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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何尝不明白,木兰围场对于他们两人来说,也算得是情定之地。当年那天低星灿,当年那相拥动情,都是即便过了三十多年来,依旧历历在目;又或者说不管再过多少年,都不会忘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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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赴木兰,陆姐姐已然不在了;颖妃留在京师照顾小十七。
舒妃代替婉兮去伺候皇太后,能陪在婉兮身边儿的只有容妃和林贵人。
虽说新常在、明常在也都是可以放心的人,可是终究她们两个位分太低,到不了婉兮跟前来。
一路婉兮与容妃相伴,便是不想提起伤心事,却终究还是忍不住时常说起陆姐姐来。说“阿窅你看,窗外此处,当年陆姐姐与我一同随驾而来时……”
说完,又是难免落泪。
容妃也是跟着难受。她虽然进宫晚,可是这些年的相处,却也叫她明白皇贵妃与庆贵妃的情分。
甚或,若没有皇贵妃,就没有庆贵妃以汉女之身、无子亦可进封贵妃的再一次破例来。
可是容妃却也是明眼人,她总归看得出皇上对皇贵妃和庆贵妃,其实还是不同的。
便以二人的贵妃册宝而论,婉兮当年的令贵妃所得册宝为:七成色金册十页,重一百四十七两;七成色金钱一个,重一两四钱;六成色金宝一颗,连蝉钫条总重三百十七两。
而语琴的庆贵妃册宝则为:六成色金册十页,重一百五十两;六成色金钱一个,重一两三钱二分;六成色金宝一颗,连蝉钫条总重二百八十七两六钱。
同为贵妃位的册宝,所用金质,高下立见。
除了贵妃位分的册宝之外,还有朝珠之分。
婉兮为令贵妃之时,朝珠里已有珍珠朝珠,形制几乎与皇后相同;而语琴的庆贵妃时期,朝珠的形制却有下跌,没有婉兮当年朝珠的级别,反倒与妃位、嫔位的朝珠形制相近。
说到底,虽说她都不愿在皇贵妃面前说破,但是事实上却是是:即便同为汉姓女晋位为贵妃,在皇上的心中,令贵妃也始终是高于庆贵妃去的。
第2641章 九卷79 可以还愿了()
况且庆贵妃能够进封贵妃,最大的屏障除了皇贵妃之外,就是庆贵妃抚养了十五阿哥。
对于庆贵妃能够抚养十五阿哥的缘故,连容妃也都觉着就因为庆贵妃与皇贵妃情同姐妹,这些年来在后宫的扶持之情吧?
直到那日,她去看望啾啾和大格格。抱着大格格说起属相来,她才猛地想起一件事来。
她因是来自西域,一应生活习俗倒与内地不同,可是却有一件事倒并无地域隔阂——便是十二生肖纪年的传统。
在西域的历史上,早就用十二种动物,对应中原的天干地支来纪年:匈奴有带十二生肖标志的文物,回部之地先民——先黠戛斯和回鹘明确地用生肖纪年。
至于十二生肖中,为何以鼠为首?西域的古国于阗,就是崇拜鼠神的。唐玄奘的《大唐西域记》中曾明确记载,于阗供奉鼠神,国王头戴金鼠冠……
故此那日说起大格格的属相,她还笑着逗小格格说,“哎哟,原来是个小龙儿啊!可不是嘛,你是皇上的外孙女,这可不就是个小龙儿么~”
说着又想起白娘子的传说,她又欢喜道,“那你是个小白蛇,还是个小青蛇呢?”
那晚回宫,跟皇上回禀起大格格的可爱模样来,又谈到属相的事儿,她便也忍不住生出些淘气来,挨个儿跟皇上问起一众嫔妃们的属相来。
她知道皇上是个“兔儿爷”,十五阿哥属相是龙……
那一刻,皇上忽然收起笑意,眸望远方,缓缓道,“庆贵妃也是生于龙年。”
她彼时才是一震。
皇上身为天子,凡事最信天意。十五阿哥生在龙年,交给同为龙年出生的庆贵妃抚养,这岂止一个“巧合”可解?
