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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睇来的目光在二人间来回扫荡,看得最多的还是阮攸宁。
“你也莫误会,本王只不过是想把事情摸摸清楚。”苏绥不依不饶,越靠近,温软兰息越浓,心思也渐渐歪到别处,“姑娘长得这么美,也难怪六弟会心动……”
他尾音轻轻上扬,像藏了钩子,手也情不自禁伸过去。
绕是他阅女无数,似这等姿色,却是世间少有,不仅姝色无双,更有种叫人见了便想拥入怀中疼惜的婉转可怜之感,没有哪个男人能抗拒得了。
就这么跟了老六,实在是可惜……
忽的一片白影从面前闪过,剧痛从腕间传来,隐约还能听见骨头咯咯断裂的声音。
“啊——”
苏绥眼里汪出两泡泪,握住手腕趔趄后退,一个不慎,踩到后头人的靴子,结结实实摔了一大跤,屁股摔开花,一时半会还站不起来,引得厅内哄堂大笑。
“五皇兄慎言,我与这位姑娘不过萍水相逢,她好心为我指路,仅此而已。你休要口出恶言,辱人清誉,为皇室抹黑!”
“你你你敢当着皇后娘娘的面行凶……哎哟我的手……本王今天、今天……哎哟……”苏绥连滚带爬地站起身,眼底狼狈,内里阴狠再不遮掩。
他一瘸一拐地走来,阮攸宁只觉身边的气氛都冻成了冰,下意识往苏砚身后缩。
苏砚主动挡在她面前,如苍天大树,帮她遮风避雨。她小小吐出口气,心慢慢安抚下来。
“六弟,照你这么说,这位姑娘既然只同你有过一面之缘,那也只能说明,那个时候,你有人证,那其他时候呢?你又该怎么证明?啊?”
阮攸宁气不过,想上前把湖中刺客的事说出来,却被苏砚不动声色地挡了回去。
苏绥见他不说话,气焰越发嚣张,凑到他面前低语。
“没有证据,今日,你必须死。”
阮攸宁隔在后头,由不得毛骨悚然。苏砚作为当事人,脸上依旧波澜不惊,掐着指头推算了会儿,听见外头有微不可闻的簌簌声,方才绽开笑意。
“谁说我没有证据?”
他眼神如冰棱穿体,自上而下睨来,带着点高高在上的怜悯。
苏绥无端叫他逼退几步,未等缓过神来,头顶忽然罩下一片黑影,直接将他砸倒在地,还咳出两口血。一声“哎呦”还没喊出口,又是一个黑影,砰——把他砸得眼冒金星。
屋内众人惊叫不绝,缩成一团,高喊护驾,只听一声更高亢呼号,镇住所有。
“王爷,你要我捉的刺客,我都给你带来了,要如何处置,悉听尊便。”
声音轻慢不羁,透着几分江湖气。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高挑少年背光立在门口,仿佛从天而降的神祇,身后还堆着一摞被捆成粽子的黑衣蒙面人。
苏绥被人从地上捞起,但腰闪着了,只能躬身说话,气势立马矮了半截。
“你你你是何人?胆敢对本王无礼,信不信本王、本王……哎呦……”
手疼腰疼腿疼,他是再说不出话了。
“劳烦雍王殿下挂心,我不过是江湖上一无名小卒,委身于人,赚几个小钱活命罢了。”谢浮生勾唇笑了笑,转身要走。
“且慢!”
从始至终都不曾过尊口的谢栖桐忽然掀开幕离,撇了宫人急急走下,惊觉失仪,又板正身子,整肃凤容,唯有广袖底下的两只手紧紧交握。
“你方才所言当真?委身于人,赚个活命钱?”
众人面面相觑,不解其意。皇后娘娘一向潜心礼佛,与世无争,怎会突然对一个江湖小喽啰感兴趣?
门外,谢浮生身影凝固,伫立良久方才继续大步向前,半字未言,只抬起手,在空中胡乱挥了两下,狂妄至极。
苏绥立马参了一言,“皇后娘娘,此人如此无礼,不仅怠慢了您,还当众殴打亲王,您可千万不能放过他呀!”
谢栖桐恍若未闻,站在原地久久凝望,若有所思。
阮攸宁忍不住探头,嘀咕:“他是谁呀,也太厉害了吧。”
苏砚侧眸,见她眼里闪动星星,剑眉微沉,故意移步到她面前,挡住她视线,向谢栖桐解释。
“启禀皇后娘娘,此人是我手底下一名护卫,奉我命办事。江湖中人,不大讲规矩,望皇后娘娘恕罪。”
谢栖桐怔愣,望他一眼,苦笑了下,由宫人搀扶着回到座上。
苏绥拿到话柄,借势向苏砚发难,“你是故意叫人拿这些,来坑害你皇兄的?!”
