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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大琴小瑟,琴下头就是瑟。其实都不必语瑟自己言明,婉兮也早已经猜到了。
婉兮不想惊着语瑟,便含笑点头,“语瑟,好名字。‘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又有‘半江瑟瑟半江红’,瑟瑟者,绿珠也。瞧,语瑟你的名儿里便当真是‘有声有色’。”
语瑟笑了,抬眸怯生生却是明亮亮地凝视住婉兮,“实则,庆妃娘娘的名儿才是最好,注定了与令贵妃情同姐妹。”
婉兮扬眉,“哦?这话儿又是怎么说的?”
语瑟有些怯怯,又偷偷瞟语琴一眼。
婉兮拍拍她的手,“便说吧。总之这会子有我替你做主呢,你姐姐好歹给我三分薄面。”
语瑟这才笑了,“庆妃娘娘的‘琴’字,测字先生说过,上头为二王,本为相争之势;可是二王下头却是‘今’字,‘今’比‘令’字少一点……便妙在这‘少一点’上,注定庆妃娘娘不会与令贵妃娘娘二王相争了去,而反倒会成为一辈子最过命的好姐妹去。”
婉兮听得也是张大了眼睛。
语琴的名字,可是打小就有的;而她这封号的“令”字,却是封嫔的时候儿才有的。可是这解释却当真是妙,回眸想想,倒仿佛当真是冥冥之中的一种注定。
也怨不得她与陆姐姐这些年相依为命走过来,虽说也曾经险些中了旁人的计而闹起来,却终究全都逢凶化吉了去。
语琴也是红了脸,自己虚弱着,便吩咐晴光和潋滟,“你们两个还杵着做什么,还不去将她扯过来,好好教教她规矩去!这些外头人的浑话,她也好意思到你令贵妃主子面前来说!”
婉兮却是大笑,作势将晴光她们给拦住,朝语琴眨眼,“既是姐姐的妹子,这便好歹也该叫我一声姐姐吧。我不管,便是姐姐不答应,我也先叫一声小妹了。”
婉兮扭头吩咐玉蝉,“快去,将新裁得的荷包里,选一大一小两对最好的,捧来送给小陆姑娘去。”
当听得“小陆”二字,殿中人都忍不住微微一个恍惚。
太巧了,虽然不是同一个字,听起来却也是一样儿的。
婉兮倒是轻垂眼帘,拍着语瑟的手,“小陆妹妹便也别见外,寻常也来我宫里走动走动。你姐姐若有什么暂且顾不上的地方儿,你尽管来找我,跟我说。”
“我啊,从小没有本生的姐妹,就一个哥哥,故此可愿意多收几个姐姐妹妹,在一起才热闹去呢!”
玉蕤便也含笑走上来,拉住语瑟的手,“小陆姑娘也到我殿里去坐坐,我也有些见面礼想送姑娘,却不知道姑娘喜不喜欢,还是请姑娘过去挑才好。”
语瑟便也随着玉蕤出去了,语琴轻叹一声,歉然对婉兮说,“你竟然对她如此……倒叫我心下更不得劲儿。”
婉兮摇头,“傻姐姐,她再怎么着,也是你陆家本家儿的妹子。我便是不看她,我也得看你去呢。为了小鹿儿的事儿,你直到此时还如此着,叫我心下又如何过得去?有个自家妹子进宫陪伴着,倒也能叫姐姐宽宽心去,我便自然是高兴的。”
语琴轻叹一声儿,“我今儿过来,倒不是只为带她来给你行礼的。还是玉蕤聪明,瞧出来了我是另外有话要与你单独说。”
婉兮点头,“姐姐说。”
语琴凝眸望住婉兮,略顿了顿。
婉兮便也半垂眼帘,心下已是有了眉目,“姐姐是要说兰贵人与鄂常在的事儿么?姐姐说吧,也到了该说的时候儿。虽说小鹿儿的离去,倒没牵连上她们,可是我接下来又有了此时这个孩子,为了这个孩子的未来起见,姐姐那门户,依旧需要打扫干净了才好。”
。
婉兮点头,目光谨肃下来,“从前因为小鹿儿,皇上倒是将自己的茶室‘清晖阁’挪出来,给我们景仁宫里的住着。如今小鹿儿去了,我便自然要请皇上的示下,从‘清晖阁’里挪出来。也免得那两个再生出旁的心思来。”
严格来说,“清晖阁”是属于“九洲清晏”的,也就是位于皇帝的寝宫范围内,本不属于后宫的寝居之地。那里更是皇帝自己钟爱的茶室,都是因为小鹿儿,皇帝才特恩叫景仁宫里的人住过去。
那边距离皇帝的寝宫实在太近,语琴很是担心兰贵人和鄂常在趁此向皇上邀宠。
“鄂常在倒也罢了,我看她没这个胆子,也没这个本事。”语琴静静凝视着婉兮,“真格叫我不放心的,倒是兰贵人。她年轻貌美,又心高气盛,后头还有那位老太太撑着腰杆子,她什么事儿都敢做得出来。”
婉兮垂首思忖,“所以,姐姐的意思是,更希望能将兰贵人挪出去,而宁愿暂且留着鄂常在?”
