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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不光是汽水厂,目前很多厂子,都面临这样的情况。
企业就是大家庭,从职工出生到死亡,全部在这个大家庭里渡过,工作、结婚、小孩上学、养老,企业包办了工人一辈子所有的大事。
这当然有它的积极的一面,这年头工人对于厂子的感情的确非常深,跳槽的情况基本不可能发生,培养出来的熟练工、人才,基本都能留在企业为企业做贡献。
但是反过来了,随着企业年头增长,退休的工人越来越多,企业的包袱也会越来越大。如果企业的运营良好,有足够的效益,并且不断的拓展市场,新陈代谢健康,虽然不断有人退休,但也不断的有新人加入,那这个包袱倒还暂时能承受。
可像汽水厂这样的,市场越来越小,生产规模随之减小,用工需求萎缩,就导致了进人的速度跟不上退休的速度,在岗和退休人数开始失衡。
不管怎么讲,退休拿的钱,总是要比在岗职工少一些的,于是厂子里为了减少开支,就只能鼓励工人提前退休、半退休,暂时减轻一些负担。
只有节源,没有开流,很快就会进入饮鸩止渴的恶性循环,厂子里那点钱连发工资都不够,哪里有精力和财力去拓展业务,开拓市场?
最后光是冗余人员开支这一块的雪球就越滚越大,足够压倒一家运营正常的中小企业。
要是放在以前,这一切都有国家兜底,企业的目标不是盈利,而是按照计划完成生产任务,确保整个国家都在计划内运转着;
可一旦财务自主、人员自主,企业推向市场之后,如果没法在短时间内打开市场,那等待着像汽水厂这样中小型企业的,只有逐渐死亡。
梁义诚所在的罐头,情况其实也差不多,没那么夸张,差不多是两个在岗的养一个退休的,也就是当时梁一飞出了金点子,罐头厂才回光返照了一段时间。
不过现在也不行了,听梁义诚讲过几次,罐头厂又开始轮岗,梁义诚现在闲的狠,一个礼拜只要上两天半的班,剩下来时间,都在萍姨的小饭店里帮忙。
钱没赚,做菜的手艺倒是涨了不少,还学会的算账,眼看有朝家庭妇男发展的趋势。
“咳咳……具体的资料比较多,我就不念了,大伙自己看看,这上面有一些主要的数据。”梁副处长从笔记本里面抽出一叠写着汽水厂情况的纸,传递给梁一飞他们几个一人一张。
对面三个老板扫了几眼就放下了手里的纸,抽烟的抽烟,喝茶的喝茶,整个办公室里只有梁一飞在认认真真的阅读。
除了刚才梁副处长介绍的,这份清单里,还有几个比较重要的点。
汽水厂目前欠着银行187万,这是本金,前前后后还有0几万利息,加在一起222万。
从90年年中开始,汽水厂就没有发全工资,截至目前,拖欠工人工资一共44万。
一部分设备需要维修,具体金额大概在0万上下。
此外,还欠着外面企业钱,一共272万。
这当中,有245万,是欠梁一飞的。
这是欠的。
当然也有一些结余的东西。
在外面的应收账款,零零碎碎加在一起,一共也有102万左右;
仓库里有一批剩余汽水,按照当前的售价,大概价值25万;
梁副处长从屠宰哥手里接过一支烟,点上了,快抽到一半,梁一飞才放下了文件,梁副处长问:“小梁啊,看得怎么样?”
梁一飞没直接回答,而是看了看另外几个老板,说:“大伙觉得呢?”
特区来的老板直接摇摇头,说:“这个厂子资不抵债,窟窿很大。”
金陵来的娱乐教父也呵呵一笑,说:“领导,债务太高了,要是我们接手了,政府能不能把所有债务都给免掉啊。”
屠宰哥摇摇头,又反过来问梁一飞,话说的就比较直接了:“梁老板,这个地方我恐怕拿不下。”
“好嘛,找了你们几个来,我还没说怎么拿,你们就一个接一个摇头!”梁副处长把半截香烟朝烟灰缸里一按,说:“梁老板,你呢?”
梁一飞问:“领导,能给什么政策,具体怎么出售,有什么要求?”
