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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嫔轻轻拍拍婉兮的手,“就叫玉蕤这么去办吧。这样儿,她自己心下也能舒坦些。终究她的确是已经对皇上有情,她心底对你便自然有愧;她能为你做这些,便是眼前儿要受些苦楚去,却怎么都比与你生分了要好。”
“便是旁人的冷眼,以玉蕤的性子,没什么受不得的;只要,那冷眼,不是你的。”
婉嫔越是这般开解,婉兮心下反倒越是难受。
“我就说她是个傻丫头!恼得我都忍不住想给她两巴掌,打醒了她去才好!”
“她怎么这么傻,非要将这一辈子的青春年华,都葬送在这宫里做什么?她原本可以干干净净出宫去,与家人团聚,做自由自在的她去……”
婉嫔含笑摇头,“世上的人,谁心下没有一份痴去?便是旁人眼里不值得的,可是换成她自己,其实反倒甘之如饴。”
“她虽然不能出宫去了,一辈子都要留在这宫墙里。可是她不用离开皇上,更不用离开你……她在宫里十几年,这宫里虽不自由,却早已成了她自己选的归宿。”
“心安其所,便是归宿。只要她心甘情愿,又如何不是最好的选择呢?”
婉兮垂眸,眼前已是模糊。
她想起篆香,想起那个也同样儿对九爷痴心一片的女子。原本最是冷艳孤傲的性子,却肯为了九爷,放下一身的傲骨,不记名分,只求能在九爷身边儿呆一辈子……
即便知道那个人对她无意,即便知道从此的岁月只能凭一腔孤勇寂寞渡过,却还是无怨无悔。
。
小七今儿很是高兴,迫不及待从“九洲清晏”折腾回来,与婉兮腻在一处。
自六月十一那日,皇帝上不来“天然图画”岛,皇帝便将婉嫔和小七接到“九洲清晏”去了。
小七等了皇帝一个晚上,她的皇阿玛便将后来的这些天,都将她给带在身边儿。
小七这会子脑门儿上还一点红呢。那是她阿玛朱批奏折的时候儿,她要帮着阿玛磨墨,那墨是朱墨,是在墨中加入朱砂、或者上好的朱红;梣皮水煮胶,清浸一七日,倾去胶清,于日色中渐渐晒而得之。
小七帮着研墨,皇帝看着她年纪虽小,却娴雅宁静的模样儿,忍不住欢喜,这便伸了指头尖儿蘸了一点朱墨,点在她脑门儿上的。
小七虽年纪小,但是十分早慧,这些日子来也隐约知道双亲之间有些龃龉,这便含笑望住皇帝,俏皮问,“……阿玛,我这样儿点着红点儿,像不像额涅啊?”
这话儿倒是将皇帝给问愣了,“阿玛瞧着你,像个天竺姑娘,怎么忽然像你额涅了?”
小七一本正经道,“可是我翻额涅的抽匣儿,瞧见过一张画着花儿的图。那上头就是用这样的红色儿,一笔一笔点染出来的。”
“我偷偷儿问了婉阿娘和庆阿娘,她们二人都说,那图上画的不是花儿,是我额涅!”
小七歪着头,“阿玛看,这一点一点的红,是不是一模一样啊?”
皇帝微微一怔,随即轻笑,伸手过去将小七抱进怀里来。
孩子的心,他懂了。
他知道,必定是小七年纪小好奇,最愿意翻娘的私藏之物,这便翻箱倒柜地找出当年他亲笔画给九儿的那张“九九消寒图”去了。
皇帝用下巴颏上的胡茬子轻轻扎着小七,柔声唏嘘道,“九九啊……莲生说得对,阿玛画的不是花儿,是画你额涅呢。”
这么多年了,原来九儿还一直珍藏着。便如同他们之间着十九年的时光,从未曾老去。
皇帝便笑,正正式式又看了小七好几眼,点头赞,“像!你是你们三个孩子里,最像你额涅的!”
故此小七都没好好洗脸,今儿特地带着这一点红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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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蕤的家族,前头某苏给大家讲过,他们是旗人世家科举之最,三代进士、三代一品。大家由此可见玉蕤的智商~
玉蕤的高祖父,被康熙爷赐姓“石”,谓坚定不移;玉蕤的弟弟英和,八岁就被和粗校崆椎迸觯峁卤S胗⒑驼飧缸恿└揪筒淮罾砗瞳|——这些都可见玉蕤的品性;
所以这样的人,才会被皇帝选中,放在令妃宫里,足见这是皇帝的一片深意。故此这个人若二十五岁就出宫去了,岂不可惜?