这倒是与婉兮之前的打算,正好相反了。婉兮和玉蕤更想将鄂常在挪出去。
语琴轻轻点头,“你的考量我也知道,只是,你这会子除了要防备愉妃和鄂常在之外,也更要顾虑到皇太后那边儿。皇太后好容易如今稍微倾向咱们一点儿了,可咱们若在我那宫里再与兰贵人冲突起来,反倒便将这一点儿好感都给打没了。”
“虽说将兰贵人挪出去,这件事本身也可能叫皇太后不快;但是这样做总是‘短痛’,比将来日日在一个宫里相处,再摩擦出龃龉来的长痛,可要更好些。”
婉兮也是点头,“姐姐说的自然有理。只是该如何将兰贵人挪出去,又不引皇太后不满,总归需要咱们想个周全的理由才是。”
语琴眼帘轻垂,“我倒有个狠招……”
。
五月初五日,端午。满人俗称“五月节”。
因还在园子里,皇帝奉皇太后至“万方安和”设宴,亲自为皇太后侍宴。
“万方安和”位于后湖西侧,东邻杏花春馆,西南湖外为山高水长,为一组“卍”字形的建筑,故此旧称“万字房”。
此处造型独特,风景秀丽,为先帝雍正爷最为喜爱园居之处。故此每年端午节,皇帝都会在此处侍奉皇太后进宴。
“万字房”四面临水,西边有一戏台。此戏台设计别致,优伶在西北,皇帝在正殿,则形成隔水相望,仿佛有美人兮,在水一方。
今年因五月初一的日食,皇帝下旨修省,这便连今年的龙舟竞渡都给免了;虽然没有了传统的赛龙舟,可是还有这样看戏的消遣,倒也叫节日的气氛并不减少。
皇帝今儿朝冠上戴艾草尖,身穿蓝棉纱袍、红青棉纱绣二色金龙褂。另外,腰间的黄带子上还拴龙舟大小荷包和五毒小荷包。
这一应的穿着,虽说有内务府承应着,可是婉兮也没闲着。那挂在朝冠上的艾草,内务府的大臣们可不敢动手来挂,总归是婉兮制好了,亲手挂上的。
还有皇上腰上的荷包,那个龙舟形的就是婉兮亲手缝制的——尽管,做完了怎么看都不像条龙,反倒像个大长虫……皇帝大笑,反倒说“好”,说是因为日食,真正的龙舟竞渡都免了,这腰间的荷包更不能是清楚的龙舟形状,反倒是这样转了,才更为妙。
不仅皇帝这样穿戴,皇太后、皇后、内廷主位们,头上也都戴五毒簪、艾草簪,或绸布制的老虎簪。
婉兮因怀着孩子,不敢劳累,便也只给皇太后、皇后进了各一对亲手做的艾草花儿;其余便只是给小七、啾啾做了簪子。
此时宫里的小公主,除了小七和啾啾之外,也就只剩下忻嫔所出的八公主了。婉兮虽说略有犹豫,最后还是也做了跟小七与啾啾一模一样的艾草花儿,叫给八公主送了去。
戴不戴是她们母女的事儿,总归做得了,就是自己心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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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宴之上,婉兮与那拉氏一左一右,分别领班一众内廷主位、宗亲福晋。皇帝倒是站在皇太后宴桌边儿,亲自给皇太后夹菜。
众人看戏的看戏,看孩子们嬉闹的则更是满脸的笑。
殿前早设了大桌,桌上远近堆叠起了各种形状、绑着各色彩线的粽子。粽子摆在金盘里,一众年纪小的皇子、公主、皇孙们,人人掌着一张小弓箭,都去竞射。
谁射中了的粽子,便赏给了谁吃;射不中的,便噘着嘴站在一旁不甘心,倒是忘了旁边的眼桌上小山似的堆叠的满是粽子呢。
小七和啾啾也跟着竞射。便连婉兮都有些惊讶,小七的箭技竟然了得,几乎每一箭皆能命中。
啾啾就可怜兮兮一点儿,终究是小孩儿,这还不满两周岁呢,走路都像个不倒翁似的,个头儿还没那桌子高呢,自然怎么都射不中。
也幸好小七这当姐姐的技艺高超,自己又吃不了那么多黏米的,这便都将射中的分散给妹妹,以及其余辈分矮的宗室格格们去。
玉蕤看见婉兮情不自禁地微笑,便也含笑道,“……拉旺阿哥和保哥儿都争着抢着教咱们七公主。他们两个在上书房里,谙达们教得用心,皇上又几乎每日都要亲去考校他们的箭术,他们两个互相比着,倒是个个儿都百发百中了——有这样两个小师傅争着教,七公主想不射好都不成。”
婉兮也是忍俊不已,“所以咱们啾啾射不中,就是伦珠那孩子太纵着她了呗?”
