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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宜宁堂,听着身后传来的笑声,宋大奶奶心里头又酸又涩,对陆思琪的感觉也有些怪怪的,像是羡慕,又像是嫉妒,明明都是一样的人,老祖宗怎么就不给自己好脸色呢?
但她不能嫉妒,陆思琪是她相中的儿媳妇,若是她能得到老祖宗喜欢,对自己的儿子将是一件天大的好事,现在她唯一想的,就是努力促成这门亲事,给自己的儿子寻一座大靠山。
赵家指望着后人里能有人考取功名,给家门添光,因此对家中子孙的教育看得很重,特意请了先生也建了私塾,专供赵家的子孙念书,赵荣昭今儿本是要去私塾的,却被宋大奶奶给拦了下来,让他陪着自己去家庙上香。
为了柳子瑾的事,宋大奶奶只差和儿子翻脸了,但无论如何也扭转不了儿子的想法,她所能想到的法子,就是让陆思琪和赵荣昭多接触。
陆思琪人才本就出众,性格也讨喜,最重要的,她是大家闺秀,跟多愁善感的柳子瑾完全两种极端,她始终认为儿子钟情于柳子瑾,完全是因为儿子见识过的女人太少了,等他多经历了几个女人,兴许他就会醒悟过来,这世上压根儿就没有从一而终的情,有的只能是利益和传宗接代的需求。
陆思琪与赵荣昭幼时便是认识的,对她也不反感,且陆家远道而来,赵家确实该尽地主之谊,好好的招待一下陆家,赵荣昭也就答应了母亲的请求,等陆思琪从老祖宗那里出来,一行人便坐上早已准备好的马车,去了家庙。
赵家昭字一辈中,赵荣昭确实是生得最出挑的一个,斯文白净,眉清目秀,玉树临风的翩翩佳公子一枚,撇开柳子瑾的事,宋大奶奶对自己的儿子没有任何不满之处,儿子让她引以为傲。
赵荣昭这样的底子,别说是在当地,就是在京城里,若从容貌上论起来,他也是排得上号的,没有哪家姑娘不喜欢这种类型,陆思琪也不例外,遑论两人还是青梅竹马的玩伴。
赵荣昭也不讨厌陆思琪,两人在一起时,不论及儿女私情,单讨论诗文学问,彼此都有种意气相投的感觉,且因为家中祖父过世,赵荣昭近来一直没有出去过,此番难得出来散散心,这趟旅程没有丝毫的不愉快。
宋大奶奶有意撮合,自然不肯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祭拜完了,母子二人又领着陆思琪在庙里逛了一圈。到了中午,便在庙里吃了素斋,陆思琪玩兴正浓,吃完午饭提议去登顶。宋大奶奶便推脱自己上了年纪,爬不动,让赵荣昭陪着陆思琪上山,自己留在庙里等他们。
值此时节,漫山遍野铺满了金黄的落叶。风景美不胜收,早在上山的路上,赵荣昭便有了登顶的想法,陆思琪有此提议,实在是合他的心意,两人又劝了宋大奶奶一阵,宋大奶奶无法,只好答应陪着两人爬一段,走不动了就回来休息,三人才一起上山了。
秋叶凋零。铺满了山间小道,美不胜收,鞋子踩在上面,沙沙作响,陆思琪平时都是呆在京城的宅子里,鲜少出门踏青,此番出来,玩得不亦乐乎,玩兴大起时,还捧了路旁一堆堆的树叶。去扔自己的丫鬟,扔赵荣昭,队伍中充满了欢声笑语。
爬了一小段,宋大奶奶便喊累了。说是要回去,两人也不再拦着,便安排人将宋大奶奶送回去。
宋大奶奶只带了一个丫鬟一个婆子跟着,便趁机将陆思琪的丫鬟也要走了,只留下一对玩兴正浓的小儿女继续上山。
这桩事,宋大奶奶势在必得。老祖宗也看好,大老爷只怕也会是举双手赞成,当然了,大老爷或许会更中意自己的另一个儿子成为陆家的女婿,当他也知道,于情于理,那都是不可能的。
该来的人来了,该走的人也该做准备了。
午后,方霏悄没声儿的出了角门,照例又是带了周妈妈和两个年龄小的丫鬟,周妈妈人老实,小丫头喜欢瞧热闹,很放心地将主子一个人留在茶楼中喝茶,自己去帮主子买外头那些新鲜玩意儿。
