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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后说着叹了口气,“从小家里过日子不易,我们这些孩子冬日里就更没什么零嘴儿去。我额娘便在做菜的时候儿,捞出酸菜来,掰下酸菜帮儿做菜,然后将那酸菜心儿随手递给我们。”
“我们啊,捧在手里拿个稀罕,就跟吃果儿似的,甜甜蜜蜜地给吃了。原本那是酸菜啊,可是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儿的模样儿,却分明都是甜滋滋的。”
安寿和安颐对视一眼,都点头,“奴才家里头,何尝没过过这样的苦日子去?这些,奴才们自小自然也是经历过的。”
皇太后叹口气,将满手的酸菜汤儿洗净了,又伸筷子去尝那拌萝卜丝儿。还带着皮的萝卜,配上醋、清酱、小磨香油,吃在嘴里爽脆酸鲜。
这北方的冬日啊,关窗户关门儿,连窗户缝都是糊上的;屋里地下还摆着个炭盆,暖阁里头更是墙壁与脚下都是通火气的,故此人都容易干燥。故此这些还带着水灵味儿的酸菜、萝卜,酸爽清新,叫人心下顿时一阵清爽。
皇太后便又忍不住轻叹一口气,“给我盛碗粥来,我想多吃一点儿。”
。
安寿和安颐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是隐约有泪。
两人忙去张罗盛粥,安颐在畔伺候,还小声儿地回道,“……这两道菜还有名儿。奴才不敢隐瞒,还请主子听听。”
安颐指着那酸菜心儿,“这道叫‘母子连心’。”
安颐又指向那盘子拌萝卜丝儿,“这道叫‘是酸也甜’。”
皇太后便眯了眯眼,将最后一口粥咽下,便将乌木錾金镶白玉头儿的筷子拍在桌上。
“果然是她送来的!我就知道,在这后宫里,这些玩意儿也就唯有她能弄得出来!”
“若是皇后、舒妃这样儿的,满洲世家大户的小姐,打小儿哪儿直接啃过酸菜心儿、吃过还带皮的萝卜去?若是纯贵妃、庆嫔那样的,她们都是江南人,家里也没吃过这样儿的酸菜去。”
“唯有令妃……”
皇太后眯眼盯住安颐,“听你说完这两道菜的名儿,我就更确定了是她!她这算什么,向我讨好,想要合拢我跟皇帝去?我与皇帝是亲生母子,哪里用得到她一个奴才!她,未免太自大了!”
“你个大胆的奴才,何时受了那令妃的好处,这便都敢明目张胆在我眼前儿替她说话了?”
。
见皇太后动怒,安颐惊得赶紧跪倒在地,“回太后,奴才,奴才万万不敢啊……”
安寿也忙跪下提醒,“回主子,别说安颐没这个胆子;便是安颐想这样办,奴才也会将她给拦住了,是绝壁不敢送到皇太后眼前来的。”
皇太后便眯了眼,“哦?难道不是令妃呈进的?”
皇太后这才缓下心神,去细看那食盒。
宫里凡事皆有规矩,膳食的规矩就更严谨。便是平素呈进的御膳,每道菜的盘子上都附黄签儿,上头写明是哪位御厨或者厨役的呈进。
这样一来能叫主子记住这个人的手艺,二来也是为了倘若饮食里出了事,能迅速查问责任。
宫里也有后宫嫔妃给皇帝、皇太后进菜的规矩,便必定是膳盒、盘子上也都有该宫的标记去。
皇太后这便垂眸细寻那标记,却只见没有标记。
在这宫里,除了她自己之外,另外不用标记的人,便只剩下一个人了。
皇太后便挑眉,“难道,是皇帝呈进的?”
安颐忙伏地,“正是!这两道菜的名儿,也是皇上起的。故此奴才方才才说‘不敢隐瞒’……”
皇太后愣了半晌,回头再去回味那两道菜的名儿——母子连心、是酸也甜。
安寿也道,“这事儿奴才可作证,的确是皇上那边送过来的。送菜的人还说,这两道菜是皇上自己这两天吃着好的,这才呈进的。”
这也是母子之间的老规矩,便是皇帝不来请安的日子,皇帝的御膳里吃着什么好的,也定会格外呈进一道来给皇太后尝尝;皇太后自己吃着什么好的,也会赏给皇帝去。
母子两人便不在一个宫里住着,有时候儿甚至是一个在宫里,一个在畅春园,隔着半个北京城呢,可是膳盒却在母子两人之间没断了传递过。
便仿佛,用这膳食,不管多远都牵系起母子两人的情。
皇太后轻叹一声,“萝卜顺气,酸菜败火……他啊,自有心了。”
第2335章 350、令贵妃(六千字毕)()
十一月十六日,皇帝在斋戒三天之后,以平定回部,告功太庙。皇帝亲诣太庙行礼。
十一月十七日,皇帝再赴寿康宫给皇太后请安。
皇帝是以告祭太庙的事禀告皇太后,皇太后听完,却也是高高抬着头,却叹了口气。
“皇帝,你可真够着急的!”
