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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之龄。即使带来三倍嫁妆送上门,也不是什么皇恩浩荡。我亦不是乞儿鳏夫,要个无貌无趣的老女人有什么意思。她不过是个顶着名号的陪嫁丫头罢了。真正和亲,出嫁的人……是你。”
骧惶然将茶盏盖扣回盏中。疑惑的望着英琭,只当是玩笑开得大失分寸,然而对方的表情竟是极认真:“···你说···我出嫁?···嫁给···你?···你要纳我做···男妾?此必要成天下笑柄···”——“那我便先来笑话笑话这天下的所谓天理伦常吧。此事乃是松延宫授意,一力促成。只是为着那张脸皮,不敢明示赐婚。我倒不稀罕甚赐婚的彩头。只不过,我岂会令心爱之人只得个姬妾的名分呢,我娶你,做西恒国主的续弦齐君。”
终得一吐心中积蓄已久的衷肠之言,英琭痛快地神采飞扬四肢舒畅。只恨不得立时将那少年搂在怀中,仔细疼爱细细品尝享用。但是,见沈骧异乎寻常的沉默着,端坐着,半晌才见丹凤眼动一下。知他是被吓一跳。终究还是怕乍喜乍怒绕坏心境,与其当前静养不宜,于是品了口茶笑着打趣:“怎么,在思量着向夫婿讨个什么名分么?不必想,我立你为国后,得椒房专宠。”
沈骧此刻犹如被焦雷击顶也似,仿佛稍动一丝便会散做一片灰烬,根本就没听到英琭的笑言。
我竟然被君主当做礼物送人?被当做女子般用来和亲?还以为朋友相知,君礼臣忠,再如何也还有个天良底线可循,其实都是自己天真。这幅皮相曾引来多少龙阳之念,并非是不见;其实是自己浑然不去理会,只道是可以有别于他人。偏就无视了英琭本就有龙阳之好,在他眼中哪里会存在君子之交淡如水的事情。留萧宇在身侧,本意旨在拒绝座上之人及其周遭一切骚扰;实则自己这颗心里,无论是男人、女人,都挤不进去,因为早已被满目荒冢叠叠累累挤得满满。可是看在旁人眼中,依旧是自诩断袖分桃,且乐之不疲。自己绾的扣又一下下束紧自己的双足···怨恨得了谁?
“莫不是在计较宫中其他的侍御宫人?不妨事,届时留下在荣宫关照两个王子,其他人尽有卿说话算数。如何?”小凤凰生性倨傲出群,必不甘置身于庸脂俗粉群中。我自也不能令他受那等委屈。
骧终于艰难摇摇头,凤目中氤氲起一片水色:“国主的家务···干我底事?我只是在想···这一切···为着何来?十余年,血雨腥风,恩来冤往,死那么多人···为着何来?爹爹与我并哥哥们,咽下那么多悲苦心酸,步步是血苦苦守护···为着何来?难道,竟是这‘名份’二字?”
抬手按住胸前,里面翻腾起极痛极酸楚的感觉,浑似一柄利锥出其不意猛地刺入其中,疼的透不过气。“方入世间,我便得了‘凤骨入怀生为佞宠’的名份;幼冲之年,被加注‘庶子不荫’的名份;岁及束发,批加‘觊觎紫微其心甚不可问’的名份;立于御前,又添‘媚乱朝纲结党谋政’的名份;及至目下,贵为西恒一帮之主,又要给我一个‘嫁为续弦齐君’的名份。
世人都道是:绝而后生。而我,看似长袖善舞,家国齐肩,收放于指掌;终究翻不出嬖臣佞幸的命数。而今,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无廉无耻无节无信,上天入地竟未与我留有一分容身之地。天家珍珑之上,沈骧得以成为局中一子,倒也该知足。确是我痴心妄想,真去相信什么‘翼佐皇祚,宁彼四方’。”
眼见这少年是要哭出来的势头,英琭虽觉不忍但也决定不劝。尚京郊外重游故地,碰巧于同量寺前遇到了朔宁侯夫人,为骧的母亲亡灵回相进香。小坐交谈时得以觉察,骧中了兰若毒后,虽得解药救醒,却是七情不齐,不悲不情,浅眠浅亲。若要令之解开郁结心窍,非得以悲怆刺激。何况骧毕竟是未及弱冠,性情承载终是有限,只要能激得他随性哭闹一场,心结自然开化,那时一切都可以随自己的心意加以调教。
然而英琭的这一步盘算,却是行差踏错的。沈骧转眼间便已平复下来,凤目一动凌厉四溢,哪里还见半分失意落寞。“国主竟那般相信松延宫的许诺?就不想,沈仪光其实正是布置在此的真正祸根么。我也是鹤卫出身,由我来做细作、刺客、亦或是乱政嬖佞,可不是最佳人选?”
