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跑出房间,正瞧见魏将军从楼上下来。
他这位长官当真神速,两三分钟工夫就换了一身新,西装马甲罩着白衬衣,鼻梁上还架了副金丝眼镜。魏将军咔嗒一声合上手里的金链怀表,饶有兴味地看着唐邵明,道:“你很爱磨蹭?”一身文质打扮丝毫掩不住周身散发的凌厉气势。
唐邵明叫那背书的事弄得底气不足,此时哪敢多话,只得靴跟一并,头一低,道:“抱歉,长官!”
魏将军哼了一声,从他身边走过去。“洗手,吃饭。”临了扔下这么一句。
好在有王虎好心提点,唐邵明火速冲进了盥洗室。须臾,等他气喘吁吁地赶到餐厅,端坐桌前的魏将军又瞄了一眼他滴答水珠的手,皱眉道:“太快了。”
唐邵明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叫魏将军的反复无常堵得胸闷。
这时,又进来了两个勤务兵模样的人,在桌上摆了饭,设下两套碗盘餐具。魏将军握起叉子,照着右手边的空盘敲下去,发出叮的一声轻响。“过来吃。”
唐邵明应一声,拉过椅子坐了。他打眼一看,魏将军府上的晚餐无比简单,无非是一小篮硬面包,一盆土豆猪肉汤,还有一瓶喝剩三分之一的红酒。
唐邵明看着那盆飘着几片香菜叶和猪大油的汤,登时万分想念自个家里的厨子。他父亲信佛,故常年吃素,是以除了他生日那一回,只有在三弟唐邵昌碗里才能见着点油腥。但唐家的饭食就算让唐邵明嘴里淡出鸟来,也分明比这魏家的土豆汤精细不少。
魏将军舀了三大勺到自个盘里,就把勺柄往唐邵明跟前一推。唐邵明脸抽了抽,勉强舀了一勺炖得稀烂的土豆肉块。他从前在德国待得久了,此时便下意识地向魏将军祝一声:”guten appetit。“(好胃口。)
魏将军伸去拿面包的手一顿,也回了句:”guten appetit。“余光扫了唐邵明一眼。
唐邵明看都没看摆在自个手边的勺子,拿起刀叉就熟练地切起猪肉土豆,紧闭了嘴悄声咀嚼。魏将军咬了一口面包,若有所思地看着正吃得欢快的唐邵明,最后目光停在他的嘴上。
魏将军嘴角微微翘起个弧度,给自个倒了半杯红酒,又把酒瓶往小副官面前一放。“自己倒。”
唐邵明酒量浅,心里又记挂着念书恶补的事,是以闻言便微微欠身,辞道:“谢长官,我不会。”
“哦?”魏将军一张冷脸忽然泛起了笑意,修长的手指捏着高脚杯晃了晃,挂起一层厚重红晕,又上下打量了这小副官一番,问道,“唐,你是女人么?”
唐邵明叫这洋上司的毒辣说辞抢白得发窘,脸上直是一红。
魏将军好像发现什么有趣的事似的,哈哈笑道:“不会喝酒的男人,我是头一回见。”他突然来了兴致,捉起酒瓶,给唐邵明咕嘟嘟倒了大半杯,催促道:“快喝了!”
唐邵明忐忑地看着这位完全领会了华夏酒场精髓的洋上司,嗫嚅道:“长官,我真的不行,会醉。晚上还得看书……”
“少罗嗦,中尉。”魏将军把头往软椅后背上一仰,玩味地看着他,竟带了股威胁的味道,“三秒钟。”
唐邵明拿不准魏将军是较真还是玩笑,只得拿起酒杯,憋了气,一仰脖就往嘴里灌。他喝得火急火燎,又酸又辣的葡萄酒一窜进喉咙,就激得他干呕一声,赶紧捞起餐巾堵了嘴。
魏将军看着白帕子上洇出一圈淡红酒渍,伸出根指头在桌面上扣了扣,道:“继续。”魏将军认准他在装相,毫无体恤之意。
唐邵明放下餐巾,盯着杯子深吸一口气,旋即闭了眼,咕嘟咕嘟飞快地小口往下吞咽,喉结上下抖个不住。
魏将军看着他左手僵硬地抓着桌角,一张脸皱得不成样子,这才信了唐邵明的说辞,按下他胳膊,道:“行了。”把剩了一小半的葡萄酒从他手里抠出来,用餐巾仔细擦拭杯口,不无惋惜地说道,“糟蹋了。”
唐邵明恰才一张脸已憋得红红白白,从喉咙到胃里都烧得像着了火,呼出的气都在发烫。
魏将军很是节约,把那酒缓缓倾进自个杯中,道声:“你吃饭罢。”便不再理他,只轻轻颠着手腕晃着里头的红酒。