甚或,她还听说庆贵妃的父亲,本名就叫“陆士龙”;只是庆贵妃入宫应选之时,为了避讳,内务府才将“陆士龙”改成了“陆士隆”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当年庆贵妃的父亲原本因为要盐政替他买官,犯了龙颜去,可是皇上却也并未真的追究、治罪给庆贵妃的父亲去。
说到底,仿佛就连皇上将十五阿哥交给庆贵妃抚养,且将庆贵妃晋位为贵妃,都依旧还是为了十五阿哥,为了皇贵妃啊~~
只是这话,终究皇贵妃是不能喜欢听的,因为皇贵妃这些年来都十分珍惜与庆贵妃的姐妹情谊。故此这话她便也没在皇贵妃面前提及,皇上也同样从未这般明白说起过吧。
总归皇上对皇贵妃的情意——或许当真是不需语言了。
容妃心下微微悲凉了下儿,苦笑转眸。
她空担了宠妃之名,却从未得过皇上如此的心意去。此时此刻她看着外头的青天碧野,只觉想家,好想家。
庆贵妃薨逝,却注定埋骨京师,不能再回江南;若她自己那一天也到来,她希望能回到故乡去……
终究,这辈子没能得到皇上的情意,这京师对于她来说,也没那么留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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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兮的一片苦心没有白费,八月的最后一天,金川终于送来好消息:“金川头人绰窝斯甲,将僧格桑尸匣刨起呈献。并将僧格桑之妾侧累、及小金川头人蒙固阿什咱阿拉,一同献出。”
僧格桑乃为小金川土司,乃为金川之叛的两个首领之一。如今得了僧格桑的首级,几已可称金川之战已然获胜。
只是皇帝在意另一首领索诺木尚未擒获,故此命阿桂继续进兵。
不过大势已定,已经无可更改。叫这个以日食开头的八月,终以这样一个再度的军事大胜来作结——叫那些私下非议皇帝的人,都可闭上嘴了。
婉兮一口气松下来,只觉隐瞒自己病情之事,越发做得值得。
也不枉她曾在佛前许愿,愿用自己所有,换来皇上这八月里的凶兆否极泰来。此时,已可到佛前还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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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这般的欢喜,九月皇帝连日行围,所获颇丰。
九月初九婉兮千秋令节这一日,皇帝更是大庆,赐宴随行王公大臣、蒙古台吉塔布囊。更命从避暑山庄调来南府学生们,为婉兮唱庆生的大戏。
还是婉兮给免了,含笑道,“他们柔柔弱弱的,又岂是到这草原上来唱戏的体格?既然是在草原上,我倒是更想看草原上的技艺——便如那年宴塞四事的模样,便已好极了。”
皇帝立即下旨,当日的盛宴之上,重现什榜(蒙古宴乐)、布库(摔角)、教跳(套马)、诈马(赛马)这“四事”。
不仅如此,皇帝更召回部歌舞,以及回部绳伎的表演。
只可惜婉兮今年的身子虚。此时九月的草原,有的地方已经落过第一场雪了,风也比城池里更为凛冽些。故此皇帝也不敢冒险叫婉兮到前帐来,只叫容妃等人在后宫的营盘里陪伴着婉兮去。
虽说看不见那些爷们儿的骑马摔角,可是却也有当地蒙古选来的妇人,给婉兮唱蒙古的长调;还有容妃母家送来的舞伎,为婉兮献上胡旋之舞。
蒙古长调悠扬深情,内容多为歌颂母亲。在这些女人们的歌曲里,长生天、山川、田野、河流,甚至马儿、羊群全都化作了母亲的化身,哺育着世世代代的草原人。歌声悠扬浑厚,充满深情。
而回部舞姬们的胡旋舞则是节奏明快,舞姬们身影与裙袂翻飞翩然。尤其她们动起脖子来,更是一双窅目顾盼神飞,眉毛得宛若天上神女。
婉兮含笑问容妃,“脖子怎么动得起来?”
容妃也笑,“皇贵妃您来,靠墙站着,只需一个墙角,我就能教您学会!”
婉兮大笑,指着毡帐,“只可惜咱们今日所住的是毡房,没有墙角呢。”
容妃点头,“那也无妨,就等回京的,我再教给您就是!”
前边传来的歌舞之声、欢呼之声更为热烈。扎营的小山坳,四面环山,这便是最好的屏障,将所有热烈的声响都能穿透毡房,送到她的耳边。
便是不能亲眼看见,可是却也听得清清楚楚,依旧可以身临其境,感染到男人们的欢乐,更为她自己的千秋令节增添了欢乐去。
容妃也是神往,轻声道,“那必定是达瓦孜登场了!”
“达瓦孜?”婉兮问,“是什么?”
