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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芳请了长假,每天去医院照顾病人,美术班的男生把寝室的空床收拾出一张,让刘芳的哥哥们可以轮流去休息一下。
大家能帮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剩下的只能他们自己想办法。
还剩下那一百多块钱医药费就像一把刀一样悬在刘芳一家人的头上,每一次医院通知去缴费都成为让他们兄妹三人心惊肉跳的噩梦,每去缴一次费,离刘爸爸和小侄子被赶出医院的日子就近了一些
。
刘芳的脸用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去,精神却没有垮掉,“还有十天就发补助了,到时候我还能有十六块钱。我就是不吃不喝也得救我爸和我侄子。”
向秀清几个也私下商量。发了补助,她们三个留下每天三个馒头的钱,剩下的都给刘芳拿去治病。
可是那毕竟还得等十天。医院里的钱马上就要告罄了。
大水过后,在刚刚通车那天,沈国栋就迫不及待地开着吉普车来学校看周晚晚。
当天晚上,周晚晚把刘芳单独找了出去。“我跟我哥借的一百块钱,以前没跟你说。是怕借不来让你失望。”
沈国栋不来,周晚晚再想帮刘芳也没有理由一下拿出这么多钱。
刘芳抱住周晚晚放声大哭,她们手里的钱已经要用尽了,再没有钱。医院就马上要给她小侄子停药了。
“晚晚,这钱我肯定尽快还,我们全家一辈子都记得你和你哥的恩情。”刘芳经历了这一次。已经从一个胆小柔弱的小姑娘成长成一个坚定而有担当的大人了。
“我哥不急着用这钱,等你毕业挣工资了再还吧。我都跟他说好了。”周晚晚把钱放到刘芳手里。“如果这些不够,你再跟我说,我帮你再想想办法,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你出事儿了你小侄子怎么办?”
钱的事解决了,向秀清三个人每天轮流给刘芳和她的哥哥们送饭,学校食堂的饭菜比外面便宜很多,特别是医院,在那买一个馒头足够在学校买两个了。
这天周晚晚和向秀清从医院回来,莫琪琪把三个人所有的零食和饭票都放到桌上,跟他们俩宣布,“我们要断顿了。”
他们还有一毛二分钱的饭票,两摞饼干,两个苹果,这就是他们未来三天全部的伙食了。
钱都给刘芳拿走了,这几天饭票也都放一起吃,沈国栋上次托人送来的饼干和水果周晚晚也让莫琪琪几个随便拿,今天把东西集合到一起,也就够一个人一天吃的。
“还有三天发补助,喝凉水也饿不死。”向秀清一点儿都不拿这个当回事。
“我回家拿点馒头,就三天,忍忍就过去了。”莫琪琪也没觉得是多大事。
他们谁都没想过要去找朋友或者同学求助,默认了这件事只有他们三个人知道。如果宣扬出去让刘芳知道这件事,她肯定愧疚得不行,她的事已经够乱了,就不要给她增加心理负担了。
周晚晚在他们喝的水里放了能量补充剂,保证这三天他们的身体不会出现问题,饿点就忍忍好了,身体不出事儿就没问题。
可是漏屋偏逢连夜雨,等到发补助的六月初,学校的会计又出差了,发补助的日子要延后。
“这要延到哪天呐?我腰都饿没了!”莫琪琪先受不了了。
她隔天回一次家拿几个大馒头,又不敢跟家人说自己一下把十多块全捐出去了,真是饿得时时都在咽口水,做梦都是好吃的。
“这么粗的一个腰,谁说没了?眼睛怎么这么不好使?”周晚晚掐了莫琪琪一下,逗她说话。
莫琪琪躺在那装死,“给我俩馒头,抹上点晚晚二哥做的蘑菇酱,死了也值了。”
周晚晚听着莫琪琪咕噜咕噜咽口水的声音,绞尽脑汁想办法怎么拿出点吃的,这样饿下去身体没事,精神先要出问题了。
周晚晚还没想到合适的办法,郭克俭提着两个饭盒过来找她了
。
