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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子贡确有此言,可周公为何要如此呢?”这下应节严也不得不承认小皇帝说的有理,自己是无言反驳,而受了这么多年儒家学说的教育,眼见从根儿上出了问题,他还是有些接受不了,懊恼地说道。
“先生不必苦恼,圣人终究还是人,为达目的用些手段有何奇怪!”赵昺却不以为意地道,“当年周王季历起大肆扩张,先后攻伐始乎之戎、翳徒之戎,攻程,攻鬼方。引起了帝文丁的警觉,杀周王季历;继季历为王的周侯昌,征大戎,攻崇,攻黎,引起帝辛的不满,商、周战于黎,拘周侯昌,囚之羑,史书中虽均说帝辛有条件的释放了西伯昌,但朕以为帝辛应是杀了周侯昌。想想两代周王皆死于商王之手,已使商周成为死仇,便如当前我朝与元并不不同!”
“陛下以为是周不敌商,从而编造商纣残暴不仁的谣言?”应节严清楚史书中确是如此记载,但是说文王死于商纣王帝辛之手还是头一次听说,可有了前车之鉴,却也不敢妄自争论,暂且放下。再与当下形势相较,还真有相似之处,只是己方更加艰难和危险。
“呵呵,想那继位的周武王为报仇雪恨,攻伐商做准备。然帝辛积威甚重,使周武王畏惧极甚,使得周人不进一切地诋毁比自己强大的、天神一般的纣王帝辛,以建立战略联盟,激起将士的同仇敌忾,减轻自己的畏惧和恐慌。但其第一次观兵孟津,诸侯皆曰可伐,武王却仍因害怕而不敢出兵,及至牧野大战前夕,周武王仍战战兢兢,不敢应战,是吕尚强迫其出战,才不得已而贾其余勇勉力一战。”赵昺笑呵呵地分析道。
“嗯,言其恶,曝其行,扬其暴虐,确可使人因心中恐惧而思变,从而结盟以抗暴,却也是不得已之策,可这也未必是周公所为啊!”应节严不知不觉的被小皇帝引导着钻进了圈里,捋捋胡子沉吟片刻道。
“然也,周公身为国家重臣,世人楷模,有些事情又何必自己动手呢?他尽可假人之手为之,而对纣王不满之人,又何止周人,只要稍加引导便自有人做前驱。想想我朝刘整、吕文焕等等无耻之流,一朝降元,便大肆诋毁先帝,攻击朝政,又何须那忽必烈动嘴!”赵昺撇撇嘴说道,他要告诉应节严古今并无不同,好人、坏人都是这么干的……(。)
第538章 假仁假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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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施仁政,以仁治国,惠及百姓,赵昺都不反对,可也要分什么时候。 ? 但是当前蒙古人的强大自不必多说,行朝的状态也摆在这儿。在这乱世一味的强调仁义,就等于先将自己装进了套子里,做事不免束手束脚,难以放手施为,以这种状态对付强大的敌人无异于火中取粟。可朝中这些士人们沉浸礼教中太久、太深,行事皆以这些圣人之言为准则,且处处以此来要求自己,连一向‘开明’的应节严也难以完全摆脱。
今天应节严既然以周公姬旦来做例子教训自己,赵昺便抓住机会与其好好聊聊,欲先从学术的角度上毁掉这些圣贤在其心中高不可攀的地位,当然免不了扒扒他们的黑历史,将这些人所做过的‘丢人’事抖搂抖搂,把他们从神坛上拉下来。,不过这手段也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先生,以为微子投奔周人之举,是对是错?”赵昺既有了打算,自然要一棍子论到底儿,稍缓后又问道。
“当然是大义之举!”应节严毫不犹豫地道,“殷商末年,纣王无道,穷奢极欲,暴虐嗜杀,导致众叛亲离,国势日衰。微子屡谏,不被采纳,于是惧祸出走。且微子封国后更是是个勤政的君主,为殷民所爱戴。”
“朕对于微子治国之道也身为佩服,但是却不赞同其弃国出走之为!”赵昺摇摇头道。