而德保后来即便官至一品,即便女儿死后,从来写奏折给皇帝请安,都是要一并问令妃的安;玉蕤的弟弟更是在嘉庆年间颇受重用……由此可见她们一家与令妃的深厚感情,怎么可能是争宠的关系呀?
上头这些都是真实的史料,大家可以放下心了咩?)
第2325章 340、眉间一点朱砂(八千字毕)()
这会子见额涅与婉阿娘说完了话,小七可得了机会,忙钻到婉兮臂弯下,向婉兮摇晃着脑袋。
婉兮因还是悬心玉蕤,便有些失神,愣没看见小七脑门儿上那颗红点儿。
婉兮只问,“小七你今儿这是怎么了,怎么这样高兴?”
小七的脸便登时垮了下来。
婉嫔在畔坐着,瞧是瞧明白了,却忍着笑也不说破。
终究婉兮与小七才是骨血相连,她这样代为抚养的,只是从旁协助而已;她便由着她们亲娘俩自己心意相通起来。
小七见婉阿娘也不肯帮她,这便噘起小嘴儿来,“……因为,因为这都快七月了。皇阿玛说,七月里保保就满了五岁,就能回宫来念书啦!”
婉兮一时恍惚,便也回神而笑,伸手轻抚小七的发丝。
“是啊,可真快,麒麟保都要满五实岁了。”
婉嫔便也笑,“我啊就是最怕问小孩儿年岁的,一问,就把自己给追老了。”
婉兮含笑点头,“九爷家的孩子,一个个儿地长大了,也一个个儿地出息了。便是福铃一个女孩儿家,也出落得聪明伶俐。永瑆在我眼前儿,昨儿还念叨呢。”
婉嫔含笑点点头,“永瑆后来是挪到舒妃宫里长起来。若从舒妃那儿论,傅公爷既是永瑆的舅舅,又是永瑆的姨夫,故此他跟福铃还算得上是个表兄妹了去。”
。
小七都要郁卒了……
明明额涅已经在轻抚她的发丝,目光距离她脑门儿上的红点儿,就剩那么一点儿距离了。可是额涅却又顺着说到保保那边去了。
拉旺原本在外间陪着永璐玩儿,扶着永璐爬到阿斯兰背上去骑着,他在旁扶着永璐的肩膀,小心不叫永璐掉下来。只是尽管这般小心翼翼,还是忍不住不时朝小七这边儿看过来。
终究,他还是朝蛐蛐儿使了个眼神儿,叫蛐蛐儿上前来扶着永璐。
他自己转头就奔进了内间,跑到婉兮面前,指着小七的脑门儿,“……阿娘快看,小七这儿是不是卡破了?”
。
这一句管用,婉兮果然停了其余一切话题,连忙转眸回来,定睛看着自己闺女的脑门儿。
小七这便笑了,笑得嘎嘎的。
小七朝拉旺嫣然回眸,眨眼轻笑。
两个小孩儿的手不由得拉在一处,鬼鬼叨叨都低头笑了。
婉兮伸手摸了一下儿,这才放下心来,轻轻扬眉,“……寿阳公主,眉间落梅,世间因有‘梅花妆’;咱们这大清的公主殿下,果然也是不遑多让呢。”
婉嫔大笑拊掌,“可不!”
小七虽听不懂典故,却听懂了“梅花妆”,故此扬眉轻笑,“额涅怎么一下子就知道,这是花儿?”
便是她皇阿玛,最开始还说过“天竺姑娘一个点儿”去呢。
婉兮垂眸轻笑,“这样说来,你这儿果然是花儿咯?”
小七巧笑倩兮,“额涅,我好不好看?”
小七这样撒娇的模样儿,婉兮自是心头旁的忧愁都顾不上了,含笑点头,“好看,我的小七最好看。”
小七爱俏地臭美显摆,“……是皇阿玛给我点的!”
婉兮含笑点头,“我瞧也是。你是大清的公主,是你皇阿玛捧在掌心的宝贝,除了你皇阿玛,还谁敢随便用朱笔在你脑门儿上就点了红去?”
