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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忙摇头:“是妾身倒有件事想求皇上个恩典。”
这几日皇帝的情绪格外好,办含笑点头:“你说。”
贵妃约略侧首:“……妾身前儿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倒听娴妃说起内三旗选秀里有个汉女。此事娴妃颇为介怀,妾身便也担心那汉女留宫之后境遇堪忧。所以妾身想求皇上,不如将那汉女指给妾身。”
“妾身终究是汉姓包衣出身,那汉女跟在妾身宫里,总归自在些。况且好歹妾身是贵妃,娴妃多少还能给妾身几分薄面。”
“哦?”皇帝不由长眉扬起:“云思,你竟愿替朕再接下这一宗难事?”
贵妃便笑了:“妾身是皇上的贵妃,理应为皇上分忧。”
皇帝不由攥住贵妃的手:“朕也想过,将她安排在你或纯妃身边最是妥当。不过自然若你愿意,放在你身边朕才最放心。”
贵妃柔静垂首:“皇上选汉女入宫,亦是为江山社稷着想。外臣难免有不解者,内宫里也会因此而起风波,可是妾身却明白皇上此举的用心,所以妾身身子虽弱,却甘愿护在这汉女身边,替皇上为她拦住外头的风雨。”
皇帝轻叹一声:“不愧毓秀名门,云思你总识大体。”
他略沉吟:“……这也正是你与娴妃最大的区别。”
否则他又怎会将云思排在娴妃之前,册为独一无二的初封贵妃呢?
贵妃恬然垂首:“那妾身就当皇上已然恩准喽?不瞒皇上,妾身已然在宫内安排好了给陆氏的下处。一应用具,都是妾身亲手挑选和布置的,皇上尽管放心。”
皇帝便也赞:“若论闺中雅致,云思你与皇后堪并列后宫之首。你父高斌历任苏州织造、江宁织造,论及江南风物、丝绸刺绣的造诣,你更在皇后之上。将江南秀女陆氏交给你,朕自然放心。”
贵妃柔媚而笑:“妾身却也还有一点遗憾:闻说选秀那天,有两个秀女最是引人,其一是陆氏,另又有一位摔傻了的……妾身要了陆氏来,便无缘再要那位摔傻了的。”
皇帝不由得轻笑出声:“好啦,那个摔傻的,你啊不见也罢。”
“为何?”贵妃侧首望来:“妾身才不会嫌弃受伤的秀女,如果皇上也肯指给妾身,妾身自然会好好帮她调养。”
皇帝唇角不自禁地扬起:“算了,朕倒怕你被那小妮子给气坏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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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起封()
夜色四拢,皇后还坐在灯下思量。
素春悄悄走进来:“主子,宫门正在下钥,主子也安置吧。”
皇后叹息一声,起身叫素春帮着更衣,却听外头挽春一声低呼:“奴才恭请皇上圣安!”
皇后也一怔,转身的工夫,皇帝已然走了进来。
素春被唬得都有些手忙脚乱,不知该怎么办了。
皇上这个时辰来,便应该是要与皇后同寝才是;可是祖宗规矩,嫔妃侍寝只能到养心殿,皇帝是绝不可宿在嫔妃寝宫中的。那她这是该准备铺盖,还是不准备啊?