皇帝跪在地下不肯起身,“儿子求皇额娘成全。”
皇太后轻轻闭上了眼。
“还有八天,就是我六十八岁的生辰。人到了这个岁数,生辰便变得越发金贵,谁都不知道自己这个生辰过完了,还有没有下一个。”
“故此人老了之后,便在生辰前后格外不愿意遇见不吉利的事儿。便是有些事儿其实我自己心下不愿意,可是为了图个吉利,有时候儿也不得不妥协。”
皇太后说罢停顿,眯起眼来,缓缓垂下头来,凝视皇帝。
“皇帝!你不要以为我是在乎上尊号的事,我甚至也不怕自己的生辰不吉利——祖宗规矩不可变,为了这个,我什么都能豁得出去!”
皇太后说完狠话,终究还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啊,只不过是心疼那个已经成了形儿,却没能落地儿的孩子……令妃的身份再不配,那孩子终究是我的小皇孙!”
“我这个当皇祖母的,都没能亲手抱抱他,没能跟他说上一声儿话去,就这么眼睁睁瞧着他没了——我啊,如何能忍得下这份儿心。”
皇太后说罢,也是老泪垂下。
她举袖擦了擦眼睛,又是长叹一声儿,“我既然已经来不及对那孩子好,心里也想着这辈子也不能白白祖孙一场,叫那孩儿就那么可怜见儿地去了……罢了,就将我对那孩子的心,补偿在令妃身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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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心下终于呼啦一声,风吹云散。
皇帝欢喜得叩头在地,“儿子谢皇额娘恩典,儿子也替令妃、替那未能出世的孩子,谢皇太后、皇祖母恩典……”
皇太后闭上了眼,轻轻摇了摇头。
“皇帝啊,我不想看见你为了她这么高兴的模样儿……你给我记住,我这不是跟你妥协,更不是从此便接受了令妃那汉姓女在后宫的平步青云去——我只是心疼我那个孙儿,心疼我爱新觉罗家的血脉罢了。”
“至于我的尊号,至于我能不能做到孝庄文皇后的地步,我都不在乎,你爱给不给!”
“总之,我要你记着,这大清的江山,是我满人的江山;汉姓女在后宫里,可以为宠妃——但是,也只能为宠妃!贵妃位分,好歹依旧是嫔御,看在那皇嗣的面儿上,我便容了你去。”
“只是,皇帝,你要记住四个字:到此为止!”
“我爱新觉罗家的江山,绝不准一个汉姓女变妾为妻去!贵妃再往上,皇后、皇贵妃,那可已是妻,不是妾了!”
。
皇帝霍地抬头,唇角微东,却终究还是暂且忍住了。
皇太后有些疲惫,垂眸盯了皇帝一眼。
终究是亲生的儿子,便是他极力隐忍,她也还是知道他这会子的神情,代表了什么去。
她眼角微微抽了抽,“皇帝,你在我面前屡次提及孝庄文皇后,我知道你心下也并非没有想起,顺治爷对那孝献皇后董鄂氏的故事去。可是董鄂氏是什么家世?她出身满洲世家大族,她父亲是三等伯鄂硕,她弟弟是将军费扬古,她家早就有世职……这是令妃能比的么?”
“况且顺治爷时,后宫典制尚未完善。顺治爷还想效仿元代后宫,原本准备并立数位皇后,以第一皇后、第二皇后、第三皇后来定封号呢!——故此那董鄂氏只封个皇贵妃,又有什么稀罕的?”
“唯有你这个令妃啊——辛者库下的汉姓人,这才是大清入关以来,最最违反祖宗规矩的!”
皇太后眯眼凝视皇帝。
“孝献皇后董鄂氏,出身满洲世家大族,孝庄文皇后尚且不准顺治爷立她为后;你眼前这个令妃,我怎么可能准你一再违制了去?!”
