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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素芬抬手指着第二道紧锁的大门,“呶,咱们家就在这排第二户,锁门的那家就是,下次你直接到家里来就行。”
顾时年见门是从外面锁上的,知道张素芬家没有人,也没有坚持在外面交易,从自行车上抱下云裳,跟在张素芬身后进了门。
等到张素芬拿着小秤从里屋出来,见顾时年和云裳依旧站在大门口靠窗户的位置,而且眼神也平平正正,没有像其他孩子一样四下乱看,顿时觉得这两个孩子教养真是好。
过完秤,顾时年接过张素芬递过来的一沓纸币,也没有数够不够,直接装进了口袋。
第46章 演戏()
“小同志,你不用数一下吗?”张素芬指了指顾时年的口袋。
“不用数,我信得过张同志。”
顾时年一句话,让张素芬心里更加熨帖了。她买了这么多次黑市粮,还是第一次遇上这么大方爽利、让人掏钱都掏得心里舒坦的卖家。
见顾时年背好背包,准备带云裳离开,张素芬赶紧开口问,“小同志,你手上还有细粮吗?如果有,我还想买一些。”
“同志,没有了。”
顾时年在张素芬看不到的角度给了云裳一个眼神,云裳接收到信号,当即扬着小脑袋,一脸天真的问顾时年,“哥哥,你干啥要撒谎,白米不是还没有换完么?”
有了云裳的拆台,张素芬立时反应过来了,几步跨过来,一把把云裳抱到客厅椅子上,又给她和顾时年一人冲了一碗糖水,这才笑眯眯的道:
“小同志,外面天儿冷,你妹妹还小,之前吹了那么久的冷风,现在就出去,身子骨会冻坏的。来,先坐下喝口热水,暖和暖和身子再走。”
顾时年想拒绝,云裳已经捧着杯子喝了起来,无奈之下,只好走过去在云裳身边坐了下来。
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云裳喝了张素芬的糖水,小嘴一软,当着顾时年的面,把自家老底揭了个干净。
“张阿姨,你真好,还给我喝甜甜的糖水。我哥哥不好,他撒谎,我们明明还有大米……”
“宝儿!不许胡说。”
顾时年脸黑了,哪知云裳的脸更黑,眉头一皱,伸手指着顾时年的鼻子就道:
“我才没胡说!你就是撒谎!说好的要拿白米饭换票票,给我买花衣服穿,买红烧肉吃,我都没有见着花衣服和红烧肉,你就说没有白米了!”
张素芬:“……”
这是谁家的败家孩子!
拿精白米精白面出来卖,就是为了穿件花衣服,吃口红烧肉,这不是糟践粮食么!
肯定是瞒着大人这么干的!
顾时年脸上难得有了尴尬的神色,瞪了云裳一眼,回头抱歉的对张素芬笑笑,“同志,不是我不卖给你,剩下的那些精白米,我已经跟人说好了,要拿去换布料和各种票据……”
“布料和票据我也有!你要多少,我这边现在就能给你换!”
张素芬松了一口气,要布料还不简单,她婆家娘家共有十一口人在纺织厂上班,家里缺啥也不缺布料,至于票据,她平时更是没少用布料淘换各种票据,家里同样也不缺。唯一缺的就是市面上难得一见的精细粮食。
这会儿见着顾时年手上还有精白米,张素芬哪还能放他走呢。
软磨硬泡了足足半个小时,顾时年终于勉为其难的答应为张素芬匀出10斤精白米。
趁着张素芬在家里搜罗布料和票据的时候,顾时年抱着云裳出去转了一圈,再回来,手上已经拎了十斤白花花的精白米,看得张素芬心里乐开了花。
这次交易,顾时年这次选了七块适合他和云裳用的布料,又选了十多张工业票,几张肉票和粮票,这才抱着云裳快速离开了纺织厂职工大院儿。
“顾二哥,你刚才为啥要跟张素芬说没有细粮了?”