英琭愣神一瞬,细思之后险险把口中的茶喷了。掩口将茶咽下笑道:“似你这等精如鬼魅之人,会把自己逼成死局么!须知,自此而后,你手上所有利益权力,皆是来源于我。一旦发觉你胡作非为,我必定亲手将你擒下,而且再也不会令你有任何翻手机会。西恒婚俗不似南境之例,有休妻之说。妻妾无德受罚,或是令之自裁或是将之赐予家奴受用。至于我么,从无将爱物送人的习惯。属于我的东西若是留不住,便是亲手毁了亦不会留于旁人手中。故而,卿既不必写《长门赋》,亦不用写《一斛珠》之类复宠文字,只要固宠朝阳就足够了。
哎~~说这些作甚?为夫可是早就盼着‘执子之手,白头偕老’,恩恩爱爱过日子呢。夫妇间闹些个小别扭,未尝不是情趣,我自然分得清亦容得下。总之,嬖幸也好,佞宠也罢,随旁人去讲,只要这把绝美的凤骨从今而后唯我专有。”说话间长臂搭住沈骧后颈,不松不紧的力道,将之擒入怀抱。
沈骧被封着脉络,心中纵然是窘迫恐惧到极点,奈何被捏着颈后大穴,身子早已软了,只能被其拿在手上,任之磨蹭轻薄。忍无可忍之际,勉强凑齐冷峭不屑尝试最后一搏。“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英琭,你一方蛮境诸侯,原来和隆睿嘉都是一路。一面为逐帝王欲,将我作为急功近利工具;一面还是见了这身体压不住兽欲。我且问你,你们凭什么自以为可以安排点画我沈仪光的命盘,凭什么信定握住这把凤骨,就一定能得我倾心辅助,成得逐天下大计?”
英琭停下了一切动作,把沈骧放在眼前,笑容仍在,眼中早已盈满凶煞戾气。“小凤凰,若你以为凭这几句话,便可激怒我出手杀了你,则伎俩败矣。我与你有足够的耐心。我不曾借为你疗伤时,行乘人之危之举,要了你的身子;并不说明我有坐怀不乱之德。皆因为你内伤初愈,封针启开需待时日。强行交欢燕好,少不得会导致血脉逆行伤及性命。我大费周章才得以抱拥在怀的心爱之人,可不是要看着他在手上受罪的。待到守满对时启出封针,你血脉规程通顺;这凤骨冰肌和这绝美容颜,我是一丝一发都要细细品尝的。”
利爪骤然间松开,沈骧随之跌在一张座上。能明显感觉出,血脉突然恢复流动之际的眩晕脱力。不需肖想也能知道,启开封针之后的身体状态,必会是仅留一个任由予取予求的力道。
“鬼见愁行这等抢男霸女行径,倒真是驾轻就熟。既然只是要一个禁脔,又何必花费如许大的心思。”——“非也非也,我喜欢看凤舞朝阳的姿态,这西恒一境上,足够你这只小凤凰振翅高飞。”
沈骧推着椅子起身,怅然一叹,竟是转至室内摘了件厚披风,一语不发的推门就要走。英琭不防他竟是这么一副万事不沉于心的深邃,不禁伸手拦住。
“做什么去?”——“回驿馆,让同行官员做个具保鉴证,给你写封休书。莫说我如今已经是内有妾室,亦将问娶世家闺秀,便是身侧空空,也不需要寡德不淑自荐枕席之徒来做饱肉欲饥渴。我厌恶机谋算计,尔虞我诈,更不见容裹挟在情爱之中的欺诈。至于江山、名号、信诺,烟云而已···”言罢将手一撩,隔开阻挡头也不回的迈不出门。
英琭真是哭笑不得,跺脚骂了句“小混蛋真会造反”,随之紧赶几步追上,探手将沈骧腕子擒住。
骧挣了几下,被铁爪铜钳般捏着,半分也晃动不得,于是抬起眼睛直对着英琭看定,竟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势头:“松手。你捏疼我了!”手上的力道还是未缓,因之令他的语气愈发凛冽绝然。“我目下全无内力与常人无异。你若用强,我也反抗不过。但你今生今世也只能得手这一次。我若想死,料你也是防不住的。你也不必以那千余条性命再要挟我。若为保全他们,反要遭你折辱强暴,你道我会容忍他们好生回去,请功受赏封妻荫子的快活过日子?不将他们刀刀斩尽,个个杀绝,我这沈字便倒着写!鹤翔门那个鬼窝里几年,我不是白混的!”
