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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七头顶寒风,诺诺应着苏砚的吩咐,一张脸笑得快抽筋,却还是要坚持笑着。
来回来去就这么几件事,他拍着胸脯保证过不下十回,会照办,可王爷还是不放心,一直同他絮絮说道。他胸口聚了股闷气,抬头对上那张清隽笑脸,又只得从角落再扒拉出点耐性,慢慢磨,拍胸脯的动作不知不觉也变成了捶。
后头响来一阵璜珏脆响,张七诧异回头,却有一片洁白袍袂抢先从眼前移过。
阿渔赶紧跟上,以为王爷要迎上去,他却又停住,站了须臾,慢慢退回原地,整顿面色,与方才无异,原本藏在袖底的两只手,此刻却露出在外头,紧紧交握。
脚步声近了,阿渔抑制不住好奇,悄悄抬头,视线擦过苏砚的袍袖,望过去。
白色鹅软石铺就的小径,日久经年,早叫踩成了暗灰,可来人盈盈往那一站,就扫去了所有萧瑟。
阿渔呼吸微窒,转头,惊见王爷眼中尽是他从未见过的温柔,会心一笑,缩起脖子打量。
客套了几句,苏砚叫来黎绍,同阮攸宁道谢。
黎绍起头还抹不开面,谢字卡在喉中,如何也出不了口,但见她一个小姑娘都落落大方,不计较他那日的唐突,心中又敬又愧,抱拳长揖,朗声道谢。
待他退下,二人便都无话。
阮攸宁神色寡淡,垂下眼睛,盯着鹅软石间的藓苔,显是不愿与他多待。
苏砚目光微暗,从腰间扯下一块玉玦,递上前,含笑道:“阮姑娘于我有救命之恩,改日倘若遇上什么难处,都可来寻我,我定当全力相助。”
阮攸宁牵了下唇,全力相助?鬼才信!
墨色的玉承托在苍白的手心中,阳光下分外刺眼。一个不收,一个就固执地不肯收手,只余穗子半垂风中,凄惨摇晃。
阿渔攒起两道眉,捏着手,探头急道:“这玉是王爷打小戴到大的,从未离开过身,平日磕到桌子,都要心疼大半日,姑娘就收下吧。”
苏砚横他一眼,他吐吐舌,缩回去。
阮攸宁噙着得体的笑,敛衽福礼,“举手之劳,不足挂齿,王爷不必放在心上。况且这几日您为小女张罗饭食,也算报过恩,咱们两不相欠。”
苏砚眼里最后一点光也散去了,嘴唇翕动,“倘若我非要放在心上呢?”
声音极轻,风一吹就散。
“您说什么?”阮攸宁古怪地看着他。
苏砚牵起个苦笑,把玉塞到滴翠手里,转身就去。阮攸宁忙抢了玉,快步追上,他却突然驻足,侧过半张颜,秀长的眼睑下寒光涌动。她心头大跳,再不敢动。
“本王的命,应当不止这区区几顿饭。”
称呼一改,那种号令千军的澎湃气势立马汹涌而出。
阮攸宁下意识攥紧玉,膈得手心生疼。
这些时日叫他的好脾气惯坏,给他冷脸他也不生气,她都快忘了,这人前世于尸山血海中拼斗的血性。
“我不是那个意思……”
明净眼波怯生生望过来,苏砚立马收敛气势,眼神左右飘忽,欲言又止,最后看她一眼,隐有不舍,却还是转身上了车。阿渔面露失望,紧随其后。
马蹄声杂沓远去,阮攸宁仍站在原地不动,玉佩握在手中,热得发烫,心里一顿气。
明明是他临阵脱逃,失约在先,怎还怨上她了?
骗子!
她高举双手,很想把玉摔了,最后还是放了下来,回望身后空荡荡的别院,下定决心。
“滴翠,收拾东西,明日就回家。”
求人不如求己,这烂摊子,还是得自己收拾。
一夜辗转,待到天光大亮,她还没起,就被一个消息惊醒了。
阿弟抓到程俊驰偷养在外的妾室,还是个勾栏贱籍女子。
一炷□□夫,这事就传遍帝京。舅舅脸上无光,不等人回来,就当街拿板子抽打了一顿,自提了人登门跟爹爹、阿娘告罪,称无颜高攀,主动退了这门亲。
7。第 7 章()
滴翠报完信,对着地面一顿呸。几日前她还觉程俊驰这人不错,今日她连传个话都嫌恶心,怕脏了嘴。
阮攸宁从床上爬坐起来,目光空落在虚无一点上。
程俊驰在外偷养妾室,她都经历过一世,竟不知还有这事?且还是被阿弟抓着的?
