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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拉氏心下这才顺当了些,便又问,“旁的事儿呢?”
塔娜和德格便小心地对视一眼,之前的笑容收敛起来。
“八月十七日,皇上已经奉皇太后圣驾,从避暑山庄起銮,赴木兰行围了。”
那拉氏点了点头,“嗯,这都是往年的惯例,倒没什么意外的。”
唯一的意外,不过是今年她被挪到汤泉行宫来,竟然没能亲自伺候在皇太后身边儿。
“还有么?”她竭力不去想这事儿。总归就要回京了,她依旧还是大清皇后!
德格便轻声道,“……皇上十八日下旨,说‘蒙古王公扎萨克台吉等,子弟及岁,有报部授职之例。杜尔伯特王公扎萨克等,因不知此例,不经报部。今贝子根敦之子扣肯,既已及岁,著予以应封品级,赏戴花翎。”
“豫嫔的父亲和兄弟……一个刚及岁的孩子,竟然就赏给花翎!”那拉氏嗤了一声儿,“乾隆十九年,皇上给了根敦贝子品级,叫他管理杜尔伯特中后旗。不过这些年豫嫔再没动静,以为就这样儿了,可是瞧着皇上的意思,还是肯抬举她母家人啊!”
德格便也劝道,“终究她母家是成吉思汗的后裔,她父亲原本就是厄鲁特的大宰桑,皇上格外重视,也是有的。”
那拉氏哼了一声儿,“重视便重视,我倒爷不在乎。可是往年不给这个恩典,怎么今年忽然像是又想起来了似的?今年……难不成豫嫔那边是又得宠了?”
七卷140、这世间最不可辜负的()
不过那拉氏自己说着都忍不住一笑。
“可她今年都多大年岁了?她母家乾隆二十一年六月从厄鲁特来降,她是乾隆二十三年十一月进封的,便是那年都已经三十了。她进宫至今已是五年,到此时都三十五了。皇上身边儿便是再缺人,也还不至于非得是她吧?”
塔娜便也跟着笑,“主子圣明。可不是么,总归便是有人要得宠,自有年轻貌美的呢。不说旁人,至少还有咱们宫里的慎嫔,以及新封的新常在呢。”
那拉氏抬眸静静盯了塔娜一眼。
塔娜吓了一跳,自知失言,忙改了前言,“慎嫔必定不会主动邀宠的!她跟在主子跟前这几年,宫里的规矩是明白的,谅她也没胆子趁着主子不在的当儿就……”
可是塔娜的话却着实是提醒了那拉氏去。
“新常在是豫嫔位下学的规矩……莫非是新常在得了宠去?”
那拉氏带着这样的疑惑,踏上回京的归途。
便是在途中行宫,那拉氏得了信儿去。壬子日,亦即八月二十三日,皇帝在巴颜沟一日路程的鄂尔楚克哈达大营颁下谕旨:“奉皇太后懿旨,忻嫔、豫嫔,俱晋封为妃。钦此。所有应行典礼,著各该衙门,察例举行。”
那拉氏也是惊得目瞪口呆,“怎么就又封了妃了?且一封就是两个?这是哪儿来的规矩,这妃位上已是多少人了!”
此时妃位之上,已经有舒妃、愉妃、庆妃、颖妃。四妃俱全,没人晋位,没人降位,也没人将死……既无空缺,怎么还能再封妃,且一封就是两位?
如此一来,妃位之上,已有六位。
这实在是没有道理的事儿!
德格小心道,“……其实康熙年间,圣祖爷也曾有七妃并存的事儿。”
那拉氏哼了一声儿,“我知道,那是康熙五十七年的十二月二十八日,距离年末最后的两天,大封后宫,同时封了三个妃位、三个嫔位。”
“可康熙爷那会子都是什么年岁了,那已是他老人家在位的末年。老人家自知时日无多,这便大封后宫,将陪了她一辈子的那些主位,都大封一遍,叫她们将来在他驾崩之后,还有个份例钱粮的倚仗罢了。”
那拉氏深吸口气,“可是咱们皇上这才什么年岁?比当年康熙爷大封后宫的时候儿,早了整整十年呢。况且豫嫔和忻嫔也没年纪大到来日无多,她们两个还早着呢!”
塔娜和德格不敢再乱说话,这便小心岔开话题道,“豫嫔倒也罢了,终究身份高贵,阿玛和兄弟刚被奖赏,皇上趁势给她晋位倒也还有道理。倒是那忻嫔……又凭什么?”
