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满身补丁,衣襟洗得发白,眼窝深陷,脸色苍白,一副落拓模样,往门缝里塞名帖。
“在下乃西南节度使举荐而来,姓梁名珩,烦请诸位放在下进去,同太子殿下说句话,若他日在下能得幸东宫,必结草衔环,报今日之恩。”
小厮喷笑出声,“你怎么还没走?去去去,太子殿下也是你说见就能见的?就你刚刚这番话,我每天能听个上百遍,耳朵都起茧子了。十个里头呀,有九个在说谎,剩下最后一个没撒谎的,也只是名头喊得响,学问也就那样。”
那人不气馁,身子卡住门缝,又从包裹里摸出几张纸往里塞。
“诸位且放心,在下并非招摇撞骗之徒,这是在下所作之诗稿文章,太子殿下只消看一眼,便知在下斤两。烦请诸位高抬贵手,许在下一个机会。”
双方僵持不下,阮攸宁躲在廊柱后头打量,揉着额角琢磨。
梁珩?这名字好生耳熟?好像是个人物,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
就在这时,有人突然开口:“让他进来。”
小厮瞧见来人,忙诺诺照办。
大门豁然洞开,梁珩一时没防备,跌跌撞撞栽进来,手一松,写满字的纸张呼啦满天飞。他忙趴在地上收捡,神情言语尽是心疼。
一双纤尘不染的乌皮靴闯进他眼帘,他手一顿,靴子的主人便刚好俯身捡走他掌下的文稿,轻轻掸去上头的灰,研读了会儿,眉心舒展。
“嗯,文辞俱佳,又不失钢骨,字里行间颇有范文正公之志。”
梁珩连吃了数日闭门羹,心灰意冷,本想今日来试最后一次运气,没想到终于遇见了个知己,抬袖摁了摁眼角,长身作揖,“多谢贵人赏识,在下无憾矣!”
“不知贵人尊姓大名?”
苏砚笑了笑,从怀中摸出个名帖递去,“若有难处,日后大可来寻我。”
说完便大步流星离去。
梁珩见他气质不凡,举步间洋洋带风,心中陡然升起丝希望,兴奋地去看名帖,希望的火苗“嗞”的一下灭了,再望向门口,满眼犹豫。
***
芷园一处偏院内。
冯骥跪在地上,额汗滑入眼中,两腿酸疼难耐也不敢妄动。
身后十步距离处,他的手下正在服刑。木棍钝钝打在肉身上,抬起时,连带着翻起血肉沫。惨叫声如刀子般钻入耳朵,他咬牙不想去听,却又不得不听见。
苏绥没他这等定力,偷偷捏了两团纸,塞进耳朵,皱着五官不敢看那血肉模糊的人,抬手扶额,借以挡住自己的眼。
上头那人却不让。
“五弟可是觉得,孤罚重了?”
苏祉侧坐在覆着雪白毛毡的太师椅上,左手托腮,右手逗弄笼子里的金丝雀。那雀儿今日不知怎么了,恹恹垂着小脑袋,怎么逗都不肯出声。
苏绥觑着他脸色,站出来解释,“皇兄素来赏罚分明,我怎敢妄言。不过……”他咬了咬牙,“瞧皇后的意思,这事定是要告于父皇知晓。六弟为人狡诈,皇兄若不及时出手,销毁证据,咱们可都得玩完。”
苏祉的手忽的一顿,黑眸清冷冷转向他。
苏绥缩了脖,“皇兄莫误会,我并不是在胁迫皇兄出手,只是……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苏祉嗤地一笑,坐正身子,两手肘置于座椅扶手上,十指交握,闲闲垂着。
“万一什么?证据?”他转动指间玉扳指,笑意灿烂,“孤哪有什么证据留下?”
苏绥脸色瞬间僵硬,两片唇瓣抖颤起来。这是要卸磨杀驴,让他当替罪羊呀!
他咚声跪倒在地,哭喊着向前爬去求救,手还没碰到那角绣着精致金边的下摆,就被两侧人牵制住,拖拽了出去,行过冯骥身旁,还欲拽他。
冯骥不动声色地往边上挪动一小步,躲开,闭了闭眼,一滴汗从额间坠下,在青石地面绽开花。
“皇兄,你好狠毒的心!妄我这些年为你出生入死,你竟这样待我?我便是死,也要拉着你一同下地狱!”