唐邵明如蒙大赦,埋下头喝那盐疙瘩土豆汤,只漱出一嘴怪味。他坐得笔直,用银匙舀盘里的汤水填进口中,来回十几趟竟没发出一点声响,完全不见啃猪排那会的丘八相。
魏将军好整以暇地品着他的红酒,眯起一双绿眼打量吃相斯文的小副官,镜片反出一道意味不明的光。
用过饭,魏将军没叫他回刚刚看过的新住处温书,却叫勤务兵把唐邵明的东西拿来。唐邵明隐约猜到魏将军打算提前验收成果,心里打了鼓。
魏将军站起身,对他做了个手势,两人一道上了二楼。
魏将军还是端着那大半杯酒,把他引到一间宽敞的大屋里头。唐邵明只觉脚下一软,原来地上铺了软和和的红毯。一架甚是好看的三角钢琴靠在窗边,谱架上还搁着几张零散乐谱,给窗缝漏进来的晚风吹得哗哗直响。这屋里陈设甚是简洁,除却墙上几幅油画,竟再也寻不到一样多余饰物。这墙壁左右各开一扇小门,唐邵明跟着魏将军直穿进里头的书房,终于止了步。
魏将军突然想起了什么,拿过唐邵明手里的书,指指门上的挂钩,道:“中尉,把衣裳脱了。”
“是。”唐邵明吃过酒正觉到热,便依言解下斜皮带,连同军装外套一齐板板正正挂到房门后头。他也不晓得,这位上司究竟是与唐邵平一般洁癖,还是纯粹体恤下属而已。
魏将军把两本讲义搁上桌,抬眼瞄了全神戒备的唐邵明一眼,道:“唐,有什么问题。”
唐邵明老实答道:“这书太厚,我还没看完……”他盘算着,还有俩晚上可供恶补,这会就算没看完,魏将军也不至发难,更何况这书本就长篇大论啰嗦得很。
魏将军放下酒杯,面无表情地看着唐邵明,盯得他心里发虚。待了有半分钟,魏将军终于开了口:“回答我的问题,中尉。”
唐邵明听出魏将军已有些不耐烦。他抬头迎上魏将军双眼,那冷冰冰的眼神又刺得他赶紧移了开去。放工时魏将军强压愠怒的一幕迅速重回他脑中。
他晓得,自己这回无论如何都不能说“没有”二字,是以心一横,索性点头道:“有很多,长官!”
“哦?”魏将军玩味地神色似乎更浓了。他从抽屉里取出块方正绒布,仔细擦拭着镜片,嘴角现出一道弧线。“很好。”魏将军重又端起酒杯,凑到唇边抿了一口,道,“你果然没叫我失望。”
大概是酒劲上头的缘故,唐邵明觉到有些晕乎,可他这会正骑虎难下,万不得掉以轻心。既不能说顺了嘴,带出不该出现在这年代的东西教魏将军起疑,又不能随便掰个问题搪塞过关。他低下头,使手在大腿上狠掐了一把,勉力回想唐邵平再三叮嘱他的内容。
然而他这个身体似乎比原先更碰不得酒,这一下实落落拧在肉上,竟没觉到多少疼痛,脑袋却越发地晕,唐邵平花两个晚上给他恶补的东西也尽数模糊了起来。
“为什么步坦协同要用坦克……搭载步兵?我觉得可以用……用装甲车……减少伤……伤亡,机动性……更好……”唐邵明强打精神搜罗应景的问题,只是说了没几个字,舌头已开始不听使唤。
作者有话要说:注:
1 颐和路:南京国民政府时期,颐和路周边为使馆区,位于南京城西北。政府高官与外交使节多居此地。
2 德国人有饭前互祝好胃口之习惯,与日本人讲“我开动了”类同。
3 勤务兵王虎的语气自动带入胶东方言。这场:这里。
36第三十五章 验正身()
“坦克载步兵,是苏联人的打法。”魏将军手指轻轻扣着书本,似笑非笑地看着唐邵明,道:“行进快,防御无死角,有何不妥。”
唐邵明脑子里头越发迷糊,困意席卷而至,十分难过。他慢吞吞地琢磨了三四遍魏将军的话,勉强理出条思路,磕磕绊绊地说:“平日行军自是无妨……然两军激战,坦克……行进路线既定……步兵……完全暴露于敌军火力之下。如此,尚未抵达攻击线,兵员……便要折损大半……”唐邵明使劲晃了晃脑袋,不让自己瞌睡过去,但眼皮却越发沉重。
魏将军好似没注意小副官在自己面前困顿不已的模样,一边轻轻晃荡着高脚杯里的红汁子,一边慢条斯理地接道:“你这想法确有几分道理。然**坦克配备不足,各式装甲战车更是稀少,唯有借步兵掩护侧翼,方能减小坦克之战损。”
