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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便扬眉:“皇额涅提点的对,的确不宜一个贵人独住永寿宫。儿子记下了,回头儿子定叫皇额涅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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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问安完毕便走了,皇太后心下也是说不清喜忧。
“总归,他答应了哀家,回去解决了那贵人独住永寿宫的事。这便好歹还是将哀家的话放在心上吧。”
安寿便也含笑劝慰:“皇上何时不将太后的话放在心上了?太后只安心等着便罢。”
皇太后便摇了摇头:“哀家只是甚不喜欢皇后此次的所为!她自己因郁生病,被皇帝撤了绿头牌,不得侍寝;她便将自己宫里的女子推出来,这不免太有心计!”
皇太后眯眼回想乾隆六年那会儿在避暑山庄的旧事:“当日哀家便瞧出这个女子有些过于清丽动人,想来那时候就已是皇后埋伏好的棋子。纯妃当日真没说错,如今果然成真。”
“可是她明明知道那女子曾叫哀家不快,却还推那女子出来,这便摆明了是给哀家添不痛快!这个皇后,是越来越目中无人了!”
安寿便又劝:“主子何苦多心想这个?皇后主子再怎么着,也不敢不尊奉着主子您去。”
皇太后轻哼一声:“她这么着也难怪。她弟弟傅恒如今这般得用,山西巡抚任上又立了功。如此年轻而位重,倒要一点一点赶上讷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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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卷99、油尽()
安寿便也悄然叹息一声,她自是明白自家主子这般心情的所在:皇太后母家本家儿的家世算不得好,只是钮祜禄氏这一门的小支,故此她早年在先帝潜邸里位分也是低微。如今她成为皇太后,自然希望自己母家身份贵重。
只是可惜她自己的几个兄弟并不得皇帝重用,先前又因为母子之间的嫌隙,令她几个兄弟都被皇帝下旨斥责过。皇太后便未免要向同宗同祖的其他钮祜禄家族的后裔中去寻找寄托。
讷亲正是出自钮祜禄氏,先祖与皇太后的先祖,同为开国五大臣之一的额亦都;且讷亲在年轻一辈的臣子中,最受皇帝器重。此时讷亲袭封一等公,同时兼管礼部、户部,且为军机大臣。这样的恩宠,便是傅恒都无法相比的撄。
情势明摆着:皇帝年轻,此时纵然不得不用先帝留下的一班老臣,但是朋党旧弊叫皇帝必须培植听命于自己的年轻臣子。讷亲位居第一,将来的前程定然难以限量。皇太后族人中有这样的重臣,皇太后心下自然欢喜。
只是今年傅恒异军突起,升迁太快,前朝后宫未免要将两位外戚家族进行比较。皇太后自然不喜欢傅恒会有一日超过了讷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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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大过年的欢喜之时,储秀宫中却是一片愁云惨雾。熬不过半月,刚到乾隆十年正旦,贵妃高云思的旧疾便复发了。
这大过年的,外头都是一片喜气盈天,宫外不时传来炮仗声。她却缩在炕上,即便整个暖阁墙壁和地面都是暖的,她却还是要额外围着几层棉被还是打着寒颤。
郑良跪倒在地,也是低低垂首:“微臣无能。偿”
贵妃见郑良这情形,却反倒笑了,她打着摆子道:“……我的日子,到了,是不是?你们都不必如此,我已是,已是做好了预备。这一天总该来的,我早已,已是没什么好怕的了。”
贵妃颤抖着从炕琴的小抽屉里取出一封信递给郑良:“带着这封信去找我阿玛……我阿玛必定会好好谢你。还有,替本宫向他们,拜、拜别……”
绣眉心疼得直哭:“奴才去养心殿请皇上……可是皇上此时却养心殿中。”
贵妃点头:“魏贵人刚刚进封,此时皇上必定在,必定在永寿宫……可是你别直接奔永寿宫去,你去,去求李玉。好歹这些年,本宫待李玉亦不薄,他这个忙,能帮。”
绣眉也顾不上痛哭,急忙举袖抹一把眼泪,扭头就往外跑:“奴才这就去!奴才就算把养心殿门口的石头跪穿,也一定把皇上给主子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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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眉没能将皇帝请来,却是婉兮得知了消息,亲自带了献春来了。