皇后一张如玉端庄的脸,这一刻也因既兴奋又紧张而红成了一片,蹲身请安,却已被皇帝扶起:“小星,不必拘礼,我今晚只想跟你说说话。”
皇后名傅星阑。
素春这才松一口气,看来不必准备铺盖了。皇后面上的红,却因此而悄然退了。
皇后又恢复端庄仪态,随着皇帝一同坐下:“皇上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云思她……”
听闻午间晚膳时皇上是翻了贵妃的牌子,贵妃午时进了养心殿便没出来过。
皇帝点点头:“贵妃的身子你知道,入秋了便起了咳。朕留她不为枕席,是给她试几服药,宽宽她的心。”
皇后这才垂首莞尔:“皇上的医术,丝毫不亚于御医。有皇上亲为调理,相信云思的身子就会好起来。来年就也能与纯妃和嘉嫔一样,再为皇上添一个皇子。”
皇后说到此处,面上带笑,眼角却终是涌起淡淡哀伤。
皇帝不忍,便攥住皇后的手:“小星,永琏虽然了,可是咱们一定还会有皇子的。”
皇后举袖擦过眼角,又是端庄婉约的笑:“都是妾身不好,又惹了皇上思念皇儿。皇上说是来说说话,妾身便洗耳恭听吧。”
皇帝拍拍皇后的手背:“云思今日来求我,将秀女陆氏指到她宫里去。我已准了。”
皇后微微转颈,便也点头:“贵妃一向最识大体,将陆氏指进贵妃的储秀宫,自是妥帖不过。妾身原本惦记着贵妃的身子,怕贵妃劳累,还曾想过跟皇上商量,看是否要将陆氏暂时安顿在纯妃身边。”
皇后抬头静静看皇帝的眼睛:“况云思是贵妃,陆氏在她位下学规矩,便可跨过常在,而直接以答应身份起封。若是跟在纯妃身边,则只能封常在了。这也是皇上爱重陆氏。”
皇帝今晚心情也是很好,便跟皇后打趣:“那我不如直接将陆氏送进长春宫,安排在小星你身边。皇后位下学规矩女子,直接便可以贵人起封。”
皇后心下微微一晃,可是却也含笑偏首:“好呀。皇上便直接指给妾身好了。”
皇帝点头微笑,又拍了拍皇后的手腕:“不好!陆氏终究是汉女,且以内三旗选秀身份入宫,怎么可以直接以贵人起封呢!以贵人起封,只能是八旗秀女才可有的资格,内三旗皆以答应、常在起封。”
皇后这才悄然松了口气,柔婉地笑:“全凭圣意。”
“只是陆氏既然以官女子身份入宫,便不宜太早进封,妾身想,不如安排陆氏在云思身边学一年的规矩。一年后再进封吧?”
皇帝点头:“皇后的安排甚为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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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了语琴的事,皇后约略沉吟,才缓缓道:“娴妃已经数次知会内务府,说她宫中出了个缺,人手不够用,叫内务府在这次选秀里给她派个人过去。”
皇帝微微挑眉:“哦?”
皇后轻叹口气:“皇上请恕妾身小人心度君子腹,妾身担心娴妃想要的是那个魏氏。”
皇帝长眉便陡然一扬:“她还想怎样!”
皇后半垂臻首:“所以妾身想,魏氏要么医治好了便送出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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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纡尊()
“哦?原来皇后在魏氏的安排上,做如是想。”
皇帝抽回手来,皇后的手背上微微一凉。
“皇上的意思是……?”皇后不敢再坐,忙站起身来。
皇帝面上倒是依旧温煦:“傅恒冒死帮她留了下来,朕还以为你这当姐姐的总会傅恒,同样跟朕求一个恩典。朕已然应了云思,若皇后也开口跟朕求个恩典,朕便没有不应之理。”
皇后心下莫名咯噔一声。
莫非,皇上这个时辰特地来长春宫,要跟她说的话,都是这个魏氏?
皇后努力一笑:“妾身这样想,其实也同样是小九。此前小九已经魏氏犯了那样的规矩,若非皇上开恩,小九此时革职查办都是有的!”
“更何况,小九鲁莽竟也拖累了皇上,叫娴妃等人嚼了舌根子,说皇上纵容妾身亲弟,坏了祖宗规矩……妾身就算不顾着小九,也要尽自己的力去维护皇上的天颜。妾身是小九的亲姐,可也更是皇上的妻子,是皇上的中宫皇后,妾身自然更应为皇上着想,以皇家颜面为重。”
“所以,尽管小九此前的确是来求过妾身。妾身疼爱小九至深,实不忍叫小九失望,可是妾身反复思量再三,还是当以皇上为重,于是这才做如是想。还望皇上体谅。”
皇帝点点头,亲自起身又将皇后按坐下来。
两夫妻四目相望,皇帝一字一声说:“可是,人是朕留的;所以送出宫之语,朕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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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岔了一口气,再喘匀时,眼前已然隐约起了泪雾。
皇帝又捉回皇后的手,温煦拍拍:“云思主动来求朕的恩典,实则她不是有求于朕,而实是为朕分忧。云思向识大体,言行总叫朕宽慰。可是放眼这后宫,云思却独独还比不上一个人。”
皇后微顿,目光掠上皇后不饰簪钗的满头乌云。
“那个人,就是皇后啊。皇后是皇考钦赐给朕的正室嫡福晋,是朕的中宫皇后。夫妻一体,同心同德,无人能比。”
皇后一口气吐出来,眼中珠泪滚落。
“妾身有负皇上期待。”
皇帝笑笑:“皇后言重了,皇后一向从未叫朕失望。所以这一回,朕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将魏氏交给皇后,指进长春宫来。皇后凤仪中宫,娴雅端方可为六宫表率,她跟着你,必定能学到不少。”
皇后忙起身蹲礼:“妾身替小九谢皇上隆恩!”
