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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安失陷,陛下出城之时只有五岁,据陛下言在宫中受过启蒙。后来在撤离泉州时陛下为救倪都统而误上疫船,恰巧刘知事也在船上,教授过陛下月余。后来吾,及江尚书和应知事受太后之命入府教导陛下,另外在崖山时陆相为陛下讲过《大学》!”邓光荐十分奇怪,马廷鸾和王应麟二人来了话未说几句,便问起陛下的师承,他便将自己所知合盘托出道。
“哦,那便是和父、宗保及中甫教导陛下喽!”马廷鸾接言道,“那陛下又读过那些书?”。
“陛下天资聪颖,应知事教导陛下圣王之道,江尚书教授兵法战策,吾则为陛下讲解经史。而陛下涉猎甚广,不仅经史、兵书不离手,且对百工和游记都有兴趣!”邓光荐听着他们的问话总觉得有些别扭,但还是皱皱眉如实回答道。
“三位皆是当世大儒,那陛下为何对圣人如此排斥呢?”马廷鸾不解地问道。
“翔仲先生之意,是吾未教导好陛下?”邓光荐也不是当初刚入官场的愤青了,这两年的官儿当下来也明白其中没有绝对的黑白之分,脑子也活泛了许多,但是耿直的脾气却没改,听闻马廷鸾的话这下明白了,立刻质问道。
“中甫不要误解,翔仲绝非此意,而是觉的陛下对士人似有不满,吾等不解,只是想请中甫释疑!”王应麟见其恼了,急忙解释道。
“若是你们当日有陛下的经历也会有所质疑!”邓光荐听了叹口气道。
“愿听其详!”马廷鸾和王应麟拱拱手言道。
“陛下当日撤出临安之时,殿上仅有数人上朝,以致太皇太后发出懿旨斥责,要知道大宋养士百年,可在用人之时却逃了个干净!”邓光荐轻叹口气又接着道,“陛下在行朝撤离泉州之时,与景炎帝走散,一路之上却凭义勇以死相护才得以脱险。而陈宜中却想弃那些义勇而去,以致陛下与其发生冲突,不惜将陛下置于险地;在疫船上陛下更是九死一生,此后又是靠着一群濒死的兵丁击退了追击的敌军。”
“而后甲子镇休整之时,陈宜中仍不忘报复,陛下开府不仅只以关券充当粮饷,且只拨付二十几艘旧船和几千编余的义勇前来琼州,可陛下正是靠着这些残兵和义勇在琼州连败敌军站住了脚。在这期间又有曾渊子弄权,欲夺陛下兵权,挟制琼州。”
“在景炎帝病重,行朝为难之时,陈宜中又弃君出走。陛下继位辗转到达崖山,却被视为傀儡,严加防范,全然不顾形势之危,士人们面对张世杰却丝毫没有作为,任其弄权。击败张弘范后,陛下将行朝迁到琼州之后,依然在财政极为紧张的情况下全力安置行朝官员,可他们不思回报,却尸位素餐引发了俚乱和地方动荡,使陛下颇为失望!”
“嗯,陛下自幼看到的皆是士人背叛、弄权,生出警惕之心也是难免。而武人却在他危难之时屡次死命维护,两厢对比让人汗颜啊!”虽然自己早已致仕,这些事情与他本无干系,但仍面带愧色道。
“是啊,陛下小小年纪连逢巨变,而士人又让其失望,现在尚能礼贤下士已是难能可贵了!”王应麟也感慨地道,他觉得自己若是遇到这么多窝心事儿,也难免会有些想法的。
“两位先生,蒙元灭金攻宋中,投靠其的士人不下万千,他们为其出谋划策攻陷江南,却为何又终被忽必烈所弃,想必也有感想吧!”邓光荐看两人的态度有所改观,又言道。
“圣人云:君虽得以令臣,而不可违于理而妄作;臣虽所以共君,而不可贰于道而曲从。本朝君臣之间各有职业不可相侵;而蒙元入主中原后,则视士人为奴仆,臣也变成了君之奴仆,甚至身为殿上之臣也需入宫服役。君对于臣,自然是生杀予夺都在一念之间!”王应麟叹口气言道。
“正是如此,陛下只是对士人稍有疑虑,便惹得我们一片劝谏声,两厢比较却也是明君了!”马廷鸾苦笑着道。
“那又何为真正的明君呢?”邓光荐听了反问道。