云裳很是不解,第一次交易完成后,顾时年既然还想跟张素芬做第二次交易,为什么还要跟对方说没有细粮,特意安排她演了一出戏。
“为了拖延时间。”
云裳侧过头,一脸求解释的表情。
“阿裳,你在外面吹了大半天的冷风,又啃了半个苹果,需要喝点热水暖暖胃、在屋里暖和暖和身子。我们在张素芬家多耽搁一会儿,你就能多缓一会儿。
再说做戏要做全套。我之前拒绝跟那老太太交易,说是带你来亲戚家吃饭,当时不只那老太太听到了,旁边路过的职工应该也听到了。未免万一,我们在张素芬家呆得时间越久才越不会引人怀疑。”
云裳这才明白顾时年拖延时间的目的,除了顾忌她的身体之外,还有安全因素。
一般来说,吃一餐饭差不多需要半个小时左右,他们遇上张素芬,到第一次交易完成,最多用了十分钟。若是立刻进行第二次交易,就需要顾时年带着她出去转一圈,落在有心人眼里,可不就前后矛盾了么。
顾时年演了一出戏,在张素芬家呆了足足有四十分钟,再出去后,任谁也不能怀疑他们不是来走亲戚的。
云裳满心佩服,张嘴就夸顾时年:
“顾二哥,你真是太厉害了,考虑的这么周全。”
顾时年应了一声没有说话,他固然有做戏做全套的意思,但更多的还是考虑到云裳的身体。
就像张素芬说的那样,就云裳的小身板,吹了半天的冷风,又啃了半个苹果,要是不喝点热水,在屋里暖和暖和身子,是要冻坏身体的。
云裳可不知道顾时年的心思,看着周围还算整洁的土坯房,好奇的问,“顾二哥,我们现在去哪儿?”
“去找人,就是上次拦你的红袖套。”
不等云裳继续发问,顾时年脚下一转,拐进狭窄的胡同,在一扇黝黑的薄木板门前停下。
几声不轻不重的叩门声过后,院子里很快响起了脚步声,紧接着木门打开,上次还凶神恶煞的红袖套出现在门里。
“你小子去哪儿了?找了你好几次都没见着人,我还以为你被顾光宗找人恁死了……哎?你,你你,你打哪儿拐来的小姑娘?”
红袖套一看到顾时年就喋喋不休的一大串话,直到云裳抬起头,他才跟见了鬼似的,一双眼珠子瞪的溜圆,手指着云裳,结结巴巴的问了一句。
“我妹子,先进去再说。”
顾时年绕过红袖套,抱着云裳直接往屋里走,红袖套“哎”了一声,跟着顾时年走了几步,又掉头回头关上门,这才一溜烟的往屋里跑。
“顾时年,你在瞎侃啥?你是你们家老小,哪儿来的妹子?”
红袖套一进屋就急急问了出来,再次打量云裳,立时又愣了:
“等等!这不是,这不是捶我一拳的小丫头么!”
第47章 提点()
红袖套个头不高,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笑起来时,眼睛眯成一条缝,弧度向下弯曲,是非常好看的月牙眼。
云裳觉得,这么漂亮的一双眼睛长在男人脸上,真是暴殄天物了。
顾时年坐在椅子上,斜向红袖套,“你那天吓唬我妹子了?”
“没……有,那不是要给你拖延时间么!”
红袖套心虚的撇过头,手指还不自觉的摸了摸鼻子。
他那天确实把小丫头吓哭了,后来还以大欺小的套她的话,想从她二叔身上榨点油水出来,现在正主突然出现在家里,还成了朋友的妹子,还能有比这更尴尬的事情么!
顾时年哪儿还看不出他心虚,指着红袖套对云裳道:
“阿裳,这纸老虎叫魏建军,今年十六,你叫他魏哥就行。以后来县里想吃什么,直接在大街上找他,让他给你买。”
“……”
魏建军郁闷了,这是拿他当钱袋子使?
这小子摆明了是在给小丫头出气,是在打击报复他。
“我知道了,顾二哥。”
云裳立刻熟稔的配合,看魏建军的眼神就跟看移动的钱串子似的,都冒绿光了,“魏哥,我叫云裳。你放心,我不馋的,只要有奶糖吃就好。”
魏建军更憋屈了。
这还叫不馋?水果糖不行么,干啥一定要吃奶糖?
“顾时年,都是大老爷们,心胸就不能大度点、宽容点?”
