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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众皇贵妃额娘,从家族礼法来说,也正是传承的次序。
知道内情的大臣们,心下不由得都是一动。
却也果然不出所料,就在冬至祭天同时,皇帝向天行大礼,正式将颙琰的名字封入宝匣,命藏入正大光明匾后——冬至祭天之日,将皇十五子颙琰,正式秘立为大清皇太子!
这是大清历史上,第一位有一半汉人血统的储君!
身为大清皇帝,同时又是极为强调保持满人传统的天子,皇帝能做到在尚且有那么多成年皇子、皇孙的前提下,却选定了有一半汉人血统的皇子来承继大统,不能不说这位皇帝从来都是将自己当做整个中国的天子,而不仅仅是满人所立清朝的皇帝。
更可见,皇帝对皇十五子的生母——皇贵妃婉兮的爱重之情。不惜打破祖制,不惜被前朝后宫指摘,也不改的情衷。
。
皇帝选在冬至祭天大礼之时,正式密立皇太子,也是聪明之处。
因为古来册立储君,都不只是简单一个册封就完了。因为储君乃是下一任天子,天子的权威是上天所赐,故此册立太子都要行隆重的祭天之礼,禀告上天。
其时,祭文中都要将储君人选写入,请上天裁决之意。倘若这个储君是上天所允准的,便请上天护佑他顺利继位;倘若上天认为储君不可立,则可借天意令其早死,将储位空出来,另寻更合适的人选。
可是立储之事,到了大清朝,在雍正爷这儿发生了个拐弯儿——雍正爷创立了秘密立储的制度。
这便不能再公开为立储而行大典,不便公开祭天。
皇帝身为雍正爷的继承人,这个规矩自然不能违背;可是他又何尝愿意委屈了小十五去——这便该祭天还是祭天,选在冬至这个最重要的祭天之节,将册立颙琰的心意,禀告上天。
同时,也用这样的法子,完美瞒住了皇太后去。
虽说皇太后与小十五的祖孙之情甚笃,只是皇太后终究是守旧的满洲老太太,对婉兮母子的情分始终都卡在满汉之分上。皇太后甚至不是不喜欢婉兮,只是不能接受婉兮走上皇后之位去;那么便也没人敢轻易确定,老太太会不会因为颙琰是大清第一个有一半汉人血统的储君,而千方百计拦着。
从皇太后在皇帝年过六旬之时,还那么卖力地抬举顺嫔,非要给皇帝再立一个满洲的名门闺秀不可的坚决上来看,皇太后未免没有再造一个纯正满蒙血统的继承人的心思。
故此皇帝不能冒这个险,索性先将老太太瞒住。总归是先帝雍正爷创立的秘密立储制度,那么“秘密”二字便是对天下任何人都可适用的。老太太便是要责怪,怕也不便去责怪先帝了。
。
待得小十五从皇陵归来,皇帝单独将小十五叫到了眼前来。
小十五以为皇帝是要问他谒陵的经过,这便跪倒在地,恭谨回奏。
却不料,皇帝只是含笑摆了摆手,“别急。”
皇帝咳嗽一声,只见小太监如意端了个托盘上前,跪在颙琰面前。
颙琰有些迷惑,挑眸望向皇帝。
皇帝含笑点头,“打开看看。”
托盘上有一个小玉碗,形制叫颙琰看着有些眼熟——他自己也有一个,由额涅收着呢,只在每年他生辰才拿出来给他看看。
再掀开玉碗上的盖儿,只见里头竟是一粒荔枝!
荔枝本是稀罕物,更何况是在这大冬天里见着新鲜的呢?
皇帝便笑,“吃吧。”
颙琰哪里敢自己吃,忙问,“儿臣请皇阿玛恩典,儿臣想将这荔枝先奉与皇玛母。若是皇玛母处,皇阿玛已经呈进,那儿臣想进与额涅……若是额涅处也有了,那儿臣便要奉与庆贵妃额娘……”
皇帝却摇头,“她们都没有。这大冬天的,还能新鲜存下来的荔枝,就这么一粒。”
皇帝笑容微微收敛,眸光却是加深,“……你有孝心,皇阿玛很是欣慰。可是这粒荔枝只有一颗,是阿玛赏给你的。你谁也不要给,只自己吃吧。”
颙琰又是一愣。
既然冬日里唯有一颗的荔枝,皇阿玛为何独独赐给他,却不准他呈进给额涅她们去?