小七欢欢喜喜地笑,“皇阿玛也说我好看……皇阿玛还说,我是额涅的三个孩子里头,最像额涅的~~”
婉兮的脸腾地就红了,含羞瞟婉嫔一眼。
婉嫔大笑,“皇上也是的,说你好看就直接说呗,还偏绕着我们小七,瞧这么拐弯抹角地~”
婉兮赶紧自嘲,“小前儿兴许仗着年轻,还好看过那么几年。可是如今都满脸褶子了,哪儿还敢说好看呀。”
。
婉兮与婉嫔勉力解释,拉旺却只顾着盯着小七看。
皇帝这几天将小七接到“九洲清晏”去,却不便将他也带着。那终究是问政的地方儿,皇女可以自由出入;他纵然是小额驸,也终究是外臣,不能随便儿进的。故此今儿他也是隔了好几天才见着小七,这便一看就忘了眨眼。
拉旺定定歪头看着小七,忽然道,“令阿娘说得对,这眉间的朱砂,不是随便谁都可以给点。在寺庙里,唯有高僧才可以给人眉心点红。”
小七含笑回望拉旺,“哦?高僧眉间也有红么?”
拉旺便拉着小七的手,两人一起跑到东暖阁的小佛堂去,指着上头的佛像给小七看,“你瞧,佛菩萨眉心都有这样红点儿!”
婉兮由玉蝉扶着,与婉嫔含笑,一起缓步走了过来。
之间佛像前,拉旺拉着小七的手,眸光幽深,“……小七点了红,我明儿也点红去!”
小七笑起来,拍着手,满面的娇俏,“可是额涅说,是公主点的‘梅花妆’啊。旺旺也点红,那旺旺岂不是也要当公主么?”
拉旺含笑摇头,回手指着那佛像,“佛菩萨眉间都有这样一点红,我是拉旺多尔济,多尔济是‘金刚’,是佛菩萨身边儿的护法神;拉旺是得到‘拉旺灌顶’的大圆满修行者……所以我也可按着佛家的规矩,眉间点红。”
拉旺说着,拉着小七的手,就去一旁的朱墨盒子里点了一点,拉着她的手,点在他眉间。
拉旺含笑而立,目光只沉降下来,定定凝住小七,“……有了这颗朱砂吉祥痣,便可佑我,看破世间一切虚妄,看尽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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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两个小孩儿,终究是名分早定了的两个小孩儿,故此婉兮和婉嫔在门槛外瞧着,也只是相视一笑。
早是早了点儿,可都乐见其成不是?
若不是叫他们两小无猜时就这样儿,又何苦叫人家拉旺两岁就送进内廷抚育了呢~
婉兮便没进去,轻叹了口气,与婉嫔嘀咕,“……陈姐姐,我不觉着自己老了;我只是遗憾,我的小时候儿算是白活了。”
婉嫔会意,自是也笑,“可不嘛。看人家两个啊,一个三岁,一个五岁,竟都会用这样的眼神儿看着彼此,会用这样的腔调如此说话儿。咱们啊,还这个年岁的时候儿,怕还都是小粑粑孩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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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说着话儿,一抬眸,见玉蕤已是远远地回来了。
婉兮忙停了话语,自己便要往殿门口奔。玉蝉和婉嫔忙一左一右给扶住了。
语琴和颖嫔两个先迈进门来,一瞧婉兮那神色,便都会意,相视一笑。
语琴上前来托住婉兮的手肘,“你啊,就放心吧。玉蕤哪儿有你想的那么脆弱,再说了,还有我们俩呢!”
说着话,玉蕤已是也迈进了门来,忙上前给婉兮请安。
婉兮忙给拉住,一把扯过来,拥住了玉蕤的肩。
“……你没事儿吧?她们没拿什么难听的话,磕打了你去吧?”
玉蕤一扫之前在“天地一家春”众人面前的面色苍白,朝着婉兮俏皮一笑,“主子放心,我将她们一个个儿的,都给唬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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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姐妹几个互相扶着,说说笑笑走回西边儿暖阁去,分在南北两炕上坐下了,相对着说话儿。
玉蕤便又是往日里那个玉蕤了,手脚麻利、言笑爽朗。
只是她这会子还是不习惯被语琴她们按着坐下的身份去,当真不敢与几位从前的主子并肩一起坐在炕沿儿上,这便非要挣扎了起身,勉强坐在炕边儿的紫檀脚踏上去。
“各位主子可饶了奴才吧。什么学规矩女子啊,奴才跟主子们在一块儿的时候儿,打死都不敢姐妹相称。还是容奴才这么坐着吧,也叫奴才心下稳当些。”
语琴笑着啐她,“别说你们主子为你悬心,我们几个先前哪个不被你给唬住去了?亏你做戏做得好,便连我们几个都给唬过去了,当真要来掐你一顿了。”
颖嫔也笑,“可不嘛。好歹这会子令姐姐怀着身子,正是要紧呢,你这会子忽然承恩了,我们几个如何能容得你去?”
玉蕤不敢说话儿,只转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