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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对不起……那天我真的去了,就是不敢、不敢……我不知道您病了,我、我……对不起……”
阮攸宁有一肚子话要说,出口却不成话。她本不想哭的,但眼泪根本止不住。这几日,她不想叫阿娘担心,心里再苦也一直忍。爹爹和阿弟都不在,她必须挺住,昂首扬笑,让府中上下都安心。
可现在,她真的忍不住了。
苏砚一下丢了伞,几步上前,手悬在她肩头,想抱她,可迟迟落不下去。那日被推开的阴影,仍旧盘踞在他心口。
沉默片刻,他在她头顶上轻柔地拍了拍。鬓发间的丝缕沁香似有若无地漫至他鼻尖,带着化不开的忧愁,扯得他五脏六腑生疼。
他终是忍不住,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心底淌过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
她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雨势加大,如天河骤倾,许久才歇。
阮攸宁慢慢止哭,窝在他怀里打哭嗝,见他衣襟湿了大片,讪讪要离开。可环在她身上的手却更紧了,仿佛只要稍稍一松,她便会没了似的。
熟悉的药香温柔地环绕周身,她不由耳根发烫,“王爷,您先松开,我、我把您的衣裳弄湿了。”
耳畔传来一声轻笑,“无妨。”
“可是。”
阮攸宁拱出半颗小脑袋,撞入他眼底星海,一下红了脸,忙左顾右盼地重新缩回去,莫名娇憨可爱。
苏砚被她逗笑,抬眼望向天际。
此番离京,他本是做好了再不见面的打算,若实在想得紧,就不停干活,让自己没时间去想。可直到阮羽修出现,直到得知她失踪,自己的魂儿好像也跟着她一道没了。从那一刻起,他才不得不承认,他很能装,但就算再能装,也骗不过自己的心。
打从第一眼起,这个女孩儿,就再没走出过他的心。
既然放不下,那便顺其自然吧。即便日后被她推开千次万次,他也决计不会再放手。外头风大雨急又如何?只要有他在,哪怕是一线雨丝,也不会叫她淋到。
一道金芒赫然冲破层云,挥去人间大半阴霾,他眯了眯眼,心底一片宁静,轻抚她肩头,不疾不徐道。
“莫怕,我回来了。”
有他在,什么也不用怕。
他正思忖,接下来该如何行事,小丫头忽然来回梭动。他唔了声,欲待松手,忽听有声音闷闷从怀中传出。
“王爷,您能娶我么?”
他眨眨眼,再眨眨眼,确认自己没听错,脑袋瓜就轰的一声,断片了。
28。第 28 章()
“王爷; 您能娶我么?”
这句话; 是阮攸宁深思熟虑后问出口的。
依照她对苏祉的了解,一再而再而三地被自己拒绝,他的耐心已然接近极限,接下来等待她和阮家的; 只有苏祉更为疯狂的报复。
执念已铸,他是绝对不会就这样罢手的。
唯有自己已经嫁作他人妇,且嫁的还必须是能让苏祉束手无策之人; 倘若再有陛下赐婚那就更好了,这样; 她和阮家才能永远摆脱这个疯子。
而这点,全世间只有苏砚能办到。
且时至今日,她观苏砚人品,除却那晚酒后乱性,其余时候都可称得上君子,若能嫁给他,想来日后也不会吃苦。
这想法很疯狂; 但却能快刀斩乱麻,除去她一切后顾之忧。就是,对苏砚有些不公平……
更何况,深思熟虑不代表她就不会后悔。
她现在就很后悔,悔到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哪有姑娘家自己主动开口求亲的?只怕现在; 苏砚心里头已经笑话开; 以为自己是个攀权富贵的势利眼; 别说娶她了,兴许都不会帮她把爹爹从诏狱里捞出来,这可如何是好……
果然,脑袋顶上传来轻笑,弥久不散,阮攸宁甚至还能清楚地感觉到,他肩膀和胸膛都在微微颤动,显然还憋了大半笑意。
阮攸宁两眼一黑,完蛋了,神色极其安详地等待他拒绝自己,却只听他从满嘴笑意里憋出一个字:“能。”
能?阮攸宁怀疑自己听错了,拱出半颗脑袋,“王爷,您说什么?您该不会……气糊涂了吧?”
苏砚挑起高低眉,兴味地看她,“我……没糊涂。你问我能不能娶你,我说能,没糊涂,真的。”
他没糊涂,甚至还很高兴,可阮攸宁好像糊涂了。这么简单就……答应了?该不会要使诈吧?