一愣之后,颙琰又是何等聪明,心下已是猛然惊跳。
皇帝瞧出儿子眼睛中的神色,便笑了,也不多说什么,只道,“吃吧。吃完了,安安心心地去给你额涅她们请安。”
颙琰垂首再看向那颗荔枝,眼睛已然模糊。
父子之间这并不明言的心意,却已是心有灵犀。
看着儿子那般郑重地吃下那颗荔枝,皇帝笑了,眯起眼来,仿佛又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雍正元年,彼时的他还是皇子弘历。那一年的祈谷大典之后,先帝雍正爷将他单独召到养心殿,也是叫苏培盛端上一个这样的朱漆托盘,盘子里也放了个小碟子。
他掀开来看,只见碟子里头是放了一小块肉。
这肉从纹理上能辨认出来,乃是小牛肉。小牛肉是祭天所用的,是先帝爷从祈谷大典中带回来的。
先帝爷也是什么都没说,只交待他:“吃吧。”
如今祖孙、父子传承,当年那个跪倒含泪吃肉的皇子弘历,今日已经是稳坐皇位三十八年的老皇帝。一同经历过被单独赐食,又单独给自己的儿子赐食的心情,此时的他,心下是说不出的满足和恬然。
他总算不负皇父所托,他也终于为大清江山寻得了一个可以托付之人。
这个孩子,年初已经去单独拜谒过先帝爷了,相信他的皇考已经看过,一年过来并未在梦中托给他任何不满之语;那就是说,皇考已经接受了这孩子。
那此时他已禀明上天,正式将这孩子册立为皇太子,大清江山有继。相信若是他此时便赴九泉,也可含笑见皇祖、皇考了。
第2632章 九卷70 心有珍惜()
冬至节的喜庆气氛还没散去,十一月十六日,朝中再陨名臣。
大学士刘统勋清早坐轿进宫入值,走到东华门,痰疾发作。
北方冬日干燥寒冷,比不得江南冬日的湿润;再加上北方冬日里为取暖,房中多有炭盆等,且门窗皆密不透风……故此这咳痰之疾实在是北方人中最常见的病症之一。
尤其是老人家,到了北方的冬日,几乎都受咳痰气喘所苦。时常一口气上不来了,就会溘然长逝而去。
皇帝听说后,立即派御前大臣、尚书福隆安带着药物前去看望。等福隆安到的时候儿,已是晚了。
皇帝当日便亲赴刘统勋宅邸中赐奠。
这一刻皇帝的心中更是悲伤,刚刚为了体恤老臣,亲赐原本唯有皇帝御用的黑狐端罩。却没想到,即便给了这样的恩宠去,却也没能留住老臣的性命。朝中又失去一名可令皇帝倚重之人了。
皇帝悲从中来,下旨将刘统勋生前革职降级之处,全都开复。加恩晋赠太傅,入祀贤良祠。
同时,命刘统勋之子刘墉,从陕西按察使任上驰马回京。
至此,传说颇多的刘墉,从此时才正式登上京师这权力中心的舞台。
。
皇帝回来,便郁郁不乐。
婉兮没有自己过去,叫了小十五带着小十七去给皇阿玛请安。
小十七不知道愁,得了额涅的差事也还是乐哈哈的,赶紧从他自己那万宝箱里掏好玩儿的,说要去给皇阿玛解忧。
婉兮担心小十七不知轻重,先将小十五带到里间轻声问了下儿。
小十五便笑,“额涅别担心,十七弟是学会新本事了。他是看鼻烟壶都好看,里头的内画也都是鬼斧神工,他这便跟造办处的工匠学了几手,要去给皇阿玛展示。”
婉兮这才放了心,却也不由得叹口气,“他呀,叫他画画儿他都不肯,倒是学了这么个偏门。”
虽说知道这个儿子天生淘气,可是皇上对小十七进书房念书的事儿是半点都没含糊。
今年刚过完年的时候儿,皇上就命拣选出身满洲的翰林给小十七当师傅,教小十七学满文。
这事儿竟是当朝两位重臣亲自办的——是舒赫德、于敏中联名向皇上举荐的,“查得候补侍讲阿肃,人勤慎妥当,学问亦好,似可令其在阿哥书房行走,理合奏闻请旨。”
这舒赫德和于敏中两人的分量有多重呢?便是不说官职,单说皇帝在一个月前一共就赏赐黑狐端罩给三位老臣:刘统勋、于敏中、舒赫德。
为了给小十七挑师傅,就是这三位最受倚重的老臣之中的两位,亲自来办,由此可见皇上对这个淘气的小儿子的教育,上心的程度去。