英琭骤然间不曾觉察到,居然被这少年踹乱了阵脚。惑然追问道:“既不为在乎那群人死活,你这闹着非要回去,却又是为何?”——“收拾行装赶回家,自然是要禀明堂欠父母。我再不济亦不能随便在外,不明不白的与人私定终身。总要备齐媒证彩礼名正言顺许你过门。非此,日后沈氏族谱怎生标明你的名号,是写‘陆昱’还是写‘英琭’?沈氏也是百年世家,岂是个稍微平头正脸,腰悬余财的就可以抬脚迈进门的。”
风水轮流转,此言端是不虚。转而换做英琭一张玉面涨得五彩纷呈。明显听到四外偶有憋不住喷笑的微动。
随即扯着沈骧在眼前,压低声音威胁:“我好象听出你言下之意是在邀请我。还是莫自寻不自在。”——“那你就三尺白绫悬上房梁。待你快意满足够了,我也做一把守节贞烈自尽明志。让你手下人看看他们主公逼奸良家子弟的禽兽嘴脸。”
话音甫落,近处响起噗嗤一声,有人撑不住笑喷出来,继而已知躲藏不住,肘膝着地伏倒在当场,静等着受罚的做派;但气人的是,他居然还会笑得浑身发抖。
英琭顾不得与之计较,只把手臂一圈,将人横抱起来不由分说返回室内。“罢了罢了,不与你闹,我们正经说话。为你疗伤时,我曾经仔细查过,你体内并无藏毒埋蛊的状况。你且如实说,究竟因何事非要回去。若真是有何未被查到的毒蛊,我随后也能帮你解开,你信我,好么!”
一言问得少年终于缓下所有挣扎,泫然欲泣。“给我下毒,自然是不能够的。是趁我远在千里之外时,使人给我两个哥哥下毒。是罗耀庭在陪我来的路上,告诉我的。唯有我回朝述职亲自到他们跟前去领解药。你想让我···躺在哥哥的尸体上,同你鱼水两欢共赴巫山?”疏忽而又成一派淡对强制慨然赴死的样子。“我知道,你必定怀疑我,暗查强记看取西恒境内布防,我也无从否认。如此,亦不必等时辰满。你想要这身体,我遂你的愿给你。只要你到时将我的尸体交予罗锴带回尚京,这样也算是诸般周全了。”
不需追问几句,就问出了对技受伤之后,宫中安排侍女留在鸾尉小筑的情节。给文弱书生设局,是易如反掌之事。慕超谢琛再有足够警惕,终究防不胜防。无非是借的妾侍之手,轻而易举就把事办了。
几日来,英琭一直痴迷肖想着,小凤凰窝在他怀里,诉苦叫屈哀哀低泣的小样儿,那该是何等销魂快意情形。自知自己虽能慨然一个风流不羁之名,却终究不是禽兽。还知道断断不能在沈骧眼中,立定一个禽兽不如的英琭。那样一来所有的计较都将是付之流水。也更加知道,谢琛慕超这两个哥哥之于沈骧眼中的意义,直如沈赫及先帝之于这少年心中的意义。亲情是沈骧于世间仅存的一缕生趣,重过他自己的性命。
记得瘦槐荫下对饮菊花酒时,沈骧明确说过:一家不扫,何以靖天下。英琭自己试手布控这盘情字谜局时,也正是看准亲情着点切入。步步走来一丝不错。正为于此,才要借着疗伤之时,果断出手破尽兰若余患。总归是想着凭真心实意,换一个心甘情愿两情相悦的如花美眷。原以为算无遗策,手捏把攥地将人搂进怀中,孰料一步失察,眼睁睁就要张开手,把辛苦捕获的小凤凰放飞。
忽然,脑中一个词不经意间炸响……逆势而翔,绝而后生。那母子二人又为我奉上的绝好机会,岂有错手放过之理?
意念既定,即垮下表情痛心疾首又强作欢颜状,眼中也随之红起来。“罢!你不必这般拼死为难。真也好假也罢,我不想再分辨。每逢有甚所谓国之大道,掺杂进你我情分之间,你一番为难算计之后,必要将私情先于剔净。哪怕是身为一国之主满捧赤诚,与你眼中亦是一文不值。罢了,我无需施舍,放你走就是。只是你要有个准备,回去之后,你的处境亦将趋于艰涩,而你我之间,也终将被逼成同室操戈的死局。再见面时,你落在我手上,只能是选择怎样的死法。你可明白?”
玉白的颈项轻轻晃了个点头的动作,也晃乱了英琭的心。他把骧半擎半抱的举在眼前。“小凤凰,我不甘心呐!你抢了我珍爱之物,必要先还我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