她两眼瞪得圆溜溜,张张嘴,磕磕巴巴道:“您、您别啊……”
苏砚蹙起眉头,“你不愿嫁我?”
阮攸宁立马把头摇出拨浪鼓,“不是。”但见他眉眼点笑,她一下羞红了脸,摇头加摆手,“我我我不是那意思……”
诶?好像这么说也不对。她仰起小脑袋,茫然看天。这话怎么越说越不对劲?
苏砚看着她一脸娇憨,满心风尘被拂尽,笑意如涟漪般,从嘴角荡漾到眉梢。
她其实还是在意自己的,而且比她自己知道的,还要更在意一些。有这点,足矣。来日方才,他有的是时间,等她慢慢明白过来。
亭子外已放晴,经雨水洗过,苍穹一片湛蓝。层云如片如缕,浮游其间,被夕阳余晖染镀成金,好似搅碎在鸡蛋清里的蛋黄。
苏砚推算了下时辰,现在下山,还赶得及在城门关闭前回去。见她还呆呆地看着自己,他摇头失笑,自作主张地牵起她的手,带着她往前走。广袖底下,十指相缠。
层叠袍裾拖曳过茸茸草地,发出沙沙的声响。蛰伏叶间的水汽徐徐腾升,在二人脚边打转,莹莹生辉。天地间有鸟鸣,有风啸,有诸般音色,可他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
真想就这么一直走下去,永远不分开。
“王爷,我能问您一件事么?”
苏砚以为,她又要问自己是不是真的要娶她,浅笑着唔了声,满心欢喜地等待下文。
“这里我们是不是走过了?”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凝眉环顾四周,脸颊悄咪咪地红了。
阮攸宁忍不住想笑。
原以为之前他在芷园迷路纯属偶然,怪只怪那里山环水复,岔路纵横,不易辨别方向。可眼下看来,他是当真不识路,很不识路。她由不得又开始怀疑,前世他那些胜仗都是怎么打的?
“这里风景不错,傍晚尤甚。王爷头一回来,可不能错过了。”阮攸宁蹦跳着跑到他前头,拽了下他的手,“我自小就常来这玩耍,王爷若是不嫌,就让我给您讲讲吧。”
苏砚还没醒神,阮攸宁已自顾自拖着他往旁边那条路上拐,目光停在那个草木山石上,小嘴儿就嘚吧嘚吧编排起来,听着还挺像那么回事。
看着她两眼弯成月牙儿,苏砚高悬的心也慢慢松下,随着她的步子悠悠往下踱。不知不觉,连牵在一起的两只手也轻快地摇荡起来,仿佛真只是一次寻常的远足踏青。
山脚下,阮家马车前,滴翠远远瞧见阮攸宁,嘴上登时咧开笑,跳下车辕想去迎她。但见她身后隐约还有一人影,二人有说有笑,滴翠怔愣了下,揉揉眼,再揉揉眼,还欲再揉第三下,阮攸宁已跳到她面前,敲了她脑袋一记。
“马车上可有厚实的大毛披风?拿一件来给王爷披上。”
她还惦记着苏砚的病。
虽说一路上,他都春风满面,瞧不出病态,可指尖的凉意却是掩盖不住的。听他家医女这么着急,想来这病不可小觑。且说从落凤到帝京,他能这么快赶回来,定是在漏夜赶路,没休息好,这对病人可是大忌!
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人家不计前嫌,千里迢迢赶回来帮她,她就得对人家的病负责。
滴翠心里的弯还没绕过来,但见有王爷在这,姑娘一下就活来过来,她心里也欢喜,忙诺诺点头,转身照办。
苏砚却道:“不必了,我是骑马来的,穿太多不便赶路。”
“赶路?”阮攸宁心中猛地一跳,“您都病成这样了,还要去哪?”
苏砚笑着道:“没去哪,就是去京外庄子里,拜访个故人。”见她还要问,忙岔开话题,“放心,你父亲明日便能平安回来。”
阮攸宁更惊了,半信半疑。苏砚笃定点头,叫她放心,忽而想起什么,从怀中取出一物,递到她手中。
“我说过的话,从来都算数。以后若有难处,还可拿这玉来寻我。”
阮攸宁展手一看,竟是头先那块墨玉,温润清雅,浓淡相宜,如它主人一般。
“可……我已经用过一次了呀?”
苏砚挑眉,“我可曾说过,只能用一次?”
“啊?”
