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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
如此惊爆的秘闻实在将张孝起听了个一愣,但是没等张孝起发表意见,郭之奇却率先坦明了他的看法:“老夫以为,这必是洪承畴的离间之言,意在引起你我与陈凯、朝廷与漳国公之间的不和。”
“督师明鉴,下官也是如是看来的。”
尚未来得及想清楚其中的细节,见得郭之奇如此断言,张孝起也立刻出言附和。紧接着将其中的细节利弊站在陈凯的角度分析了一番,张孝起就更是觉得郭之奇的看法深有见地。不说什么消息来源,以及其他问题,只说这场交易陈凯占的便宜也实在太大了,洪承畴那厮可从不是个肯吃亏的主儿,哪里会这么放任陈凯。
“陈凯又不是洪承畴他爹,没有这么尽孝道的吧。”
话,在张孝起的脑海中突现,虽说是糙了几分,可是道理却是没毛病的。既然如此,陈凯和洪承畴之间没有勾结,那么剩下的就只有他们与陈凯之间的问题了。
“督师,西宁王入滇是为陈凯所献锦囊建议的,此番陈凯收取肇庆府北部诸县,会否也是他全取广东的一步棋呢?”
“将子知我肺腑,老夫就是为了此事才匆匆忙忙的赶过来的。”
梧州府失陷和连城璧之死,那些谣言只要是带个脑子的都能想明白了本就是无稽之谈罢了。郭之奇和张孝起都是进士及第,能够考上进士,起码智商都是超越常人的,如同其他进士般做出蠢事来也基本上不是专业不对口,就是屁股问题。
李定国入滇以来,南赣和梧州这一进一出,明军其实是赚了的,因为在战略格局上面洪承畴确保万里长边,以此来局限明军是优先级最高的,其次的才是截断东南、西南明军的交通。现在次要达到了,可是首要目的却泡汤了,无非是亏了本钱从其他地方找补一下,好对清廷有个交代。
但是,洪承畴的亡羊补牢,陈凯也不可避免的停止了进一步的攻势。接下来,陈凯回师收复了肇庆府北部各县,确保了这些地区不被清军占据。可问题在于,陈凯在控制肇庆府城、德庆州、广宁、四会、开建、封开等地的过程中,也顺势拿下了新兴和高明两县,这两县在张勇和胡茂祯的突袭和谣言攻势中并没有沦陷,而且身处于腹地之中,陈凯将这两处占据下来其行为怕是就并非单纯的防范梧州清军那么简单了。
“将子,这几府的情况如何?”
肇庆府北部如今已成定局,郭之奇能否撬动尚且是两说着。此间问及张孝起高州府、雷州府廉州府的情况,亦是由于除了肇庆府北部,此间可以算是粤西文官集团实力最强的所在,张孝起在此经营多年,除了肇庆府北部的那张白纸以外,其他各府县基本上都是难以与其相比的,广东如斯,广西亦是如此。
然而,此番郭之奇问及,张孝起却是苦笑着摇了摇头,表示基本上还都是老样子。具体这个老样子是什么个什么样子,郭之奇倒是也知道一些大概的情况。
永历四年尚耿二藩攻取广州,除了陈凯盘踞潮州,其他明军基本上不是被赶进了山,就是被轰下了海。这样的情况下,广东西南部的高廉雷琼四府由于距离和地理形势等因素,就成了明军大量盘踞的所在。
等到陈凯配合李定国收复广东,甚至仅仅是李定国从广西经此攻入广东,此间的明军就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他们占据府县,征饷屯田养兵,俨然是一个个的独立王国。张孝起在此间从为李定国大军筹措军粮军饷,到设法恢复地方行政,努力做了很多,奈何他手上的牌面本就不好,那些藩镇打着养兵抗清的旗号侵蚀地方权益从来是一个理由充足,他没有太好的交换根本无法收回更多的权益,只能是软磨硬泡,一点点儿的收拾局面。
其实,之前他们曾一度有过一些拿得出手的东西,比如广州的分赃、比如功赏的分配权、再比如肇庆府的兵权,这些东西都是可以拿出来作为交换的。