阮羽修有多少斤两,她这做姐姐的清楚得很,没有高人指点,怎斗得过程俊驰?而这高人……
她紧紧抓住团簇在腰间的锦被,亲事如愿退掉,她却没有预料中那般欢喜,反倒很不是滋味。
滴翠见她脸色不对,以为是叫这事气着了,忙安慰道:“姑娘若为这种人气坏身子,不值当。脓包是越早挑破越好,不然等姑娘嫁过去再闹出这事,岂不糟糕?”
“这姓程的也真能装,都抓奸在床了,还死不承认。程大人要送走那女子,那女子跪在程家大门口哭着求他,好歹相好一场,他连面都不敢露,还使人出来帮忙打发,敢做不敢担的东西,呸!”
“他们这一闹呀,宫里头都惊动了。私德有亏,家宅不宁,不光把自己前程葬送了,连程大人也跟着沾包。未娶妻就先养外室,还是这样个出身,我看这日后,哪家还敢把姑娘许给他。”
阮攸宁微微一笑,等她骂舒服了,方才问她箱笼是否都收拾妥当。滴翠边伺候她梳洗边点头,将马车和别院的情况一一说与她听,因见她神色恍惚,只当她还在为那混蛋气闷,便在旁陪她说话散心。
用过早饭,二人带上随身包裹出门,滴翠往她身上加了件软缎披风,阮攸宁转过垂花门,隐约听见有婴孩啼哭,茫然循声过去。
影壁前,张七正絮絮嘱咐一对留下看守别院的夫妇,怀里还抱着个枕头大小的襁褓。
阮攸宁奇怪,上前询问缘故,张七同她解释:“是王爷临走前吩咐的,几日前姑娘不是用孕妇产子的幌子,赶走那伙人的么?王爷说,既撒了这谎,就要把谎给圆全乎了,免得那伙人再次找上门,见不是这么个事,平白惹麻烦。”
滴翠蹦跳着过去,逗弄那个小枕头,嘴里不住夸王爷做事周到,两厢一对比,更觉那程俊驰不是东西,给王爷提鞋都不配。
这样牢靠的人,要是能永远护在姑娘身边,那该多好?
阮攸宁呆呆立着,心里发堵,堵得厉害,转身,加快步子朝马车走去。
此时天色还早,马车吱吱呀呀行在路上,道边行人稀落,入城后方才有了点人气儿。滴翠身上乏虫闹得厉害,叫马车一晃,早支撑不住,侧枕着车壁呼呼睡去。
阮攸宁失笑摇头,腾出块空地,扶着她慢慢卧倒,好睡得安稳些,又从包袱里摸出块绒毯,轻轻盖在她身上。
“上辈子委屈你跟我进宫吃苦了,谢谢。”
谢谢你一直不离不弃。
阳光由竹帘缝隙筛选成粗粗细细的光线,照在她脸上,眸中隐有泪光。她吸吸鼻子,低头整理包裹,忽闻“叮”的一声,有东西滑落在地,草草瞥了眼,目光一定。
是苏砚送给她的玉。
昨日的画面重新浮现,尤其是最后那一眼,叫她的心跳得更快。
她捡起玉,拂去上头纤尘,细细端详。
这是块白玉,触肤生温,品质上乘,更难得的是,其上色泽竟是深深浅浅的墨,浓淡相宜,跟它主人一样。
见物如见人,他是不是成心的?认同女子误国一说,定是对女子存了轻贱之心,又为何主动帮她?既然要帮,那又为何什么都不肯告诉她?明明把她没想到的婴孩之事都安排妥当了,却只字不提,一走了之?
做好事还藏着掖着,真是个琢磨不透的人。
还不如一开始就什么也不做,她也不至于心虚至此,想讨厌又讨厌不起来,他到底想干嘛!
越想脑子越乱,她捏紧玉,闭眼,连敲几下脑袋,重重呼出一口气,把玉胡乱往包裹里一塞,不管了!
马车行过怀贞坊,一道阴恻恻的视线越过宽街,定在马蹄子飞溅起的尘土上。
布衣男子从酒肆角落窜出,探长脖子望了望,预备回去报信,后头突然罩下大片黑影。
“兄弟这是要去哪?”黎绍环勾住他的肩,笑眯眯问,“我家主人想请你喝一杯,怎样,赏个脸不?”