“陛下以为其中有何不妥呢?”应节严有了前边的‘教训’,迟疑下反问道。
“朕以为纣王帝辛与微子启之争并非是治国理念的不同,却是兄弟间的王位之争。且其逃往周的目的是意在借助周的势力夺取王位,却不想成了周人的帮凶,以致灭国。而其后又不思复国,反而接受周人的封赐,助其安抚殷人,又与卖国何异!”赵昺吧嗒吧嗒嘴道,“若是朕如此只怕早就被大家的唾沫淹死了。”
“嗯,以陛下所言,其中确有不妥。”应节严想了想说道。
这段历史他也清楚,本来,按照商王朝“兄终弟及”的传承方式,微子、箕子、比干这群人是离王位最近的。尤其是微子,是帝乙的长子,本来是最有希望称帝的。且在帝武乙在位时,也确实有部分大臣拥立微子。但以太史为的帝党拥立了帝辛,因为帝辛是嫡子。按帝祖甲确立的礼制,是以嫡长继承制为核心的,先是嫡长子、嫡次子、嫡三子等等,嫡子以后,才是以年龄次序排列,庶长子,庶次子等等。
其实,微子、帝辛是同母父兄弟,但因生微子时,其母是妃不是后,因而是庶子;而生帝辛时,其母已是后,故辛为嫡子。故太史争之曰“有妻之子,不可立妾之子。”可以想象失去了帝位,微子自不甘失败,但又争不过强势的帝辛,因此不惜卖国以求荣,“微子启,胶鬲与周盟”。所以,帝辛对微子一系的打击、排挤,决非是昏庸而远贤亲佞,而是政治斗争的必然结果。
“不是不妥,应该说微子、箕子、比干、胶鬲等也决非孔子口中的贤人,而是一群因个人利益出卖国家和百姓的内奸,甚至不如这城中混吃等死的宗室们,他们还知在国破之际勤王复国,不惜身死。”赵昺愤愤地说道。
“陛下言过其词了吧!”小皇帝这么说,让应节严有些挂不住脸了,毕竟自己过去一直是以这些人为楷模的,并以此教导子弟,现在却被小皇帝说成内奸,怎能不让他难堪。
“呵呵,朕的言辞是有些激烈了。但此事朕以为不过是兄弟之争,帝位之争与利益之争,朋党之争,说起来还是一家之事,一国之事。而这些事情也是有渊源的,若是一股脑的以此作为罪状强加于纣王帝辛身上也有失公允。”赵昺听出老头儿一时接受不了自己的‘偶像’们出了这么多的丑闻,便放缓口气说道。
“唉,臣枉读了一辈子圣贤书,有些事情居然没有陛下看的清楚!”应节严突然叹道。他是聪明人,也熟知这段历史,过去只是没有想到这些,当然也不敢妄自议论圣贤,否则被唾沫淹死的就是他。现在小皇帝大胆妄言,在加上他沉浸官场多年,又多次经历了官场的倾轧,想通其中的关节并不是难事。
其实商朝建立后便存在两大势力的争斗,那就是神权和王权对权力的争夺,自帝武乙戏弄神祇,“革囊盛血”以“射天”,至帝辛,四世之中,王权与神权之争愈演愈烈。虽然经四代商帝数十年的奋力搏击,王权占据上风,成为统治主导力量,但神权数百年的无上地位,致使队伍庞大的神棍们不甘心失败,一而再地与王权相抗衡,力图再现伊尹、巫咸等时代越王权的辉煌。
至帝辛时,由于帝辛的分外的强势,神棍们撼之不动,便勾结外敌以达到自己的目的,成为倒商的急先锋。曾经是商王朝中坚力量的祖宗一元神教,最终成为动摇商王朝统治基础的主力。这便是帝辛罪状中的“昏弃厥肆祀”、“弗敬上天”、“弗事上帝神祇,遗厥先宗庙弗祀”、“郊社不修、宗庙不享”,“慢慢鬼神”,甚至调戏女娲等等罪状的由来。
而正是帝祖甲的礼制改革引起了王权和宗室贵族间的对立。其改革不仅是确立了嫡长继承制,而且废除了王位继承和国家大事中的贵族公议制,使商王朝彻底泯灭了酋邦制的最后残余,完成了从酋邦制向国家、帝国的转进,在国家形态上迈进了一大步。当帝武乙一力打压神权,巩固王权,商王朝才真正进入了帝国形态。
可商王朝的贵族在商帝国的实力是如此之大,虽屡经打压而依然坚挺,不得已,商王朝的几代帝王都在想方设法利用各种手段建立自己的王权架构。帝武丁做为商王朝武功赫赫的大帝,在欲用千古名相傅说时,仍不得采用“先帝托梦”的手法以掩饰其真正目的。
前人造的孽,终于报应在了帝辛身上,而到帝辛掌权时,帝国内部已四分五裂,神权、王权之间,执政集团与反对集团之间,帝权与贵族之间,诸多斗争已积重难返。以致他竟落到无可信任之人可用的地步,只好重用外来的费中、飞廉、恶来等,而这又引起了反对党、尤其是贵族一系的强烈反弹。
