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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裳冷冷丢下一句话就径直离开了。
而这一次,刘春梅再没了拦住她的勇气。只是在看到云裳小跑着上了那辆干净的可以照出人影的绿色吉普车时,垂在身侧的手一下子攥紧了,眼底冰冷愤恨的情绪也终于毫无遮掩的暴露出来。
顾时年把手里还温热的饭盒交给云裳,眼神似利剑一般直直看向不远处的刘春梅,直到刘春梅慌忙低下头,转身沿着花坛跑了出去,顾时年才收回视线,问云裳道,“刚才那个就是刘春梅?她找你干啥。”
云裳捏起一个小笼包塞到嘴里,鼓着腮帮子口齿不清地道,“不几道,说要跟我谈谈,我没搭理她。”
今儿已经腊月二十八了。她打明天起就要忙着下连队演出,顾时年也要忙回京城的事情,两人连约会的时间都是过一秒就少一秒,哪里来的闲心听刘春梅废话。
顾时年回过头,伸手捏了捏云裳鼓起的小包子脸,眼底不自觉带出了笑意,“阿裳,等我从京城回来就打恋爱报告,我们把关系公开了吧。”
“好。”云裳点点头,长长舒了口气道,“终于能公开了。我倒要看看那帮女兵谁还敢把你挂嘴上!”
这个醋味儿偏酸,顾时年哭笑不得,赶紧转换话题道,“那个刘春梅刚才看你的眼神不对,你最近小心点,等我从京城回来想办法把她调走。”这种心思不正的人,确实不能再留在部队上了,要不然以后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情。
云裳还以为顾时年所说的换个地方是指把刘春梅调到别的军区,连想都没想,就赶紧点头应了下来。
刘春梅现在在团里的处境确实不妙,再这么下去,难保她不会在歪路上越跑越偏。
要是能换个新环境,对刘春梅来说,或许是个重新开始的好机会。
两人计划的挺好,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不等顾时年从京城回来,刘春梅就犯了大事被人带走了。
云裳记得很清楚,初六那天天气很不好,早上起床,外面起了大风,地上也铺了薄薄一层圆滚滚的雪子。
文工团众人在团里领导的带领下,像往常一样爬上包着帆布的卡车车斗,准备下连队演出。
车子刚刚驶出军分区大门,一个身形瘦弱、穿着灰布衣服的女同志突然从路边窜出来,张开双臂拦在了卡车前面。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那女同志用所有人都听得到的清脆声音喊到,“首长!我叫刘春梅!你们部队的那个刘春梅是假的!我才是刘春梅!”
云裳清楚的看到,刘春梅在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整个人立时瘫软在车斗里,脸上也没了人色。
第631章 真假刘春梅 1()
那姑娘一嗓子嚎下去,不亚于在文工团里投了一颗原子弹,炸的杨团长和政委半天回不过神来。
在部队这么多年,他们只见过普通战士有被人冒名顶替的,还从来没有见过文艺兵被人冒名顶替的事情。
这倒不是说文艺兵没有前途,没有人看得上,事实上恰恰相反,对于这个年代的女同志来说,能进文工团,能当上文艺兵,已经是女孩子们所能选择的最光荣最好的职业了。
不说别的,光是那一身精神的橄榄绿穿出去,就能收获众人艳羡的目光。
就算几年后不能继续留在部队,转业到地方工作,有过在部队当兵的经历,入党提干也比其他人要容易的多。
之所以说文艺兵不容易被人冒名顶替,那是因为文艺兵的征兵流程更加严苛,更加不容易动手脚。
征兵时,文工团的教员会亲自到地方去,通过面对面的考核来征收新兵,只有新兵自身形象跟业务能力全部过关,再通过政审后,才能拿到入伍通知书。
按照这个流程,文艺兵几乎没有被冒名顶替的可能,部队上的假刘春梅,又是通过什么样的方式钻了空子的?
