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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封家书是八月二十送回京里的。
九福晋窗下欣喜展开,看过之后,面上的笑意却一点一点凋零下来。
自打玉壶走后,篆香更小心地陪伴着九福晋,见九福晋面色不佳,这便连忙来问,“……可是九爷有事?”
九福晋盯了篆香一眼。
篆香也是一蹙眉,忙道,“九爷在外必定一切都好。奴才是想说,福晋可有事?”
第2286章 六卷 302、重燃(3更)()
九福晋这才缓了口气,“九爷没事,我也没事。是九爷说到康儿的事儿,与我商量,叫我预备着些儿,待得此次回京之后,九爷便要请旨,将康儿从宫里接回来。”
都这些年过来,篆香不抢不争,如今还是连个庶福晋的名分都不要,依旧还执奴才的礼数陪伴、伺候在兰佩身边儿。兰佩心下不是没有感念。
与那已得了侧福晋名分的芸香比起来,篆香真的是好太多了,对她而言一没有威胁,二也给足了礼数去。
可是……女人的心啊,总归就是这样儿。只要是夫君的女人,不管有没有名分的,可也终究都与夫君有了孩子,更是比她进门儿更早就被老爷和老太太摆在夫君身边儿的,兰佩这心下就做不到完全放下。
便是这会子玉壶已经去了,兰佩身边儿唯有篆香陪着了,可是兰佩却也还是做不到对玉壶那般对待篆香去。
篆香点头,“咱们康哥儿明年就该进学了。九爷便也是思虑此事,也好叫康哥儿回府来收收心。”
九福晋有些不爱听,“……收心?康儿有什么要收心的?”
篆香自知失言,忙起身肃立,“奴才的意思是,要上学了,总归有宫里的规矩束缚着;含有师傅、谙达们管着。”
“那上书房里终究不比咱们府里的家塾,先生们便是再严厉,也得看康哥儿是小主子的面儿,不能太怎么着;可是若进了上书房,别说师傅、谙达们个个儿都是朝中、旗下的大员,便是一同念书的皇子皇孙们,哪个不反过来是咱们的主子了去?”
“这便半点都不敢行差踏错的……”
九福晋轻哼一声儿,“康儿是调皮了些,可是该到守规矩的时候儿,哪一次哪一事不是顶顶懂规矩的?”
九福晋的话已至此,篆香的处境便很是有些尴尬了。低垂了头,绞着帕子,倒不好再说什么了。
九福晋瞧着篆香的模样儿,心下也是一软,这便叹了口气道,“篆香,我话说重了。你也知道,这些日子来忙着玉壶小嫂子的身后事,我这心下也是跟着着急上火的,如今还稳当不下来,你也别怪我。”
篆香忙尽力一笑,“福晋言重了。奴才知道福晋心下的火还撤不下去,这便才多了几句嘴,是极想替福晋分忧的。”
九福晋亲自起身,走到篆香面前,捉过篆香的手来,“我知道这些年过来,你是当姐姐的,总不与我这年纪小的计较;可是如今,我也都三十多了,偶尔还闹这小孩子脾气,如传出去,倒叫外人笑话。”
篆香便笑,“福晋安心,这都是福晋单独与奴才说的体己话,奴才甘之如饴,自是舍不得告诉旁人半个字去。”
兰佩这才松了口气,下意识举目四顾——玉壶去了,蓝桥和碧海两个也都嫁了。如今身边儿虽不缺奴才,可却都是后挑上来的,倒没那么知心。
如今身边儿啊,也就剩下个篆香了。
兰佩便又在心下提醒了自己一声儿:这会子便是再在乎什么,也不能更多计较了。否则便连个说话儿、帮着拿主意的人,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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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佩这便叹了口气,拉着篆香坐下,“康儿的事儿,还想听听你的主意。”
“我啊,这会子自然还是不想叫康儿回来。一来,虽说要进学了,可是那不是明年的事儿呢嘛,这会子倒不急;再说这会子家里刚办完玉壶小嫂子的丧事儿,后头还有四十天、周年这些,也不宜叫小孩子都看着不是?”
篆香垂首笑笑,“奴才明白福晋的心思……只是,九爷的家书既然是这会子从热河送回来的,奴才便担心,怕是这会子正是成衮扎布王爷带着那拉旺多尔济阿哥回来之际……”
兰佩会意,垂首想了半晌,“我知道我这是在打一个胜算极低的赌……可是篆香,若说我从前是一意孤行,可是这会子已然不是了啊。你难道忘了,令主子又诞下了一位九公主去?”