容妃笑道,“就是绳技!我们将擅长绳技之人,称为‘达瓦孜’。都是世家相传,外人可学不到那诀窍的。”
婉兮含笑点头,“早在汉代,史书中已经有所记载。那时候张衡说的‘走索’想来便是此技了。这么算来,这绳技传入内地来,也有一千五百年左右的历史了。”
容妃伸手握住婉兮的手,“皇贵妃娘娘,从我来到这大清后宫,得遇皇贵妃娘娘的第一天起,娘娘便不断予我信心,叫我知道西域自古以来便与中原紧密相连,叫我不生出人在异乡的孤寂。”
婉兮含笑点头,“阿窅,京师亦早已是你的家……”
正说着话,外头忽然奔进一头“狮子”来!
帐篷里的人都惊喜地叫出声来。
中间那“狮子”摇头摆尾,当真是活灵活现!
婉兮也道,“舞得好!赏——”
狮子头卸下,两个年轻男子上前跪倒行礼。这一瞧竟是小十五和拉旺两个!
“哎哟,怎么是你们两个!”婉兮也笑出来。
小十五道,“札兰被皇阿玛吩咐回避暑山庄给皇玛母请安去了,不然他今日也会来。”
札兰泰与拉旺和小十五比起来,是要文弱一点,这么举着狮子而舞怕是要劳累些。不过也正好因此可以扮作一个童儿,手举绣球啊!
婉兮想着已然开怀,亲自将玉蝉端过来的荷包,一人一对赏赐给了小十五和拉旺去。
小十五得了赏却不起来,含笑道,“儿子斗胆,还得跟额涅讨一份儿赏赐去。”
婉兮挑眉,“给谁?札兰,还是你媳妇儿点额?”
小十五的脸都红了,连忙摆手,“……儿臣是替皇阿玛讨赏呢!”
婉兮一听就笑了,并不出声。倒是容妃好奇,“这是怎么说?”
小十五便道,“今年知道额涅不能受那外头的风寒,儿子便想着该怎样为额涅贺寿。还是皇阿玛给了这好主意,叫儿子和七姐夫给额涅这般彩衣而舞一番。”
“儿子自从小还没舞过狮子,七姐夫是蒙古人,就更陌生些;还是皇阿玛亲自教授给儿子和七姐夫……”小十五左右瞄瞄,压低声音道,“皇阿玛还遣散了侍卫,偷偷儿在园子里示范给儿子看!”
容妃便也不好意思地脸红起来,“哦,原来是这样!”
婉兮垂首含笑,“皇上他有心了。小十五你和拉旺也有心了。额涅我今日,十分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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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闹了一天,到傍晚,容妃知道皇上必定是要过来,这便早早告辞。
小十五和拉旺也要告退,婉兮却叫住拉旺,“拉旺你先等等,我有几句话想与你说。”
小十五便先行离去。
可是小十五又是何等聪明之人,从额涅和七姐夫的神色之中都看出些什么来,这便藏了个心眼儿,到帐外却没离去,冲玉蝉、屈戌他们都“嘘”了一声,小心留下来听着。
帐篷中只剩下婉兮和拉旺两人,婉兮慈祥地望着拉旺,轻声道,“拉旺啊,好孩子,告诉阿娘,你眉眼之间的愁容,究竟是何来啊?”
拉旺两岁就在婉兮身边抚养,虽说这是女婿,可事实上跟儿子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故此只是拉旺神色之间流露的那么一丁点儿,也没能逃过婉兮的眼睛去。
拉旺还尽力隐瞒,只避重就轻道,“回阿娘,儿子当真没什么要紧的事。不过是前儿又听说山东有王伦以邪门歪道为幌子谋逆之事……因此时朝廷精兵良将多在金川,朝中倒缺少领兵之人,故此儿子跟皇上自荐领兵诛剿,却未得皇上应允。”
婉兮一听,便明白了,含笑点头,“皇上不叫你去,并非不相信你。孩子,朝廷统兵的将官虽然多在金川,却也没严重到非要你一个和硕亲王、固伦额驸亲自统兵上战场去。”
“阿娘说的是,”拉旺轻轻蹙眉,“可是三额驸此时就在金川,还立了战功,皇上亲自赏给过火镰荷包去……况且不止这一回,从十多年前平定厄鲁特时,三额驸就已经披挂上阵了。”
婉兮也只能点头。
没错,皇上这些年是没断了叫和敬公主的额驸色布腾巴勒珠尔上战场去,而且几乎是哪儿危险往哪派,叫那三额驸都错传过一回死讯,后又证明是极其危险的重伤;然后又因战场上的罪过,几次被削爵、圈禁,最后连他世袭的达尔汗亲王的爵位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