上次送她去汽车站回来,郭克俭在第二周果然来找她,拿了一个小小的红色仙人球,说是同事调走留下给他的,他总要下矿区,养不了,让周晚晚帮他养着。
这个年代,红色的仙人球非常少见,这个小小的毛球被栽在一个墨绿色的小小陶瓷花盆里,看着不但没有仙人球满身是刺的违和感,反而有种很可爱需要人呵护保护的可爱。
“它一个月浇一次水就可以,放在窗台上不用人照顾。”即使沈国栋不告诫她,周晚晚也不打算跟郭克俭有过多接触,这个人至今为止对她很友善又救过她的命,可是她总觉得跟太过精明的人相处有负担。
特别是这个精明人又是她看不透的,就本能地不想深入交往。
“其实是怕我走了办公室的大姐把它拿家里去,我那个同事在的时候她就盯着呢,现在走了,这小家伙更是危险。你不知道,那位大姐可是没事儿就用剩茶水浇花,办公室的花都被她浇死好几批了。”
最后周晚晚只能把这颗小毛球拿到画室去。很快它就成了全七五美术班的宠儿,大家每天按点儿给它挪地方,力求让它照足十二个小时的太阳。
今天郭克俭带来的是豆腐脑和小包子,还是热的,他没说是哪来的,周晚晚也装糊涂假装忘了上次不肯跟他一起去吃豆腐脑油炸糕的事。
想想莫琪琪和向秀清咕噜噜叫的肚子,周晚晚大方地接受了郭克俭的好意,“郭哥哥,谢谢你,我就不跟你客气了。下次你回绥林,让我大哥和二哥请你吃饭。”
郭克俭笑,“你就是想耍赖白吃我的东西吧?放心,你吃不吃我回绥林都会去你们家蹭饭的。”
郭克俭没多说什么,让周晚晚赶紧回去吃饭,笑着走了。
周晚晚看着郭克俭的背影有点不解,夏天衣服穿的少,周晚晚上次坐他的自行车就发现,郭克俭瘦了好多,背上的骨头都能从衬衫外面看见,脖子上和手上的青筋明显地突出,整个人单薄了不少。
跟在农村插队时相比,他的境遇应该好了很多,可是回来还不到一年的时间,却暴瘦成这样。
无论她需不需要,让一个暴瘦成这样的人一直费心照顾,周晚晚还是觉得有些内疚。
提着饭盒回宿舍,周晚晚把豆腐脑和小包子分给莫琪琪和向秀清,又掏出十块钱,“我们有钱吃饭了!”
接下来的几天,郭克俭没有再出现,他的吃的却每天都会送到周晚晚的宿舍,有时候是托门口要进来的女生带的,有时候是托美术班的同学带到画室的,见不到人,周晚晚只能收下吃的。
好像知道这些吃的不是周晚晚自己吃一般,这次郭克俭带的吃的都很平常,带肉的小炒,水饺,甚至有一次竟然是几个糖三角和豆沙包。
吃了好几天郭克俭的东西,再在宿舍门口看见他,莫琪琪豪爽地邀请他,“我们发补助了,晚上请郭大哥吃顿好的去!您又是送吃的又借给我们钱,我们总得感谢一下!”
郭克俭笑笑地看周晚晚,什么都没说。
莫琪琪和向秀清又邀请了一番,郭克俭还是不表态,只是看周晚晚,最后变成了三个人一起看她。
周晚晚谎话被当众戳穿,还得靠着郭克俭给她圆谎,只能跟莫琪琪他们一起邀请郭克俭,“郭哥哥,让我们请你吃顿饭表示一下感谢吧。我们学校的小炒可好吃了。”
在学校里吃顿小炒总比正儿八经出去吃饭要简单多了,周晚晚还是不想出去吃这顿饭。
第三四四章 陷阱()
“我是真想尝尝你们学校的小炒,可惜这几天是没机会了。”郭克俭把手里的饭盒递给周晚晚,笑笑地看着她。
周晚晚已经接受了他那么多吃的,现在再推辞也没必要了,很爽快地接了过来。
“我今天就是在下矿区之前过来看看你们的情况,既然已经发了补助,那我就可以放心地走了。”
郭克俭气质斯文儒雅,真诚地笑起来好像一个从未经历过任何黑暗艰辛的大男孩,让人觉得温暖又舒服,非常容易获得别人的好感。
连一向对他还怀有戒心的向秀清都被他的话感动,拉着莫琪琪跟他告别,放心地留周晚晚一个人跟他说话。
他既然是出差前匆匆赶来,可能还会有别的事要跟周晚晚说,他们作为外人最好还是不要打扰了。
“我记得有一年夏天,周晨把西瓜挖成一个个小小的圆球让你吃,你吃了一口就说你不喜欢吃西瓜,后来沈国栋趁周晨不注意在上面撒了一把糖,你才肯接着吃。”