魏建军吐槽了一句,从堂屋竹筐里拿出两根炸的金灿灿的麻花,每一根都有小孩儿手臂粗细,放在桌上,油酥味混合着麦香味儿,直往人鼻子里钻。
顾时年掰了一小节麻花塞到云裳手上,又让云裳从军包里掏出油纸,将剩下的麻花掰成两半,用油纸包好,在魏建军愤怒的眼神中,将麻花装进了包里。
“收好,这是魏哥赔给你的压惊费。”
云裳把军包抱在怀里,转过头,笑眯眯的跟魏建军道谢,“这麻花真好吃!谢谢魏哥。”
魏建军:“……”
这俩是活土匪吧?
“说吧,顾光宗这次找了几个人,咱们在哪里动手劫那帮孙子。”
在顾时年这里损失了两根大麻花,魏建军摩拳擦掌的准备从顾光宗那边讨回来,此时更是脑补着把顾光宗扒得就剩下裤衩的情景。
谁知美梦还没做醒,却听顾时年开口道,“不是顾光宗的事儿,我打算去趟省城,你这几天能不能调换到火车站巡逻,到时候帮我拦一个人。”
魏建军愣了,“去省城干啥?去找你那便宜爹?”
“过去看看,顾光宗想认祖归宗,我过去帮他一把。”
“噗!”
顾时年话音刚落,魏建军喝进嘴里水一下就喷出来了。
别人不知道,他可清楚的很,顾光宗和顾时年这兄弟俩的关系比仇人还不如。
顾光宗是恨不得弄死顾时年,让顾家就剩下他一个男丁,好顺利回归顾家。
而顾时年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虽说看不上他那当政委的便宜爹,也没有想过要回归顾家,可被顾光宗阴了好几次,他不下手弄死顾光宗就算手下留情了,怎么可能顺了顾光宗的意,帮助他回归顾家。
“你到底想干啥?可别说你良心发现,要跟顾光宗相亲相爱了。这话糊弄别人行,可糊弄不了我。”
“没想糊弄你,就是觉得顾光宗留在清河县太膈应人了,想把他打发走。”
魏建军了解顾时年的性子,打心眼里不相信他就这么轻易放过顾光宗,眼睛斜斜的看过来,一脸怀疑的问,“就这样?你真没算计?”
“我能算计啥?”
顾时年依旧不动声色,对未来几年的形式绝口不提。
“行吧,你说啥就是啥。”知道问不出实话,魏建军也不问了,掏出一颗瓜子丢在嘴里,含糊着道:
“哪天去省城?要我拦谁?关几天?”
“三天后,到时候跟我一起有三个人,你把那男的拦住就行。”
顾时年一说完,云裳就在一旁接话道,“不能把人关起来,火车开了就把我二叔放回家。”
魏建军看向顾时年,见他点头,心里便有数了,“行,你这边还有什么安排?”
“咱们约个时间,如果事情顺利,我会给你打电话,到时候你想办法把我去省城的消息透露给顾光宗。”
魏建军点头,“市管处没有电话,你直接打到酒厂吧。我大伯是酒厂公会主席,办公室有电话,咱们说话也方便。”
说完正事,顾时年想起韩卫红交代的‘县城形式紧张’的话,又跟魏建军打听了几句。
知道是市管处前两天端了一个黑市窝点,搞的整个县城人心惶惶的,顾时年很是鄙夷的看向魏建军:
“你就打算一直在市管处干下去?”
“昂,市管处多好!”
油水足,活儿轻松,关键是神气!
每天只要戴上红袖套在街上随便转悠,查查那些路过的外地车辆有没有夹带私货,管管县城秩序,抓抓卫生,抓抓小偷,抓抓投机倒把,再抓抓敌特,什么都能插一手,职能齐全。
再说市管处是街道联合公安共同搞出来的,有正式的手续,全县城哪儿还能找出比这还舒服的活计。
“终归不是正式工作。”
顾时年说完,见魏建军脸上的笑意慢慢收起,眼里闪过沉思,便又接着提点道,“回头跟你大伯商量商量,能去酒厂就去酒厂,去不了酒厂,明年想办法参军,总比在街道混下去强。”
接下来的几年,形式会越来越紧张,像魏建军这样胆大心细,是非观不是特别强的人,将来一定会成为革委会的热血主干。
他的父母是烈士,又是原主比较看中的朋友,顾时年还是希望他能安稳一些,免得将来走了歪路。
魏建军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行,回头我考虑考虑。”
见他听进去了,顾时年不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