神棍和贵族两群人虽利益不同,但目标是一致的——帝辛。而费中,飞廉、恶来是抛弃了自己的氏族来邦助帝辛的,这在当时是不允许的,是引起公愤的。因而,帝辛的罪状中的“为天下逋逃主,萃渊薮”、“乃惟四方之多罪逋逃,是崇是长,是信是使,是以为大夫卿士”、“昵比罪人”、“以奸宄商邑”等罪名便是由此而来。而神棍们、王族反对党、贵族们的怨言亦成为帝辛的罪状“昏弃厥遗王父母弟,不迪”、“力行无度,播弃犁老”、“崇信奸四,放黩师保;屏弃典刑,囚奴延士”、“醢九侯”、“脯鄂侯”、“剖比干”、“囚箕子”等等。
“先生又何必如此呢?”赵昺让人换了茶说道,“说起来纣王帝辛落到如此恶名,责任更多的应由战国诸子来担,他们为了证明自己观点的需要,正如荀子所言无不‘案往旧以造说’,以历史来证明自己的政治主张,为此不惜修改典籍,歪曲史实。为证明仁义重要,就举帝辛不仁不义的事例,没有事例可以如苏学士那样想当然耳;为证明贤、用贤的重要,就举帝辛残害忠众以亡国的教训;为证明天道亡国,就制造帝辛斮朝涉之胫、刳剔孕妇的实例;为证明防微杜渐的作用,就制造帝辛为象箸等等。”
“而帝辛已经死了千年无法自辩,且其早成了污水坑,凡是大家能想象到的千奇百怪的罪名都加诸帝辛身上已是习惯之举,多泼一瓢污水又有何妨,由此造就了千年积毁的商纣王。可若是细细梳理,帝辛治国虽有失误,行事手段激烈,但仍不失为一个有为之君!”
赵昺当然没有那么高修养和分析能力,不过只要把周人充斥着污蔑、谩骂的历史记载反过来看便是一幅真实的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正如当代的一位伟人所言‘把纣王、秦始皇、曹操看作坏人是错误的,其实纣王是个很有本事、能文能武的人。它经营东南,把东夷和中原的统一巩固起来,在历史上是有功的。”
“嗯,听陛下如此言,臣也终于明白微子启从周人手中乞求建立宋国的商人后裔,为何会写出《玄鸟》那样的诗来怀念帝辛,称其为无所不胜的武王了,想其此举正是对自己先前所为做出的忏悔!”应节严点点头道,微子启和帝辛可谓是死对头,能对纣王做出如此评价,显然心中也是十分赞赏其为商做出的贡献,若真如后世所评,其怎么又会称颂敌人呢?
“先生,朕今日所言其实并无对先贤不敬之意,他们为民的治国思想还是有许多值得借鉴的,不过我们却不能总是拘泥于他们设定的桎梏。因为吃饱了才有闲心讲礼法,只有取得胜利才能谈仁政,否则一切都是妄谈,没有任何意义!”赵昺肃然说道。
“陛下,臣今日也受教了,明白恶与善,黑与白,只在一线之间,并无绝对,只看实施者心之善恶!”应节严也有所悟地言道。
“甚善,朕有时行事虽然手段阴损些,却非存有私心,而是为了复国大业,但看着百姓背井离乡,骨肉分离还是多有不忍。”赵昺前世毕竟是生于和平年代,一个骨肉分离又团聚的故事都能让他唏嘘不已,而当下却一手导演了场万千家庭离散的惨剧,这让他良心难安。
“想当年陛下与殿帅相谈,曾言不想做一个好人,只想做一个为国为民的坏人。臣与殿帅还误会陛下会走上歧路,若他能听到陛下今日肺腑之言,臣想殿帅应能瞑目了。”应节严想起初识陛下之时的谈话,更为感概,想必那时陛下就已知晓一旦踏进官场的漩涡便已经没有了退路,更不奢望能做一个为所有人称颂的人物,而是只想实实在在的做些为民有利的事情,为此不惜被人误解和唾骂。
“呵呵,朕虽如此说,但是先贤们的所为咱们还是可以借鉴的!”赵昺听了心中大定,他刚刚还担心自己的言论会引起应节严的反感,现在看来老头儿比自己想象的要开明的多,这也许是因为其已经见多了官场中的争斗和宫廷中的血雨腥风,而能够理解体悟人世间的丑恶。若是换做邓光荐此时自己只怕不是血溅五步,也被其打的骨断筋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