皇帝扬了扬眉,然后默然转身,直接走到门口去。
“你歇着吧,朕也回克了。”
说罢便已然快步走进夜色,李玉提着羊角灯笼在门口迎着。随即石青色常服的身影便湮入夜色,再也看不见。
皇后凭窗,隔着南窗上的玻璃向外遥望,眼底涌满干涩的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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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春亲自盯着宫门下钥,回来看见皇后如此,急忙上前劝慰:“主子……夜深了,安置吧。”
皇后哀哀转身:“素春,你瞧我终究学不来贵妃的心意温婉。她多聪明,主动去帮皇上分忧,而我却要等皇上大晚上的纡尊降贵来与我商量。”
素春也觉难过,可只能忍住:“主子是中宫,贵妃再一人之下,终究只是嫔御,主子何苦做这比较?”
皇后摇头笑笑:“我啊,自小跟从名师钻研汉学。可我终究是满洲的格格,学不来贵妃和纯妃那般骨子里的柔软如水。我就算终于明白了皇上的心思,可终究也还梗在心里,纵然遵旨,可心里却依旧还是隔着一层什么。”
素春努力笑笑:“奴才可听不懂了。”
皇后点头叹口气,舍了素春的手,独自走进卧榻。
帷帐垂落,满眼的金凤,至尊无比的纹样。
皇后轻轻阖上眼。
她隔着的那一层,就是自己的不情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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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测试头名——陆氏语琴,二名……”负责测试秀女技艺的宫女月娥姑姑琅琅唱名。
凤格排到二十三名。她不由得又横了横语琴。
月娥最后道:“末名——魏氏婉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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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瑞兽()
“哈哈!”凤格登时笑出声来:“姑姑,留宫复看总有裁汰,倒不知这一回共裁汰几人。不过不管裁汰几人,末名总要第一个被送出宫去吧?”
月娥看了凤格一眼,目光虽有责备之意,却也忍住了,只轻斥一声:“自然有主子、内府大臣们拿主意,还轮不到咱们来操心。”
婉兮自己傻兮兮地还在乐,语琴终是替她难过,轻轻攥了攥她的手:“你究竟绣了什么?”
试以绣锦之艺,月娥等姑姑出的考题也不难:绣祥鸟瑞兽纹样。
因大清皇室来自关外,纵然入主中原依旧重视骑射,鸟兽纹样永远是宫中刺绣最为常见的,于是才出这样的试题。
语琴绣了青崖白鹿,凤格绣的是浪里东青,其余秀女或者绣仙鹤,或者绣天鹅。最不济的还可绣乌鸦,至少是大清的神鸟。
连绣乌鸦的都不至于沦到最末,语琴可当真想不通婉兮能绣什么绣成最末一名。
语琴绣前替婉兮担心,也曾偷偷看过她打稿。分明看见婉兮起稿有模有样,是个囫囵的走兽形状啊。
婉兮眨眼低低一笑:“我绣的是——熊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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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琴也愣住:“那怎是瑞兽?姑姑怎没拦着你?”
婉兮眨眼一笑:“姐姐生自江南,有所不知,熊也算朝廷瑞兽。盛京的宫里,就有两头巨大黑熊,被太宗皇帝封了‘镇殿侯’。传说是太宗曾经遇刺,结果两头驯养的黑熊救驾。”
语琴这才舒了口气:“既然符合题设,怎还点了你个末名?”
婉兮低低地笑:“因为我真是绣了个熊瞎子呀。”
语琴这才猛然醒悟:“真的是个瞎了的熊?!”
婉兮挤眼点头。
语琴只觉眼前都是一黑。好好的瑞兽,活活被她绣成了瞎的,不给末名才怪!
婉兮悄然回握住语琴的手:“姐姐别替我难受……姐姐怎忘了,出宫本就是我想要的。”
语琴几乎垂泪:“……我就是舍不得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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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厢月娥回头跟几个内务府官员商议之后,又捧了一份名册回来。
“按宫中旧例,留宫复看之秀女,试以绣锦执帚之艺,依名次高低,必有裁汰。可是此番,皇上念秀女中有入宫受伤者,于是特开天恩,便是末名也不裁汰,尽皆留用!”
婉约如语琴,这一刻也顾不得什么规矩,已是低呼一声,欢喜得落下泪来。
凤格恼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