茶楼就在南街,斜对着方家的铺子,只要将屋中装饰用的人紫罗兰往窗户边上一放,方洛片刻后就会从隔间的窗户中跳进来……
“大姑娘,耿叔来了。”此番,却不止他一个人,还有数日未见的方耿。
“耿叔。”方霏上前,望着方耿日渐苍老的脸庞,有些话,不知道该如何问起。
父亲离世时,她也有了十岁多,不算大但也不小,但她从小养在深闺里,恰逢家遭巨变,有很大一段时间不能适应当时的生活,父亲身上或许真的有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可当时的方霏太脆弱,以至于父亲临终前,什么也没对她说。
她终究是个女儿身,方父大抵也是怕给她留祸患,所以才宁愿将秘密带进棺材里,也不肯对自己的儿女透露半个字,若真要将秘密托付,方耿只怕是唯一的人选。
他出自宫中,办事老陈,性格耿直,对主家的忠心毋庸置疑,又是个能守得住秘密的人,方父当初同意让他出去经商,将他和方家的关系撇得一干二净,恐怕也是为了保护他。
“大姑娘!数日不见,你又清瘦了些,可得注意身子啊。”多日不见,方耿连说话的语气都有些激动,搓着手,碍着方洛在,却也没有说过多的话。
“多谢耿叔关怀,我会小心的。”方霏点点头,招呼方耿落座,又问起方裴的近况。
方耿向来守规矩,不管是人前,还是人后,他从来不敢与主子平起平坐,但碍着方洛在,只好坐到了一旁的凳子上。
方洛在一旁插不上嘴,便自觉地退了出去。
见他走了,方霏犹豫再三,才试探着问方耿:“耿叔,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当年爹带着我和阿裴离京时,明明圣上已经赦免了我们方家的罪名,可为什么爹却一直东躲西藏的,不敢以真名示人?即便是在方家村落籍,也只是将我和阿裴的户籍加在田氏家的户籍,却为何他自己不敢落籍?”
方耿沉默许久,深深吸了一口气,才道:“大姑娘,你想问什么,耿叔大概是知道,但有一点,老爷什么都不说,也是为了保护你和裴少爷,毕竟,有些事知道还不如不知的好。”
从这话里,方霏知道方耿必定是知道些什么的,但此人为人耿直,若是父亲交代了他,不许他告诉自己和方裴的话,恐怕从他那里也根本问不出什么来。
兴许真如他所说,有些事情,不知道要不知道,来得好。
方霏想了想,便不在打听此事,而是问起方耿近来铺子里的事,以及种草药的事。
说起生意上的事,方耿笑得合不拢嘴。
今年秋收是个丰收年,又因为方霏投钱为村里办了私塾,又是出钱买桌椅板凳教学材料,又出力请先生的,方家村的几百户人家对她感恩戴德,纷纷遵守约定,不但只将稻米卖给方耿,就连其它的杂粮,也只肯买给方家的她‘亲戚’家的铺子。
方耿也是个实诚人,市价多少,便出多少收,从不弄虚作假赚秤,村里的人也很信赖他,生活所需的杂物也想从他那里买,劝他再开一间商铺,不为别的,就因为他做生意诚信。
说的人多了,方耿也就动了心思,另起炉灶,开了个日用杂货铺子,这阵子忙忙碌碌的,也正是为了此事,日用百货都是从外县拿的货,单是乘船去拿货走那条水路省钱又省时,便研究了好几趟。
“大姑娘,这事儿也没提前跟你打个招呼,你别怪罪耿叔啊。”说完业绩,方耿又请罪来了。
“怎么会呢!”方霏笑道,“耿叔,我早说了,生意上的事儿,您老看着办,自己拿主意就行,不用事事都问我。”
方耿点点头,又道:“大姑娘,我是这么打算的,现在咱们粮食不愁没货,反正也得去外县拿杂货,我琢磨着在县里也开一家经营五谷杂粮的铺子,这样一来,去县里拿货就顺道捎带上杂粮,回来则带上杂货,两头都省事儿,您看如何?”
“去外县好啊,将来等咱离了此地,也能有个现成儿的落脚之处,您老看着办就行。”方霏附和着说道。
陆思琪已经来到了此地,那她离开赵家的日子还会远么?也该为将来考虑了。,,:!,:,,!