苏砚挑了下眉,“不是皇兄您让我拿出证据来么?这些,便是我的证据。”
他转身指着地上那摞“粽子”。
“诸位且看,这就是方才我命手下人在园中找到的刺客,衣衫上,还沾有四皇兄的血!”
苏绥心头一惊,瘸着腿跑去看那两人的脸。这次行动是苏祉出人他出力,他实则并未见过刺客真容。
“方才我说在湖上泛舟,其实也只说了一半。真正的情况是,我也遭遇了刺客!”
四座哗然,苏砚举起那片染血的衣袖,拔高音量。
“这血迹,就是最有力的证据。而屋外那些人,便是被派来刺杀我的人。倘若我手下晚到一步,他们的尸首早被处理干净。因当时我手中只有一根竹篙,故而刺客身上的伤都是棍伤,且都集中在头部,倘若五皇兄不相信,大可叫仵作前来一验。”
“很显然,两起刺杀案,还同时发生在皇家花宴上,如此藐视皇家天威之事,还请皇后娘娘明察!”
苏绥腰身登时矮下半截,额上突突冒冷汗,还想再挣扎一下。
“皇后娘娘,听闻太子殿下伤势不重,此时应已大好,不如将这些刺客交由他处置。父皇政务繁忙,还是……”
谢栖桐打断道:“鄂王言之有理,太子之事,事关国体。此人如此嚣张,在皇家花宴上就敢造次,置天威于何处?来人,将这些刺客都捆起来,押入天牢,待我禀明陛下之后,再做定夺。”
苏绥倒吸口气,脸上血色褪尽,几乎站不稳。这事要是交给父皇,那就当真回天乏术了!
“皇后娘娘,我看还是……”
他的话,又被谢栖桐打断。
“你,就是阿鸾吧。”
阮攸宁在发呆,没听见。就在苏砚反击苏绥的时候,她忽然想明白。
整件事,从他遇袭,蒙冤,到最后绝地反击,似乎有她没她,都一样!
这人早就把什么都盘算好了,根本不会让自己吃亏,甚至她都怀疑,他是不是早就看穿这里头的猫腻,所以才故意不带随从,不认路还敢满园瞎溜达。
那她挺身而出,究竟是为哪般呀!这个苏砚……混蛋!
谢栖桐又唤她一遍,她被身边的宫人拽了拽衣角,醒过神,忙跪下行礼。
谢栖桐只当她是吓坏了,没怨她。
“陛下前几日还同我说起你父亲,赞他是大邺的护国石柱。今日我见你不畏强权,挺身而出,颇有将门风范。”
她边说边从发髻上摸下一根凤钗,“这个赏你,我们大邺,就该多些似你这样的忠义无畏之人,少些爱搬弄口舌是非的闲人。”
屏风后头,郑嬿她们羞红脸,垂下脑袋,大气都不敢喘。原以为皇后娘娘不理这些,原是什么都知道,故意不说,专挑这种时候,打她们个措手不及。
目光落在那凤钗之上,眼睛红得几欲滴血。
凤钗,何为凤?唯有坐上那个位子,才算是人中之凤。今日这花宴,原就是要给太子择定侧妃,皇后此举之意,莫不是已经定了人选?
旁人是羡慕,阮攸宁却不敢接。
今日出门前,她还提醒自己不要冒尖出头,现在可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多谢皇后娘娘抬爱,臣女愧不敢受,若皇后娘娘当真要赏,还是赏些别的吧。”
谢栖桐微愣,看着她怯怯向自己行大礼,瞥了眼苏砚,见他五官紧绷,竟比这丫头还紧张,心中了然,笑着唤她起身,将凤钗换成玉镯,赏给她。
屏风后头更热闹了,几乎能听见郑嬿的磨牙声。
凤钗,连她姐姐这个正儿八经的太子妃都没得到过这样的赏赐,这丫头不仅得了,还轻轻松松就给拒了,凭什么!换成是她,敢这么不识抬举,只怕要去一层皮!