“便是七公主已然指婚,咱们拗不过皇上去,可是这会子岂不是又有了希望?篆香你听啊,九公主,九啊,那不爷正好是令主子的小名儿与咱们九爷的小名儿去?那是不是说,合该这位九公主是咱们家的媳妇儿?”
篆香一听有理,便也笑了,“可不,七公主两个月的时候就指婚,怕也是那会子西北用兵着急,皇上不得已而为之的事儿。可是到了九公主,便必定不会再出这样的事儿了。”
“总归皇上也疼闺女,令主子便是上回不拦着,这回便也必定不能再让皇上这么早指婚了——若此说来,福晋这回的心愿,怕是能成!”
九福晋便笑了,“那我这一年多将康儿放在宫里,就是对的。总归不管如何,这个位儿咱们先占上。”
篆香垂首想想,“……奴才想,皇上未必就不知道咱们家的心思吧?只是那会子西北用兵用得急,皇上暂时顾不上咱们家。那这回令主子又有了九公主,皇上心下怕也是要补偿咱们家的。”
九福晋垂下眼帘,“故此,康儿就更不能接回来了,还得叫他继续在宫里呆着才好。”
篆香有些担心,“那九爷的吩咐……?”
九福晋将那家书放在一边儿,“就说我病了,这病气是能过给人的。这会子便不宜叫康儿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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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二十六日,刚忙完九公主大满月的婉兮,从玉蕤那儿得了个好消息。
库车城,已经攻克。
“是那小和卓自己任命的‘阿奇木伯克’克里木,终于打熬不住朝廷大军的围城,这便也弃城而逃。库车城中的残兵这便都出城投降了!”
婉兮也是欢喜,“这消息待得送到木兰去,皇上必定欢喜极了。那鄂对伯克的妻子,那位铁骨铮铮的回部女子热依木呢?她可安全?”
玉蕤含笑点头,“这位热依木果然有勇有谋。她早就设法逃出了库车城,去了阿克苏。”
“鄂对伯克回到库车城后,也手刃了三十多个仇人,算是为他惨死的三个孩子报了仇。”
第2287章 六卷 303、夭折(4更毕)()
婉兮轻叹一声,“三十多个人,也抵不上大小和卓两兄弟的残忍。便是三十条性命,也唤不回那三个惨死孩子的天真笑颜来……”
玉蕤点头,“同是回部族人,那大小和卓竟然如此对待鄂对伯克的家族,这便也是叫回部其他人都看清了他们的嘴脸,这对朝廷来说,也是好事。“
“经此一事,鄂对伯克必定死忠于朝廷,尽己所能协助朝廷绞杀大小和卓兄弟……若此,朝廷平定大小和卓之乱的日子,已不远了。”
婉兮含笑点头,“我听说,皇上今年在热河,还召见了布噜特(就是今日的柯尔克孜)的使者?看来布噜特归附朝廷,也已有望。”
玉蕤也笑道,“正是!西域各部纷纷来归,这天下的大一统,必定成就!”
两人正说着这振奋人心的话儿,满面笑容之际,刘柱儿却有些神色慌慌张张从外头跑进来。
进了门便跪倒,“回主子,大事不好了。六公主,出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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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兮惊得站起,“六公主怎么了?难不成——是落水了?”
上回看那六公主没人跟着,自己在潭水上那么玩儿,婉兮便有过不好的预感。
“四公主不是提醒过皇后宫里的人,不要再让六公主去那潭水边玩儿了么?她们怎么当的差?”
刘柱儿深吸一口气,“主子先别急……不是落水。六公主好好儿地在‘天地一家春’后殿院子里打悠悠(打秋千)呢,没出去。”
“那究竟是怎么了?”婉兮急着问。
刘柱儿看婉兮一眼,急忙垂下眼帘去,“……是那悠悠儿扣斗子了,倒栽葱摔下来。”
婉兮一个激灵,“摔坏了?”
婉兮急忙叫备船、备轿,从“天然图画”急急到了“天地一家春”去。
还没等进门,就听见里头哭天抢地的哭声。
“舜华啊,我的舜华啊……你睁开眼看看额涅,看看额涅啊。你是额涅身上的肉啊,你怎么能连额涅都不看一眼啊……”
——是忻嫔。
婉兮的心便一把揪起来,心头一片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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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天地一家春”后院,住得近的纯贵妃和舒妃都到了。
见婉兮来,四公主忙极快迎上来,拉住婉兮的手低声道,“……舜华她,已经走了。”
“什么?”