“是这样的。汽水厂表面上看起来资不抵债,但是你们是老板,心里清楚的很,这些机器、厂房、地皮都是有价值的,只要你们能让它们继续运转起来,那这笔买卖绝对不会亏,不光不亏,而且是大赚!”
梁副处长这话也不算错,别的不讲,光是那些机器,两条流水线就价值就很惊人。
没有指标的话,这种大型设备有钱都买不到。
关键是,有没有能力让这些设备发挥作用,没这个本事,那它就是废铁一堆。
他接着说:“经过组织讨论决定,这次汽水厂零元转让,一分钱不收!但是,谁接手汽水厂,那些欠款也得由他还清。刚才说减免,那是不可能的。400多员工的安置工作也要落实到位!”
“领导,说不要钱,可实际上厂子到手,还不等赚钱,就要先背上快600万的欠款!”特区老板很无奈的说:“我拿不出来这么多钱。”
娱乐教父说:“我也没办法。”
屠宰老板又对梁一飞说:“梁老板,看来只有你了,这六百万,有两百万多都是欠你的,你接手正好嘛。”
梁一飞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心想大哥你来演戏就不能专业点嘛。
“梁副处长,我接手是可以,但是毕竟这么大一个摊子,就算接过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赚钱。”梁一飞指了指面前的文件,说:“我还想要几个政策。”
“你讲。”梁副处长点头。
第169章 稳定压倒一切()
梁一飞指着文件上的第一个重点,银行欠款,说:“第一,欠银行的钱,我先付利息,之后两年之内分批还清。”
梁副处长沉吟了片刻,点头:“嗯,可以。”
原来是汽水厂欠银行的钱,连利息都还不上,现在无非是欠债人变了,还能先还利息。
反正有抵押物,也不怕梁一飞跑了。
梁一飞又接着一条一条的抠。
“员工拖欠的工资,我认账,但是不能一把还清。在汽水厂重新盈利之后,我再还。外面拖欠我的钱,政府要出面帮我要回来。”梁一飞说。
拖欠的工资一共有四十万多,一把拿出来压力有点大;
也不是说不行,但不能这么轻松的给钱。
梁一飞两辈子办厂,太了解‘员工’这个群体了。
说他们勤劳本分,没错;但是从一个角度,这些最基层的工人,同样是最市侩的一群人,如果新老板一开始就这么好讲话,那接下来这些人难保不会登鼻子上脸,提出各种其他的要求。
至少会导致自己一些计划没法执行下去。
比如人员变动,和拖欠的工资相比,人员变动才是最重要的。
“这个我没法答应你。”梁副处长也锱铢必较,很严谨,说:“第一,工人拖欠的工资,不是我答应就行的,我这里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同意了,可工人们闹起来,你不好过,我也交代不过去。第二呢,外面的欠债,也都是各个困难企业,人家有钱没钱,有钱先还谁,都不是我们国资局能决定的……”
说着,看了眼罗贡献,笑道:“你想啊,要是我们国资局一句话,就能催讨回欠款,那还怎么会产生这么庞大的三角债?国家干嘛还费那么大力气?”
梁一飞想了想,说:“那拖欠工资和外面的欠款,我自己处理,不过,领导,要牛挤奶,也不能不给牛吃草,有些小节上,到时候您可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梁副处长脸一板:“什么叫做小节,什么叫做大节?涉及到党纪国法,涉及到社会安定,就没有小节,都是大事!”
顿了顿,语气缓了缓说:“不过嘛,只要不违法,只要工人不闹事,你在处理手段上灵活一些,我想各方面也是可以理解的。”
“好,谢谢领导支持。”梁一飞笑着点点头,然后忽然叹了口气。
“还有要求?”梁副处长问。
“领导,我上次接手岚韵湖,您跟我讲,人一个都不能动,我呢,支持您工作,理解市里的意图,所以除了一个辞职的,剩下我全部留下。这个您是知道的。”梁一飞说。
梁副处长说:“我当然知道。选择你,就是因为我们有过合作的经验嘛,对你放心,知道你顾大局。这次,我们也是希望,你能确保汽水厂的稳定。”
“可现在这个情况不一样了。”梁一飞说。
岚韵湖说到底,原来是私营企业,没什么退休养老这一说,留下那些人,都是能派上用场的;
而汽水厂呢?