只可惜当时他们为了在李定国面前拿分,将大量的银钱、粮草都用在了支持李定国西进上面了,结果广州城却还是为陈凯所控制,算是棋差一招。而后连城璧在肇庆府北部的励精图治,其实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最后哪知道又跳出来这么个程咬金,结果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收获倒也并非没有,下官这段时间已经掌控了采集合浦珠的疍民组织。”
合浦珠就是南珠,这东西历朝历代都是极其名贵的贡品,屈大均的《广东新语》中称“西珠不如东珠,东珠不如南珠”。张孝起打着贡品的旗号来杜绝其他藩镇的觊觎,进贡是肯定要的,但是其他的他则打算付之以海贸,再用赚来的银钱来收买将帅、恢复权柄,亦不失为一种良方。
“合浦珠,嗯。”
商讨了一番,郭之奇就再度出发。而这一次他的目标则必然会是广州,他需要先和陈凯讨一个说法,才能做出相应的对策。
又是一路的匆匆忙忙,算一算,从柳州到广州,穿越了千里之遥,中途基本上就没有休息过,对于任何人来说都不是一件轻松事。等到郭之奇抵达广州府城的时候,总算是可以休息一下了,因为陈凯还没有从福州回来,他现在即便是想谈,也要悔不该当初学什么八股文,直接学个千里传音岂不美哉。
接下来的日子,在等待之中,郭之奇也在观察着广州府城的变化,管中窥豹,借此来了解他前往广西之后陈凯的方针策略。
军事上的基本上都是摆在明面儿的,陈凯已经达成了收复南赣的目标,强势插入江西,这对于清廷在长江以南的统治是势必要造成巨大威胁的。相较之下,他更加关注的还是民政方面的举措,一直到了数日后陈凯返回,他耳朵里听得最多的还是之前连城璧写信时提过的那个粤海商业同盟,只是不明白这么个商业组织为何会在广州城里出镜率如此之高。
陈凯返回的消息,首先是从香港传回来的,陈凯会在那里转乘巡抚衙门的官船进入珠江。得到消息,郭之奇便收敛了他对广州城的观察,一心一意的等陈凯回来,结果等到陈凯真的回来了,二人一见面没出一刻钟的时间就又是一个话不投机。
“合浦珠不够,那你还想要什么?两广总督的保举、或者经略、督师,只要你说得出来,成不成的,老夫自当尽力而为。”
肇庆府北部的经营,连城璧原本做得已经很是有声有色了,若非是那里地方残破以至于无力供养更多的军队,若非是洪承畴的亡羊补牢,再给连城璧一段时间未必不能成为永历朝廷真正的实控区。
现在,连城璧死了,郭之奇准备将这份担子亲自担起来。可问题是这些地方现在都在陈凯的手里,郭之奇自觉着他是没有足够充足的理由说服陈凯将这半个府拱手相让,况且他更加清楚就算是陈凯真的拱手相让了,在定南藩面前他也守不住此间。所以,他打算以合浦珠的海贸专卖权作为交换,让陈凯助他一臂之力,在他整合好足够抗衡定南藩之前负责此间的防御,就像是之前李定国那样。
当然,仅仅是合浦珠或许还不够,郭之奇打着的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的念头,准备和陈凯慢慢的把生意磨出来。结果,哪知道陈凯对此竟全无半点儿兴趣。
“郭督师,连制军以身殉国,下官甚为敬佩其气节,也从来都是以此作为榜样的。但是,说句不敬的,连制军在肇庆府北部整合了一年多都没有守住这些州县,您觉着您亲自上手就能成了?”
从福建回来,原本这一路上他想过很多,心境上面早已经恢复了过来。奈何刚刚回城,郭之奇就来了这么一手,弄得他胸中的那份烦躁就不可避免的重新喷了出来。
尽可能的心平气和,陈凯给郭之奇讲起了梧州府方面定南藩的兵力配置,甚至当着郭之奇的面从公事房里翻出了一堆关于梧州情况的报告,逐条分析给郭之奇听。可是结果郭之奇却好像是根本没听懂似的,只谈买卖,不谈其他。
堂堂的督师大学士硬要学商家做派,实在是把陈凯都气笑了。他当然明白肇庆府北部的这几个县对于粤西文官集团乃至是永历朝廷的重要性,但是对他而言,从福建归来,这就已经不再仅仅是军事防御的问题了,郑氏集团是没有把吃进嘴的东西吐出来的习惯,他现在在集团内部正处于一个尴尬期,就更不好做出什么“损公肥私”的事情来了。
“陈抚军,你须得清楚,你是大明的巡抚,不是他郑家的家仆!”
