放松警惕。
“杜兄,兵营还是看紧了,那些贼寇咱们现在还动不得,须得等国姓抵达后再做处置。现在,先给他们条活路,若是实在不行,就轰一部分不稳的出城,咱们只要把住了城池就是完胜。”
“参军言之有理,就这么办。”
潮州镇兵,实在是一群乌合之众。杜辉进攻军营的时候,营里面都没有几个军官真的在那里当值。等到杜辉拿下了兵营,稍作打听才知道,合着那些军官在城里都是有宅院的,晚上搂着媳妇、小妾睡觉,想换口儿了就去逛窑子,不比在军营里苦熬舒服,甚至有的白天都要日上三竿才会来上值,怎比得过陈凯他们这般起早贪黑的搏命。
杜辉大手一挥,陈凯也是点了点头,继而言道:“剩下的事情就是我的活儿了,一早我已经派了衙役们去请本城的那些乡绅、甲长什么的过来叙话。以我所见,他们未必会亲自过来,但也不至于置之不理。只要他们肯来,很多事情就有的谈,实在不行就忽悠他们一顿,拖延个几日,只要国姓赶来,一切就大有可为。”
定下计策,众人依令执行,杜辉和柯家兄弟各自就位,陈凯这边也有衙役前来回复,关于陈凯相邀的事情,各家乡绅也都表示了会前来拜会,只是其中很有不少不是身染风寒,就是突然摔断了腿,只能让家人代为拜会。对此,陈凯也表示了关怀之情,并没有为难他们。
到了下午,城内大族、士绅以及大商贾家的代表们赴约而来。宾主落座,众人先是恭贺了王师收复潮州的壮举,并且祝贺陈凯荣任本地父母,对此,陈凯也表示了为官一任,自当造福本地百姓之类的官场套话,也算是宾主尽欢。唯独有一点在于,这些人根本不清楚郑成功麾下到底有多少人马,能不能守得住这座潮州城。
“这个嘛,诸君无需担忧。国姓爷麾下数万虎贲,不日就会抵达。原本,本官也就是到此打个前站,顺带着试探试探车任重和黄梦麟二人是否有悔改之意。可是进城了,待了几日,似乎拿下这潮州也不费什么气力,昨天就去找车任重谈了谈。现在嘛,就是谈出来的结果。”
连一万都远远不到,陈凯一张嘴就变成了数万虎贲,此刻面带笑意,言谈之间更是有恃无恐,甚至是嚣张跋扈。只是经过了昨天一夜的发酵,陈凯是如何夺取潮州的大抵也被少数有心人瞧了出些端倪来。
一个文官带着一个武将和两个明军就杀进了总镇府,还把对手的总兵官杀了,这说到哪都是个传奇!
传闻之中,更是不乏夸张之辞,比如什么一个人带着三个随从从总镇府的大门杀进去,两手一撕就是一个镇兵,两指头一插就又是一个镇兵,最后连车任重那等悍勇之辈在陈凯面前也没走上两个回合就交了首级云云,有的信,有的不信,但也不乏半信半疑的,对于陈凯的武力值大多还是有了一个比较高的估量,此间即便是有些疑问也不太敢太直接的问出来。
“本官琢磨着,诸君担忧的大抵也不是什么李成栋、佟养甲之流,要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