见车上半天没有人下来,那女孩子又跌跌撞撞的往前跑了几步,情绪悲愤到声音几乎嘶哑:
“我才是刘春梅!你们部队上的刘春梅叫刘金凤,是我们村儿大队长的闺女!刘金凤一大家子合起来抢了我的入伍名额。他们还担心我爹知道了要闹事,就让人诬陷我爹搞封建迷信思想,把我们全家拉出去批斗,想让我和我爹死在牛棚里……”
云裳忍不住站起来,拉开帆布帘子,侧过头看向卡车前的女孩子。
十六七的年纪,大概是赶了几天路的原因,她身上那件打满补丁的衣服皱巴的不成样子,两条裤腿也沾满泥点子,脚上的布鞋前面还破了两个洞,露出黑乎乎的脚指头。
看到杨团长和政委下了车,那女孩子抬起胳膊抹去眼底的泪意,露出那双因为愤怒而亮的惊人的眸子。
云裳看了一下,自称自己是刘春梅的女孩子在眉眼间跟刘春梅有几分相似。不过,真刘春梅眼神清明,五官更加端庄大气,身上带着股村里姑娘特有的泼利劲儿,看着就是个正直爽朗的姑娘
而且她的眼睛很好看,是非常漂亮的丹凤眼,亮而有神,可惜眼尾处到脸颊有一道小手指长的黑色伤疤,像蜈蚣一样趴在歪歪扭扭趴在脸上,狰狞可怕,硬生生破坏了她的好相貌。
看到这里,云裳的心立时沉了下去。
真正的刘春梅已经毁容了。
毁容的原因,应该跟那个被冒名顶替的入伍名额有关。
现在就算文工团把冒名顶替的刘春梅逐出部队,真正的刘春梅也不可能再成为文艺兵了。
作为一名独唱演员,脸毁了,前途也就完了。
杨团长和政委已经打发人去通知政工科的同志了,这会儿下了车,看到女孩子脸上的伤疤,两人齐齐一惊,互相看了一眼,心里都明白这事儿十有八九是真的。
眼前的女孩子才是刘春梅,在团里呆了两个月的那位,是个冒牌货!
外面杨团长和政委在低声询问真正的刘春梅被冒名顶替一事,车上文工团众人也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小声议论此事,还时不时用异样的目光看向刘春梅。
至于刘春梅本人,确切的说,至于假刘春梅本人,从真正的刘春梅出现开始,她就瘫坐在那里,整个人抖得跟筛子似的,嘴皮子不停哆哆嗦嗦地嘀咕:
“我是刘春梅,我就是刘春梅……她胡说,她在胡说,她是胡说的!我才是刘春梅,我不是刘金凤!她是坏分子,坏分子的话咋能信呢……”
叶黎自打被假刘春梅讹了一盒面油之后,平日里可没少找她的茬,每天在宿舍没事还能找出各种借口刺挠她几句,这会儿听说刘春梅是假冒的,当即就忍不住嚷嚷开了:
“哦哟,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呢!刘金凤,你明知道刘春梅是坏分子,那你怎么还冒充坏分子呢?这不是比坏分子还要坏了吗?”
话音刚落,舞蹈队队长的眉头立时皱了起来,压着嗓子制止了叶黎的胡说八道,“行了!事情还没调查清楚,这些不要瞎说。”
叶黎没胆子跟自己顶头上司对着干,拉着脸哼唧了一声,又狠狠剜了刘春梅一眼,坐在角落不吭声了。
吴湘大概也没想到跟自己同时入伍,一间宿舍住了快半年的刘春梅竟然是个冒牌货,靠在车斗上,脸色难看的紧紧攥着云裳的手,手心冷汗直冒,“云裳,你说这事儿是真的吗?刘春梅她,她,她真的是假冒的……她怎么敢?”