婉兮的腿一软,险些绊倒在地。
四公主急忙一把扶住,“这会子皇额娘不在京里,我额娘身子又弱。凡事还要靠令姨娘做主——只是既然忻姨娘还在宫里,令姨娘心下还是多防备些的好。”
婉兮攥紧了四公主的手,忍着难过,低声问,“难道六公主去得有蹊跷?”
四公主迅速点头,“……令姨娘可还记得上回那枣核儿?她这回含的不是枣核儿,恰是令姨娘五月间送的避暑香珠。”
“那悠悠儿扣斗子,舜华从上头倒栽葱掉下来,原本不高,不该有大碍;可是说来也巧,那粒香珠恰好滑入她嗓子眼儿去,将她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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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兮闻言也是一个激灵。
“这话,是谁说的?拈花,你可亲眼看见,是那香珠卡了舜华去?”
四公主摇头,“是太医说的。说舜华舌苔上还粘着那香珠里的香药;且那两个跟舜华的嬷嬷也说,舜华打悠悠儿的时候,嘴里含着的就是那香珠。故此前后一对照,便所有人都这么认为的。”
婉兮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叫自己冷静下来。
“先去看看舜华。”
却还没等婉兮抬步上台阶,殿内的忻嫔已然知道了信儿,这便疯了一般从门内冲出来,张牙舞爪奔向婉兮来。
“令妃……我与你前世多大的仇,今生多大的恨,你要这么害我母女?你怎么对我都还罢了,你为何这么狠心去害我的舜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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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兮直直站着,没闪没避。
忻嫔眼看指甲都要挠到婉兮面上,伦珠冲出去死死一把抱住了忻嫔的腰去,将她推开。
这事儿便是刘柱儿等成年太监都不方便做,而玉蕤等官女子也没这个力气,还是伦珠这样儿既是男孩子,有力气;又是年岁小,不犯什么忌讳的,这才方便。
忻嫔没想到自己竟然是被个小孩儿给推开的,愣住盯了伦珠几眼,咬牙切齿道,“哪儿来的野小子、昆仑奴?!”
伦珠只是静静盯了她一眼,“野?奴才这会子并未张牙舞爪,倒不知野在何处?”
婉兮急忙踢了刘柱儿一下,刘柱儿如梦方醒,一把将伦珠给扯回来,挡在身后。
果然,忻嫔一个大嘴巴扇了过来,虽晚了一步,没扇到伦珠脸上;却结结实实扇在了刘柱儿脸上。
刘柱儿顺势倒地,手刨脚蹬,翻了白眼儿。
忻嫔倒一时给吓住了,也暂且忘了要张牙舞爪,只呆呆盯着地上的刘柱儿。
纯贵妃终于由四公主扶着走过来,缓着气儿道,“忻嫔,你闹够了么?这儿是皇后的寝宫,便是皇后不在京里,你一个嫔位,也该学着对中宫心存敬畏!”
“舜华出了事,咱们都是当姨娘的,谁心下不疼?可是总归这事儿还要等到皇上、皇后回銮来,才好定夺。终究这事儿谁该担责,舜华究竟是怎么去的,这些不是你或我便能看得清楚、说得算话的,那得是皇上和皇后来做主!“
“你今儿便是心痛,咱们都明白;可是你也不该什么都没查清楚,就这么不分青红皂白这么对令妃去——你别忘了,令妃还是你的上位,你只有行礼请安的份儿,如何有胆子张牙舞爪去抓挠!”
纯贵妃停顿,喘了口气,“宫规森严,以下犯上者,请廷杖都不为过。忻嫔,只是这会子念在你身为本生额娘,心下难受的份儿上,我便与令妃替你说这句情。”
纯贵妃缓缓走过来,拍了拍婉兮的手,“令妃,你诞育九公主刚刚满月,身子还没完全养好,不宜生气,更不宜惊动。忻嫔方才所为,当真不可饶恕。”
“只是,你好歹念着她的心下也难受,这便饶过她吧。”
婉兮静静点头,“纯姐姐说的是,我看在纯姐姐和舜华的面儿上,不与她计较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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