小十五听了也是笑,自是回护弟弟,这便道,“实则倒着画就是内画,正过来就是普通的绘画。十七弟若将内画学好了,那也是同样习学画技了。况且内画比普通绘画更难,更磨性子,十七弟有此决心,儿子觉着倒是好事。”
婉兮也只能含笑摇头,轻抚小十五肩头,“你说的自有道理。我就担心他是一时的兴起,觉着好玩儿;却没学到三五日就撇开了。”
小十五眨眨眼,“那就更应今日叫他去给皇阿玛演示……只要皇阿玛从此每个月都要他画完一个呈进,那他就被‘绑住’了。”
婉兮也是扬眉。
小十五含笑道,“额涅放心,今日儿子就在皇阿玛跟前,设法将这话过给皇阿玛去。”
婉兮笑起来,隐隐觉着将来小十五必定是小十七的克星了。虽说小十五天生仁厚,看似宽和,实则小十五总有更合适的法子,反倒制得住小十七那个猴儿去。
婉兮放下心来,正想带着小十五走出去,却见小十五眉目之间隐约有些迟疑。
“怎么了?”婉兮细问。
小十五道,“那日到皇阿玛跟前请安,皇阿玛赐给儿子荔枝。若是往日,应该是高云从端盘而来;可是那日却是如意。”
御前太监的规矩是最严格的,等级也最为森严。若是寻常的赏赐便也罢了,哪个太监端盘都使得。
可是那日的独赐荔枝,小十五隐约感觉到是特别之恩,故此按说这样的时候儿有资格端那盘子的,总该是皇阿玛跟前最为常用之人才是。
如意虽说是近年来皇阿玛比较看重的小太监,可终究还是个小太监,竟是如何能超越过高云从去的?
小十五敏锐如此,婉兮便也只能轻轻叹了口气,轻握了儿子手腕一记。
“……七月前后,咱们都在热河时候,高朴上奏本,说听到大臣私下谈论‘道府记载’。”
听到“道府记载”,小十五也吃了一惊。
只因为这“道府记载”非同小可,乃是皇上自己的小秘密,上面记载着各道府官员政绩的优劣,直接关系到这些官员的升迁和奖励——大清官员有部察、京察之外,更是要带领引见,由皇帝亲自过目、问话。
皇帝见过的人多,时常也怕自己遗忘了,这便将带领引见之时的观感等记录下来,以备查询。尤其皇帝如今年纪越发大了,就更需要这样的小本子。
这些记载自不能是皇帝自己亲自书写,都是身边的太监来记录的。属于皇帝的最高机密之一,唯有皇帝本人和那执笔太监才知晓。
故此竟然有大臣在私下里谈论,可见已然泄密。小十五听罢都觉一头的冷汗。
小十五便轻声道,“难道,是高云从?”
婉兮也只能叹息,“不是他,还能是谁?”
高玉从当年能选拔到皇帝身边行走,就是因为他的脑子好,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婉兮也说他是个活的记事本儿来着。
只是这高云从脑子虽好,嘴却总是缺个把门儿的,总是有意无意地将他知道的事儿向外泄露。当年已经有过那么一回,被皇帝宽赦了,从奏事处能又回到御前来……结果谁想到才安稳了这些年,这便又故态复萌。
“所以皇阿玛已是治了高云从的罪?”小十五问。
婉兮叹口气点头,“你皇阿玛大发雷霆,高云从这回怕是死罪难逃。只是因为此事涉及到当朝几位重臣,故此你皇阿玛并未声张。”
高云从一个频频泄密的太监,死不足惜,可最麻烦的是,高朴并不知道是哪个太监泄密,他只是将谈论‘道府记载’的大臣上奏给皇上。
这其中就有于敏中、英媛的父亲观保等人。
而高朴本人,更是慧贤皇贵妃的亲侄儿。之所以敢将这样多的大臣都给报出去,也是因为他自己在去年的月食救护之礼中,因不尽职,曾被皇帝责罚。故此今年他为了能重得皇帝信任,才将此事尽数上奏。
虽说泄密之事严重,可是皇帝在朝中的老臣已经凋零若此,尤其于敏中,已经不可或缺。
尤其此时刘统勋又溘逝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