马廷鸾和王应麟对视一眼,这个问题正是引发今日君臣之间的争论的节点。而他们明白历史上对诸多的皇帝也有着明君,昏君,暴君,庸君,贤君这样诸多的说法。大致又可以分为:勤于政务的;不管事情的;瞎管事情的;开国君主。
但是这些事情并不是就可以来分君主是否昏庸了,若这个君主在一个盛世的时候,你瞎搞搞也没有什么事情,别人会说你励精图治,要是你啥都不做会说你在休养生息为民所向,你要是去打仗会说你开拓国土雄心大略。但是要是当时国情很差呢,你要是瞎搞搞的话就会说你扰乱朝廷,要是你啥都不做那就是无用之辈,要是你要是还打仗那就是扰乱民生,祸国殃民。
暴君,这个分类就很多了,按道理说基本上暴君伴随着每一个朝代,特别是五代十国。不过最知名的还是秦始皇和隋炀帝了,这些人都是个人意识强烈,但是或多或少的对于道德伦理相对淡薄,庸君太多,只要不出名的基本都是了。昏君和暴君不同,昏君往往是自己听信他人言论,没有自己的意志被人利用,让国家的陷入混乱,发展陷入停止……
第672章 妥协()
马廷鸾和王应麟两人在邓光荐的点拨下,猛然意识到昏君和明君之辩其实根本没有意义。唐太宗一直被历代士人推崇,以为其乃是不世明君,可其还是一个杀兄弑弟,逼自己父母退位的君王。而隋炀帝同样是弑父杀兄登上帝位的,在做皇子时统兵灭南陈,平定江南叛乱,世人称其为贤王。且继位后其主持修建了京杭大运河、长城和东都洛阳城,开拓疆土畅通丝绸之路,三征高句丽,开创科举。
不过两人的结局却是天地之差,李世民名垂青史,被后世崇拜。可杨广却成为万人唾弃的昏君,被当做反面典型批了一千多年。而造成两位都曾是有为的君主巨大差别的皆是因为他们各自所处的环境和国家情况的不同,从而让他们获得了不同的评价。
“陛下今日论起此事,是不是……”马廷鸾忽然想到小皇帝问何为明君,何为昏君,会不会亦有试探他们之意呢?
“难道陛下是在向吾等提出警告?”王应麟听了略一琢磨言道。
“孔子云:友,君臣之道也。”邓光荐言道,“不过孔子仍说过: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亚圣也曾言: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这……”马、王两人听了心都是一紧,这两句话是诸多广为流传的‘儒家教义’,也是赵氏提出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理论基础。意思是:
君臣关系不是与父子一样的先天的、不可变的天伦,而是朋友关系一样,后天的、可变的、可选择的。君臣不相戴也,则可已;不悦,可去也;不义而加诸已,弗受也。臣对君可以自由决定去留,决定的标准是,君主的行为是否“义”,臣下对君主的行为是否“悦”,故而双方都要努力礼敬、忠信才能维持这种志同道合基础上的合作,合则来,不合则去,这是非常完美的朋友关系。
而君主管理、使用臣下要有规矩,就是遵照礼法的原则,那么,臣子为君主做事就要讲忠诚。孟子不像孔夫子那么含蓄,直接说出了反之该如何,如果君主把臣下看做手足一样爱惜,则臣子把君主当做身体和心脏一样保护;如果君主把臣下当做犬马一样的玩物、工具,那么臣子把君主当做普通人;如果君主把臣下当做草芥一样无视,那么,臣子就把君主当敌人、盗匪。
大家都明白这是儒家为臣者的原则,也就是权力和责任的统一,而孔孟绝不想惯着君主肆无忌惮的毛病。但反之亦然,你多君王不忠,君自然也会将你抛弃。可秦汉之后被打折了脊梁骨的所谓“儒生”们依据法家、黄老的观念重新塑造的极权主义叙事,将这种‘朋友’之道变成了君臣父子,甚至主子奴仆的关系。不过说到底皇帝们喜欢的是什么?说白了当然是奴才。当下他们若是仍然坚持,很可能就会被统治者抛弃,另选他人,想到此两人更觉心情沉重。
“陛下十分清楚士人们仍是朝堂上治理国家的中流砥柱,而当下大宋危如累卵,只凭借文臣和士人是难以击败鞑虏,恢复江山的。”邓光荐言道。