阮攸宁眨巴眨巴眼,还能一直用?这也太美了吧……
苏砚莫名喜欢看她呆住的模样,两眼水汪汪,像浸在水里的黑葡萄,一颊粉雕玉砌,跟玉娃娃似的。
强忍住想上去掐一把她脸的冲动,便又逗道:“也是,以后也用不着这玉了。”
为何用不着?阮攸宁拧起小眉头,但见他歪头朝自己笑,意味深长的笑,她一下明白过来。
哦,也是,成亲后再寻他帮忙,就用不着这玉了。成亲后、成亲、亲……
她忽闪着眼,缓缓抬起手,捂住了冒烟的脸。青丝隐掩间,两只白玉小耳垂一点一点晕开两抹红,几欲滴血。
他竟然真放心上了!
阮攸宁最后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上的马车,又是怎么离开的,满脑子都是苏砚的笑,小心脏就没消停过。
而那厢,苏砚目送马车消失在薄雾尽头,眼中笑意渐渐消失,翻身上马时,只有满目霜寒,眯眼看了看天色,扬鞭朝相反方向绝尘而去。
是夜,月照东南,星子两三,唯有南天一颗北落师门明亮异常。月影下,但见两个黑衣蒙面人从京外的胡家小木屋翻窗而出。
此时,深宫中正在设宴。
程俊驰因这几日追踪昭云十八骑有功,重获圣心,不仅官复原职,还得了在御前当值的活儿,可谓春风得意。
就连今日这场席宴,他也在受邀之列。
人有三急,酒水吃多了,就更急了。程俊驰从席上蹒跚出来,脑袋瓜还不清醒,直把这皇宫当自家,欲寻个地方赶紧卸货。晃晃悠悠走到一处鹅软石小径,左右看了眼,确定没人,只有这一脑袋青葱竹叶,在夜色中婆娑摇摆。
他哼着小调开始解裤腰带,忽的一阵寒风穿来,激得他浑身战栗。
“什么人!”
他猫腰缩背,提着裤子四下环顾,还是只有绿油油的竹叶子在风中跟他招手。他松口气,直道是自己近来太过紧张,都开始疑神疑鬼了。自嘲地哼哼一笑,欲待继续,头刚转过来,胸前突然被两颗石子击中,人就再动弹不得。
“程公子别来无恙。”
朦胧夜色中,有人从墙头翻身而下,四平八稳地站在他面前,扯下覆面的黑巾,阴恻恻对他笑。唇肌牵动面颊肌肤,那道从右眼斜贯至左耳根的陈年刀疤就显得尤为可怖。
胡惟潞!
程俊驰感觉天灵盖正上方有惊雷炸落,劈得他大脑空白,后背冷汗涔涔,想喊人,舌头嘴唇都动不了,只有“啊啊”怪叫,跟乌鸦似的。
胡惟潞啧了声,不耐烦地掏掏耳朵,又赏了他一颗石头子,世界终于清净了。
“这几年,你们锦衣卫可把我老胡害惨了。公子说,只要留你一命就成,其余的随我便。”胡惟潞挥臂抻筋,阴笑着走来。
程俊驰吓得提前卸了货,裤子湿了大片,风一吹,连他都受不了这味。他还没来得及嫌弃,肚子就挨了一拳,把他五脏六腑打得直抽抽。他脑袋一摸黑,当时就吃不住要跪倒,奈何动不了!就只能在杵在那,供胡惟潞练手。
而那胡惟潞又是个功夫好手,既能抓住他最痛处不停击打,却又能不留下痕迹,若只从表面上看,还真瞧不出异样,连白沫子都不会吐,全是内伤!
就在程俊驰以为,自己今日就要栽在他手里时,身后宫殿处忽然传来尖叫,像是有歹人行刺,人都乌央乌央往外跑。
他心头一喜,以为自己有救了,却不想这胡惟潞笑得比他还高兴,懒洋洋地揉了揉拳头,翘首盼着。
不祥的预感在程俊驰心中油然而生,随着一串脚步临近,在身后停住,预感就应验了。
“你、你你……竟是你……”承熙帝的声音虽风颤抖。
胡惟潞乜他一眼,露出一脸惊骇,抱拳朝程俊驰叽里咕噜乱说一气,神色担忧,翻身上墙跑了,临走前,还极其慷慨地还他自由。
程俊驰踉跄后退,伴随身后承熙帝的怒斥,他提裤子的手冷不丁一松,裤子便顺着两条光洁的大腿“嗞溜”滑下。
方圆之地内,皇帝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