云裳反手回握了吴湘一下,声音平静沉稳地道,“这不是小事,政工科的同志会调查清楚的。”
“我知道……”吴湘声音微微有些发抖,再次压低了声音道,“我刚刚看了一眼,那个女同志的脸破相了,就算她真的是刘春梅,应该也没法儿进文工团了。”
一旁的姚珂叹息着道,“如果这事儿是真的,刘春梅业务能力一直不达标就解释的通了。”
当初考入文工团的是真正的刘春梅,就算刘金凤冒名顶替刘春梅进了部队,没有真本事,也无法在文工团立足。
几人正在说话的是,政工科的同志带着一列警卫营的战士踏着整齐的步伐跑了过来。
杨团长过去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遍,政工科的同志立刻把一真一假两个刘春梅带进了军分区。
大概是太过愤怒的原因,真正的刘春梅在看到冒名顶替自己的刘金凤时,瘦弱的身躯竟然爆发出强大的力量,直接扯开拉着刘金凤的两名战士,上手就给了她两记响亮的耳光。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又弯曲五指,狠狠在刘金凤脸上挠了一把。
不知是故意还是巧合,她下手的挠的位置,正好在眼尾到脸颊处。
第632章 真假刘春梅 2()
连着下了几天连队演出回来,云裳抱着一肚子的疑问找到关敏,打着扒曲子的幌子,死皮赖脸赖在关敏办公室不走了。
关敏这两个月在业务上没少给云裳开小灶,相处久了,多多少少也了解到云裳的性子。
见她说完正事还不走,赖在椅子上哼哼唧唧的左拉右扯,各种打探刘春梅被人冒名顶替一事,好笑之余,倒是不瞒她,把政工科同志的调查结果说了出来。
毕竟这件事是真正的刘春梅当着全文工团成员的面捅开的,团里人就算明面上不说,私底下也都关注着这件事的进展。
鉴于这次的事情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影响太过恶劣,政委和杨团长也决定将调查结果在例会上公布出来,以免团里人私底下传出更加离谱的流言。
关敏倒了一杯热水,握在手心暖着冰凉的手指,开口笑道,“你也是心急,一晚上都等不了?政委原打算明天在例会上说这个事儿的。”
云裳眼睛倏地一亮,趴在桌上,目光灼灼的盯着关敏,“关老师,您快跟我说说,这到底是咋回事?”
“那位女同志没有撒谎,团里的刘春梅确实是假冒的。”关敏一边慢悠悠喝着热水,一边跟云裳说起政工科的调查结果。
真正的刘春梅和刘金凤都是刘家沟的人,两家人还是没有出五服的本家。
刘春梅她爹解放前是唱秦腔的,还是当地剧团的牌面人物,据说是有一次演出时得罪了当地的乡绅少爷,让人打瘸了腿,从此再不能登台演出,只好收拾包裹回了村子,成了一名地地道道的农民。
大概是刘春梅她爹基因太好了,刘春梅出生后,那一把嗓子把她爹当年还要好。
小时候去山上放羊,随随便便跟着她爹站在沟边唱几嗓子,那小声儿就能传得老远。
等到刘春梅大些了,村里宣传队队长就把她招到队里,农闲时让她跟着宣传队满县城各个村子的转悠表演。
这一出村儿,刘春梅唱的好的名声就传得更远了,连县里宣传队的人都听说了,正式把刘春梅吸纳为县宣传队的正式职工。
这么一来,刘春梅也算是女承父业,又走了文艺的道路。
而且,刘春梅比她爹还能耐,她爹当年充其量只能在民间草台班子里打混,可刘春梅进的却是县宣传队,是有工作指标的正式工,是真真正正的城里人。
于是,小小年纪的刘春梅就成了刘家沟的传奇人物,成了村里女孩子人人艳羡的存在。
刘金凤跟刘春梅一般大,两家又是本家,俩小姑娘打小就相熟。
刘春梅进县宣传队后,刘金凤心里挺不是滋味的,毕竟刘春梅除了嗓子比她好之外,身上再找不到能比得上她的优点了。
论家里的光景,她爹是大队长,她妈是村里妇女主任,上头还有三个干活厉害又疼她的哥哥,作为家里独女的刘金凤,那日子过的,比许多城里姑娘还要好。
满刘家沟的大姑娘们,哪个不羡慕她刘金凤生在福窝窝?
刘春梅那个穷酸惯了的人,拿啥跟她比?就凭她那个瘸腿爹,那个得了累的腰都直不起来的娘,还有那个三天两头病的下不床了的弟弟么?
一家四口人,全是老弱病残,一家子一天挣得公分加起来还没有一个壮劳力多,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穷酸的不得了。
还是后来刘春梅去了县宣传队,当了城里人,一家人的日子才慢慢松泛起来。
看着打小就不如自己的小伙伴唱两嗓子就唱出个工作名额,把自个儿从穷山沟里唱到了城里,成了一名城里人,每个月都能拿到大把的票据和钱,刘金凤是既羡慕又嫉妒。
她在村里日子再好,过得再舒坦,哪里有城里人的日子好过?
作为村里姑娘,她顶多在吃食上比村里人精细点,可在穿着打扮上,就跟那些城里姑娘差远了。
毕竟她爹只是个穷山沟的大队长,可没有门路给她搞那些花花绿绿的布票和工业票。
不过,刘春梅的‘乡下妞进城记’,也给刘金凤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