那拉氏眯起眼来,“一个失宠多年的嫔位,忽然晋位,且是要紧的妃位……那便只有两个缘故,要么就是快死了,晋位冲喜;要么,就是她,得了皇上的孩子了!”
塔娜和德格心下担心的也正是这个,这便都深吸口气,“咱们原本担心的是豫嫔,何成想竟然是忻嫔趁机复宠了!”
那拉氏冷笑起来,笑得已是停不下来。
“好啊,好啊,她的小算盘打得可真是叮当山响!她设计将我害了,调虎离山,叫我不能在皇上跟前儿盯着她;等我走了,她这便得了机会,不但复宠,竟然还得了孩子去!”
“这般回想,便更是坐实了,害我的人就是她!”
塔娜和德格心下也都跟着咯噔一声儿,“……怎么都没想到,主子正位中宫以来,叫主子吃了这样大亏的,竟然是忻嫔!”
那拉氏也是苦笑,不住地摇头。
“可不是。我这些年小心翼翼防着那些汉女,看不惯以令贵妃为首,庆妃、婉嫔她们那一帮子人在我眼皮底下越发得势。我便怎么都没对咱们满洲勋贵世家的格格们设防啊!”
“我总忖着,那帮汉女必定都是心眼儿多,有手腕儿,与咱们心不齐,不防着不行;而咱们满洲勋贵世家的格格们,都跟我一样儿,都是直心眼、急脾气,便是吵了嚷了,不过过后就结了,并不会往心里去。”
“却原来……是我错了。咱们满洲勋贵世家的格格,便是八旗首旗镶黄旗的格格,也有可能心黑手辣!”
塔娜和德格心下也是郁卒。皇后没想到,她们两个其实也没想到啊。
塔娜便忍不住冷意,缓缓挑起唇角来,“主子别急,主子难道忘了已是吩咐过陈世官料理忻嫔去了么?彼时咱们还不知道她打的是这个算盘。不过现在正好儿,她怀了孩子,便也叫陈世官正好给她开两剂方子……”
那拉氏心下倒是有些画魂儿,“可是你们说,忻嫔能坐下胎去,会不会就是因为那骨头沫子的功劳?”
那拉氏仰头吸了口气,“不过就算是,那也无妨。终究她得了那腌臜东西,为的就是这个。可是那东西能叫女人怀胎,可是一旦有了孩子再用上那药去,那样的药效却反倒会叫孩子保不住去……”
塔娜点头一笑,“奴才这就设法知会陈世官去。”
豫嫔、忻嫔封妃的消息,也已经传到了京师去。
婉兮听罢,心下也是复杂的。
她既为豫嫔欢喜,又因为忻嫔封妃而悬起了一颗心去。
玉蕤和婉兮宫里的女子们都小心翼翼地,谁都不敢出声儿。便是宫里有事儿,也都悄悄儿去回了玉蕤,由玉蕤拿主意便罢。
可是到了晚上,到了该用膳的时候儿,不说话便是怎么都不成了。
玉蕤想了想,还是悄悄儿吩咐了玉蝉和玉萤,将小十五和石榴给带过去。
两个小孩儿自是直肠子,进了便都叫着饿。石榴就算还不会说话呢,也跟着冲着婉兮直拍小肚皮。
婉兮瞧见他们俩,便是什么心事都能暂且给撇一边儿去了,这便叫摆膳。
反正是晚上的小食,也不用正正经经传膳了,就是选了几样儿她自己和孩子都爱吃的,简单摆了一张小炕桌,母子三人挤在炕上吃就是了。
玉蕤亲手给石榴煮了稀烂的菜粥去,里头还加了肉糜,婉兮接过来先可着喂孩子,自己倒顾不上吃。
小十五终究都快三周岁了,这也是懂事了,不只顾着吃,还一双黑豆儿似的眼睛直盯着婉兮瞧,“厄涅,您今儿怎么不跟我说说话儿呀?”