恰恰相反,退休的那接近一半员工,全是白吃饭的!
不光要拿退休工资,以前他们生病住院,全是厂里报销。
将来,退休的人会越来越多,年纪越来越大,身体越来越差,即便有一些自然死亡的,剩下的依旧是个巨大包袱。
难道养他们一辈子,不存在的嘛!
梁一飞是企业家,不是慈善家,更不是政府,没有理由去负担其他老百姓的医疗和养老。
退一步说,这些人是做过贡献,可他们的贡献对象,不是梁一飞的企业,而是之前的汽水厂。
比如新时代老师,在新时代干了几十年,梁一飞负担一下他们退休后的生活,那还说的过去。
“另外,梁处长,讲良心话,现在企业里的员工是一副什么样子,您比我清楚,罗厂长,您也清楚吧。”梁一飞忽然问罗贡献。
罗贡献很配合的深深叹了口气,说:“哎,我太明白了,领导,这些人铁饭碗抱习惯了,养成一身坏毛病,迟到早退,上班磨洋工,挑肥拣瘦,对领导的指示阳奉阴违,偷厂里的东西,那都是家常便饭,汽水厂走到今天这一步,我有责任,可也不光是我的责任。梁老板未来接手,要是一点都不给动,那他太难处理了。”
“我说不给动了嘛!”梁副处长淡淡的说:“老罗,你这时候了,再推卸责任有意思嘛?不要讲梁一飞他是私营企业,就算是之前,你当厂长,你手里不也有人事权嘛,人事调整的权力早下发给你了,你自己能力有问题,没有处理好人事关系,现在来说这个,有什么意义啊?!”
罗贡献大约也给梁副处长骂习惯了,嘿嘿一笑,尴尬的点点头:“是是是,怪我怪我。”
梁一飞和国资局这一类部门从上辈子就开始打交道,太清楚了,有些话,有的条件,现在人家跟你谈的时候你不讲清楚,不敲定,等事情过来,再遇到麻烦,再去找,连管事的人都未必能找得到,就算再谈,那各种难度也会直线上升。
所以趁着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一定要尽可能要政策,笑呵呵的说:“领导,不能一点政策都不给吧。我们也难啊,您看看,要是谈妥,我转眼就背了六百多万的债!我这是倾家荡产支持国家建设啊。”
这还真不是开玩笑,滨海这些一线的大老板,私营企业家,有一个算一个,不管是谁,拿出来六百万,那得要扒一层皮,像裘娜那种才半只脚踏进大老板阶层的,一次性拿出三百万都不太可能。
全市的私营企业家,能拿出这笔钱的人,掰着手指头能数的过来。
“你这是一次性拿出来嘛?!”
梁副处长也不客气,直接戳穿了梁一飞的猪尿泡,说:“欠银行的钱,暂时不还;拖欠工人工资,暂时不给;外面欠的小三百万,一大半都是你自己欠自己的你,你接手之后,除了修修机器,一个月发十几万工资,还掉那一二十万小欠款,三十多万银行利息,我帮你算过了,拢共准备七八十万就行。你跟我这哭什么穷!”
“领导,这不光是穷不穷的问题啊!”梁一飞寸步不让,提高了嗓门,瞪着眼说:“我这接手过来,还得生产吧,还得市场开拓吧,这都要投资,将来能不能赚钱那还是两说。连罗厂长都有人事权,不能讲我买了这个厂子,反而没了吧!这不是欺负人嘛!”
这两人说着说着就差不多吵起来了,梁副处长啪得一拍桌子:“什么话,欺负什么人?谁欺负你!买卖公平,自觉自愿,你要是觉得不乐意,可以不买嘛!你不买,我再找人!”
梁一飞一抱胳膊,翻了个白眼:“领导,不管找谁,都得给人事权。哦,我自己的企业,我提拔几个人,开除几个人,还犯法啦?”
梁副处长瞪着眼说:“你要干什么自己心里没数啊,你是开除几个人这么简单嘛?那可是两百多号离退休职工,你一下子全不要了!这两百多人闹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