106 闲话()
依照方耿的性格,方父真的托付了他什么事,又让他保守秘密,连方霏姐弟也守口如瓶的话,只怕是谁也无法从他那里打听到些什么,即便是方霏,也不行。
方霏也并没想从他口里问出些什么来,不过是试探口风而已。
也许真如他所说的那般,父亲不告诉她一些事情,只是为了保护她姐弟二人,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要来得好。
方耿却一直还在纠结方霏为何要买下那些偏僻的荒地,开荒耕种那是不可能的,种树还差不多,但俗话说得好,十年育人百年育树,种树只能是惠及后代子孙,短时间里,想靠种树发家是不可能的。
照当前的情况来看,也只有种草药能见效快些,方霏写给他的清单上的草药,又都是些贱的,好养的,只需将种子播下去,等着出苗了,请人去拔拔野草就行了,这一点倒是省事,不像有些难伺候的草药,少了精心照料,根本种不活。
虽说如此,但这对于做杂粮买卖的方家来说,种植草药确实是件麻烦事儿,又没有药铺,镇上的药铺也都有专门给自己供货的山里采药人,种植这些药材,着实是件麻烦事儿。方霏也不好说,总不能直白的告诉方耿,明年洛河决堤,两岸会出现疫情,而现今让他种下的这批草药,实则是一副治疗疫情的方子!
且先不说方耿信不信,单就从她未卜先知这一点,就不知道要浪费多少口水去跟方耿解释,方霏也就懒得解释,只含糊其辞地解释说,是为了往后打算,做生意的人想要做大,除非垄断,费则绝对不能只干某一种营生,就当是为了往后开药铺做准备。
方耿身上藏着许多秘密。同样的,她身上又何尝不是?都是不能同对方说起的,一旦问起,总是含糊其辞的搪塞过去。
她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尽快让宋大奶奶如愿,给赵荣昭和陆思琪定下亲事。
从街上回来,周妈妈与两个小丫头聊得不亦乐乎,方霏却心不在焉的,一直都在想此事。
夜里。宋大奶奶差人回来报信儿,说是两个孩子贪玩,去爬上耽搁了时辰,回到庙里时已经黄昏了,两人爬了一天的山,又累又饿,况且天色已晚,连夜下山路不好走不说,又正值秋高气爽,枯叶满地。点着火把下山的话太过危险,一个火星子掉在地上,兴许就会引发一场浩大的山火,一行人便决定留在庙里住上一夜,明日天明再下山。
宋大奶奶并不愚钝,只是在精明睿智的老祖宗跟前比起来,就显得有些弱了,独自一人的时候,还是能独挡一面的,很多计策也是上上策。
唯一没算到的。是当天夜里,赵荣昭还是独自一人溜下山了。
这阵子家里头看得紧,他难得有机会出去,更难得见到柳子瑾一趟。此番出来,说什么也要想办法,去见上她一面才会安心。
柳子瑾是清倌人,不比那些普通的迎来送往的花娘,只陪客人抚琴吟诗,谈笑说话。想做别的,出再多的银子也没辙,因为赵荣昭在老鸨那里塞了许多银子,柳子瑾高兴的话,便出来弹琴,不高兴,几天不见客也是可以的。
宋大奶奶娘家显赫,给她的嫁妆吃上三辈子也吃不完,早些年在京城,离娘家近的时候,家里的母亲又隔三差五的过来看她母子二人,有什么好东西,总是先惦记着出了嫁的女儿,现今赵婉容已经出嫁,宋大奶奶名下的东西,少不得都是赵荣昭的。
她对儿子向来是有求必应,在银钱上更是从不过问,儿子屋里的吃穿用度,全是她自己拿钱出来补贴的,在这家里赵荣昭的院子每月消耗敢当第二,恐怕没人敢当第一。但那是宋大奶奶自己拿出来的银子,别人再眼红,也拿她没办法,因为宋大奶奶自己院子里的吃穿用度,一是跟着公中走的。
赵荣昭塞的那些银子,给柳子瑾赎身都够好几回了,只是柳子瑾还年轻,正是心高气傲的时候,扬言除非是娶她过门为妻,否则,她宁愿待在挽香楼一辈子,也不愿意去外面,住进赵荣昭为她购置的宅子里。
她也曾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只是父亲犯了事被斩首示众,家中的一干一等都被变卖为奴,女子卖到了勾栏院,她姿色出众,又精通琴棋书画,老鸨子知道,这种货才最是抢手,不少客人就好这一口,听她一首曲子的钱,明明可以让次等的姑娘陪自己好几个晚上,但客人就是愿意听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