唐邵明不赞同他上司的说法,使手扶了桌沿,还有继续争辩之意。“肉包铁……是本末倒置。应当……加紧购置,演练装甲……运……运兵……”然而他语速越来越慢,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一句话尚未说完,已没了声息,整个人软趴趴地伏在桌上。
“装甲运兵……”魏将军自言自语似的重复了一回,仰头喝下杯子里头的最后一滴酒,又掏出手帕擦了擦嘴。
“中尉。”他探身过来,推了推唐邵明的脑袋,却没听着应声。“睡了?”魏将军似乎不相信,按着他头顶使劲摇晃,直把他右手晃得垂到了桌下。
魏将军脸上浮现一抹复杂的笑意,站起身绕到唐邵明背后,双手一伸,便从他胳膊下头穿过去。再一使劲,直接把人架了起来。唐邵明好似醉酒沉睡,原本耷拉的脑袋随着魏将军动作仰到后头,呼吸依旧均匀平稳。
魏将军两手环在人事不知的唐邵明胸前,拖了他慢慢后退,发出沙沙的轻响。唐邵明的靴跟在地毯上划出两道粗长痕迹。
待退到墙角沙发处,魏将军一侧身,把唐邵明搁到上头半躺着坐了。这小副官看着不肥,实则沉得像死猪一样,累得魏将军连喘几口粗气。
魏将军死死盯着唐邵明看了一会,突然转身走到书桌后头,从抽屉里摸出一把鲁格枪。他提着枪,慢慢走到一动不动的小副官跟前,俯□。
魏将军脸凑得极近,阴晴不定地看着安静睡在沙发上的年轻人,忽然低沉地笑了一声,竟夹着股杀气。魏将军左手卡上唐邵明脖子,手指按住他颈动脉;握枪的右手沿着唐邵明微微起伏的肚皮一路滑上来,停在他左胸。唐邵明似乎给枪顶得难受,含糊不清地哼了一声,身子动了动,枪口滑到他心窝上,却依旧闭着眼。
“别装了,中尉。”魏将军右手往前一顶,枪口准确地抵住唐邵明的心脏,压得肌肉往里微陷。“说罢,你是什么人。”
“最后一次机会。”喀的一声轻响,魏将军打开了手枪保险,不放过唐邵明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很好。”魏将军顿了两秒钟,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一下清脆的咔嗒声自扳机处传来,没有枪弹出膛的巨响。
唐邵明一动不动,仰面朝天安安稳稳地睡觉。魏将军左手还是摸着他的颈动脉。过了约莫一分钟,没有出现受惊后无法抑制的狂跳,魏将军才直起腰把枪收了。看来他是真睡了。
然魏将军素来行事谨慎,并没打算就这样相信睡梦中不知不觉逃过一劫的唐邵明。几十年在战场拼杀出来的经验让魏将军像猎狗一样感觉到,这个新副官有些不对劲。可他一时半会又想不出,到底是什么东西触发了他一向灵敏的嗅觉。
魏将军心思重重地看着睡得人事不知的唐邵明,竟起了兴致,决定趁此机会给他验明正身。是以俯身拉起他双手,一寸寸仔细摸上去,检视虎口和手指有无军人握枪留下的茧。然摸到唐邵明右手中指,魏将军的手蓦地停住,拉过来对在灯下细细查看。
唐邵明中指的第一指节有些微凸。魏将军来回摸了许久,无法断定是不是近日来连续翻译数百页文札留下的肿块。
魏将军沉吟片刻,抬眼看着唐邵明肩膀。只见甚是贴身的白衬衣上头,还留着斜皮带压就的凹痕。他一抬手,扯松了唐邵明的领带结,又将那衬衣领子往上捋直了,从上到下给他解开五颗纽扣,再扯着衣襟往后一扒,霎时现出甚是宽阔的两肩。
唐邵明似乎冻着了,睡梦中打了个喷嚏。
魏将军覆手上去摸了两把,最后手掌按在他右肩那道浅红的凹痕上。他眉头紧锁,看着面前这个越发摸不透的年轻副官,陷入思索。唐邵明的档案多半没有作假,他先前应该不曾在军中服役,至少肩上没有兵士扛枪磨出来的痕迹,只有斜皮带刚勒下去的新鲜印子。
魏将军把脸凑上前,仔细端详唐邵明的长相,半晌,在他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