“陛下仍要坚持军改,实施文武同阶之策?”马廷鸾言道。
“嗯,陛下常言文武就如同朝廷的两条腿,而现在的朝廷就如同一个跛脚的巨人想跑也跑不动,更跟不上形势的发展,因而必须做出改动。”邓光荐点点头道。
自军改之事上了堂议之后,便在朝野上引发极大的震动,文臣们虽然不是一边倒的反对,但也暗流汹涌。而这些从内陆归朝的官员和士人身不由己的卷入其中,不过他们缺乏对朝廷现状的了解,自然倾向于维持扬文抑武的旧有国策,且在不适当的场合大举宣扬,从而引起不小的麻烦。
小皇帝获知后当然是不高兴,但是这些人是自己请来当典型的,公然指责他们自然不合本意。于是安排邓光荐领着他们打着考察地方情况的名义离开府城,暂时脱离这个舆论漩涡,希望他们能从中悟到自己的苦心。而邓光荐作为帝师,小皇帝权力核心圈的人物,自然不会旁观,在途中对他们百般开导,做正面的宣传。
但是考察团中的这些人不是当今名士,便是前朝重臣,资历和声明比自己都响的多,因此他不敢说的过于直白,只能潜移默化的施加影响。可效果看来并不太好,惹得小皇帝含沙射影的将这些人损了一顿。邓光荐当然也不能在沉默了,而王应麟和马廷鸾在朝中还是有着潜在的影响力的,所以他便直言不讳的指出了他们面临的危机,此事若是处理不当,他担心小皇帝会做出更为出格儿的事情。
“陛下有如此决心,甚至不惧众臣的反对吗?”王应麟是当过吏部尚书的人,自然明白进行官制改革所面临的困难,不无忧虑地言道。
“伯厚先生,你对琼州朝局应有所了解了。”自己领着他们在琼州转悠了这么长的时间,以这些人的眼光看到的绝不止是表象。
“嗯,如今行朝中旧臣虽多,且多居高位,但是他们对陛下主政并无异议。而地方官员熟悉风土人情,十分得力!”王应麟言道。
“伯厚先生曾在朝中任职多年,看到的不会只是这些吧?看来陛下要失望了。”邓光荐一听其就在跟自己打马虎眼、耍滑头,有些不悦地道。
“呵呵,老夫虽然老眼昏花,但还不至于走了眼。”马廷鸾摆手笑道,“当下朝中宰执除陆相之外皆以陛下有缘。各部尚书虽多为留用,对陛下的施政措施也能极力配合,但是他们不免抱残守缺,所以吏部和户部的侍郎皆是帅府旧人;而地方官员九成之上都是陛下赴琼后启用和征辟的本土有官身或是贬嫡官员,胥吏更是多出于本乡乡绅和士子。”
“另外侍卫亲军自上及下的将领皆是出自帅府旧将,对陛下命令绝对遵从;殿前禁军是以江家子弟为基编成,但在崖山之战时折损甚重,补入了诸多的义勇,且将淮军残部并入其中,如今皆以陛下号令为先。义勇尽管隶属于地方,但与陛下亲御并无不同。另外大宁寨与皇家通婚,陛下可以轻易调动数万俚兵,因此不是说他们支持陛下主政,而是陛下早已掌控了朝政!”
“还是翔仲先生对局势看的透彻!”邓光荐不得不对马廷鸾另眼相看,当过右相的人眼光就是犀利。
“翔仲是说陛下虽未亲政,却已然控制了朝中军政?”王应麟有些惊讶地道。
“不错!”马廷鸾点点头道。
“这怎么可能?陛下初到琼州只有六岁,当下也才满十岁啊!”王应麟摇摇头,不大相信地道。
“伯厚,咱们自府城出发几乎行遍琼州,出州过府,无论是州府官员,还是乡间百姓,可曾听过对陛下非议之声?”马廷鸾笑笑问道。
“确实没有,但这也不能称作陛下亦完全掌控了朝政啊!”王应麟还是余虑未消地道。
“此次我们虽然没有看过各军,但护军一直沿途护卫,其中很多人都是帅府旧将,提起陛下无不钦佩,尤其说起七洲洋之战,陛下独领一支水军以三千兵力击败十倍于己的刘深。虽然吾不知其中经过,但是要知武人最敬服勇武之人的,能让他们舍命相陪,陛下定然有非人之举!”马廷鸾言道。
“这……”王应麟听了没有言声,不过看脸色仍有质疑。
“翔仲先生,陛下能得到众军的拥戴,其中艰难吾不予多言,但吾知陛下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