他一劲儿摇头,想溜,奈何力气敌不过,被生拉硬拽了去。
巷坊幽深,他被人推搡着,跌跌撞撞到了巷子尽头。两侧杂物堆叠,涌着霉腐味。
正中立着位少年,负手背对他,身形清瘦,下盘却沉稳如石,气势逼人,一看就是个身手不凡的练家子。一身衣袍洁白如雪,头发纹丝不乱地束于玉冠中,与周遭杂乱格格不入。
他耸耸肩,挣开黎绍的手,壮着胆子问:“青天白日就敢当街绑人,你们可知道小爷我是谁?”
话音未落,他就被黎绍踹了脚膝盖窝,长跪在地,怒气上来,指着黎绍张口就要骂,却又被抓住指头用力一撅,骨头“咯吱”响了几声,就断了。
十指连心,他捂着手指,倒在地上打滚,惨叫连连,适才的气焰也随骨头一块被撅断。
黎绍啐他一口唾沫,“没用的东西,还敢跟王爷大呼小叫,信不信我把你所有指头全撅了!”边说边从他怀里搜出块铁制腰牌,恭敬捧上前。
苏砚看着腰牌上东宫的字眼,笑吟吟问:“你可知,接下来该干什么?”
这笑明明不带任何攻击性,却别具一种寒意,比黎绍直接了当的狠辣更叫人后怕。
他后衫湿了个尽透,抖似筛糠,还想再挣扎,目光下移,惊见那块腰牌在苏砚手中慢慢变了形。
他的骨头,可没铁硬。
他三两步爬行到苏砚脚下,咚咚磕头,“小的该死,小的知错了,只要王爷您肯放过小的,小的一定守口如瓶,不会把您在阮家的事告诉上头,您大人有大量,就饶过小的吧。”
苏砚漠然睨着他,眉心微微皱起,将衣摆从他手里头拽出,后退一步,朝旁打个眼色。
阿渔颔首,摸出个沉甸甸的荷包丢去,“这是王爷给你准备的盘缠,拿去把手指头接好,今日就离开帝京,走得越远越好,随便找个地,隐姓埋名吧。”
他额头抵地,余光瞥着荷包,死死咬住唇,咬到发白,也不动一下。
阿渔鼻子哼哼,“你上有七十岁老母,下有十岁女儿,和一个八岁儿子,都在太子殿下手里头,是也不是?”
他肩膀一抖,豁然抬头。
阿渔对插着衣袖,看着他道:“王爷都替你救出来了,现就安置在城外驿站里头,你越早赶过去,追兵就越少。”
他忡怔住,像是三魂七魄都散去了,眼中泪光愈显,片刻就盈满眼眶,膝行退开,五体投地地叩拜。
“谢王爷救命之恩!”
苏砚淡淡扫了眼,转身,继续眺望刚才的方向,眼中戾气慢慢退去,流淌出几分温柔。
“本王不需要你谢,把你答应过的事做好就行。记住,倘若阮家的事从你嘴里漏出去半个字,无论你藏身何处,本王掘地三尺,都能把你找出来,挫骨扬灰!”
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最后再敲个警钟,事半功倍。
待那人离开,苏砚还没有挪步的意思。
阿渔枯着眉毛,循他的视线看去,心里嘀咕:站在这傻看,连片瓦也瞧不见,想去卫国府就直接去呗,怕什么?就算人家姑娘不待见他,国公爷总不能把他撵出来吧。
这阮姑娘也真是的,论人品,论相貌,他家王爷在帝京都是数一数二的,过去多少姑娘同他示好,他正眼都不带瞧的,哪里配不上她,至于这么给人脸子瞧?
王爷都亲自下厨给她做饭了,她还想怎么着?自己跟在王爷身边这么多年,都没尝过王爷的手艺,她一小丫头片子,得了便宜竟还敢卖乖?
不知好歹!
苏砚心里却是另一番计较。
他知道那丫头在气什么,说到底,拿人家挂在心尖上的事故意吊人家胃口,是他做得不妥,她生气也是自然。
他原是打算告诉她实情的,可见她为打听这事,对自己态度大转,献殷勤献得格外勤,一天到晚只围着他转,他就有些飘飘然,生怕说出来,这些甜头就全都没了,于是就闭了嘴。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这个道理,他懂,只是那段时间,心被捧得太高,突然就不想懂了。
结果就……
唉,失策。
一步错,步步艰,以至于昨日道别时,他都心虚地不敢同她说实话,害怕会火上浇油,将仅存的好感也给抹杀了。
这头就没开好,日后该怎么办呀?
8。第 8 章()
卫国公府,正堂。
阮羽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