苏祉恍若未闻,连眉头都不皱一下,自顾自逗鸟。
金丝雀叫这撕心裂肺的吼叫吓到,拍打翅膀,在笼子里四下乱窜。苏祉眼梢戾气稍减,修长手指伸入笼中,去摸它的小脑袋。小家伙惊得不轻,一个不慎,尖喙划伤他手指。
一滴血珠子,从破口里渗出来。
空气瞬间凝固,所有人都倒吸口气,将头埋得更低,便是后头正在挨罚的人,此刻也咬紧牙关,即使疼死也不敢喊一声。
雀儿歪着脑袋,圆溜溜的黑豆眼里尽是天真。
苏祉觑了眼手指,又看了眼它,神色慢慢结冰,提了鸟笼,起身往院子角落去。
那里摆着一口半人高的水缸,因前几日连绵大雨,里头绪满了水。苏祉止步水缸旁,望了眼水中自己模糊成一团的倒影,将鸟笼悬于水面上,松开手。
突如其来的惊变叫雀儿不知所错,挥动双翅拼命往上飞,拿鸟喙去啄笼子围栏,啄出血,也无用。昔日让旁人羡慕不已的玉笼,此刻竟成了害它的埋骨之地。
一声悲鸣划破长空,它实在不知,那么疼宠它的主人,为何突然就翻了脸?
水淹上来,羽毛沾满水珠,阳光下折射出绚丽光泽,独独少了往日生机。
“听说,花厅里帮鄂王说情的姑娘,姓阮?”苏祉转向冯骥。
他连忙俯首应是。
“京郊那处院子,还没下文么?”
冯骥顿了顿,“派去察访的人,莫名其妙跑了大半,没几个回来,而回来的人,都说那院子里确实住着对夫妻,有个刚出生的婴孩。”
苏祉不屑地哼道:“一对普通夫妻,竟能把孤的人都拐跑了?继续查!”
他转身,黑沉沉的眸子盯住冯骥,“就从那阮家查起。”
17。第 17 章()
东宫。
郑嬿软若无骨地伏在姐姐郑媛膝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鼻涕泡泡都冒了出来。
“阿姐,阮家那小贱蹄子着实可恶,陛下和皇后娘娘不过稍稍给她几分薄面,她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连咱们郑家都敢不放在眼里。”
“我不过是见她来得晚,好声好气规劝了几句。她倒好,非但不识好人心,竟还串通别人一块拐着弯儿羞辱我!阿姐,你可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郑媛抚着她的后背,眉心凝起个小疙瘩。
嫁入东宫之前,家中几个姊妹兄弟,她与这个幺妹关系最好。眼下见她哭成泪人,亦是心疼得紧。
只是,她并非那种偏听偏信之人。芷园里发生的事,她早已听下人说过,与郑嬿说的似有出入。那阮家姑娘她虽不熟悉,但自家妹妹的脾性,她最清楚不过。两方一结合,就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定是自家妹妹不懂事,先招惹的人家。
但,即便知道是郑嬿有错在先,她也舍不得责备。
只抬起一根白瓷手指,轻轻戳了戳她额角,半怨半哄地道:“你呀你,今日就当是买了个教训,日后可要记清楚,咱们家如今虽飞黄腾达,但终究是依附皇家而生的。”
“陛下和皇后娘娘要疼惜谁,自然有他们自己的思量,咱们只要跟着附和便是,与他们唱反调,于咱们有何好处?就算你放不下架子,至多也就当没瞧见,日后可莫要同她当面起争执。”
郑嬿不服气,“阿姐说的那是寻常公卿望族,咱们家可是皇亲国戚,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皇亲国戚,背后可站着整个东宫,岂是她们这些凡夫俗子能比得了的?凭什么要处处忍让?”
郑媛佯怒拍她一下,正要解释,忽听外头丫鬟来报,说郑家几个小厮婆子出门采买,半路上挡了鄂王殿下的车,叫人家打了一顿不说,还抢走了两匹宝马良驹,耽误了府上宴请庆国公夫妇,叫他们家失了颜面。
郑大人和郑夫人气不过,使唤人来东宫,想让她以太子妃的身份,出面教训她这个没眼力的六弟。
话音刚落,郑媛还没发话,郑嬿就先一蹦三尺高,原地气哼哼打转。
“呵,今日这两人是怎么了?先是在芷园闹了一通,离了芷园还不忘给咱们添堵,莫不是早就串通好了,成心与咱们家作对不成?真当咱们郑家上下都是和了水的面团子,任人揉扁搓圆?”