婉兮一进门,瞧见贵妃的模样,便也吓了一跳。急忙行礼:“贵妃主子,奴才请安来迟。”
贵妃一瞧来的不是皇帝,却是婉兮,眼中掩饰不住流露出伤感。
“魏贵人怎么来了?……此时正是你的好日子,怎么好叫你来我这病人的宫里?若过了病气去,我的罪过便又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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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卷100、止欢()
婉兮定定凝视贵妃,眼中也不由得噙了泪。
这刚一年,原本一年前过年的时候儿,贵妃还代替了皇后陪在皇上身边儿。那时候的贵妃头戴紫貂嵌珍珠金凤的礼服冠,身着彩绣朝褂,映着冬日里清冽的阳光,当真是明艳照人。
可是此时的贵妃,眼神干枯,形如槁木,却是一派油尽灯枯的模样。
婉兮也不由得落泪:“贵妃主子万勿这样说,便折杀奴才了。方才绣眉到奴才的永寿宫去请皇上,奴才这才知道是贵妃主子旧疾复发了……只是不巧,皇上并未在奴才宫中。主子怎忘了,今儿是正旦,皇上要在太和殿朝贺,接下来还要大宴群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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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怔了怔,方才垂下头去:“是啊,我怎么忘了,今儿是大年初一。偿”
她哀哀地望望窗外。又是一阵炮仗声响过。
“我这人啊,当真是不合时宜。便是这旧病发了,竟然赶在大年初一了。我这不是给皇上、给宫里上下都填堵么?”
贵妃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扬声道:“都听着,这些天你们都不许再去私自找皇上。这大过年的,本宫绝不愿因为本宫的病而叫皇上不痛快。就是本宫死了,你们也不许去烦皇上!总归,等皇上过完了年再说……”
绣眉等人都跪倒,痛哭失声。
便连婉兮也连忙一并跪下:“贵妃主子,这怎么行?!”
贵妃落泪,垂下眼帘去。
“我知道我自己是什么情形,我便是走了,也不想给皇上留下一个不好的念想……”
“魏贵人,你知书达理,定然听说过汉武帝那李夫人的故事。我纵比不得李夫人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可是我还是有李夫人这一点子骨气的。我不要在这个时候儿自己的身子而去坏了皇上过年的心情。”
婉兮含泪摇头:“贵妃主子差矣。过年是要紧,可是皇上又何尝是绝情之人?他怎么会过年就不顾贵妃主子的身子?反倒是若贵妃主子不告知皇上,一旦有了三长两短,那岂不是叫皇上悔断了肝肠?”
贵妃怔怔盯着婉兮,泪也滑下。
婉兮抹一把眼泪,起身告退:“贵妃主子且放心养着,奴才这就去找了皇上来。不管皇上此时在哪儿呢,奴才也一定都把皇上给主子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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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多亏是婉兮担下了这件事儿。
皇帝此时正在太和殿行朝贺大典,后宫嫔妃哪里有敢踏出乾清门的?幸亏乾清门上今儿当值的是御前侍卫武灵阿,认得婉兮,也更知道婉兮在皇上心中的位置。
武灵阿这便替婉兮到太和殿向皇帝传信儿。
皇帝听罢,也是在宝座上愣了片刻,然后中止了朝贺大典,还驾后宫。
在乾清门处见了婉兮。
婉兮一见皇帝这样快便回来,也是欢喜地跪倒在地,落了泪。
皇帝也心疼,伸手一把将她拉起来:“亏你还肯旁人跑成这样儿。试问若是换了你,这后宫里又岂肯有人肯为你这般?”
婉兮却含泪摇头:“奴才不想她们,奴才只想着皇上。奴才知道,倘若贵妃就这样有了三长两短,皇上没赶上的话,皇上事后一定会追悔不已。皇上是重情重义之人,贵妃终究陪伴过皇上这十数年,皇上怎会不顾?”
………题外话………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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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卷101、取名()
皇帝轻叹一声,揽住了她,伸手替她擦泪。
“你又何苦哭成泪人儿?”