婉兮被逗笑了,知道是自己满脸无意识的紧绷,叫孩子们察觉了。
谁说小孩儿不懂察言观色?他们的眼睛其实最净了,当娘的,什么都瞒不过他们的。
婉兮定了定心思,便含笑对小十五说,“在距离京师很远的地方湖南,有一座著名的书院,名为‘岳麓书院’。当年曾经有大儒‘朱子’朱熹、‘南轩先生’张栻在此讲学。此地地方灵秀,人文辈出,为海内四大书院之一。书院在前明时,在张献忠之战中被毁。”
“这样一座书院竟被毁于战火,该有多可惜呢~~”婉兮娓娓道来,小十五听得聚精会神,连筷子都放下了。一双黑豆似的眼珠儿,只盯着额娘。
“……那可不可以求皇阿玛,重修呢?”小十五认真地道,旋即又垂下头去,“岳麓书院,小鹿儿,好像哥哥啊。”
婉兮心下十分欣慰,却终究还是险些被小十五给催出眼泪来。2yt婉兮深深吸口气,伸臂过去,将小十五也给搂进怀里来,“当然可以啊!只不过啊,还不用等到你皇阿玛下旨重修,早在康熙年间,这座书院便已重修了。”
婉兮伸手抚了抚小十五的头顶,“当然你皇阿玛也有功:在乾隆八年,你皇阿玛就赐御书‘道南正脉’匾额,以褒扬岳麓传播朱(熹)张(栻)理学之功。其后,你皇阿玛又赏了银子给湖南巡抚等地方官作书院经费。同时,大批有名望的学者被聘任山长,岳麓书院是真正地复苏了。”
“因你皇阿玛重视这座书院,故此地方官员也极为关注书院情形。就在几天前啊,湖南巡抚上奏本给你皇阿玛,说那书院里房屋因年深日久,已经有倾颓的;而求学者又日益增多,书院里原有的房屋已经不够居住。你皇阿玛已经下旨,叫地方官员在原址附近,靠近文庙处,增建数十间房屋,将岳麓书院的规模更加扩大了去。”
小十五这便高兴了,拍起手来,“皇阿玛真好!”
婉兮含笑点头,“那你今儿这故事也别白听了,等你将来进了学,可该好好儿念书;便是这会子还没正式进学呢,那素日写大字,背诵诗词的时候儿,也要勤力才是。”
小十五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给婉兮打了个千儿,“儿子都记下了!”
婉兮心下的欣慰是无法言语的……果然是陆姐姐教的好,叫这还不满三周岁的孩子,已是坐有坐相、站有站相,虽说也天真淘气,却进退有度,真是叫她欣慰。
婉兮便摇了摇怀里的石榴,“看,哥哥多像个小大人儿呀!石榴也要跟哥哥学呀~”
有了两个孩子的陪伴,婉兮好好地吃了顿饭。便是到晚间,两个孩子都回去睡了,她回头在想起忻嫔晋位的事儿来,心下便已经不那么难受了。
她深吸口气,努力朝玉蕤笑笑,“她这个时候晋位,不会是将死而冲喜,只会是有了皇上的孩子了。如此说来,她心愿已经圆满,这些年的卧薪尝胆,也没有白费。”
玉蕤上前扶住婉兮的肩,“姐别难受……说不定她这胎,是吃了咱们那个方子来的!”
婉兮轻轻咬了咬唇,“我自然希望是这回事。可终究咱们不在木兰,不知究竟,故此还是做好最坏的打算才是。就当她是真的有了,且就算她是怀了个皇子去。”
玉蕤便也咬住嘴唇,“……总归这会子皇上已经到了巴颜沟了,那距离回銮,最长不过这一两个月之间的事儿。等回到京里,正是她肚子该现形的时候儿。到时候她究竟是真的有了皇嗣,还是咱们那方子的功劳,咱们自看得清楚了!”
九月初一日,那拉氏终于回到京中。
偏偏这一晚,又赶上了月食。
若以太阳来代表皇帝,那么月便是皇后。月食之警,叫原本就一腔怨气的那拉氏,更是恼得躺在炕上犯了一宿的烙饼,睡不踏实。
这晚上忽来的月食也惊动了四公主和嘉。
婉兮接到公主府送来的消息,这便前来与那拉氏奏请出宫。
那拉氏心烦意乱,便也没拦着。
婉兮赶到公主府,也顾不得繁文缛节,不等九福晋带着内眷前来行礼,便径直冲进后殿去。
和四公主已是疼得满头的汗水,终于见着婉兮来,便松了口气儿。
这一口气松下来,四公主的眼泪儿也跟着掉了下来。
婉兮忙上前攥住四公主的手,“拈花别怕,令阿娘来了。令阿娘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儿的,啊。”
四公主鼻尖儿一酸,已是声泪俱下,“令阿娘……我好想我额娘啊。若我额娘还在,她一定会在这儿陪我,一定会如令阿娘一样儿,紧紧抱着我。”
四公主的身子都疼得在颤抖,“令阿娘我疼,我好疼……”
婉兮此时已是经验丰富的母亲,瞧着四公主这样儿,情知有异。
婉兮向九福晋递了个眼色,她先避到门外去,叫了吉祥姥姥过来问话。