说得是一个口干舌燥,奈何依旧没办法让陈凯松半个字的口。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郭之奇此言既出,当即暗道不好。可是话已经说出去了,他也只得硬撑下去。
重新回到了当年与连城璧在文村会面时的原点,陈凯亦是不免苦笑一二。但是,对于此言,陈凯的同样是毫不示弱,表示他很清楚他个人的定位,也很清楚他什么要做,什么该做,不劳郭之奇这个督师操心云云。
一声“送客”,郭之奇负气而去,陈凯坐在公事房的太师椅上,粗重的呼吸,竭尽全力的将他同时面临的郑氏集团、粤西文官集团以及清廷那边的压力释放出去,可却依旧是徒劳无功。直到良久之后,陈凯才深吸了一口大气,将手掌重重的按在桌子上,目光凝视前方,有若实质。
“好,好,好,既然都不想让我痛快了,那就别怪我把桌子掀了。”
第一百零七章 织雾(一)()
郭之奇怒气冲冲的离开了广东巡抚衙门,能在衙署里厮混的,哪个不是人精儿,当然知道同为保皇派的粤西文官集团和郑氏集团之间的矛盾。换言之,郭之奇和陈凯话不投机,这都属于是正常现象,要是哪天两个人把臂同游、把手言欢,而且还是那种发自真心的,那才去抬头看看,看看那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了。
一个负气而走,另一个在公事房里运气运了好一会儿,心里面抛下句狠话,便重新投入到了公文的批阅之中。
从广州到福州,再从福州到广州,这一来一回,又是近两个月的时间,民政、讼狱方面有王江和曹从龙的布政使司衙门和按察使司衙门负责,行政体系健全,足以支撑正常运转,现在需要陈凯做得更多的就是一个了解,只有对现状有了一个足够的了解,才能在这样的基础之上把事情做下去。
经历了内外交困,有些事情已经不能按照旧有的计划发展了,重新确定了目标,陈凯的心思全部投入到了准备工作之中,反倒是少了一份烦闷。
全神贯注的批阅公文,大脑急速运转,就连时间的流逝都已经顾不上了。扑在公事房里,从正午一直忙到深夜,若非是书童入内更换烛火时弄出点儿动静出来,陈凯只怕是要在公事房里熬通宵了。
“小人罪该万死。”
见得陈凯抬起头来,书童连忙拜倒在地。陈凯伸了伸已有些酸楚的脊背,哈欠不由自主的就打了出来。伸了伸胳膊,陈凯看了一眼那书童,深知这厮论起机灵劲儿比之他最早的书童陈松更甚。有此这般,纯粹是刻意而为,为的就是让陈凯知道能够注意到时辰,免得郑惜缘那边在后宅担心。
“你起来吧。”
无需点破,陈凯又看了看仍有待批阅的公文数量似乎也没剩下太多了。眼见于此,他随手收拾了一下,便随着书童返回了后宅,果不其然,郑惜缘依旧在等着他回来。
“叫娘子久等了,是为父的不是。”
“夫君言重了,只是操劳国事,也要顾全身体才是。”
夜已经深了,据说两个孩子等了陈凯大半日也不见陈凯回来,熬不动了就在奶娘、婢女的照顾下休息去了。回到了家中,虽说只有一墙之隔,但是紧张忙碌的精神状态消失于顿然,松懈的助燃剂催动了疲惫感,同时也将两餐未用的饥饿展现在了所有人的耳畔。
五脏庙里发出了缺少贡品的不悦,仆婢们不敢如何,倒是郑惜缘掩面而笑,随即却是脸色一沉:“吃夜宵容易积食,夫君须得浅尝辄止。”
宛若是嘱咐稚儿一般的口气,但那樱桃小口一嘟,却又是另一番的情致。牵着那柔如无骨的小手,夫妻二人落座于桌前。无需等待,只消得一挥手,几份精致的小点心,外加上一碗温热的羹汤便直接送到了陈凯的面前。
“原本夫人知道老爷回来,特别做了几样好菜的。后来见老爷一直忙于公务,哄了公子、小姐休息,就又下厨做了这羹汤,也……”
“多嘴。”
软糯的声音中带着些许抱怨之意,郑惜缘登时就是一瞪眼,那诉说便戛然而止,换做了“婢子知错”的告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