郭克俭带着很怀念的语气说起这件对周家兄妹来说再普通不过的事,好像他还能闻到周家院子里淡淡的紫藤花香,还有每天斗智斗勇相亲相爱的兄妹几个。
无论是那时候还是现在,他每每想起,都觉得他们家那个繁花似锦的小院子像一个世外桃源,只能出现在他这种人的梦里。
周晚晚静静地看着郭克俭,不知道他忽然提起这个做什么。
郭克俭指了指周晚晚手里的饭盒,“撒了很多糖,你试试,说不定就喜欢吃了。”
周晚晚马上明白。这里面肯定是她曾经说过自己不吃的油炸糕。
郭克俭这个人,看似随和,实际上有着不为人知的执拗和坚持。他想要办的事,总会在让你不知不觉中接受,无论你曾经多么排斥反对。
周晚晚有一瞬间非常想离他远远的,这个人看似温和无害的外表下有着一股强硬无比的力量,离他太近。不是被卷入其中就是被摧毁。
“郭哥哥。这个油炸糕多少钱?还有之前的……”
“囡囡,我的饭盒都在你这了,你再不给我几个。我就得用手捧着吃饭了。”郭克俭温和却坚决地打断了周晚晚的话,“去把饭盒拿来,然后回去睡午觉
。”
郭克俭不容周晚晚有任何质疑,第一次在她面前表现出了自己的强势。
周晚晚转身回去给郭克俭拿饭盒。当她收拾出宿舍里六七个饭盒,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刚才要给郭克俭钱。跟他划清界限的底气。
这些饭盒代表的关怀和心意不是她用钱能买来的,她的心还没冷漠到要这样对待别人善意的地步。
“回去睡午觉,油炸糕不喜欢就不吃,好吃的东西多着呢。不用强迫自己。”郭克俭拿着饭盒晃了晃,“其实为了给你们装饭,我一次买了十个饭盒。今天不得已,只能先要回来几个。”
周晚晚皱眉。把话说得这么清楚,不留任何余地,这不是郭克俭的作风,“郭克俭,你既然都明白……”
“好了,囡囡,”郭克俭又一次打断了周晚晚的话,“你一连名带姓地叫我准没好事,刚才叫郭哥哥,还是有点愧疚的,现在是打算直接把我推到天边去才好呢,是吧?”
郭克俭后退了两步,忽然就笑了,“我走了,最近会很忙,不会来烦你了。”
郭克俭干脆利落地走了,脚步轻快地走出老远还回头灿笑着跟周晚晚招手,周晚晚却烦恼得想把他抓回来说个清楚。这人到底要干什么?!
郭克俭果然说到做到,接下来的几天里再没来过学校。周晚晚却头一次希望他早点过来。
她不是不知好歹的人,郭克俭的情她领,也计划过要让周阳或者周晨出面谢谢他。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别让她感觉到危险。郭克俭什么都没做,却让她觉得自己被逼迫得步步后退,这种感觉太不好了,必须尽早跟他说清楚。
而最让人烦恼的是郭克俭总是在踏上她心里底线的那一瞬间缩回去,不让她彻底跟他撕破脸,却总是惹得她烦恼不已甚至心浮气躁。
这种被人当做小动物一样逗弄的感觉让周晚晚想起郭克俭的时候越来越多,忽然有一天她猛地惊觉,这就是郭克俭的目的。
也许他再出手几次,她就可能气急败坏地追着他跑了。
周晚晚失笑,这个郭克俭真是聪明,无论他要干什么,都已经成功一半了。那一半不是他做得不好,而是他实在不了解周晚晚这个人。
以后的几天周晚晚的情绪终于恢复了正常,郭克俭这个人再次被她遗忘,她的世界又清净了。
等周六中午她在校门口看见眼前的三个人时,她马上知道,她的世界就在自己眼前那几个人身上,别人永远进入不了。
“墩子哥哥!”周晚晚扑过去抓着墩子的袖子又蹦又跳,“墩子哥哥!我好想好想你!我上次给你写的信你收到了吗?画了我和小汪都想你那张。”
墩子摸着周晚晚黑亮的头发眼睛有点热,“收到了,我贴在床头,每天一睡醒就能看见你们俩,一天都有好心情!”
周晨在旁边跟沈国栋抱怨,“看着没有,咱俩就是摆设,我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