“又或者你要说,孝庄文皇后不准顺治爷立董鄂氏为后,是因为要将皇后之位留给她博尔济吉特氏的本家侄女儿,就是要蒙古女来当这个皇后,以保证满蒙联姻,稳定朝廷的大后方去——可是我却并无这个私心!”
“这宫里,是有一个兰贵人,出自我本家儿。我便是有所回护,也都是人之常情,并未做什么过格儿的去。皇帝,这一点,我敢面对列祖列宗去。你埋怨不着我!”
皇太后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我维护的,是我大清天下,是我爱新觉罗家的血脉绵延。”
“这些年来,令妃的为人我不是不知道,我也不是私心里讨厌她这个人去;可是她终究是辛者库下的汉姓人,我便得维护后宫的规矩,容不得她走得更高、更远去。否则,你我将来又如何向爱新觉罗家的列祖列宗交待,啊?”
“我大清天下,主母只能是满洲世家的格格;我大清的江山,唯有我满洲血统或者满蒙联姻下的皇子,方可承继!”
皇太后眯眼凝视皇帝。
“皇帝,我对你的让步,只能到今天如此;便再没有以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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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二十一日,丁卯日。
皇帝谕旨:“来年为朕五十诞辰,又来年即恭值圣母皇太后七旬万寿。钦奉懿旨:彤闱集福,盛典骈臻,令妃、庆嫔、頴嫔、贵人博尔济锦氏,俱淑慎敬恭,允勷内职,宜加册礼,以宏嘉禧。”(请注意哈,所有事关后宫进封的谕旨里,必定有“奉懿旨”的字样儿,所以皇太后这一关,必须得过。)
“令妃著晋封贵妃,庆嫔、颖嫔著晋封为妃。贵人博尔济锦氏,著晋封为嫔。钦此。”
“所有应行典礼各该衙门敬谨察例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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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传来,阖宫大惊。
这是大清入关、后宫典仪完备以来,第一个出身辛者库,且为汉姓人的大清贵妃!(是空前,也是绝后,后头也再没有了。雍正爷的年氏、慧贤皇贵妃高氏,虽说也是汉姓包衣出身,但她们不是辛者库下的;且父兄那都是什么身份了~~)
这个消息,皇帝竟然将婉兮也瞒着。当这谕旨忽然传下,婉兮自己也是惊住。
是宫殿监大总管高玉亲自来给婉兮传旨,高玉都传完旨了,婉兮还呆呆跪在地下。
高玉将圣旨双手擎着,自己忙已是双膝跪倒在婉兮面前,“奴才给令贵妃主子道喜了……”
婉兮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倒是陪着婉兮一同跪接圣旨的玉蕤忙起身来张罗,“令姐姐这是欢喜得呆住了,怠慢高爷了。这儿是两个荷包,高爷先收着,这是我的一点儿心意。回头等令姐姐回过神儿来,必定另有答谢。”
高玉忙叩头,“哎哟瑞小主,可折煞老奴了。老奴万万不敢呐。”
玉蝉等人忙扶起婉兮来,婉兮才缓缓回神,也是点头微笑,“高爷,多谢你了。”
婉兮吩咐玉蝉忙开库房,取了两匹宫缎出来,谢过了高玉去。
高玉走了,一时永寿宫上下所有人全都跪倒在地,个个儿眼底都噙了泪花儿。
“贵妃主子,奴才们给贵妃主子贺喜……”
婉兮含泪点头,“虽说是喜,可是这喜后头必定跟着不少的麻烦。你们跟着我一起,这些年福没享过多少,罪却没少遭过。”
“此时我进封贵妃,这前朝后宫必定又是一片议论如沸。八成你们还得跟着我受牵连,我这儿便提前与你们道一声‘委屈了’……”
玉蝉和刘柱儿为首,忙都道,“主子待奴才们,情同家人。奴才们斗胆说一声儿:既是一家人,奴才们便为主子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哪里有‘委屈’二字?”
婉兮含泪点头,“还是你们说得对,咱们就是一家人。总归这宫里的日子长,咱们相依为命就是。你们为我,我亦为了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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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心下是欢喜还是嫉恨,总归圣旨传谕六宫之后,六宫上下都来给四位晋位的主位道贺。
首宗,自然是都到了永寿宫来。
语琴和颖嫔、多贵人接了旨意之后,也都赶了过来。
玉蝉忙都迎上去行大礼,“奴才们这回可要改口了:奴才们给庆妃主、颖妃主、豫嫔主子贺喜了!”
这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