“区区一个鄂王,皇室里头的一个摆设,哪里用得着惊动姐姐,我一个人去就够了。”
她挽起衣袖,方才那股子“侍儿扶起娇无力”的病态瞬间烟消云散,骂骂咧咧就要出门。
郑媛柳眉倒竖,一掌拍在炕几上,刚倒满的茶盏倾出些水来,打湿衣袖,她也顾不及清理,只瞪着郑嬿呵斥道:“够了!还嫌咱们家招惹的祸事不够多?”
郑嬿浑身一抖,僵在原地不敢动弹。印象中,姐姐一直是个温柔娴静之人,她还是第一次见她发这么大火。
“又没真去,阿姐至于么……”她嘟起嘴,委屈地小声嘀咕。
丫鬟欲请郑媛先下去换衣裳,她摆摆手,随意拧了拧袖子,端起盏子呷了口茶,压定心头的气,左右望两眼,丫鬟明白何意,主动领着无关人等退出去,轻轻带上门。屋里只剩她们姐妹二人,她才招手唤郑嬿过来。
“这件事,我原不该告诉你的。但依照现而今的情况,再不点醒你,只怕将来要惹大麻烦。”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关于太子殿下的生母,贤妃娘娘,你知道多少?”
郑嬿努力回忆,“偶尔进宫时听过几句,都说她是个最纯良和气不过的人,宫里上下提到她,没一个是不夸的,只可惜福薄,没能等到殿下被册封太子,就染病薨了。”
郑媛嘴角勾起一抹讽刺,“不是福薄没等到,是她注定等不到。”
郑嬿忡怔住,茫然盯着她看了会,双眼一下瞪到最大,“阿姐的意思是,贤妃娘娘是被、是被……”
郑媛叹口气,点点头,“你猜得没错,她是叫陛下赐死的。三尺白绫,陛下亲自动的手。”
“为什么!她犯了什么大错?”
“无错。倘若真要说有错,大概就是生了太子殿下吧。”
郑媛反复抚摩盏面上的浮纹,满目凄哀,“汉朝武帝为防患外戚乱政,立子杀母的掌故,你应当知晓吧。陛下所为,为的也是这理。”
“早年,陛下尚还是皇子时,与先帝一块养在许太后膝下,因她无所出,宫中便无嫡子,所有庶子皆可继承大统。无论立长立贤,陛下的优势都远胜于先帝,可最后却因许太后暗中捣鬼,不仅与皇位失之交臂,还被远调去了西北苦寒之地,做了个空头王爷。”
“许太后架空先帝,又不断打压陛下,好在最后还是陛下技高一筹,卧薪尝胆多年,终还是笑到了最后。但这事也成了陛下的心病,所以他才会效仿武帝杀钩弋夫人,在册立太子前,将贤妃娘娘赐死,永绝外戚后患。”
郑嬿瞠目结舌,后背冷汗涔涔,衣裳湿了个尽透,似想到了什么,握住郑媛的手,“那、那皇后娘娘执掌中宫后不久,她兄长就突然病故,谢家失了顶梁柱,又没得力子孙承继接上,逐渐凋敝,难道也是……”
郑媛呼出一口气,端茶的手微微打颤,“若非如此,凭陛下对皇后娘娘的宠爱,二人又何至于会生分至此?”
“如今我只是东宫的太子妃,平时说话办事也一向收敛谨慎,应当还不会惹陛下注意,但……”她笼住郑嬿的手,手心毫无温度,“倘若你们再这般嚣张跋扈,今日招惹一个卫国公家的嫡女,明日得罪一个鄂王,那后日咱们家……就难保不会成为下一谢家,而我,也难保不会是下一个贤妃!”
郑嬿心口蓦然大跳,忙摇头不止,“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声音越来越轻,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从前,旁人跟她说,皇家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还不相信,以为她们这是在嫉妒她姐姐,嫉妒他们家,直到今日,这些难以启齿的皇家密辛赤|裸|裸摆在她面前,她才真正见识到,隐藏至尊权力背后的唵臜。
人性本善,可一旦跟“权”字沾染上关系,所谓的赤子心,就都成了笑话。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郑嬿眼眶慢慢红了。
郑媛拿帕子轻轻给她揩,“莫怕,忍一时风平浪静。咱们现在姑且先夹起尾巴做人,陛下再厉害,终也逃不过生老病死。待他百年之后,太子殿下登基,咱们就熬出头,再没什么惧怕的了。”
“你且先回去,帮我劝抚好父亲母亲,最好这几日就登门,去同鄂王道个歉,哪怕是装给陛下看,也要把表面功夫做足做漂亮咯。我听说他脾气一向很好,下人们做错事,他也没跟谁红过脸,应当不会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