婉兮摇头:“奴才这也不光是替贵妃难过而掉泪,也有欢喜的泪——今儿是大年正旦,皇上主持的朝贺大典本最为要紧,可是皇上还是肯为贵妃主子而中止大典,足见皇上果然是重情重义的男子……奴才能亲自验证这一点,心下也自是欢喜,便是今儿怎么跑的,都觉值得了。”
皇帝说不出话,只将她的小手紧紧包在掌心。
贵妃旧疾复发,她自然不是第一个知道的。可是那些早就知道的人,却没人肯为贵妃跑这一趟。她们兴许是都不愿意看见他贵妃而停下朝贺大典吧撄。
可是她却来了,唯有她来了。
这后宫啊,不论曾有怎样的算计,可是在死亡面前,若是个人,便该暂时放下曾经的纠葛去。否则,这后宫里的沉默,便是比死亡本身,更叫人心悸了偿。
不过幸好,还有一个她打破了这叫人心寒的沉寂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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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直奔储秀宫,婉兮到储秀门前便向皇帝跪安:“奴才还是不陪皇上进去了。”
皇帝轻轻眯起眼来。
他懂,她这一刻是不想打扰贵妃与他的独处。
皇帝便躬身亲自攥了她的手,将她扶起来:“总归有病气,你不去也好。回去好好等着爷,爷会尽量儿早些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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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进了储秀门去,婉兮独自坐着小轿往永寿宫回。
不必回头,听着动静便知道长街里开始热闹了。各种巴掌声此起彼伏,都是通知前头,有内廷主位的车驾到了。
献春在轿窗外不由得轻叹:“瞧,听说皇上来了,她们忙不迭地便也都到了。皇上若不来,她们还谁都不肯来。”
婉兮淡淡垂下头去:“也难怪,终究宫中尚有病气,谁也不想冒了这个险去。再说这反正是大过年的,节项那样多,正好有借口躲开。”
献春忍不住叹息:“这些年……奴才从潜邸里就瞧着贵妃主子,当真觉着贵妃主子可怜。”
婉兮在轿子中悄然攥住指尖儿。
“纵然贵为初封的贵妃,不需封、独一无二,可是这些年她何尝快活?说到底还是她汉姓包衣的出身,叫她这些年都不得不檐下低头。”
“我自己也是汉姓包衣,我便这辈子如何都不能活成她那样儿。在这宫里,谁都别想再利用了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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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子回到永寿宫。
婉兮进门就问献春:“昨儿你说那两个小女孩儿已经到了。”
献春忙道:“都在奴才屋里,奴才叫她们先跟学规矩呢。”
献春已是从内务府里挑来了两个新进宫的女孩儿,一个十五岁,一个十三岁。
婉兮点头:“那个十五岁的叫什么?”
献春便笑:“那是皇庄里来的女孩儿,在家里不过叫‘几妞’,哪儿有什么取好的名儿呢。既能进咱们永寿宫来,自然还是要主子另外赐名的。”
婉兮也才想起该有这回事的,不由得面色微微有些红:“天,我倒一时不知该怎么取了。”
献春含笑道:“不拘什么,总归是主子的恩赐。便如奴才等人在长春宫时,名字里都有个‘春’。主子尽可选一个可心的字儿,都嵌入名字就是了。”
………题外话………还有。
二卷102、惊喜()
献春的建议自然有理,却反倒将婉兮给难住了。
婉兮回了寝殿,盘腿坐在炕上想了半晌,却还是摇头。
“咱们用不了。你瞧啊,永寿宫,只能用‘永’或者‘寿’。‘寿’便不用说了,那只能由皇太后宫里的人用;‘永’字更要命,如今皇子们的名字里都用这个字了,咱们必须得避讳。”
献春一想便也笑了:“可不!奴才都给忘了。这么想来,主子这个宫名儿啊,既含着皇子们的名儿,又含着太后的宫名儿,那可了不得了!即便不是距离养心殿最近的,就凭这个宫名儿,也绝不是谁都能住得进呢!”
婉兮只能无奈地摇头:“瞧你说的,越说越玄乎了。”
献春便笑:“奴才总归觉着,这世上人的心思谁能比得上皇上呢?皇上这些安排,便必定早有深意。主子就算不信我,难道还不信皇上么?偿”
婉兮红了脸:“快些说想名字的事儿,我还有急用呢。总不能将那孩子叫过来,在宫里还‘大妞,大妞’的叫啊。”
献春也垂首细思:“既然宫名不能用,那便更不拘什么了,单凭主子心下字儿,或者念想的字儿,寻一个出来为名倒也罢了。”
婉兮不禁脱口而出:“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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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春微微一愣,随即便笑了:“……奴才一下子想到李爷了。”
婉兮登时满面通红:“你难不成想说,我心里想的是李谙达?”
献春大笑,忙跪倒:“主子切莫多心!奴才的意思啊,是说主子心里想着皇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