比她更气的,是阮仪芳,好好的帕子几乎叫她揪烂。
真是个好姐姐,都跟表兄退亲了,还霸占着不让自己打听;一面叫人看着自己,不许靠近男席,一面又和鄂王殿下在湖边调情;雍王殿下明明是先瞧上自己的,她又故意去招惹。
是呀,她是谁?卫国公府的嫡长女,不想去花宴,陛下还亲笔题名求她去;不想要皇后的凤钗,就随口让皇后换一个玉镯。
都姓阮,凭什么自己就该处处低她一等?自己拼了命都得不到的东西,她轻轻松松就能收入囊中,还不屑于要,凭什么?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阿娘说得没错,自己的前途,必须自己去拼!
16。第 16 章()
公案了结,因太子此时还在养伤,选侧妃的事也便不了了之。谢栖桐坐了会,便让摆驾回宫,余下各路人马随后也陆续离开。
阮攸宁在等俞婉莹和阮仪芳从屏风后头出来,见苏砚朝自己走来,心下一慌,不知该如何面对,旋身夺门而出,兔子似的溜没了影。
苏砚揉了揉眉心,追出去。
上回在别院,就因为没说清楚,害他最后灰溜溜逃走,一直不敢再去寻她,这次可不能再重蹈覆辙。
此时,阮羽修已等在楹门口。他听说程俊驰半道截车之事,顾不得马球场上胶着形势,丢了马球杆就打马往芷园奔,连襻膊都没来得及摘。
见阮攸宁急匆匆跑来,他忙上前打量,确定没伤着,心头大石才将将松下。
“阿姐,花厅里头的事我都听说了,这雍王实在可恶,竟敢当众折辱你。你等着,我这就去把他打残咯!”
阮攸宁拼命拽住他,“别闹了!他是亲王,咱们如何开罪得起?”
阮羽修气不过,但也无法,愤愤捶了下旁边的树,震落几片叶子。
“不过,阿姐。我有一事实在闹不明白,鄂王殿下不都已经抓到刺客了么?你干嘛还上去作证?雍王要诬陷的是他,他都不急,你急什么?”
他的眼神单纯又无辜。
阮攸宁肩膀一抖,偏头瞪他,余光扫见苏砚从后头追来,听到这句,竟停下来就不走了,两道目光落在道边花枝上,焦点却在她身上。
她又是一抖,脸颊微微烧着。
“阿姐,你脸怎么红了,是不是病了?”阮羽修伸手探她额。
阮攸宁两眼笑成弯月牙儿,抬脚,对着他的脚重重踩下去。
“啊!”阮羽修抱着伤脚不停蹦跳,气急败坏要问她缘由,却已不见人影。
他委屈至极,见苏砚过来,立马就要同他诉苦,不想这人更绝,自己嘴还没张开,就先被他以“顶撞家姐,目无尊长”为由痛斥了一番,傻呵呵地点了好久头,等醒神发觉被诓之时,他早不知跑哪去了。
“嘿?今儿什么情况,好端端地来帮忙,怎又成了我里外不是人?”
游廊尽头,苏砚终于追上阮攸宁,但也只敢远远站着,深怕一靠近,又把吓跑。
“你放心,今日之事,断不会传出这芷园。”
阮攸宁放慢步子停下,没转身看他。一阵风从廊檐下吹来,撩动褶裙,纤弱身形细细摇晃,好似风中芙蕖,惹人怜爱。
“王爷这话说得倒轻巧,今日赴宴的都是什么人,那么多双眼睛,那么多张嘴,全看见了。即便他们知轻重,不妄言,那还有丫鬟小厮呢。王爷都能一并管了?”
“我能。”
阮攸宁胸口蹦跳了一下,转头茫然看他,眼中带着讶色,仿佛被石子惊乱的小溪。
苏砚含笑点点头,郑重且笃定地重复一遍,“我能。”
“所以,你能……信我一回么?”
他的笑里藏着些微苦涩,与方才花厅上,同雍王据理力争时旁若无人。
阮攸宁垂了眼眸,气氛愈发凝滞,安静得好似能听见远处红叶落地,心跳一点点放大,也一点点趋于安稳,好似忽然间就什么都不怕了。胡乱“嗯”了声,再次跑走。
到了没人的地方,她昂首对准秋风,举起两手对着脸蛋扇风,散热。
门口值房的小厮远远瞧见她,笑盈盈给她开门,一个书生扮相的男子忽然撑住门,要往里挤。
他满身补丁,衣襟洗得发白,眼窝深陷,脸色苍白,一副落拓模样,往门缝里塞名帖。
“在下乃西南节度使举荐而来,姓梁名珩,烦请诸位放在下进去,同太子殿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