玉蕤也是笑,“依我瞧着,伦珠倒是用心,只是咱们九公主总跑题儿——她拿过弓箭来啊,想的不是怎么拉弓射箭,她总是先凑到鼻子前闻去。那弓上用的牛角啊、鱼鳔胶啊,都叫她给分出来了。”
婉兮心下无法形容的满足。虽说小鹿儿去了,可是还有两个如此可爱的闺女在身边儿,回头想来,也总是安慰。
皇帝看得欢喜,他自己奉着皇太后,饮菖蒲酒;赐给内廷主位饮雄黄酒。
婉兮因有身子,自然不饮;其余内廷主位都是起身谢恩,各自饮尽了。
孩子们也不能饮酒,各自的母亲便都拢过来,用手蘸了雄黄酒,在孩子的额头写“王”字,又或者在耳朵、掌心等处涂抹一阵。一时之间,满堂的热闹,人人皆欢。
趁着这个当儿,婉兮悄然转眸,望向坐在语琴身后的兰贵人去。
因是御赐的酒,自然都要喝得涓滴不剩。兰贵人又是满洲格格,酒量甚好,这便饮得尤其豪迈。
见兰贵人面前的酒壶已空,婉兮便垂下头来,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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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后撤去膳桌,摆果子桌,用茶果。
正值五月好春光,果子桌上摆的都是新鲜的桑葚、樱桃之属。
皇帝也赐下节项恩赏来。有布料活计:纱、葛、扇子、香饼、香包、香袋、宫珮等;也有如从前婉兮做的避暑香珠之类可以驱虫避暑的香药,如紫金锭、蟾酥锭、盐水锭等。
这些都是最应时令的好东西,布料可做入夏的薄衣裳;香药可以避免暑气、毒虫。虽不贵重,却最是精细用心。
婉兮端坐良久,脚脖子都有些肿了,这便还是借口去净房,暂时离了去。
立在水边,今年看不见龙舟竞渡,倒叫心下安静些许——端午了,婉兮虽说之前一直含笑而坐,可是心下其实早已酸楚了许久。
一道端午,便总想到屈原;一想到屈原,便忍不住想起“被明月兮佩宝璐;与天地兮比寿,与日月兮同光”……想起她的小鹿儿啊~~
抬眸望向天际,掌心却贴住肚子,婉兮在心中默默地呼喊着小鹿儿的名字,也期待将这一份母子之间的心灵交感,传导给此时肚子里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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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得婉兮心情平复下来,回到殿中时,已是听见兰贵人惊呼了起来,“……我怎么又这样儿了?!”
婉兮不急不忙抬眸,果然看见兰贵人此时又是一脸的红疙瘩。
原本贵人的位分,这会子没人敢在皇太后和皇帝的面前这样大喊出来,可因为是兰贵人,众人便也都忍了。
皇太后瞧见了也是皱眉,“这是怎么说的?还不快传太医?”
太医来给诊脉,却也一时委决不下,只说,“兴许是在这水上吹了水风,起了风疙瘩;又或者是饮下雄黄酒,许是有些饮急了,这便串了皮去。”
皇太后觉着有理,便叫太医按着这个开方子。兰贵人却自己不依起来,“回皇太后,妾身脸上这红疙瘩,已然不是头一回起了。若说今日是吹了水风,或者是饮了雄黄的缘故,那之前的又是怎么说?”
“妾身便觉着,今日依旧还是从前那回的缘故,倒不是水风和雄黄酒使然!”
皇太后也是一怔,“你从前脸上就起过这红疙瘩?几时的事?”
“是二月……”兰贵人委委屈屈地跪倒,含着眼泪,将上回的事儿哀哀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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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贵人的话说完,整个后宫里便所有人都盯住了鄂常在去。
兰贵人将日期记得那么清楚,那会子语琴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